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健身室後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天已夜深了,在寧靜的街道上,街燈紛紛照射著我們的前路,泛黃的長長影子倒影在地上,緩緩跟著我們身後,風彷佛在細訴什麽,拍打著街道旁的樹叢,沙沙聲隨風飄蕩在耳邊。

真的難得,我和夏宇俊竟會一同漫步在街道上,而沒有吵鬧起來,其實理由很簡單,他的車停泊的地方剛好要經過這條道路而已。

我甩了甩馬尾,因劇烈運動而冒出的汗水一早已揮發掉,但是心情還是停留在剛才的運動中心,輕鬆得甚至想哼起歌來。

“似乎你心情好回來了。”夏宇俊的視線依然看著前方,嘴裏卻忽然吐出感覺到絲絲暖意的說話,可惜自尊心不容許我承認,沒想到在我最無助時,陪伴我身邊的人竟然是他。

“說甚麽我,剛才你還不是和我一樣玩得像個瘋子?”我反駁地回應,很快便想起之前他的話語,走的步伐變得輕快,馬尾隨著我身子搖擺,影子也跟著移動。

“對了,之前你說過更刺激的事情也做過,有機會不如帶我見識一下?”我笑嘻嘻的側頭凝視他,可是一聽到我的提議,他一向輕浮的笑臉忽然頓住,不明所以的陰霾一閃而過他的眼睛,臉容甚至變得僵硬起來,恰好我們走到街燈照射不到的地方,他奇怪的表情巧妙地藏在昏暗的陰影裏,我怔了怔,更是緊緊盯著他,等待他開口。

一會兒,隨著回到燈光下,他回複以前的笑容,回望我的眼神像告訴我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似的。

“帶你見識?我怕你玩不起。”他眉頭輕佻揚起,滿臉都是不可能的、你死心吧等的念頭。

我不太服氣,身子邊走邊跳地反駁:“怎可能會玩不起?你太看小我了吧?”

他不再回應我的疑問,反而將話題轉開:“我說你玩不起就是玩不起,先不說這個,你何時和那個丁希文那麽熟悉?”

聽到希文的名字,我輕盈的腳步又轉回沉重,心裏又泛起又酸又澀的感覺,我不理解他說話的含義,因此隻能反問他:“有什麽問題?他現在是我的音樂老師,更何況我和他早就認識,熟悉是正常吧?”

他突然停了下來,剛好就停在樹影下,街燈照不到的昏暗處,我幾乎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可是從他的聲線中,我聽得出他罕見的認真:“果然失憶後的你,還是那種入世未深的小妹妹。”

“我才不是小妹妹!”我氣得停下腳步,站在他麵前怒視著他,下意識就衝出這句話,他的指責擊中我心內的地雷,怒氣彷佛火燒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我討厭被人當作小妹妹,在我自小的生活中,便不容許自己有這個情況出現,不然我怎樣保護軟弱的弟弟和善良的媽媽?

“難道不是嗎?不然你怎麽會被丁希文造出的幻象所欺騙?”

“什麽幻象?你還不是一樣虛偽!你到底有幾張臉你自己數數!”

我憤怒的聲音一落下,頓時寂靜無聲的氣息包圍著我們,我們互不相讓,發著亮光的眼睛直直地對視。

夏宇俊沒有再回駁,他反過來走近我的麵前,深邃的目光狠狠鎖住我的視線,令我再也移不開目光,他的呼吸已近在咫尺,但我的心此刻卻不能平靜,不斷在打亂我的思緒。

“洛雨嫣。”他呼喊這個名字,不知為何我心頭一沉,才聽到他輕聲道:“你細心想想,你對丁希文有多認識?”

樹上的葉子被風吹落,剛好掉在我的肩上,可是我沒法理會,隻因我已被他的問題弄得不知所措。

我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直接地道出我內心深處一直在意的事情,他總是會說中我不想麵對的事實,是的,表麵我們兩人很親密,但其實我並不了解希文,正如我開始愈來愈不了解自己一樣。

“你根本不了解丁希文,看樣子你連他本來的生活如何也不清楚,那麽到底是你不想知還是他不想讓你知道?”

這次輪到我低下頭沉默了,他的聲音在我耳邊細語,卻重重刻在心上。

我陷入痛苦的沉思中,發現自己不得不承認,這次的確是夏宇俊令我開始理性麵對我和希文之間的問題。

“怎麽了?被我說中了吧?”夏宇俊的聲音再次把我帶回現實,我抬起頭,伸手輕輕把肩上的葉子撥開,轉身腳步向前踏一步,對於希文,我第一次這樣肯定自己要做甚麽。

“讓我試一試,這樣就能知道答案了。”我盤算過後,作出這樣的決定,我要去問問看,還是直接點比較像我的風格。

我不禁鬆了一口氣,當想清楚後,沉重的心髒踏實下來,我回頭堅決盯向夏宇俊,狂風又吹起我的馬尾,但我不再猶豫,把手指向他,聲線布滿空氣中:“你和我聽好,有關希文的事,我決定欣然麵對,你不用再說什麽損我的說話了。”

夏宇俊先是一愕,我還來不及留意他的反應,他已一步跨了過來,走到我身旁拍拍我的頭,向我笑了一笑,我吃了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真誠笑容。

然而我決定不再深究下來,我們像剛才般繼續走下去,在他送我的期間,他真的不再提起希文,令我無形中鬆了口氣,不過那討人厭的損人語氣依然如此,真受不了他!

回到家後,我睡了一個很久沒有過的舒服的睡覺。

第二天很快來臨了,我坐在鋼琴前,如常地邊練習邊等待希文,唯一不同的是我束起了長發。

我彈著彈著,腦海中盡是以往和媽媽阿勇的開心片段,直到砰的一聲傳來,門被人從外打開,希文出現在我眼前,我的手指停下,站了起來給他一個微笑。

“昨天很抱歉。”

“不會,不關你事。”他彷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仍然輕鬆道:“對了,演奏會快到了,你基本準備得不錯,我對你十分期待。”

我笑道:“謝謝。”我把全部樂曲在希文麵前再演奏一次,時間很快過去,當我彈完最後一曲時,他給我鼓起掌來,我不禁開心起來,感受到現在放鬆的氣氛,我伸手拉拉希文的手心:“希文,說起來每次也是你來找我,下一次不如到我去你家找你?”

希文的眉頭微微皺起,看上去好像有點為難,但他還是點點頭答應了我,受此鼓舞,我繼續握著他的手說:“那就太好了,其實細心一想,我失去記憶後,從未聽過你提起你的生活呢。”這話一響起,我就看見希文的笑臉立時垮下,他輕輕鬆開我握緊的手,退後了一步,這下子輪到我的臉容陰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