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聽見有人敲門,盼珊從小床上爬起來,踢踏著鞋打開了房門。

“奶奶。”

“哦呦!我們老幺這是怎麽了?小臉黑的跟木炭一樣!”果然是花奶奶那相當具有代表性的語言風格。

盼珊烏溜溜的眸子頭一次沒有直視說話的人,這讓花采兒不禁有些擔心,“你爺爺都告訴你了?”

盼珊不知她指的是不是自己心裏想的,沒有吱聲。

花采兒牽起盼珊的小手往樓下走去,一邊道:“老幺是不是想爹娘了。”

是形似疑問句的肯定句。

盼珊很不想承認自己是真的想念爸媽、想念阿爹阿娘。

此刻的她從心底裏感到害怕,不是因為對無法自保的恐懼,而是因為在自己最最想要人在一旁陪伴的時候卻形單影隻。

距離那個夢境已經將近十年了,盼珊一直單純地以一個孩子的眼光看待世界,卻從未覺得不妥。

在爺爺那一番話之前,她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簡簡單單的活下去,就算再也見不到了親人、同學、閨蜜也沒什麽。

可現在她才發現,重活一遍不是上天的恩賜,而是另類的惡作劇。

它讓你擁有了更長的生命,卻也讓你再一次體會人生之初需要忍受的寂寞和無助。

盼珊第一次覺得不公平——命運的不公平。

花采兒的手不似一般婦人般冰涼,手心很柔,完全沒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手掌應有的觸感。

盼珊被奶奶帶到了餐廳,卻不見爺爺的蹤影,於是問道:“奶奶,爺爺哪裏去了?”

老婦人邊給盼珊的碗裏添菜邊怒氣衝天地說道:

“還不是和江流、江浩喝酒去了!那三個無可救藥的老酒鬼!

等我們老幺長大了,絕對不能嫁給這種人,看我和你兩個長老家的奶奶就知道了,他們喝完酒折騰的可是我們女人……”

後麵的盼珊已經聽不到了。

對著還沒有桌子高的孫女說將來要嫁人這種事情就罷了,居然還說“折騰”雲雲,眼前的老婦人著實強大!

盼珊扒了扒碗裏宛如小山堆一般的飯菜,忽然覺得心情沒來由的好了很多,歪著腦袋問花采兒道:“奶奶,您也是修煉者嗎?”

花采兒沒想到盼珊如此跳脫,剛才還多雲的臉怎的就忽然轉了晴?

她雖依舊微笑語氣間卻不無遺憾:“不是每個人都那麽幸運。”

花采兒伸手擦去盼珊因為驚愕而弄到臉上的飯粒,接著道:“你想必不知道,這九天大陸上最多的便是不能修煉的無賦者,不然為何修煉者地位要比別人高得多?”

看著奶奶淡淡的溫和,盼珊忽然明白為什麽自己喜歡這個嘮嘮叨叨的老太太了。

不是因為擁有當家主母的雍容氣度,而是她那善於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的細膩心腸。

她擅長那種不會讓人心生畏懼的看透,所以能與脾氣古怪的爺爺相扶一生,能贏得木宗上上下下的尊重。

在這片崇尚修煉的大陸上,一個根本不能修煉的人做到如此又怎會沒有她的過人之處?

盼珊第一次覺得如果有人能與自己靈魂共通的話,那人就是花采兒。

“不過我倒是覺得,奶奶不僅不會因為不能修煉而難過,相反的,您很享受這樣一個被別人說成‘不幸’的人生。

無論能不能修煉,人能擁有的時間不過是一輩子,與其做一個整日隻知悶頭修煉的‘活死人’,還不如做一個曆經萬事心智通透的睿智者!”

盼珊索性一股腦把自己一直以來向往的人生模式說了出來。

花采兒以一種從未見過盼珊的眼神看著她,驚訝於她小小年紀卻擁有不被世俗評判方式影響的人生觀。

“哦?你這麽看嗎?”盼珊從奶奶仿佛能將暗夜照亮的眼神中讀出了被理解的喜悅。

“當然,我說的不對嗎?奶奶的確沒有賦力,但是擁有爺爺、擁有木家還有整個大陸的尊重,不是嗎?”

盼珊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但說完之後還有更認真的——吃飯。

花采兒此刻終於確定,這個平日裏看似簡單的小丫頭對事情有著自己一套獨到的見解,又往她的碗裏加了好些菜。

“我們老幺呀,真是個幸福的孩子!”

盼珊的一張小臉上此刻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咀嚼著滿口的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道:“當然!盼珊會一直幸福下去,奶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