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空即將放亮的前兆。那是黎明即將到來,天地光彩重生的前奏。仿佛墨雲,仿佛濃霧,在融化的盡頭,在消失的盡頭,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最新的開始。
草原上的露水,濺濕了唐方的衣袍,無數的潮濕的,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凍得他指尖發冷。而他定定地佇立在這淺風四起的夜風裏,忽然之間,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從半夜到天明,唐方足足地追趕了整整半夜的時間。可是,前方的路依然付之倥傯,四方的臨時,依然遙遠,周圍的草原,依舊蒼茫。遼闊的草原之上,隻有風吹草動。任唐方窮極遠目,那個遠去的人兒,依舊渺然無蹤。
不甘心,卻不得不甘心。
那個苦苦地追尋陶心然蹤跡的唐方,在這荒涼的草原之上,尋找了陶心然千百度之後,仍然沒有辦法,能尋覓到關於陶心然的一絲的蹤跡。
那個女子,仿佛是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被淡化在這草原之上的晨暮裏。那個女子,就仿佛是沾染在葉尖上的露水一般,在黎明的天光,出現在東方的那一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手裏的鞭子,透過無力的手心,頹然地落在地上,唐方無力地從馬背上跌落,然後,將整個身體都趴在深可及腰的草叢裏,再也發不出任何的一絲的聲音——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的絕望,是比希望破滅的時候,更加的令人痛心疾首的,就如此時的唐方,就如他此時的絕望,就仿佛是失去了方向和目標的少年,站在蒼茫的夜色裏,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四周都是路,天高地闊,可是,他卻不知道該走向哪裏。四周都是青草,草長鶯飛。可是,在唐方的心裏,卻隻看到冬的荒涼,以及秋的蕭瑟。
沒有了希望的日子,將何以為繼?沒有了目標的路,又要怎樣地走下去?
這個問題,唐方忽然不能回答自己。
從中原千裏而來,然後,他終於,在這一片草原之上,丟失了那個女子。
那麽,是否一切的努力都會白費?是否一切的希望,就此消失?
天邊,出現一片青黛的顏色。黎明的天光,從厚厚的雲層之後一瀉而下。越來越淡的暮色,將整個大地的輪廓慢慢地顯現出來。也慢慢地將那個站在如鋪的草地上的唐方,明晰地顯現出來。
風從,遠方而來,帶著說不出的煙塵氣息。吹動唐方的發絲,掀著他的衣袂。而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才隻半夜的時間,就從滄海桑田,走到了洪荒初始。
唐方的手,頹然地撫在額頭上,任心裏的失望,仿佛是秋草一般地蔓延——怎麽辦,怎麽辦?他是循著這條回歸中原的路,一直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當初的當初,盡頭的盡頭。回到原來的地方去?還是繼續地留在這裏,慢慢地尋找?
可是,天地是如此的蒼茫,人與人的擦肩而過,就仿佛是白駒過隙。已經失去了的人,已經失去了的風景,又要從哪裏可以找回當初時的那份美麗?
唐方忽然微微地歎了口氣。
忽然,黎明前的草原上,傳來飛馬疾馳的聲音。雜亂而且匆忙,嘈雜而又喧囂。那樣的行色匆匆的疾馳,在這黎明前的寂靜的草原之上,將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可是,這世界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發生,我們當然有漠視他們的理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若是當事的人,真的關乎到了自己的利益,那麽,我們是否還可以做到雲淡風輕?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那一行數十騎,正馬踏淺草而過。“嗒嗒,嗒嗒”的馬蹄的聲音,在這黎明的天色裏,顯得分外地清晰。
近了,再近了。
那是一行草原的騎兵,正策馬奔馳,然後行色匆匆地朝著前方而去。看那表情,看那神情,應該是要去追趕什麽樣的人,又或者是執行什麽相的特殊任務。
念頭的一個,是一個年紀頗輕的少年,他的脊背,始終挺得直直的,他的手中,握著長長的鞭子,在策馬疾馳的時候,仿佛還揚起片片的塵煙。
而他的眼睛,始終地注視著前方,仿佛注視著自己最終的目標一樣。他的眼神,堅定而又沉默,就仿佛是靜默著的,燃燒著的火山一般。不論什麽東西撞了上來,都有在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那個揚鞭馳馬的少年,始終地跑在馬隊的前麵,仿佛是在朝著遠方的天邊馳去。
唐方牽馬而行,毫無目標。甚至是對於身邊的這些明顯是王府的親衛的兵士,都是一屑一顧。甚至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哎,前麵的人讓開,讓開……”看到唐方牽著馬,依舊在慢慢騰騰地走著,那一行兵士之中,走在前邊一些的男子手中長鞭一指,怒道:“沒看到爺們正在執行公務嗎?讓開,讓開……”
唐方讓開了。
側過臉的唐方,有一張英俊得仿佛天神一般的側臉——那是一個令天神看到了,都會驚歎的男子。那個男子,有著一張超出六道輪回的臉,那樣的俊美,甚至時超越了時空,越過了種族,令人隻要看上一眼,就會永遠不能忘記。
那個相當年輕的男子漢的皮膚很白,就仿佛是玉石雕琢的塑像一樣;白,而且充滿質感。更因為皮膚白的緣故,所以,他的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而他的如明水般明透的眸子裏,雖然漂亮得無法形容,可是,你隻要是靜靜地望著他,就會感覺到無數的穿透歲月的滄桑,無聲自來。
可以說,忽略過那個男子的容貌不說,單單是那雙眼睛,就足以令人,過目不忘。
那樣的一個男子漢,有著俊美得傾國傾城的容貌。你的第一眼過去,會為他的美貌而折服,可是,你再一眼望去,就會發現,容貌的俊美,對於他來說,其實隻是點綴,其實,隻是一件外衣一般的存在。
那個男子,有著淵停峙嶽般的沉穩氣質,也有著令人心折的冷酷冷淡。他就那樣隨意地站在那裏,就仿佛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珠。令人隻要一眼望去,就會令人感覺到這個男子的大氣,以及超然。
原來,有些人,不需要姿態,也能成就一場驚鴻。
一行人行色匆匆,路邊的風景,一閃即過。可是,就是在這一閃而過的風景之中,那個為首的男子,在看到了那個牽馬而行,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唐方時,一雙冷銳如尖刺的眸子裏,突然現出了一抹說不出的詭異之意——
是誰說的,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原來,這路邊的少年,正是他苦苦尋找數月,卻最終失之交臂的小唐?
心裏念頭百轉,最終化為一個——那就是,既然她遇到了小唐,那麽,就絕對不會任由小唐從她的指尖,再一次地滑落。
馬背上的身影,輕輕地掠過虛空,擋在唐方的麵前,那樣的優美十分的身姿,磊落如驚鴻,翩躚如落羽。
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掠過自己的頭頂,唐方隻是微微地蹙了蹙眉,神色之間,卻是不以為然。因為,他看到了,那一行人之中,看那服飾,應該是太子端木齊的親兵。而唐方自問和太子端木齊並無任何的糾葛,所以,對於他來說,即使是太子端木齊前來,他也一樣的可以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