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zheli 142

我坐在暢綠軒的院子裏,看著在秋風中葉紅如血的那棵大楓樹挺俏的身姿,金色的秋陽照在身上,舒服得直想睡去。

自打我醒來,腳上的鎖鏈就已經不見了。但我的行動還沒有完全自由,我不能出暢綠軒,隻能在被侍衛層層防守的院子裏活動。不過,隻是這樣,我也有了小小的一點滿足。

小綠拿來了一件披風,蓋在我的身上,小翠給端來了一盅冰糖紅棗燕窩,小荷則正把一種透明的藥膏塗抹在我脖子上的傷痕處。

這些天,我被照顧得像個病人。

其實那天醒來後,就已無大礙。隻不過是懷孕了而已。

這算什麽?我這個本該處死的罪人得到特赦,被當成寶貝嗬護備致?那麽,那些恨呢、痛呢、傷害呢?就可以被這麽若無其事地揭過去了麽?即使我可以忘了,他這個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人也可以麽?

或者,我肚裏的這個小東西比我這個大活人更矜貴,看在他的份上,人家可以暫時不計較?

清甜的燕窩喝到嘴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我把它推到了一邊。

“桃兒怎麽不喝完它?”胤禟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他剛剛回來,身上還穿著朝服。本就英挺的身姿被朝服襯托得更加雋拔。

我恍了一下神,明知這個男人我是不該再用情的,可他的吸引力還是在蠱惑著我。我低下頭,看著腳下鞋子上的那顆明珠,不作聲。

還是當初情濃時,我們兩人談風弄月。我笑言他風流,他卻戲言稱,漢武帝是自古帝王中極風流者,他的金屋藏嬌之舉值得在我身上一試。我便戲言:那我不但要住在金屋中,還要滿目珠寶,就連鞋子上都綴上珍珠。

隻不過是一句玩笑,沒想到自那以後,隻要是給我送來的鞋子,上麵都綴有珍珠。

現在我腳上穿的這雙鞋子是昨天新送來的,兩顆珠子特別大而亮,其價值過萬並不是誇張。這便是古代帝王家的奢侈!

我又被他寵起來了麽?

自古有權勢的男人對女人的寵愛程度都是用物質來衡量的吧?那麽情呢?他們怎麽不懂女人更需用溫情來嗬護?

胤禟沒有理會下人搬來的椅子,而是徑直走到婗麵前。他蹲下身,與我平視。“桃兒現在身懷有孕,要多多進補。來,把盅燕窩吃了!”他端起那個嬌豔的荷花彩繪盅,從裏麵舀了一勺燕窩,湊到我唇邊。

我不想吃,頭向後仰,避開他伸過來的勺子。可他的勺子繼續前伸。

他剛才一靠近我時,我便悄悄地向後仰了身子。現在連頭都緊貼著躺椅,避無可避了。

我蹙眉看他,不說話也不張嘴。

“乖,寶貝,把它吃了。”胤禟沒理會我的抗拒,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看看四周下人們都避了出去,堅決地搖了搖頭。

“桃兒為什麽不吃?”他耐心地問道。“是做的不好吃?我再去請名廚做給你吃!”

“不是燕窩的問題,我是!”我抬起頭,看著他道:“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放下了燕窩,剛才還滿是溫柔的臉瞬間籠上了一層陰鬱。

“為什麽?”他深一吸口氣問道。

“不為什麽,隻是不想。”我淡淡地答道。

“桃兒,難道你不喜歡孩子麽?”

孩子,我喜歡。被一個軟軟的、可愛的小東西抱著脖子叫娘的感覺……

可是,現在,卻不行。

孑然一身的我都無法擺脫他的禁錮,別說生下孩子後。多了牽掛,隻怕,更難。

“桃兒,為我生下他吧,我很想要!”他軟了語氣,滿是肯求。

我低頭不語。孩子我是真的不想要,可他的軟語求懇卻讓我心有不忍。

在我的印象裏,胤禟從沒對我軟語相求過,也許對任何女人都沒有過。他是那麽地強勢,無論何時,他的話都是命令的、不容置疑的。現在,他姨改過去的強硬,忽然對我軟語相求,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我不能答應他。我們之間的障礙不會因為他的輕聲軟語而消失,曾經有過的怨恨和傷害也不可能因此而隨風飄逝。我心裏有這麽多解不開的結,如何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與他坦然相對?

他向我伸出手,“桃兒,難道不願看到……”

“啊!別碰我……”他的手剛觸到我,我便嚇得驚聲尖叫。我的身子本能地縮到躺椅的一角。

我知道我不該如此驚惶,但這完全是本能的反應,不受意識控製。

從他強要了我的那一次,我的身體便已經開始排斥他。後來,他又暴怒地下了殺手,醒來後的我,對他的觸碰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這個暴怒中什麽都幹得出來的人,讓我在潛意識中,產生了極大的恐懼。隻要他輕輕一觸,我便感到毛骨悚然,渾身都不舒服。

他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猛地收回了手,神色黯然地看著我。

我站起身,不發一言地轉身回了房。

我開始抗拒那些源源不斷送來的補品,後來就連飯都不想吃了。在第三次發脾氣摔掉飯菜後,多日不見的胤禟出現了。

自從那天我們不歡而散,我就沒見過他。據說他在忙著處理前陣子因守著昏迷中的我而耽誤的公事。

他吃住都在刑部,府裏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使我想

再一次跟他談判的計劃落空。不過,他每天會派小五回來向我和秦管家報告行蹤,順便也跟小綠打聽一下我的情況。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以前他不回府也隻是派人跟管家說上一聲,從沒專門向我報告過。現在我成了他的囚犯,他倒要事事向我報備?

