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是誰正在追來?
從半空上向著遠處俯視,你就可以看到,那遙遠的雪山,在連綿的巨大冰峰中、宛如銀冠上一連串明珠中最璀璨的一粒。那樣的潔白的,泛著輕霧的光彩,就在秋日的陽光之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輝。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視野沒有什麽屏障,所以,在天氣好,或者是雨後的時候,視覺不是一目千裏。所以,在準備登上馬背的陶心然看來,此時,自己一行三人,距離那座雪山的距離,並不遙遠。充其量,從這頭看到那頭,怎麽看,也隻不過是極近的距離,所以,陶心然在看著那雪山的時候,覺得信心倍增——那麽近的距離,想來一天的時候,可以到達了嗎?
然而,諸葛英武卻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的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希臘的雕塑,幽暗深邃的黑色的眸子,此時一笑,更顯得深幽而不可捉摸。
聽了陶心然的話,諸葛英武先是一怔,然後,不由地苦笑了起來。
你要他怎麽評價自己的師傅呢?
他們四人的師傅,說實話,並沒有教過多少的武功給他們,可是,對於他們四人,在另外的某一些事情的影響上,卻是至深、至遠的。
陶心然的豁達、大度,陶心然的公平、公正的心態,她那一種崇尚自然,崇尚公平的心態,都對四人,或多或少地影響著。乃至於陶心然的人生觀,即便是到了袁烈的這裏,也有時候,會覺得陶心然足足可以堪當他的師傅。
而且,陶心然的可以算是博學的才華,腦袋瓜子裏裝著的許許多多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都曾經令四人為之折服,歎服。
可是,那隻是陶心然的一麵而已。
陶心然在有的時候,就象個博學的博士一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對於一切他們不有解釋的,又或者是疑惑不解的東西,都能做出一個相對完美的解釋。可是,有的時候,陶心然對於一些其他人能祥於耳的常識,卻會表現出一副懵懂的神態出來,就好象現在,望著陶心然的胸有成竹的樣子,諸葛英武,甚至是唐方,都忍不住地微微一笑,暗暗地笑自己的師傅聰明一世,胡塗一時。
碰到專業性的問題,唐方是不會回答的。
一則,在陶心然的心裏,諸葛英武比自己要博學得多,他的答應也更容易被陶心然接受。可是,若是自己將那個答應講給陶心然聽,那個好強的師傅,必定要和他一賭,然後,催著他趕路。那麽,到時候,累的,辛苦的,還不是自己?
反正,自己就是想將陶心然逗笑了,將那些鄉愁,還有離愁都拋到腦後去。而今,自己做到了,找些話給諸葛英武說說,也是對的。
所以,當諸葛英武用好笑地眸光望過來的時候,唐方幹脆地聳了聳肩,然後,別過了頭,不再去看這二人。
唐方擺明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陶心然的問題,又不能不答,所以,到了現在,諸葛英武隻好苦笑著,指了指遠處的雪山,對著陶心然笑道:
“師傅,要知道,在這草原之上,沒什麽可以阻擋視線,所以,看得比較遠。特別是沒有霧氣的秋天,再下過一場雨的話,那麽,就可以說是天高氣爽,比起平時,更加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好象這座雪山,你現在看著,可能覺得並不是太遠。可是,你聽過一句話麽‘看山跑死馬’……那一句話,說的就是雖然距離極遠,可是,你若是看去,就會發現其實是非常的近。可是,若真要走,卻怎麽都走不到……”
陶心然“啊”了一聲。
說實話,這些,她還真沒有怎麽的想過。可是,那座雪山,在此時看來,是如此的明晰,是如此的接近,怎麽,這麽近的距離,諸葛英武竟然說很遠?
陶心然有些不服氣,望著諸葛英武,說道:“那麽,我們一天到不了,又要多久呢?你不會告訴我,我們要走上個三天三夜吧?”
深知道陶心然的喜歡好強的心切,諸葛英武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望著一直沒有再出聲的唐方說道:“若是星座兼程的話,怕是一天兩夜就到了,可是,若是以我們這樣的速度,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話,那麽,三天的時候,也就夠了……”
“三天的時間?”陶心然再抬起頭來,望著那在陽光之下,泛著璀璨光芒的雪山,不由地吃了一驚——萬裏草原,視線毫無阻擋,可是,這看來如此近的雪山,竟然還是要三天的路程嗎?
雖然吃驚,可是一想到唐方在片刻之前對自己的捉弄,陶心然剛剛到了口邊的話,又再咽了下去。於是,她點了點頭:“那麽,三天就三天吧……反正,我們又不趕。”
說這些話的時候,陶心然又再轉過頭去,對著身後的某一處靜靜地望了一眼。然後,她輕輕地籲了口氣:
“好了,英武,我們走吧……”
是的,我們走吧。
離開的時間已經到了,再多的留戀,再多的不舍,也並不能構成我們想要回頭的理由。決定了的走方向,就要一直地走下去,就如決定了的事情,絕不能因為心時的羈絆,而隨意地做出改變一般。
“走吧……”諸葛英武的神情,也是有些複雜。他望了一眼始終沉默著的唐方,還有神色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舍的陶心然,再重複了一句:“走吧,時間緊迫……”
陶心然點了點頭。
可是,就在她要打馬從唐方的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個一直地沉默著的唐方,忽然望著二人,淡淡地說了句:“可是,我們還是要回來的。”
我們還是要回來的。
家鄉就是家鄉,故居就是故居。無論人家的地方有多麽的好,無論人家的風景,有多麽的優美,可是,在我們的心裏,隻有自己的家鄉,自己的故居,才是最好的……
陶心然就在唐方的這一句話裏,悚然地回過了頭——她一直以為,唐方是他們三個人之中,最想要離開的。而她,隻不過想有一個相對安穩的人生,有一段相對安然的生活,所以,她才同意了諸葛英武的提議。可是,現在的唐方怎麽說?
他說,我們還是要回來的?
那麽,在唐方的心裏,是否也有著太多的回憶,太多的不舍呢?又是什麽,才是牽絆著他的內心的東西呢?
這點,陶心然忽然不能回答自己。
“是的,我們終究會回來的。”諸葛英武重複著唐方的話,兩對對望的眸子裏,同時地湧出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的感覺。
“……”
兩個男子,兩種情懷,可是,對於陶心然來說,她的心裏,已經不單單是感覺如此的簡單了。
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去,然後,開始另一段好好的生活。三人麵麵相覷之下,都有什麽在眸子裏隱隱地閃動,唐方望著陶心然,陶心然望著自己的兩個徒弟,忽然之間,對於即將開始的旅途,覺得充滿了希望。
是的,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秋日的暖陽之下,有誰的身影正跨越草原,有誰的身影,正朝著遠方的遠方,快速地遠去?
他們的身後,是青草藍天,他們的前麵,是早已選定了的目標,那一行人,拋開了世俗的一切,拋開了所有的羈絆,拋下了隱約的鄉愁,正朝著另外的生活,朝著新的希望,出發而去。
鄉愁,在誰的琴曲下柔成了一個千千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