204——落殊VS落盈

“落盈,明白……”

雖然,那個問題的答案,有些艱難,可是,那個一直地低著頭跟在落殊身後的落盈,還是細細地答了一句。隨著這幾個簡單的字眼的吐出,眉目清朗的少年的眸子裏的深深淺淺的暗色,便烏雲一般地,再一次地蔓延開來——

是的,落盈當然知道——那是他們自小就接受的教導,那是他們一路走來的,鐫刻在心裏的、最深的銘刻——怎麽會不知道呢?

落殊和落盈,是嫡親的兄弟。

而他們兩人的真正的身份,則是落家的嫡門第一的主係血脈。自從出生開始,他們的身上,就開始背負起了整個落家,要再一次地奪回他們的這座宮殿的、以及奪回這個國家的沉重的使命。

他們是被寄予厚望的一代,同時,他們也是注定和平凡,和幸福無緣的一代。

可以說,落殊和落盈,自從一出世開始,就被放到了旭國的都城,都被放在那一群的達官貴人的中間,甚至,在落家的祖譜裏,除了大長老火長老手裏的那一份之外,其他的任何一份,都沒有這兩兄弟的名字——當然了,並非隻有落殊和落盈兩個兄弟。

可以說,但凡是在那一年出生的落家的嫡子們,大約有七人之眾,還有他落家的早已在暗中積蓄的力量,都被秘密地送到了這裏——

從此以後,這些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就在旭國的都城長大、生活,直到將自己的一切,都融入這裏。

現在的落殊,落盈,甚至是落家的任何一個在都城的子弟,都已經完全地融入了這裏。對於他們來說,中原的那個落家,是一個遙遠而又縹緲的地方。而這裏,旭國的都城,才是自己的、現在的,甚至是以後的家。

而他們,就在這片土地上,感受著一切,並努力地積蓄著一切的包括人力的資源。以準備著在未來的那一天,將這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手裏。

他們中間,有的人進了宮,成為皇子的伴讀,有的人,成了手握重權的將軍的養子。有的人,滲透了重臣的家族,而有的人,則直接地進入軍中,成為軍中的副職,而將最重要的位置,放在了別人的身上。可是,若是有那麽一天的到來,那麽,他們就會毫不遲疑地斬下自己的正職的頭顱。而自己則利用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坐到那個位子上去。

到了那時,這個天下,就是他們的天下,而他們就會再一次地,成為這個國家的,成為這座宮殿的主人。

而現的他們,也正在因為這一切,而不停地努力著,不停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地向前。

“盈弟,我把你放到了端木陽的身邊,這些年,委屈你了……”

自從落盈八歲開始,落殊就將他放到了三皇子端木陽的身邊,跟今,已經整整八年。在這八年之中,落盈做著任何的一個下屬應該做的事情。盡力地討好端木陽,然後,逐漸地成為他的心腹……

八年的歲月,一晃而過,而落盈,也由當日的那個青蔥少年,長成了而今的

淡淡的話音,帶著說不出是悲憫的,還有感慨的語氣。落殊淡淡地說著,不時地和身邊經過,朝著他打招呼的宮女們點頭示意,然後,他的口裏,還在說著淡淡的話:

“那麽,我答應你,此事一了,你就可以回來了……然後,你就跟著那措吧。跟著他,學習他的一切,然後,找個機會,取代他……”

落殊的話,帶著破冰沉雪般的沉重,可是,那樣的字眼,卻是輕若暖風的,在這個空曠的空間,才一出口,就消退在疾退的風裏……

“盈,一切都聽哥哥的……”

身後的落盈,隻是微微地垂下頭去,接受落殊的再一次的教導——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這一場親兄弟相逢,卻沒有尋常兄弟的噓寒問暖。他們的口裏所說的,也是落家的以後,以及計劃的下一部分。

落盈是不能在落殊的身邊長處久待的,這一次出宮,落殊就要將他送到那措的身邊去,給那一份證詞做最後的核實。也是從此以後,落盈將會留在那措的身邊,然後,跟著他,學習著一切,也監視著那措的一切,以準備在日後的某一日,接下那措手裏的一切。

已經不能算是野心,已經不能算是努力。甚至,沒有人知道目標達成之後,自己將會做什麽——這些個熱血少年們,在他們的心裏,在他們的自小就接受過的教導裏,落家的一切,就是他們的一切。而他們,正在為落家,奉獻他們的畢生的力量,甚至是一切……

“端木陽那裏,安排得怎麽樣了……”

在落殊的心裏,如果說,這端木家的下一代,還有人可以和他並駕齊驅的話,可以放手一爭的話,那麽,就隻有那個被流放歸來的,在中原逗留達三年之久的三皇子端木陽。

端木陽是一個聰明睿智的人,有著旁人所不知道的野心,以及謀略。自從三年前在京城一見,落殊就將端木陽列入了自己的真正的對手之列。

“那邊,為弟的都已經安排好了——”

落盈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冷,一貫的沉。他在回答著落殊的話的時候,沉重的語調裏,都是說不出的定定落落的沉著。

“端木陽的衛隊裏,安插了我的手下,而他的軍隊裏,我安插進去的人,都是任副職——”

這是落家的少年們,所接受過的最嚴格的教導——任何安插在軍隊裏的精英,都隻能任副職,而不可任正職——

要知道,正職有著非同尋常的使命,而且,更容易遭人嫉妒,所以,若是有一個機靈百出的副職來籠絡人心的話,那麽,到時,整支軍隊的人心,都會握在這個副職的手裏。那麽,隻要那個時刻來臨,他們那些精英,就可以輕易而舉地手刃自己的頂頭上司,取而代之……

當年,東羊家慘敗在端木家的手下,就是因為技差一籌,而今,他們要將這一切,都討回來,而且,還要變本加厲……

“那麽,我送你去那措那裏——葉赫那拉那措,也是一名勇將,跟著他,你會學會更多更好的東西……”

低聲的話,在走近宮門的時候,忽然就戛然而止。落照還是帶著一臉的,淡然的笑,帶著落盈,朝著宮門之外,慢慢地走去。

秋日的日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而他的一身的潔白的衣衫,就在這秋日的日光之下,白得刺眼,白得通透,白得就仿佛是七月的雪,正落在懷念冬天的人的身上。

他的身後,跟著那個一身黑衣的少年,略黑的五官,沉穩的表情,標杆般筆挺的修長身材,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卻緊抿的唇,以及一雙漆黑的眼珠時而閃過墨綠,還有那垂眉斂眸的淡然的表情。任外人怎麽看,那個飄若謫仙的男子,都和他身後的那個黑衣少年,扯不上哪怕是半點的關係……

世間事,莫過於如此,你往往看來,可以順理成章的東西,反倒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可是,若是你側目而視,那些不為世人所容的,又或者說,表麵上看不出任何關聯的東西,卻往往有著十分貼切而且神秘的關係。

更多的時候,我們的眼睛裏看到的,可能偏偏就是假的……

落殊朝著宮門之外走去——十數年的經營,他對於這裏,已經是如履平地,就如此刻,他可以隨意地進出這裏——可是,他卻知道,他離自己的目標依舊很遠,就如他一天沒有坐上那個位置,他離自己的理想,就同樣很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