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從小湯山回來已經接近年底了,所有的人們都在忙碌。
秦管家一天到晚馬不停蹄地轉來轉去,剛剛人還在前院,一轉眼你又會在後院看到他。他的身邊總是跟了一大群打下手的人,他隨時都在吩咐這吩咐那的。府裏的人說,你一天中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看到他兩次。以次來形容他移動的速度和範圍。這話倒有點像“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對變化的論述。不愧是阿哥府,連府裏的下人都有哲學家的潛質。
小荷和楊嬤嬤在忙著院子裏打掃的事,他們每天指揮著新來的四個下人幹這幹那。四人中有兩個丫環,兩個小廝,是我搬來聆雪閣時管家給派來的。我本不想再留別的下人,人多了難免眼雜、嘴雜的,但這個院子比福兮院大得多,隻小荷和楊嬤嬤兩人恐怕忙不過來。我隻好從派給我的六個下人中留下了這四個看上去踏實些的。近身伺候的仍然隻有小荷和楊嬤嬤,其他人我不放心,也用不慣。
這幾新來的下人中,有一個叫阿毛的小廝,他有耳背的毛病。想讓他幹什麽,你要大聲衝著他的耳朵喊,他才聽得見。雖然有缺陷,但他很有把子力氣,很多兩個人都幹不了的活兒,他一人就幹了。秦管家見我不願多留下人,才把他派給了我。
胤禟也一天到晚地忙,這段日子總是回來得很晚,他們兄弟的聚會也明顯見少。很多時候都是我睡下了,他才回來。
他不回暢綠軒而是直接來聆雪閣,不讓小荷叫醒我,直接脫了衣服鑽進被窩,不客氣地抱著我取暖。我沒被小荷叫醒,卻被他凍醒。
這人,真是!
不過他的身體沒一會兒就會暖起來,比我的還要熱。我又反過來往他的懷裏縮。每天晚上都這麽折騰一下,竟成了習慣,若是他沒這麽吵醒我一下,我這一晚上還睡不踏實了。可見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倒有點像那個扔靴子的故事。
說是有一個人把樓上的一間空屋子租給了一個小夥子住。那小夥子每天回來得很晚,進了門“咣當當”上了樓梯,回房坐在床上先脫下左腳的靴子“咣當”一聲扔在地上,再脫下右腳的靴子,仍是“咣當”一聲扔在地上,才能安靜。
房東每天半夜都會被他的這幾聲“咣當”給吵醒,終於忍無可忍地跟小夥子提了意見。小夥子這天回來仍然習慣性地“咣當當”上了樓,坐在床上先脫下左腳的靴子“咣當”一聲扔在地上,脫了右腳的靴子正想扔,忽然想起了房東的抱怨,就輕手輕腳地放下了右腳的靴子。
沒想到第二天房東怨氣更大:我隻聽見了一聲“咣當”,一直都在等第二聲“咣當”,一晚上沒睡著!
胤禟鑽進被窩把我凍醒就是那第二聲“咣當”。
好不容易沒睡下時見到了胤禟,我問胤禟我能幫點什麽忙?主要是別人都在忙,隻有我一個人閑得厲害,心裏有點不踏實。
胤禟看了看我,眯起眼睛笑得像隻狐狸,他說道:“小桃兒想給爺幫忙,可爺還舍不得累著小桃兒,就讓小桃兒做點輕鬆的吧!”
什麽輕鬆的?我瞪大眼睛等著他說下去。
他壞笑道:“就幫爺——”他拖了個長音,“生個兒子!”
這人!我無語。
正閑得無聊,就有人給我送來了消遣項目,福晉帶著一群人來了。
五個月的身孕已經讓她的肚子明顯突了出來,她的肚子驕傲地挺著,就像她驕傲的態度。她用揚了八度高的聲調說道:“喲,我說劉妹妹,你這真是好清閑啊!”
我微覺詫異,不是對她驕傲的肚子,是對她驕傲的態度。據我以前對她的觀察,她應該是個很有城府、喜怒不行於色的人。今天這麽張揚的態度和聲調倒不易見到。
我淡淡一笑,說道:“我這人又笨又懶,九爺不放心讓我管事。比不得福晉您,身份在那擺著,人又勤快,自然能者多勞了!”
她瞳孔一縮,想是聽出了我話裏的嘲意,卻裝聽不懂,仍然得意地說道:“妹妹說得是啊,我這一天到晚的忙,既要管著府裏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又要進宮給皇額娘請安,還要張羅著跟別的阿哥府間的禮尚往來,真是一時一刻也閑不下來呢!”
她這話是在說她在府裏的重要性麽?或者是在跟我炫耀她有資格進宮請安,阿哥們的府裏也都認她這個福晉?這些似乎都是我沒有的!
我彎唇一笑,沒有接茬兒,她一定還有話說,就讓她先自由發揮好了!
“可是我這肚子啊,已經出懷了!過了年,春末夏初的時候怕是要生了。身子笨呢,還要操勞這些事兒,姐姐這是受累的命啊!”
她手撫著肚子,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像是在對我示威。
我拚命憋笑。這古代的女人怎麽都幼稚成這樣?連這個平時極有城府的福晉都會拿出這麽小兒科的一招。都怪這高牆深院把女人的眼界限製得過於狹小,除了院子裏爭寵爭地位的這點事情就看不到別的了。我(支持作者,支持正!)
c根本不在意的事,對她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
我搖了搖頭聽她繼續念叨:“姐姐這累啊,也得拚命撐著,誰讓這府裏沒有別人能幫著爺呢?你說這大年下的,沒人張羅著跟各府來往送禮,能行嗎?做媳婦的不進宮跟皇額娘請安,能行嗎?這府裏收拾打掃、采辦年貨的,沒人管著,能行嗎?”
