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隻是過了一天,疲憊感就重重壓在身上,有很多東西我怎也想不透,也不明白。

明明雨嫣隻是個陌生人而已,但現在我的處境,卻令我不自覺的開始想著她的情況,她過去是個怎樣的人呢,遇上過甚麽事才會決定自殺?

我定神凝望鏡子中的人,第一次仔細看著這臉容,水汪汪的雙眼、小巧的嘴唇、烏黑的長發,再加上纖弱的身軀,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這麽標致的人。

我想起自己曾經對死神說過的話,我相信雨嫣也是個有價值的人來的,雙手放在臉上,我拍拍雙頰,喃喃自語地向著鏡子說:“舒柔,想不明白也沒法子,現在唯有走下去而已。”我拉起嘴角上揚,好給自己鼓勵,笑容在這張漂亮的臉容上顯得特別美,不過真可惜,在我的記憶中,僅有一次看見的雨嫣,卻是坐在欄杆上,愁眉深鎖,沒有笑容,連漂亮的大眼睛也是空洞得沒有一絲神彩,或許她一直用著愁苦的臉在過日子?

我轉向摸摸鏡子裏的人影,小聲道:“如果真的如我所想,就很可惜了…明明和我一樣喜歡彼岸花,但看來你不知道它們的深層含義,如果你知道,你就不會這樣容易就輕生…”

不知為何,我的自言自語令自己噗一聲笑了出來,在別人眼中,我現在的行為就像個瘋子吧,想到這點我哈哈大笑,一切都放鬆下來。

可是一放鬆,肚子便咕咕叫起來,我伸了伸懶腰,快步跑去門口,把門打開。

四周已經沒有燈光,隻有從窗子外照射過來的月光,緩緩灑在我正在下去的梯級。

然而,當我走進大廳,一個身影映在眼內,我還未看清楚是誰,開始熟悉的聲線已傳來。

“老爺,真的不能抽一些時間嗎?畢竟是自家女兒的訂婚晚會…”

沉靜了一會兒,聲線繼續響起:“我明白了,放心。我會處理好…”

我小心地走向那身影,定眼一看剛好和她的眼睛對上,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懷疑自己的雙眼,眼前的身影十分落寞,悵惘的神色再加上臉上卸妝後暴露出來的皺紋,和原本貴婦人的形象簡直大相逕庭。

“阿…女兒…”夫人已走上來,緊握我手,道:“聽媽媽說,老爺因公事不能回來參加你的訂婚晚會,但放心交給媽媽,我一定會幫你處理得好好的。”

“爸爸?”從醫院醒來也有幾天了,但我到現在也沒有見過雨嫣的爸爸。

“乖女兒,你要明白他的辛苦。他為了我們,必須要努力工作,所以訂婚晚會才不能來,你要體諒他。”夫人看來誤會我的反應,拚命地解釋,深怕我會因此不高興。

我聳聳肩溫和一笑,不敢評論太多。

夫人看見我好像接受了的神情,才放下心來沒有再解釋下去。

“對了,記住明天希文會來教你音樂課。”她拉著我手向我本來下來的樓梯方向走,繼續道:“畢竟希文之前亦有教你小提琴和鋼琴,我相信他一定能幫到你的。”

一路上,這個媽媽不斷說話,但是她沒有再說起雨嫣的爸爸,對,直至返回房間門前,她還是一句也沒有提起。

“好了,那你快些進去休息,現在這時間,不要出來遊蕩了,知道嗎?”她不等我說話就推我進房間,直接關上房門。

房間回複寧靜一片,最後我隻好餓著肚子去睡覺。

第二天,醒來時發現夫人已外出,頓時我立刻覺得精神抖擻,沒法子,我不擅長對付像夫人般的人,橫不講理、自以為事,最重要的是動不動像我這個身體一樣,一受刺激就倒下。

我坐在鋼琴前的長椅子上,等待著那個叫希文的教師。束好的發尾顯得整個人更活力,我隨手拿起旁邊的小提琴,隨便玩弄著。

手觸碰著小提琴,腦海還在盤算如何讓希文向夫人提出取消演奏會。

“雨嫣。你這樣拿小提琴是不對的。”柔和的聲線突然傳來,我嚇了一跳,向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位男生微笑著走進房間,柔光的光線照在他溫文儒雅的臉上,眼睛亮得從光。

他一直在笑著,溫煦的笑容直燙入心,把別人的內心都捂熱起來,我坐在椅上呆呆凝視著他,不知為何,心髒砰砰直跳,是我從未有過的強烈跳動。

“怎麽了?”他謙和地問:“我是希文,難道你連我也忘記了?”

我垂下眼簾,用手按著快跳出來的心口,拚命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親昵的坐在我旁邊,輕聲再道:“我聽說了你的事,真可惜,你失去了記憶。”

“啊…”我的頭垂得更低,胡亂的抓了抓頭,思緒空白一片。

忽然,手翻開頁紙的聲音回響,打斷了我的不知所措,我抬頭一看,希文清澈迷人的雙眼回望著我,手上按著琴譜的其中一頁,微笑說:“那還記得這首樂曲嗎?”

我立刻離開他的視線,逃避的轉移到他手上指著的樂章,標題寫著“夏空-巴赫”,我反問:“這是什麽?”

他站了起來,把琴譜放下,仍是剛才那淺淺的笑容,卻浮現出自信的神情,回答道:“這是我們的主題曲。”他隨即拿起帶來的小提琴,抵著琴弓開始演奏。

我入神的凝視著眼前的畫麵,他優雅俐落地操縱小提琴,拉出一個個美妙的音色,陽光從窗子外灑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打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我小時候聽過的童話中的王子一樣。

當一曲完結後,我還是回不了神,直至他把小提琴放下,捉著我手,語氣帶著期待:“雨嫣,你是否想起了什麽?”

我眨了眨眼,搖搖頭,不知道我這行為是給他一個答案,還是想暗暗令自己冷靜。

在刺眼的陽光中,我沒有看見他接下來的表情,隻聽到他的聲線低沉下來:“那算了。”

他放開了我的手,苦笑道:“雖然我很想你可以在演奏會表演這首夏空,但看樣子時間不太夠。好了,我先教你基本的小提琴和鋼琴技巧。不過…”

他撫上我的發絲,把束在我頭發上的橡根圈除下,一霎間,發散落在胸前,他滿意地笑道:“這樣的你更加美。”

我反應不了,隻能任由他把橡根圈放在一旁,在我的怔愕中,教學開始了。

第一節課很快到了最後,我的進度一點都不明朗,小提琴比我想像中困難,希文不停提醒我要拉對位置,可是經過一個早上,我還是掌握不到任何技巧。

我帶著難言的愧疚,看著希文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但他還是笑笑拍拍我肩膀,沒有責怪我。

希文離開後,便輪到下午的禮儀課開始,比起音樂,禮儀似乎較簡單,隻要把資料好好背熟就行,隻是一個下午,我已大約明白最起碼的餐桌禮儀,不過這些東西真的很麻煩。

終於到了下課的時刻,風吹起我剛綁起的馬尾,“砰”一聲,我興衝衝打開溫室的大門,一大片彼岸花香充斥而來,海莎正在過道中央淋花,看見我時向我舉手打了個招呼,看樣子她已完成今天的工作。

我興高采烈的麵對這一大片溫柔的花海,隻有這一刻,我可以暫時拋下雨嫣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