這事令我狐疑:他究竟在搞什麽?他向我報告行蹤難道是在向我表白心跡?可他為什麽總不回府?不是故意躲著不見我吧?

我肚子裏的那顆種子可是會越長越大,時間可拖不起了。於是,我用上述的法子逼他回來。這法子果真見效!

我剛剛午睡起來,正坐在梳妝鏡前,讓小荷給我梳著長及後腰的頭發。胤禟走了進來,他揮退小荷,站在身後麵對著鏡子中的我說道:“桃兒為什麽不吃飯?你會餓到我兒子的。”

他得本正經,好像已經確認肚裏的那個是個孩似的。對著鏡子暗番白眼,兒子?兒子現在還不定在哪兒窩著呢?

“餓就餓唄,反正有我陪著,不是嘛?”他既如此搞笑,我也不能太正經了。

“你究竟想幹什麽,幹嘛餓著自己和孩子?”他見我滿不在乎,便有些咬牙切齒了。

好,談判進入正題!我轉過身,麵對著他。

“我不要這個孩子!”我直言不諱地拋出自己的訴求。

“不行,你必須把他生下來!”他也不再迂回。

“這不由你說了算,我說不要就不要!”既然上次的溫和沒有達到目的,他的軟語相求讓我招架不住。這次,我便幹脆采用強硬戰術。

“府裏的大小人事哪一個不是由爺說了算,難道桃兒是個例外?”我的強硬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激怒他,他反倒語帶戲謔。

這人,轉性了?

我想了想,唇角微挑道:“爺說得沒錯,府裏的人事都由爺算,不過,桃兒吃不吃飯、要吃多少,這可是由桃兒自己說了算的!”

沉鬱的黑眸看了我一陣,胤禟忽而一笑,道:“桃兒得也對,不過,既然有人餓著我兒子,我便去餓別人出氣!餓誰呢?讓爺想想……”他用手指輕著太陽穴,作思考狀。“對,有了!府裏最近新關了一囚犯,便餓他來給我兒子出氣!”

囚犯?他在說誰?商馭的名字一下子跳入我腦中,他說的是商馭?!

“你!”我怒瞪他。這家夥真是會抓別人的軟肋,他知道商馭是我在乎的人!“爺不覺這樣有無賴之嫌?”

“餓著我兒子來要脅我也很無賴!”他毫不相讓地諷笑道。

“哼!”我語噎。為什麽我吵嘴總是吵不過他?

半晌,我仍平緩語氣道:“我不要這個孩子!”

“為什麽不要?”他的臉也嚴肅起來。

又繞回到上次的問題。這次,我打算直言以對:“我要離開!”

他無言地看著我,黑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就被掩飾了起來。他不慍不火,語聲平靜道:“你想要離開,我想要孩子。讓我們做個交易吧!你生下孩子,我放你離開,如何?”

他同意放我離開?我可以離開?我意外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並不太在意他附帶的條件。

這與他以前絕對不準我離開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得本正經。

“真的可以離開?爺放?”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確認。

“聽好,你要先生下爺的孩子!”他重申條件。

唔,生孩子……

貌似以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過去不願生孩子是因為怕有孩子的牽扯,便與胤禟糾纏得更深,想走都走不了。可現在,隻要我生下孩子,他就放我走。生孩子好像倒成了離開的必要條件。

事情好像不一樣了,生不生呢?

按胤禟的法,要走就必須生,不生好像就不讓走!

想走當然要生。可孩子生下來,我卻走了,不是把孩子扔在這裏不管?孩子沒娘疼貌似很可憐……

不過,胤禟這麽喜歡孩子,應該會疼他、護他吧?

不行,我要確認一下。

“交易好像還算公平,隻是有一件事要問一下爺。”

“什麽事?”他很直接。

“就是……,孩子生下來,爺會疼他、護他吧?”我問得小心翼翼。

胤禟挑了挑右邊的眉毛,看著我,似不大理解我的意思。

我低了頭,小小聲道:“那個,我是說,孩子沒人疼很可憐的。額娘走了,阿瑪要是再不疼他、護他,他會被人欺負,好可憐……”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沒爸爸的孩子受人欺負,沒額娘的孩子在府裏也不會安全,若是胤禟再不管他……

胤禟幽深的黑眸灼灼地注視著,沒有說話,隻是鄭重地點頭。他轉身看向窗外,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他眼中的一絲笑意。

“那麽,成交!到時候,爺說話可要算數!”

“爺騙過你嗎?”他不以為然地轉回身。

回憶一下,好像還真沒有。我搖了搖頭。

“不就結了?不過有一樣兒,要配合吃補品和太醫開的補藥!把孩子給我養得壯壯的!”

怎麽覺得自己成了專門用來產仔的母豬?我蹙起眉。

“怎麽,不同意?不同意交易就作廢!”他立刻威脅道。

“同意,同意!”我忙道。怎麽可能不同意?現在我在人家的手心裏,不給他老老實實地生孩子,他怒了,去拿商馭或者劉家人出氣,我便受不了,即使是拿小荷來說事,我都要妥協。

現在做了交易,既可暫時保住商馭、小荷他們,將來我又可以獲得自由,有多好!

胤禟這次沒有掩飾他的笑意,看到他笑得像個狐狸,不禁懷疑自己做了個賠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