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新年
胤禟穿著一身嶄新的綢緞便服,黑色蝠紋袍子,外罩墨綠色福字暗紋上衣。沉鬱的雙眸似被罩上一層暗綠的幽波,如濃不見底的深潭,直把人的魂魄吸進去。本就英俊的外貌,被襯得更加俊逸,挺拔的身材也更顯健朗了。
我給了他一個蘊滿了濃濃的溫柔的笑。
小米見了阿瑪立即歡叫起來,兩個孩子都對胤禟張開了小手。胤禟這個阿瑪還是蠻受孩子們歡迎的。
胤禟彎腰抱起兩個孩子,又在我的臉頰上印了一吻。
我回他一吻,幫他撫平衣袖上的皺折,一邊問道:“除夕夜爺不是要在宮中守歲嗎?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他說道:“我跟皇阿瑪說我喝多了酒,身上不舒服,就先回來了。”
“爺不舒服?桃兒讓他們送醒酒湯來!”說著我便要轉身向外走。
“別,”胤禟攔住我,說道:“爺身上沒有不舒服,隻是心裏不舒服。”
“怎麽?”我奇道。怎麽會心裏不舒服?難道是宴席上發生了什麽事?
“是它害了相思病,想它的另一半了!”胤禟放兩個孩子到床上去玩,撫著心口對我說道。
唉,這人!
我斜睨他一眼,笑道:“爺帶著自己的大小福晉去宮裏過年,左擁右抱的,不知有多愜意,爺可別告訴桃兒,您在宮裏時,還身在曹營,心在漢!”
嘻笑間露出點點酸意。唉,理智上很想得開,情感上還是有些在意的。
為自己話裏流露出的小家子氣有些不好意思,窘迫之下,幹脆轉身背對胤禟。
半天沒聽到身後的動靜,我疑惑地回頭望去,卻見他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
本來還有些尷尬,看到他的表情,卻頓感氣惱。“爺有什麽好笑?”我語氣不善道。
他隨之笑出聲來,笑得十分開懷。見我神情愈惱,才收笑,喘息著道:“原來,原來我家桃兒,也會,撚酸吃醋,桃兒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啊,討厭!我火冒三丈,一跺腳就往外走。
他卻一下子攔在我麵前,揶揄的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欣賞夠了我火大的表情,才俯頭對我說道:“其實,剛才在宮裏,為夫何止是放了一半心在你們身上,為夫是整顆心都放在了你和孩子們身上。隻想馬上飛回來見你們,和你們一起守歲過年。所以,才會找借口急急忙忙地從宮裏回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我心裏柔情頓起,我的男人,即使人不在我身邊,心裏也是想著我們的。
他直起身,微微正色道:“桃兒,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我心裏隻有你們,再也容不下別人了,明白嗎?”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雙眸中溶溶的愛意似濃得化不開的巧克力。而那裏麵同時露出的朗朗的坦誠,卻如潔白的牛奶,它和巧克力溶在一起,香濃誘人。
我被誘惑了,心裏又暖又軟,不禁上前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胤禟笑了,笑得暖暖的,還有些壞壞的。他附在我的耳邊說道:“感動得想以身相許了吧?別急,等孩子們睡著了,爺給你這個機會,今天你要給爺擺個什麽姿式呢?”
呀,這個壞蛋!三句話不離他的色狼本色。
我惱得追打他,他卻對我做了個停的手勢,說道:“不過現在麽,我們還是要先一起過年!”他對外麵招呼一聲,下人們端著盆盆罐罐魚貫而入,沒一會兒,就置起了一桌酒席。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回來賠我一起過年。事先都沒告訴我,害我剛才吃飯的時候,不解氣地吃了很多,現在怎麽還吃得下?
