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說完,就打開窗子,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單手在窗台上一按,身子便如飛燕一般地躍出窗口,踏著積雪,快速地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空曠的夜色之中,萬籟俱寂,半路夜行的男子驀然回首,卻發現那扇窗門仍未關閉,窗口處,一抹窈窕的身影,依舊在倚窗相望,依依不舍。

然而,人心如此的渺小,那扇心門的窗,也隻希望自己在意的人進去,所以,不值得讓自己停留的人,即便是等待了再漫長的時光,也依舊回不到心動的當初。再想起那個女子的執著以及癡情,端木陽微微地歎了口氣。

他們的初識,在兩個人都不希望發生的年代,所以,相識不如不識。而今,他的心裏,已經駐進了另外一個女子,所以,相見不如不見。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象是兩條永遠都不會相交的平行線,隻平衡,或者規則地存在於某一個空間,即便是想再執意的靠攏,卻永遠都不會有交叉的那一天。

還好,那個女子終於都聽了他的話,明日就地離開這裏。那麽,從此開始,他將義無反顧——他雖然不愛那個女子,可是卻也不忍心將那個女子推進永不見天日的泥沼裏,再也不能回頭。

此時的他,隨著真相的一幕一幕的被揭開,已經自顧不暇,他顧不了自己,更顧不了所有需要他顧及的人,那是因為,他的時間,也已經不多。而他知道,如果說完顏月若回到了多鐸的身邊,那麽,等於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那麽,他也就再也無後顧之憂了……

夜雪厚重,踏在上麵“咯吱”有聲,端木陽左右再看了一眼,然後腳步加快,迅雷不及掩耳地消失在這夜色之中。

夕陽落在窗欞是,泛著淺色的質的光澤,白色的窗紙應該是新糊上去的,簇新通亮,給這個冷靜清寂的空間,帶了些許光亮的鮮活的味道。

可是,沒有點燃蠟燭的屋子裏,光線還是一線暗淡。仿佛重重的幕紗,籠罩在所有可以抵達整個空間的光線裏,亮活溫亮的閃爍裏,又多少有些朦朧的味道。那樣的朦朧的光線,照在獨坐其間的陶心然的臉上,折射著淺淺淡淡的,卻又清冷無比的輕薄光輝。

百無聊賴的陶心然坐在屋子正中那張最舒服的寬大椅子上,望著憑空懸掛在屋子中央的那一道寬大的帷幕,微微地閉了閉眸子,發出了第十三次的暗歎——

唉……

茶盞,被陶心然舉起,隨後又放下。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托著下巴,望著幕簾之後的那一抹黑色衣衫,眉間的糾結,就好象青河之上的冰流一般,越結越重,越重越結。

黑色的幕簾,無風而動,那樣的柔軟的布質,在半敞開的空間裏輕輕地飄搖著。可幕簾之後的主人卻一直的沉默如水——若陶心然不是親眼看到一抹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然後幕簾之後就憑空多了一個人的話,會誤將那個一直巋然不動的身影,當成是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雕,或者鎮壓著千年老妖的磬石——

這個人,不會是啞了吧,又或者說是無話可說了?如此費盡心機地“邀請”她前來,難道就隻為了要和她隔簾相望?若真是這樣,對方是否應該設想的更周全一點,先搬張床,然後拿來好吃的,好喝的啊,那樣的話,她也是不戒意在這裏住個三五七日的……

可眼下呢?眼看夕陽西下,她的肚子暢快餓得“咕咕”直叫了,可自從自己入門之時,有人奉了一壺茶上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了——

幕簾之後的那個黑影動了一下。

陶心然的眸子一凝,微微地坐直了身子。可是她的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她的一向暗淡無光的眸子裏,也是如平日一般,毫無焦點。

不得不說,自從被這個神秘的陌生人“請”來這個簡潔卻不失奢華的房間之後,陶心然已經足足在這裏靜坐了一個時辰之久,其間,那個神秘的主人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十分鍾前,那人飄然而來,可是,他隻是暗影一般地徑直去到幕簾之後,空氣中,又開始被沉默填滿。

難道他讓自己來,就是想讓自己陪著他坐的嗎?陶心然微微地有些不耐,可是卻又找不到突然離去的理由,再說了,她相信,那個人既然找自己過來,定不會是為了喝茶,或者相對沉默,若她此次離去了,那麽,那個人就一定還有辦法找到她——既來之,則安之。陶心然煩躁了半晌之後,忽然想通了,於是,開始靜坐,然後不出一聲。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幾分匆忙,還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陶心然直直地望著前方,麵無表情。

