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尷尬
才開出了一小段距離,池穀就敏感地察覺到健次開得比平時要快上不少。
“怎麽了?”
健次牢牢地盯著前方不放,嘴上問道:“我想試一試用腳刹漂移,可以嗎?”
“呃,當然可以啊。”
在應承的同時,池穀順手握住了左上方的扶把,做好了‘說不定會再次遭遇車禍’的完全心理準備,鎮定地告之道:“我準備好了,你開始吧。”
他雖然覺得健次這次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卻也能理解好友在麵對外來強敵時有心無力的難過。
於是不好實話實說,以免打擊對方。
“好——就在這個彎角!看我的!”
健次像是要給自己鼓氣似的,低低地喊了句,緊接著一咬牙,狠狠地踩下油門,以從未有過的快速進入了這一處發夾彎——
“啊啊啊!!”池穀被他的亂來嚇得大喊:“你的速度太快了!!”
“糟糟糟糕,車尾打打打打滑了!!”身為操控者的健次所受到的驚嚇是最直接也是最深刻的,後輪側滑的狀況第一時間就被傳遞到了他的背脊處,當場就恐懼得語無倫次起來。
慌亂之下,他連忙撤去了施加在油門上的力度,想著這般最保守的做法能讓盡快停下來,然而這個舉動非但沒有緩解車尾側滑的情形,反倒使得180sx的屁股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左搖右擺,連帶著造成了整個車身的打滑失控。
“啊啊啊啊!!”
眼前的世界胡亂地左旋右轉著,周邊的景物就跟被打亂了的萬花筒般溜到了擋風玻璃前。
“快——快鬆開離合器!!”
眼見著快有翻車危險,要不是還有著座位和安全帶的限製,池穀幾乎想親自撲過去替六神無主的健次動手了。
“我、我、我知道了!!”
健次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表情,臉色慘白慘白,汗水嘩啦啦地淌著。
因血液上流而顯得冰冷的手指離開了被捏出汗的排擋杆,肌肉繃緊、神經近乎麻木的腿艱難地上抬,一邊憑借僅剩的那一份直覺狠命打著方向盤,一邊徹徹底底地依循池穀所言的、放開了被踩踏下的離合器——
隨著輪胎外圈的橡膠與水泥撲救的地麵劇烈摩擦過所發出的尖銳刺耳的噪音響起,在健次忐忑不安的操控下,鍾擺一樣晃來晃去的180sx蠻橫地跨在了路中間,總歸是停下來了。
“……呼。”
劫後餘生的池穀著實捏了一把冷汗,再不想傷好友心也不得不開口勸道:“健次,你不要胡亂逞強啊!”
健次也心有餘悸:“我還以為會沒命。”
“別太著急,技術要慢慢磨練的,我這個反麵例子還不夠醒目嗎。”池穀側過頭來,跟他說著,眼角餘光忽地瞥見了刺眼的一抹弧光——
他們還橫在馬路中間!
“糟了,快移開!”池穀大吼:“後麵有車來了!”
而且不止是一部!
“哎哎哎,你等等,我我先看看……”
健次手忙腳亂。
這一來一去的說話耽擱間,最前頭的那位車頭燈的主人竟是已然近在咫尺。
輪胎在以叫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旋轉著催動車身前進;80號排氣管噴出的尾煙沒入黑寂的夜色中,擁有高超精湛的技術的車手將被改裝過而高達340匹的馬力優勢和轉子引擎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是一架白色的fc!
——天啊。
求求你啊,避過去!
池穀在心底聲嘶力竭地呐喊著,死命祈禱,不知是不願還是害怕,他索性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隔了層薄薄的眼皮透來的灼人光線,不去看即將發生的慘劇,自然也就錯過了接下來發生的直令人拍案叫絕的絢麗車技展示——
亮白色的車影自狹窄的直路階段便開始了加速甩尾,看似驚險,實則平穩,保持著側滑的姿態殺入彎角。
在瞥見意外停在路中央的180sx時,他也不見絲毫慌亂地施展出絕妙的離合器接合技術,把原本處於能發揮出最大抓地力的兩成後輪打滑的輪胎迅速調整過來,與他們並列停著。
緊隨在他身後的ae86和fd-3s也用同樣流暢自如的動作靠了過來,精確無比地停在預算中的位置上。
“需要幫忙嗎?”