“桃兒怎麽不吃?”胤禟喝下一口枸杞銀耳羹,問道。“是菜不合口味?我讓他們重新去做。”
“不,不用!”我攔住他。“不是菜不合口味,是,是桃兒剛才多吃了兩口,現在有些吃不下了。”
他看了我半晌,目中了然,卻故作失望地說道:“還以為沒爺陪著,桃兒會茶飯不思,唉,看來倒是爺自作多情!”他以手托腮,做出一副落寞的樣子。
這隻狐狸,就愛裝蒜,不知又想借機敲詐些什麽!
“爺要什麽姿式?明說好了!”看不得他那副大男人裝弱弱的樣子,我不得不妥協。
他瞟了我一眼,興趣缺缺地道:“桃兒心裏都沒有爺,什麽姿式都沒味道了!”
耶?他還擺上架子啦!難道是想讓跪在地上問他:爺,桃兒給你擺個金雞獨立式好不好?要不就遊龍戲鳳式?虎踞龍盤式?哪,幹脆拱橋式好啦!
做夢!打死也別想!正在心裏宣示一定要跟惡勢力做鬥爭,決不向壞人屈服,卻聽他閑閑地道:“爺既不想要金雞獨立式,也不是想要遊龍戲鳳式、虎踞龍盤式,更不想要拱橋式。……”
啊?他咋知道我心裏想的是這幾式?我吃驚地張大了嘴。
“其實爺啊,隻是想讓桃兒表演一個什麽,給爺祝祝酒興而已!”
哦,原來如此!我鬆了口氣。
“桃兒都想哪兒去啦?”他似不經意地道,眼睛卻眯得像個狐狸,唇角也勾得很欠扁。
呀,又上當了!
這九狐狸,咋這麽難鬥?
坐在一邊的小米忽然揮舞著小手“呀呀”的叫了起來。她在為阿瑪歡呼勝利?旁邊的大米雖沒出聲,也笑眯了眼,那裏麵透出的光,跟九狐狸的如出一轍。
他們,他們難道都聽懂了?
兩個孩子以後長大了,開口的第一句話會不會是:額娘,什麽是金雞獨立式,還有拱橋式?
九狐狸不重視自己做阿瑪的形象,連帶著把我這個額娘的形象也破壞了,唉!
最後還是給他表演了一段花式調酒了局。
前世一直很羨慕酒吧裏的調酒師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調酒表演,也很喜歡喝他們調出來的絢爛多彩的雞尾酒。那次正好生意需要,整天泡在酒吧,便借機跟調酒師學了幾招。
我拿起桌上一個內盛半瓶竹葉青的青瓷酒瓶。掂掂分量,不算很沉,形狀也剛剛就手,便拿著它耍了起來。
花式調酒講究動作流暢、嫻熟,讓觀者體會其中的驚險、神奇,使其屏息寧神,卻要做到有驚無險。
酒瓶翻轉倒手、手上橫向旋轉、繞腰拋瓶三百六十度接瓶、拋瓶七百二十度手背立瓶、背後接瓶、倒酒……
一個個精典動作做出來,雖然不如以前常練時做得嫻熟,可也算是做得漂亮。
胤禟看著我的表演,滿目光華。大米小米也滿臉驚奇地看著我耍動著那個綠色的瓶子。
大米張著小嘴,看得口水漣漣。小米興奮地揮動著小手,“吚吚呀呀”地充當場外的解說。
父子三人熱熱鬧鬧地看著我耍酒瓶、酒杯,隻辛苦了我一人要表演給人家看,還要接受人家的品頭論足。
“什麽?小米說額娘耍得好看?”胤禟跟小米對答。
“唉,唉……”
“什麽?你說額娘讓瓶子再多轉兩圈就更好看了?”
“嗯,唔……”
“是呀,那樣就更驚險啦,就是不知你額娘有沒有本事耍出這種
c高難度的。”
“吧,吧……”
“什麽?耍不出來就是笨笨?”
“嗯呀……”
“小米,不可以這麽說額娘,每個人資質不同,不能要求都跟你一樣!”
