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嬌兒含羞帶怒地推門而出,心中的憤恨卻不知為何越來越少。

她一向在冷家霸道慣了,仗著冷湜長女的身份不曾受到過如此的待遇,平生第一次,她知道了什麽叫做孤獨無助,明白了有理和無理有著根本性地區別——原來,在遠近親疏的分別之外,人們還會站在有理的人的一方。

潮水般的疼痛感一遍遍地衝刷著冷嬌兒身心,她也愈發地明白了自己的心——即使明白自己不是那個冷盼珊的對手,她也絕不放棄成為她對頭的立場,有時候,有一個強大的對手或許是一件能促進自己進步的事情!

隻是冷嬌兒不知道的是,盼珊從未將她當作對手,因為她的級別還不夠她鄭重其事地抬起眼皮。

望著冷嬌兒倉皇離去的身影,盼珊有些無奈地望向了龍叔,今日之事,多多少少會出現一定的後遺症,她要知道眼前的人有沒有承受那一係列後果的能力。

龍叔有些訝異地看了眼正定定望著他的盼珊,苦笑了一下道:“小丫頭,實力不俗麽!”

盼珊敷衍地笑了笑,說道:“讓龍叔見笑了。”然後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心道:“原來我也是十分有血性的麽,陸家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偉事跡竟然能發生在我身上——不得不說,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連我都不淡定了……”

一邊頗有些歎惋自己冷眼旁觀性格出現紕漏,一邊慢慢掃視著屋子裏剩下的眾人,結果是她在心中打了個計較:“這個班裏的人,總算不那麽草包了。”

眾人自然感覺不到盼珊心中的想法,不然的話恐怕皆會淌下一滴無奈的冷汗。

盼珊來到龍老師的學室的第一日就在冷嬌兒鬧場,盼珊替人出頭和盼珊與屋中眾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光中度過了。

從此以後,這個學室裏的孩子都有了這樣的認知,輕易不要招惹冷嬌兒,也不要惹冷盼珊,如果非要做出一個選擇,那就是寧可招惹冷嬌兒也不要招惹冷盼珊!

之後盼珊也聽說了在眾人中間流傳甚廣的共識,當時就小白眼兒一翻,嘀咕道:“後麵是不是還應該加上一句:‘如果要給這個選擇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嘞?!”

風平浪靜地過了三天,盼珊明白了為何龍叔回是那個冷家現任族長親自請來的人了,他所授的東西,讓曾經在琅嬛殿裏待過三個月的盼珊都感到耳目一新,更何況是這些不曾有過那般際遇的人們。

這日,都快讓盼珊忘記了存在的冷嬌兒再次出現在了龍老師的學室裏,她身後站著於盼珊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冷湜,也就是她血緣上的大伯。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冷嬌兒的臉色並不好看,或者可以說是非常難看。

冷湜先是跟龍老師寒暄了一陣,接著又說自己長女頑劣之類的話,總的意思就是希望龍老師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雖然姿態依舊很高,但基本上是在一族之長能夠做到的最低限度了。

盼珊這就有些不明白了,這個冷家貌似不是什麽特別民主平等的地方吧,怎麽搞的好像她完全不在狀況似的!

這時,冷湜突然看向盼珊,說道:“晌午的時候讓芷卉帶著你來家裏吃飯吧。”

盼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僵硬地“誒……”了一聲。

冷湜還以為她不願意,繼續道:“還是來吧,讓你伯母也見見你。”

盼珊當著眾人的麵也不好回絕,天知道她最不願意接觸的就是他,於是隻得點頭稱是。

其實冷湜一直沒有招呼盼珊很簡單,他以為像盼珊這種一直在冷家城外長大的孩子會對親人有格外的依戀,所以等著她找上門來,可是將近五六天過去了,非但沒見到小丫頭上門求助,自己的女兒還說自己被她欺負了,這才借著來學室的機會叫盼珊到自家吃飯。

盼珊見學室裏的其他孩子都對冷湜畢恭畢敬的樣子,也明白了他的低姿態也不夠是十分有限的。

冷湜在學室裏待的時間不長,冷嬌兒本來不想留下,卻無奈冷湜一個眼神過去就不敢造次了。

見到這一幕的盼珊不由在心中嘀咕,看來這朵霸王花也沒有那麽牛氣,不然怎麽會對冷湜如此言聽計從,看來讓她養成飛揚跋扈的性格的人,應該是她的母親了。

想到這裏,盼珊的心裏突然打了一個突突——那日冷嬌兒在眾人麵前大罵冷芷卉和她的母親,這冷家的當家主母確定是冷嬌兒的母親無疑了,那麽,冷芷卉的母親呢?希望事實不要像她猜想的那樣!