她連說了三個“能行嗎”,強捍得讓我差點跟□的三個代表聯係起來。
“小萍這丫頭挺伶俐也挺安分,這次去熱河,幫著我做了不少的事。本來想把她提拔起來幫我撐著的,可沒成想,連她也懷上了。這不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嘛!”
什麽意思?這有心栽花之人是指我,還是指胤禟?指我的可能性大些,在她的眼裏,我這種地位低下的小妾,不知多想要個兒子以提高地位呢!
可惜,實際情況是有心栽花的人是胤禟而不是我,她這話氣不到我,卻惹到了胤禟。若是有人把她的話傳到胤禟的耳朵裏,那睚眥必報的家夥會給她好果子吃?
這福晉平時沒這麽蠢,今天這是怎麽了?受刺激了?我蹙眉沉思。
她見我半天沒吭聲,由得她一個人表演獨角戲,似感到有些沒趣。便道:“妹妹平時不是挺愛說話的麽?今天這是怎麽了,半天不出聲?啊,我知道了!”她忽然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叫了一聲。“姐姐侍候爺的時間長,勸妹妹一句,也別太怪爺給妹妹喝過絕子湯,雖說那湯喝了可能生不出孩子來,可也管不了太長時間的用,因人而異,最長的也就是管兩年!”
啊?這絕子湯看來比我想像的威力大!不過我並不想懷孕,所以倒也不在乎,她的挑撥離間不怎麽起作用。
我有點不耐煩聽她的嘮叨了,我眯眼笑道:“福晉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不累麽?坐下來喝口茶吧!若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不用兜這麽大的圈子了!”
她怔了一下,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麽直來直去。她緩了下神,轉頭對下人們說道:“你們都下去!”
我故作驚詫道:“福晉為什麽讓他們下去,難道有什麽話要避開人講的?可是妹妹卻不放心讓人都下去呢,我這沒身子的好說,可姐姐有了身子,身邊沒有下人陪著怎麽行?”我可不想掉進被人嫁禍的老套戲碼裏去。“這麽著,小荷,去把阿毛找來,讓他陪著聽福晉使喚。”
我轉身對福晉道:“阿毛是耳朵半聾的人,讓他站得遠點,保證什麽也聽不到!”
福晉怔愣地看了我一會兒,說道:“妹妹還真是小心!”
我有些懶懶地答道:“不小心不行啊,有些老戲碼上演的次數太多了!”
小荷帶著阿毛進來,我對著阿毛的耳朵喊道:“站在門邊,看著我和福晉,一個動作都別錯過,但不許聽。明白嗎?”
阿毛傻傻地點點頭。聽話地站在離我和福晉的座位最遠的門邊,不錯眼珠地看著我們。
我轉身麵對福晉說道:“現在好了,除了耳聾的阿毛,這裏沒別人了,福晉有話可以說了!”
福晉立時冷笑一聲,變臉兒比翻書還快。她說道:“好精密的人兒,防得如此嚴密!不過你再防,也防不到爺在熱河寵幸了小萍,而且小萍還懷了孕!”
我冷哼一聲說道:“福晉搞錯了吧,該防小萍的不是我,是你吧!你不是一直都在防著府裏的女人得寵嗎?”
聽了我的話,她眼中忽然射出惡毒光芒。她咬著牙說道:“我是在防,我一直在防!從我進府那天,不,是從進府之前,就開始防,可防不勝防。不斷地有狐狸精冒出來,先是那個純禧、接著是完顏氏,現在又是你!他身邊總是有別的女人!”
我淡淡地看著她,一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我說道:“九爺是個皇阿哥,身邊的女人本就少不了,福晉應該一早就知道吧?又何必大驚小怪!”嫁了這樣一個風流的人,還要防著他身邊的女人,做這等無用功,何苦來的?
她似恨極,粗聲說道:“平常的女人就算再多我也不在乎,可偏偏是你,長著和純禧一樣的容貌。不,你比她還妖媚,比她還受寵!這聆雪閣,他當初建府時,就是為純禧建的,我要住進來,他不許,卻讓你住了進來!我搶贏了純禧,卻搶不贏作為替身的你!你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你這個妖孽!”
聆雪閣當初是為純禧建的?看來我這個替身還是沾了她的光。
我憐憫地看著她,說道:“你為什麽要搶呢?你跟女人搶男人的心,可男人的心在他們自己身上,你到女人那裏搶,怎麽會搶得到?”
男人的心隻能去贏得,不能去搶。這麽聰明的女人怎麽會不明白?我實在無法理解。
“他的心已經不在他自己身上了,他的心已經落在你這裏了!我原以為這次去熱河,沒有你和完顏氏兩個狐狸精在身邊,他會把心放在我身上,可沒想到,他仍然對我不屑一顧!我究竟哪裏不好,竟讓他這麽看不上眼?”
我輕咳了一聲,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跑了題,忙把話題拉了回來:“哼,他寧願寵幸小萍那個賤丫頭,也不願寵幸我!”
那她是怎麽懷上的?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她似明白了我的疑問,說道:“本福晉自然有辦法讓他寵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