什麽?我忍無可忍,一沒留神,酒瓶摔到地上。幸虧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酒瓶才沒有碎。
我氣憤地瞪著父女倆。小米被我瞪得心虛,鑽進了她阿瑪的懷裏,而她的阿瑪,這個始作俑者,卻懷抱著那小丫頭,滿臉無辜地看著我,說道:“娘子,不關為夫的事,為夫隻是在翻譯你女兒的話。”
我氣惱已極了,對他吼道:“那你把小丫頭交給,我要打她屁股。”
“娘子,何必這麽大的火氣?小米不懂事,為夫替你教訓。”胤禟把鑽到他腋窩裏的小米拉了出來,對著她說道:“小米呀,不可以笑話額娘手潮啦!笑話額娘,額娘會生氣,額娘一生氣了,阿瑪就要遭殃,阿瑪一遭殃,就沒你好果子吃……”
啊,誰來救救我,讓這位“禟僧”閉嘴!
康熙四十八年的除夕夜就在被九狐狸戲耍、被大米崇拜和被小米嘲笑中度過。
床上,我堅決不合作,胤禟說盡好話也沒用,誰讓他剛才那麽耍我!
“為夫錯了,不該帶著小米嘲笑娘子,其實娘子剛才表演的時候,為夫心裏喜歡得緊,沒想到我家娘子還有這一手,桃兒真是個寶,總是能給為夫驚喜。”
“……”
“寶貝,要不打為夫幾下出氣?”
“……”
“寶貝,究竟要怎樣才願意擺個遊龍戲鳳?”
這家夥煩得我沒轍,想起以前看過的韓國片《我的野蠻友》,為什麽不效法一下?
我轉轉眼珠問道:“是不是我說什麽,爺都肯?”
胤禟立刻點頭,“肯,隻要娘子願意擺遊龍戲鳳!”
“那爺在床上給桃兒拿個大頂好了!”電影裏讓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主角受罰時,赤**上身在牆邊倒立。若是能讓胤禟也這麽倒立一個,以後他在我麵前就威風不起來了。
“拿大頂?好辦!”胤禟說著就要做。
“唉,等等,爺要把中衣脫掉。”我惡作劇地看著他。
他看了看我,眼睛一眯,“爺若脫掉中衣拿大頂,桃兒就願意擺遊龍戲鳳?”
“嗯,我保證話算數!”
“那好,床上地方太小,還是往地上去。”他下了床,找了東首的那麵牆道:“就這兒吧!”
我點頭同意。
他脫了中衣,身上隻剩了條褻褲,他精壯的身體引起我無限的遐想。他見了我的眼神,壞笑道:“這樣行了麽?要不要再脫?”
我瞪了他一眼,臉紅地輕啐。他哈哈一笑,轉頭吹熄油燈。
黑暗中,他笑道:“桃兒看好,爺已經拿好了大頂。”
“啊?幹嘛把燈熄了?”燈熄了還怎麽看?“爺耍賴!”
“你剛才隻說要我拿大頂,可沒說一定要亮著燈!”
唔,好像是沒說!可是,可是……
唉,咋又讓他鑽了空子?這九狐狸,一點點漏洞都能讓他找到,即便沒有漏洞,也會讓他製造出一個。
那晚最後的結果是,我沒有如願看到那讓我噴鼻血的景象,倒給人家擺了個令他狂噴鼻血的姿式。
唔,可憐的我,又被人家欺壓了……
早上,我被人吵醒。
吵醒我的是胤禟的一個早安吻。我閉著眼睛,不耐地揮著右手,“別吵嘛,人家還沒睡醒。”
“別睡了,寶貝,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無非就是祭神拜祖之類的,爺先去了,讓桃兒打個盹兒再來啦!”我迷迷糊糊地道。
“不隻是那些,快起來梳洗了,爺還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做。”
重要的事?聽他這麽一說,我隻好撐著爬起身,睡眼朦朧的,還有些行動遲緩。
“衣服呢?”我懶懶地找著。
“在這裏,今天穿這套。”胤禟手裏拿著一疊裏外全套的新衣。
一看之下,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這套包括肚兜、褻褲、中衣、棉衣、外袍在內的所有衣服全都是紅的。每件衣服上都繡著精致的圖案,不是鴛鴦戲水,就是龍鳳呈祥的。
我有些驚訝,卻依言穿上衣服。今天過年嘛,按例應穿得喜慶些的。可當他讓我穿上那雙嶄新的鳳含玉珠紅繡鞋時,我的驚訝就更大。那鳳凰口裏銜著的是兩顆上等翡翠打磨成的珠子。
他讓丫環們進來,吩咐給我仔細地梳妝。小綠給我梳頭敷麵,小荷給塗紅抹綠,著實忙碌了一番。當她們給我戴上了滿頭發飾,又戴上一串紅色瑪瑙項鏈後,我的梳妝才算全部完工。
我站在這個時代不多的玻璃穿衣境前,看著自己一身的紅妝,感覺到的不僅僅是過年的喜氣,若是再蓋上塊紅蓋頭,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新娘。
這是在搞什麽名堂?我疑惑地看著胤禟。他卻根本不給我解釋,隻是拉我的手道:“快點,不能去晚了!”