仿佛是經過了某種特許一般,那個人推門而入,在經過陶心然的身邊時,微微地一揖,然後徑直朝著幕簾之後走去。

細碎的商量的聲音,在幕簾之後響起,仿佛也沒有房間地掩飾什麽,陶心然甚至可以聽到幕簾之後的輕聲的稟報,以及那個一直坐在幕簾之後的主人,有節奏的、手指輕輕地叩在椅背上的聲音。

簡略地聽明白了下人稟報的意思,又微微地沉吟了一下,那個的揮手,讓那個下人離去了。

屋子裏,又隻剩下了兩個人。而陶心然,杯子裏的水早已喝幹了,卻竟然連前來續茶水的人都沒有。忽然之間,她微微地歎了口氣,順手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哎,難道對方不知道,她還是個掛名的瞎子麽?

“陶掌門……”低沉的聲音,終於響在這個空間,隱約的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深沉:“今日冒昧請陶掌門前來,隻是有一件小事,想請陶掌門幫一下忙而已——”

陶心然的嘴唇冷冷地扯了一下——不由分說地將她帶來,然後就隻是為了“幫一個小忙”而已?

“日前,某人的家宅之內出現了一起盜竊案,雖然明知道是家仆所為,可是因為人多事雜,也找不到確切的證據,所以不能指認是哪一個——本來,丟失些銀兩什麽的,也沒有什麽關係,不值得興師動眾。可是,被盜之物中,有一樣東西,卻是某人的生母留給在下的,勢必不能丟失。在下聽聞陶家家主善於破解疑難,所以,才冒昧求之……”

“……”陶心然忽然之間有些張口結舌。敢情對方請她來,就是想要她捉賊來了?可是,出了這等事情,他不求助官府,反倒來找自己。這倒叫陶心然更加的意外起來。

“本來,這些事情,都不是什麽大事,隻要假以時日,在下也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問題是,在下長年在外,勞碌奔波,實在分心無暇,所以,才請得陶掌門一行,以求幫在下解惑。”

“你真的什麽都看不到麽?還是你已經做瞎子做習慣了,不願意再做回一個明眼人……”那樣的陰惻惻的話,仿佛冰雪天氣裏驟然吹起的冷風一般,兜頭迎麵而來,令人有霎時的窒息。而那樣的仿佛洞若觀火的語調,恰巧道出了陶心然一直刻意隱瞞的事實,於是,驀然一驚之下,陶心然有一種悚然心驚的感覺。

沒有點燃燭光的屋子裏,更加的暗淡起來。挾著冰雪氣息的冷風,從敞開的窗口迎麵而來。仿佛隻是眼花,又仿佛是錯覺。陶心然一個失神之間,隻見一抹墨色的人影快速地從幕簾之後逸出,直向著陶心然猛撲過來。輕飄的幕簾被風吹起,然後落下,輕俏飛揚。下一秒種,又或者是下下一秒種的時間,隻見一隻修長的、蒼白的、男子的手正穿透黑暗,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霎時間就來到了陶心然的麵前。

防禦,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看到有人直撲而來,陶心然一驚之下,身子已經站起,她右掌一劃一拉,想要化解男子的招式。然而,男子的手更快地伸了過來,輕輕地點,一按,再一拉,一擒就按在陶心然的腕上。

陶心然已經站起的身子,猝然又坐了回去,空氣靜止的一霎那,她的右腕,已經落入了男子的手心。然後手腕一翻之間,就被男子按在了冰冷的桌麵上。

那樣的幾乎超出常人的速度,那樣的有力的臂膀幾乎是手到擒來,陶心然甚至是連再次的閃躲都來不及。屋子裏的光線很暗,看不清男子的麵目,隻看到一雙閃著冷光的眸子,正在這逆著光的空間裏熠熠閃動。

男子的修長的指尖伸出,徑直按上陶心然纖細的手腕,停了片刻之後,終於側頭冷笑道:“陶掌門,莫非你欺某人不諳醫道麽——從你的脈象可以測出,你身上的毒素,已經被盡數解去了呢,而今的你,餘毒已清,內力更上一層——又或者說,你不會想要告訴我,川中唐家嫡係的血脈再加上血靈芝的藥效,還沒有解去你身上的毒吧……”

不容置疑的真相,被男子以輕描淡寫的方式,淡淡地抖露出來,仿佛還帶著依稀的,不為人所知的詭異味道。直說得陶心然瞬間睜大了眼睛:“什麽?你怎麽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