高橋涼介下了車,主動走到他們跟前問了句。
一身墨藍色的襯衫款式修身而考究,帶著種低調的奢華,又有種受到人氣質影響的優雅沉澱。
每當看到這個人,就像是在殘酷地提醒著池穀他們,作為同歲數的男人,究竟有多麽失敗。
被提問的健次瞬間就僵成了化石,副駕上的池穀倒是清醒得很,默默地捂著頭,把發燙的臉朝向了另一側。
他真的很後悔一開始怎麽不阻止健次。
身為秋名山的本地車手,在練習新車技時犯了新手才常犯的急功近利的錯誤……
還悲催地被將要迎戰的交流戰對手看了個正著!
簡直不能更丟臉。
“不、不用。”反應過來的健次的臉漲得通紅,恨不得當場就挖個地洞鑽進去——最好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隻求不用麵對這麽尷尬至極的局麵:“真的很抱歉,我隻是失誤了……”
“池穀前輩!你們怎麽在這裏?”反應慢上半拍的拓海這才趕過來,驚訝地問道:“還好嗎。”
健次:“……”饒了他吧。
池穀硬著頭皮,強忍著強烈到快要窒息的尷尬開口道:“呃,我們沒事的拓海,隻是稍微有些不小心……”
具體理由怎麽當得了別人的麵說得出口?
拓海的眼睛是純正的淺褐色,此時正認認真真地看向他們,仔細地聽他們編造拙劣的謊言,不曾把懷疑說出口。
高橋啟介好整以暇地抱著肘,站在一邊涼涼道:“才剛從醫院出來,就又想進去嗎?”嫌命長的節奏。
“啟介先生。”
拓海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
“嗤。”
意識到眼前這些技術爛到不行的家夥是藤原的友人,啟介不爽地自鼻腔裏噴了口氣,終歸是沒有再出聲挖苦,隻是在旁相當不善地盯著他們。
……實打實的遷怒。
涼介提醒道:“那你能把車子移開嗎?堵在中間很危險的。”
得了解圍,健次連連點頭:“馬、馬上就移開。”
“那就麻煩你了。”
高橋涼介不溫不火地說著,極具風度地轉身離去,哪怕是親眼看到了對手車隊露出醜態,也沒有半分譏諷嘲笑的意思,全程表現出來的是純然的泰然自若,就好像這確實是多麽值得一句道謝的事情一樣。
拓海還有些不放心,愣愣地問:“前輩,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不需要不需要,啊哈哈哈。”池穀幹笑著擺手,“你快去忙吧,這是來秋名山跟他們私下預熱賽嗎?”
拓海毫不猶豫地否認道:“不是的。”
“你們這是在問廢話嗎?”他們在這頭磨磨蹭蹭的,啟介早聽得不耐煩了,“不是來跟這家夥比賽,難道還會是為了來觀光?”
沒話找話的池穀和健次被堵了個麵紅耳赤。
未能體會到前輩們的尷尬,拓海想了想,定定地瞅了啟介一眼。
“怎麽了。”啟介猛地有種不好的預感,狐疑道。
“秋名湖的鴨子船在下午五點就關閉了。”隻選擇性接收到‘觀光’這個詞的拓海自顧自地說著,開始在口袋裏翻翻找找,最後在錢包的夾層裏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早點去的話,還可以打折。”
手心裏靜靜地躺著幾張皺皺的、都被衣料摩擦得變了色的優惠券,頭頂快要冒煙的啟介,連手都被感動得發起抖來了。
……該死的鴨子船。
……該死的折扣券。
敢在他真正發飆之前,涼介淡淡道:“啟介。”
言下之意大概也隻有啟介聽得懂——不要欺負藤原。
“你給我等著!”
