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的記憶力,可以說是超群的,也可以說是過目不忘。自從少年開始,他對於看過的東西,都能留下極深的印象。所以,隻要是他見過的人,那麽,無論隔了多長的時候,無論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重遇,他都可以從記憶的長河裏,清晰而且準確地找到那個影子。

可是,此時的他,即便是翻遍了所有的記憶裏,也還是沒有找到落殤那個如此出色的身影。那就是說,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落殤?

唐方微微地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說道:“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果說我見過你,那麽,我必定不會忘記……”

是的,落家,到了今日為止,唐方也隻是見過兩個人——一個是三年前和他交手之手,隨之神秘地死去的少年才俊落揚。另外一個,就是半月前,那個有著一麵之緣的落家的新掌門,落照。

莫說落揚身死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天下。那個落姓少年,也早就躺在了黃土之下,怕是經曆過三年如此漫長的時光,三年後的今天,他的屍骨都早已經化成了灰塵腐土。而他留在這個世上的唯一,除了荒塚上的那個逐漸被人們遺忘的名字,就再也沒有了其他。可以說,在這個世上,“落揚”兩字,早已被人棄子腦後,不複記起了。

三年的時光,絕對不短,可是,卻也不算是不長——而對於唐方來說,雖然事過三年,人物全非。可是,記憶力極好的他,還是迅速地從他的記憶深處,翻出了那個白衣披發的少年,然後,將落揚的樣子,清晰地回憶起來。

那時的落揚,一身的白衣如雪,英俊不群的臉上,帶著一種現自信同光的奇異光輝,那樣的一個男子,相信無論到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成為眾人的焦點,都會成為被關注的一個。

可是,落揚和眼前的這個落殤,卻絕對不會是同一個人——要知道,一個人的姓名可以變,外貌可以變,氣質,卻永遠都不會發生改變的——飄在雲端裏的彩雲,還有綻放在塵埃裏的凡塵之花,那是隻要一眼看去,就可以真實地分辨出到底誰真誰偽。

唐方依舊記得。那個在半坡上驀然回首的少年落揚的神采,是少年跋扈的、是意氣風發的。是那種攬劍於天下,誰敢切其鋒的自負,還有驕傲——落揚那樣的人,有著一顆十分驕傲的心,徒有衝宵誌,無有攀雲梯。可是,落揚又是一個沒有任何的自知之明的人,在他的心裏,武力就是天下,天下就是武力,若是不能在某一方麵勝過他的話,那麽,即便是整個天下,在他的眼裏,都隻是黃土塵埃。

那樣的落揚,才氣外露,不可一世,無論從什麽角度看去,都不具備那種空負大誌的神態,都不具備想將整個天下都握在自己手心裏的氣度——那個落揚,充其量,隻是是一個劍客,隻能是一個俠士,或許,他會成為一個傳奇。可是,卻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個政客,一個淩駕於眾人之上的神祗。

除開了落揚,剩下的,就是落照了。

再說起那個落家的掌門人落照——那是一個冷醒而且睿智的女子。有著高瞻遠矚的長遠眼光,有著百折不回的忍耐的氣質。那樣的一個女子,就仿佛是星空之上的冷月一般,高潔,遙遠,明亮,深沉——那幾乎是所有的人都沒有辦法全部都具備的氣質。

那樣的一個少年女子,仿佛整個世界,都是她的手心裏的脈絡,無論什麽樣的事情發生,她都可以不動聲色,未雨綢繆。無可否認的是,落照是唐方迄今為止,認識的極少數的可怕的人之中的一個。

那個女子,就仿佛是正在臨水梳妝的女子一般,無論你從任何一個方向望去,都隻能看到她的皮相之美,可是,要想挖掘她的深埋在內心的內涵,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辦得到的。

而這個人,則是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高度,整個人的身上,都散發著一種寂寞至極的冰寒氣息。而他,顯然地,在享受著這種寂寞,並且細細地品味著。

當然了,落照,也不是眼前的這個落殤——如果說,落照的氣質,是一種極其內斂的,極其冷定而且小心的一門之長的話。那麽,這個少年,幾乎可以成為掌控天下的傳奇——雖然,他的樣子還算是年輕,雖然,他的氣質,還沒有辦法真正地和袁烈那樣的不世的帝王相比。可是,這個男子,仿佛與生俱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完美、甚至是威儀的氣質。

這樣的氣質,這樣的人,除了端木陽,除了袁烈,唐方還從來沒有在其他的任何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

所以,毋庸置疑的是,如此出色的,甚至是令人過目不忘的男子,無論任何人隻要看上一眼,就會永生地銘記。可惜的是,唐方卻並沒有看到過他……

看到唐方開始長久地追溯回憶,落殤隻是微微地淡笑著。

望著挖空心思的唐方,落殤的俊美如天神的宇眉之間,依稀地有一抹說不出的微然笑意。他知道,唐方即便是想破了腦袋瓜子,也是沒有辦法想得出在哪裏見過他的——這也正是落殤想要的效果。要知道,被埋沒在塵沙裏的明珠,必須要好好地掩蓋自己的光芒,才不會在他不想放射自己身上的光彩之後,耀眼奪目,然後,被人收入匣中,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所以,自從少年起,這個自幼就受過嚴厲的教導的少年,就開始學會了掩蓋自己的鋒芒,然後,將自己變成一個和眾人幾乎一樣的,接近虛無的存在——最好的偽裝,就是你即便站在人群之中,可是,卻始終沒有人會發現你的存在。

最大的消彌感,不是消失於天地之間,而是將自己同化,然後,站在不同的人群裏,就會變成和周圍的人一樣的樣子……

落殤自小,就是一個空負大誌的人,自從知道了那個關於落家行輩的秘密。他就開始不停地努力,不停地為自己製訂目標。到了最後,他已經儼然地變成了一個為著那個目的而活,為著那個秘密而活的正式的存在了。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想像著,自己會有朝一日,淩駕於眾生之上,會成為站在雲端的存在,受成人的膜拜,受舉世的敬仰——那樣的人生,才是精彩的人生,那樣的人生,才能真正地體現自己的所謂的價值……

而那樣的人生,才不枉為人一場,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上一遭……

所以,到了落殤的實力大增的今天,借著那個絕好的機會,他就開始了自己的一步又一步地行動——他要的是,將所有的遊戲的規則,全部都收入自己的手心,然後,按照自己的既定的規則,按照早已製定的遊戲,慢慢地發展下去。就如今日的落家就如今日的唐方……

唐方望著那個雙手背負在身後,眼神裏空負大誌的少年,明亮如秋水的眸子,終於靜靜地凝了一下。

唐方並不認識落照。

可以說,他和落照的第一次見麵,也就是在上次動手的時候,唐方並不是一個喜歡關心別人的人。可以說,在這個世上,除了陶心然,任何的東西,在他的眼裏,都是如塵如土。

塵世紛擾,可是,又有幾件,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呢?

所以,雖然猜測到了一些東西,雖然明知道眼前的落殤,會是落照的的最雙的對手,甚至是克星,可是,唐方卻依然沒有一絲的動容的跡象。

在這個世界上,要想走得更遠,就得有一雙更好的鞋子,若是想站得更高,那麽,你就必須要有攀登險鋒的勇氣,以及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