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挽留,沒有抱怨,甚至沒有一句多餘的語句。小唐忍住心裏的排山倒海一般的絕望,甚至是失落。他勉強地不讓自己的手顫抖,勉強地不讓自己的心顫抖。他用全身的所有的力氣,控製住自己的所有的情緒的外泄。

然後,他的手動了動,還保持著微笑時的淡然神色,然後,他用力,神色淡淡地抽回了自己的早已傷得體無完膚的手,帶著還有他的傷痕累累的心。

在轉過身去的一刹那,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滑了出來。

往昔如雲煙,一縷一縷地從身邊掠過。

多少夢裏的牽掛,多少心內的期盼,多少花前的躑躅,多少燈下的添香。多少相依歲月裏的歡笑,多少堤岸楊柳裏的季風裏的吟唱——三十浮名塵與土,八千裏路去和月。

而今,這一切,都被拋在身後,而今,這一切都已經被忘記,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那些忘記,那些少年時的心動,就仿佛被翻開的書頁一般,都變成了某一段色澤暗淡的陌路往事,變成還未盛開,就已經凋謝的花瓣,風送浮香,卻不知道香從何處來。

當小唐的瘦弱得弱不禁風的身影在燈下掙紮著,朝著門外走去的時候,陶心然後心裏,忽然浮出一抹說不出的惶恐不安。那種惶惑,就仿佛是秋水裏的漣漪,被風吹起時,隻是小小的一個圈,可是,才不顧一個抬眸的機會,就變成了一個無邊的圓,還沒有來得及追溯,就已經消散。

手心裏,屬於小唐的溫度被一寸一寸地抽離。那個被她傷到了心的少年,正逐漸地離開她的視線。可是,陶心然的心,霎是被慌亂塞滿。仿佛有什麽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正要脫手而去一般。

或許,她不應該放手。

她的耳際,一直地回蕩著一句話:小唐沒有武功了?

小唐沒有武功了。z

那麽,他的武功,又去了哪裏?

無數的疑問,仿佛是煙雲般地騰空而起,一旦凝聚,就再也沒有辦法驅散。而陶心色就在這越來越濃的陰雲裏,對於無數的,自己並不知道的往事,開始覺得惶惶不可終日——

要挽留嗎?還是任其從自己的指法滑落?

是要問明真相,還是故作不知?

選擇和取舍,就仿佛是一條細長的絲線,無論扯動哪一個,都連接著無數的因果,都連接著無法回避的事實。而陶心然,顯然的已經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在左,抑或應該在右。

當挽留的心,終於占了上風,當所有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可是,那個失意的少年,卻已經越過她的身體,快步地朝著帳蓬之外走去。

這一走,山水再難相逢。這一走,就是天涯海角。

說不出為什麽,陶心然忽然想要留住這個少年,不惜一切。

“小唐……”

抑製住心裏的正不停地湧出來的慌亂。陶心然低低地喚了一句。

可是,小唐卻充耳不聞,甚至是腳步都沒有再停一下。

他沒有聽到陶心然的話。

又或者說,他即便是聽到了,也沒有辦法再回頭。因為,他不想讓陶心然看到自己的滿是淚痕的臉。不想讓陶心然看到他的因為絕望而逐漸扭曲的臉。又或者說,再一次地看到希望被凝聚,然後又再一次碎開時的樣子。他的脆弱的心,已經無法再一次的承受,那樣的涅槃,又或者是重生。

師傅,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看到我而今的樣子……

“小唐。”陶心然提高了聲音。又再喚了一次。

唐方的手,已經撫上了帳蓬的頂端,他的手隻是微微地頓了一下,然後,用力。

草原上的風,從被掀開的帳蓬的縫隙裏輕俏地拂了進來,第一個照麵的那一個瞬間,還隱隱約約地帶著草原上特有的寒意,還有遠方的青草的香氣。夜來的風,將唐方的淚痕吹幹。他抬起頭來,望著那星空淡痕,寶石般璀璨的星矢,忽然之間微微微地笑了起來。

珍重吧,師傅。

“小唐,不要走。”夢囈般的呼喚,最終變成堅定的挽留,在唐方的手用力的一瞬間,陶心然已經疾風閃電般的掠了過去,然後,將她們手,按在了小唐的手:“小唐,不要丟下我。”

……

唐方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有淚水倒灌而下,將他的聲音淹沒,而他的冰涼的手,就在陶心然的熾熱的手心裏,一分一分地變得溫暖起來。

可是,還是不能留下。

唐方推開了陶心然的挽留的手,然後穿越帳蓬的薄薄的屏障,轉身朝著帳外走去。

不是不想留下,隻是,若真是留下了,又能怎麽樣呢?