難道是全府的人都在等著我們去好一起祭神拜祖?隻好跟著他疾走如飛。
出乎預料的是,神堂裏根本就沒有別人,隻有我們兩個站在滿是神佛的大殿中心。
他拉著我的手在蒲團上跪下來,對著滿族的薩滿主神禱告道:“尊敬的神靈,族人之主,您的奴仆愛新覺羅.胤禟向您介紹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桃兒。我娶桃兒時,沒有舉行婚禮報您知曉,今特來補報,望您保佑桃兒一生平安,保佑我倆白頭攜老、長相恩愛。心願得償,胤禟的有生之年,必對您心存敬慕,日日向您祝禱!”
說完,他示意跟他一起向神像磕頭。
胤禟是在為我補辦婚禮麽?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滿堂神佛為我們見證!
他拉起我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件,把它戴在了我左手的無名指上。我定睛一看,正是我跟他要來,又在出逃前留下的那枚鑽石戒指。
“胤禟……”我欲言又止。
出逃前,我把枚戒指留給了他,就如把他的愛還給他一般。回來後,曾無數次地想到過枚戒指。決心留下來後,就更是常常想起它,甚至在夢中見到它,因為在我心裏,它代表了他的愛。
有一次,我曾夢見胤禟不在意地把戒指給了另一個女人,我急得大哭。胤禟把我搖醒,告訴是我做了個惡夢,我才訕訕地止了哭聲。
我對戒指的渴望,正如我對胤禟的愛的渴望,但卻沒有訴諸於口。當初畢竟是自己棄之不要的,現在去要,怕胤禟會嘲笑我。
沒想到胤禟今天倒重新把它給我戴上,難道是知道了它對我的意義?
胤禟注視著我,神情鄭重地說道:“桃兒,今天我當著薩滿主神的麵,把它戴在你的手上,今後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你都不可以把它摘下來,除非你心裏已經沒有了爺!”
他知道了!他是明白這枚鑽石戒指對我的意義的。他把它重新給我,就是再一次把他的愛給我。他在向我承諾,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都不變,至死不渝!
我的眼眶有些發紅,欣喜中,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拙於表達。
他見了我的樣子,燦然一笑,如春風一夜,桃花滿枝,十裏繽紛。看得我呆了一呆。
他湊近我耳邊,輕聲說道:“桃兒感動了麽?那,現在不用為夫拿大頂,桃兒也願意擺個遊龍戲鳳?”
啊,這個死色胚!剛讓我蘊釀出一點含情脈脈的感覺,他就煞風景地說了這種話來破壞氣氛!真是俗人一個!也不懂風雅,不懂陽春白雪、不懂風花雪月……
心裏剛剛在腹誹他的不懂風雅,他就給我來了段風雅的。“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流珠,發亂綠蔥蔥。桃兒,我真想再看看你昨晚的樣子。”
“啊,去死!”我忍無可忍,終於在滿堂神佛麵前對他使用了暴力,狠狠地把他的臉推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