深吸一口氣,啟介惡狠狠地把優惠券沒頭沒腦地往口袋裏一塞,硬梆梆地撂下話來,接著大步踏回fd旁邊,長腿一跨,車門被重重地關上了——“快一點!”
好大的火氣。
拓海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頭。
世界上居然還有人患了‘有優惠還不要’的怪癖?
那還是阿樹硬塞給他的,可根本沒有派上用場,畢竟沒有女朋友的單身男性哪有結伴去遊湖劃船的道理。
池穀無力地扶額:“呃,我想拓海,你應該是誤會了……”
“誤會什麽?”
池穀也不好解釋,索性轉移話題: “……總之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們這裏完全不需要擔心。”
拓海點頭:“嗯,那好的。”
他這副乖順後輩的樣子,看得在fd上煩躁不安地敲擊著換擋杆的高橋啟介無端端地感到一陣不爽,投向180sx的視線也更殺氣騰騰了。
不慎與那對上了一次,健次當即就打了個寒顫。
而眼睜睜地看著拓海跑回86上,池穀這才總算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大氣。
……這叫作勉強蒙混過關,在後輩麵前保留了些許顏麵吧?
高度緊張下,思維無意識間還停留在‘拓海是個對機械一竅不通的初學者’的池穀自欺欺人地以為,能將86操控得如臂使指,又是腳刹漂移的超級行家的拓海會看不出他們差點釀成車禍的真實原因。
“我想我還得感謝他,沒有趁機嘲笑我。”
僵硬地將擋道的車挪開了,健次的腦子也恍惚得像是死了一次。
“嗯,真不愧是赤城的白彗星。”
看著那道璀璨如流星的白影飛速掠過,池穀發自內心地舒了口氣:“……敗給這樣的對手,完全說不上丟人啊。”
“我看拓海駕駛86的技術也不錯啊,能做到緊跟在他後麵,這可是上坡道!”健次不滿他一直誇讚對手的行為,給拓海說話道:“那下坡戰的他豈不是會更厲害?”
“唔,說的也是。”池穀摸摸毛茬茬的下巴,“因為有重力,下坡比上坡要更來得考驗技術。”
“不過,高橋涼介不是第一天後就不曾在秋名露過麵麽?”健次緩過神來後,猛然想起了什麽:“該不會是周末的對手要換人了吧?”
“呃,呃,應該不會吧。”池穀不太確定道:“……總覺得高橋啟介看起來更像是想自己親自動手複仇的類型。”
當然也不排除高橋涼介為了保險,要代弟弟上場的可能性。
可這樣一來,雖是維護了red suns的全勝紀錄和群馬最快的掩麵,不也等同於承認了連他都認為弟弟啟介的實力不如開86的拓海了嗎?
想必是驕傲至極的這對天之驕子無法容忍的事情。
健次略沮喪地說:“對了池穀,你覺不覺得拓海跟他們站在一起,氣場比跟我們站在一起要合得多?”
讓他怎麽都沒想到的是,平時看上去無精打采、做什麽都心不在焉的拓海,和這對活發光體的兄弟倆並肩而立時,竟也不顯得格格不入。
更別提出了名的難以親近的高橋啟介,毫不避諱地對他所作出的那種表麵凶巴巴,實則透著股旁人難以插、入的親近味道的霸道幹預了。
“唉,這大概就是獨屬於天才的光環和高手特有的強烈壓迫感吧。”
健次微酸澀地道,滿是羨慕。
池穀默了默,沒有否認這一點,而是繞了個圈去寬慰他:“但他是秋名的車手,這點永遠不變。”
健次憂心道:“你說他們會不會邀請拓海加入red suns?我們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他不知道,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而高橋涼介卻的的確確地早就這麽做了。
池穀皺著眉想了會,決定道:“不管怎樣,先跟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