人一旦有了很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會覺得時間過得格外快,比如盼珊。

眼看著時間馬上到了晌午,盼珊卻隻能硬著頭皮跟著蒙麵的冷芷卉一起往冷家主宅走去。

一路上看熱鬧的人並不少,他們的言談更是多多少少鑽進了盼珊的耳朵:

“嘿,那不是城主家的小女兒和剛從外麵回來的小雜種麽?!怎麽走到一起去了!”一個長著三角眼的中年婦女扯了扯身旁的另一個瘦高婦女說道。

那瘦高婦女看了一眼兩人,隻見她倆雖然是一道走著的,卻隔了些距離,而且正往冷家主宅走去,於是道:“有什麽好奇怪的,一個是身份不高的冷家次女,一個是血統混亂的丫頭,走在一起不才是最正常的麽——說不定她們惺惺相惜呢!”

盼珊扭頭看了一眼兩人,朝她們笑了笑。

兩人沒想到隔了那麽遠盼珊還發現了她們倆說的話,一時間對盼珊的笑容有些不解。

盼珊隨即將頭轉回了原來的位置,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沒有了溫度。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明明聽過很多次了,可還是忍不住要動怒,盼珊不知道“雜種”二字為何會被這些人如此輕易地說出口,卻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被自己閃了舌頭——那個曾經被貶低為雜種的孩子,必將成為他們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路程的後半段,人們的話越來越難聽,盼珊卻再也沒有做出過任何反應,因為她發現,同樣能聽到人們閑言碎語的冷芷卉從不曾表現出一絲不耐。

她的忍耐力,讓盼珊感到心驚——這樣的人,一般不是太過懦弱就是十分強大,如果真的是個工於心計而且善於隱藏自己的人,那她就太可怕了,這樣的人,總在別人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擊,將敵人扼殺在突然而至的驚訝和無力反抗的恐懼中。

總算到了冷家主宅的門前,盼珊被那並不強勢豪華的住宅弄得有些愣怔,這並不符合她一直以來的認知。

一路上都不曾說話的冷芷卉回身,對盼珊道:“到了。”

盼珊聳了聳肩,回道:“發現了。”然後指了指腦袋頂上的匾額:“上麵的字我認識。”

冷芷卉被盼珊的舉動弄得有些局促,隨即再次回身,在前麵帶路。

可是在盼珊跟上來的時候卻若有若無地聽到了她說的話:“那天,謝謝你。”

盼珊已經平下來的嘴角這才有了弧度,望向芷卉側臉的雙眼亮亮的,回道:“那日,也謝謝你。”

芷卉突然驚詫地看向盼珊,眼睛裏充滿了不願相信的神色。

盼珊隨著她的腳步聽了下來,問道:“怎麽不走了?”然後見她臉色的變化,於是道:“怎麽?不相信我聽見了你說的話麽?嘿嘿,那沒有什麽的。”

然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道:“冷家六小姐,你不是要帶路的麽?”

在冷家主家,冷嬌兒在這一代的女孩子裏排行老大,冷芷卉老六,至於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冷家人的盼珊,暫時算是老九,也是最小的一個。

所以才有了此刻盼珊口中的“冷家六小姐”。

冷芷卉露在外麵的眼睛平時總是怯怯地,很惹人生憐的那種楚楚動人,現在卻被除了怯懦什麽都有。

盼珊不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個冷芷卉,那就是個殺人不用刀的主兒,腹黑女的加強版。

“你和我想得很不一樣。”冷芷卉再次用她那種“特別”的語言方式說道。

盼珊擺了擺手,用跟她一眼的方式回道:“雖然我不是很信奉眼見為實這種說法,但它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你讓我感到驚訝。”冷芷卉的雙眸顏色愈發幽深,仿佛要把盼珊吸進去一般。

盼珊燦然一笑:“咳咳,這事兒我沒辦法,你總不能讓我對你說:‘讓你感到驚訝而困擾,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吧?”

冷芷卉望著盼珊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兩人之間的感覺卻與之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卻感到對方很陌生,明明站得很近卻覺得兩人實際上離得很遠,可就是這樣,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發現,其實她們的心思很近,隻不過隔了難以逾越的深淵。

盼珊暗自無奈:想必這就是聰明人的悲哀了,陰謀算計都是小事,最讓人痛苦的是不敢相信和不被相信。

也許正因如此,當初盼珊和妖精才建立起那樣堅實的感情,因為她們倆也擁有萬夫莫猜的心思,卻能在危險時刻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對方,將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留給對反去保護。

盼珊心中不由歎了口氣:“冷芷卉,你沒有妖精和我幸運,因為你已經被自己那引以為傲的智慧蒙蔽了眼睛,我幫不了你,隻有你自己才能幫得了自己……不過,我會一直看著你改變你自己。”

眼前,冷湜正在院子裏澆花,而冷嬌兒則是一臉怨忿地望著剛剛進來的兩人。

盼珊多想仰頭望天,大喊一句:“我勒個去呀,這飯吃了還不得生胃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