他已經不是昔日的小唐,她的心裏,早已沒有了他的影子,若是她執意地將他留下,又要將他置於何種境地去?

他向來是一個自私的人,看到的是全世界,想要的,也是全世界,他討厭別人的憐憫,討厭別人的施舍,他要麽一無所得,要麽就是得到全部……

事實證明,現在的陶心然,並沒有全部可以給他。

於是,他的選擇,隻有離開。覆蓋在唐方手上的手,被無情地推開了。唐方拍拍陶心然的手,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師傅,保重。”

師傅,保重。

月,隱沒在烏雲之後。星,點綴在天幕之上。空曠的大草原上,黑色,是唯一的顏色,朦朧,是唯一的知感。

層層疊疊的帳蓬,就仿佛是一座座的黑色的山巒,連綿起伏,疊韻重影,在這一片的黑暗朦朧之中,就仿佛是無邊的潮水一般,隱然起伏著,遠遠地,望不到盡頭。

沒有燈,也沒有亮光。

整個世界,都被黑暗深深地覆蓋著,將最後的一抹亮光都遮蔽了。於是,天地之間,到處都是一片的黑暗。隻有蟲兒在細細地低吟,隻有風兒在輕輕地流轉。

轉了一個角,再轉一個角。有飄搖的燈火,正在草地的中央燃起,侍衛林立,帳蓬的四周,終於可以看到亮光。那是負責巡邏的兵士,正在帳蓬的周圍來來回回地巡邏,順便將那些可以接近的危險都扼殺於萌芽狀態。

遠處的遠處,傳來隱約的人聲。循著聲音望去,所有的聲音,都是由帳蓬最中央的那一座傳出。

大而奢華的帳蓬裏,重重的喘息如潮水一般地在這無邊的黑暗裏隱約四伏,那樣的輕輕重得的喘息,就仿佛是壓在人們心頭的那一塊大石一般。令人在一呼一吸之間,感覺到十二分的緊張。

男人的汗水,還有女人的汗水,濡,濕了兩人的頭發。兩人的頭發都散落開來,就仿佛是長長的水藻一般,混合著脂粉的香氣的空氣,還有那種包含著原始的欲,望的氣息,成了這個空間裏的全部的內容。

厚厚的氈毛鋪成的榻幾上,兩條仿佛美人魚一般潔白的軀體交織著,糾纏在一起,隨著不停的律,動和呻,吟,肌體和肌體的摩擦之間,匯集成一曲懾人心魄的、令人銷魂的淺唱。

飽暖思淫,欲。欲,望令人著迷。此時,眼前的男女,正是沉浸在一種最原始的喜悅裏,不停地將自己的所有的愉悅,以一種尖叫的聲音浮出。

“啊……不要……”仿佛終於忍不住了,女子在喘息之間,終於再一次地尖叫起來。

“不要?還是想要得更多?”男子的粗豪的聲音帶著喘息,重重地響起,沉沉的呼吸撓著女子的耳垂,令她想要躲開,可是卻無處可藏。

“殿下,你好壞。”嬌柔的女聲,赫然是丹珠的聲音。她的手環在那個俯在她的身上的男子的肩膀,她夾,緊了男子的腰,以近乎耳語的方式嗔怪道:“殿下,你好壞。”

“壞?”這樣的幾乎切合在一起的方式,令男人的身體,傳來了陣說不出的悸動。他低笑著,一把扯過女人的頭發,將女人更粗魯地按倒在地,然後,他發出低嘎的笑聲:“難道你不聽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男子一邊說,一邊懲罰性地又多動了幾個,直到女子的又一輪喘息再一次地響起:

“……”

沒有任何字眼的吐露,令男子更加地興奮起來。他一手摟住女人的腰,更加瘋狂地用力,一手按近在女子的胸口,用力地捏揉著,不時地發出一聲聲的低笑。

欲,望沒有止境。春宵不知時日長。

接近的原始的本能,讓兩個人的所有的力量,都在對方的身上發泄殆盡,直到最後,都喘息著癱軟在寬大的床鋪上,就連移動都沒有了半分的力氣。

黎明的天光,從帳蓬的天窗口直泄而入,兩個同樣一灘爛泥的男女卻開始了黎明前的短暫的休憩。

不知道過了多久,恢複了些微力氣的端木灼終於掙紮著坐了起來,倒了一杯酒喝下,望著那個依舊寸縷未著,癱軟在一側的女子,忽然冷然地問了句:

“你叫丹珠是嗎?”

“你在三皇兄的府裏,以前的工作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