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一番辛苦跋涉,直到天氣轉入入冬時節,眾人才終於抵達了慶豐。

一進城,明顯感到慶豐的繁華比別處更甚。

條條街道寬闊平坦,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兩側繁忙的商販攤位間穿梭。攤位上店鋪裏,盡是各色鮮香誘人的吃食和各種精美獨特的手工藝品,熱騰騰的茶店香氣和花香果香,煙火氣息交織在一起,好不熱鬧。

行人車馬絡繹不絕,甚至有那異域的商人旅客穿梭在人群中。街頭處的雜技表演更是圍攏著一群觀看演出的人來,人群中不時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叫好聲。

柳箐箐和以寧真如頭一次進城的猴兒一般,徹底解放了天性,一會兒跑到那個小攤上挑挑揀揀吃吃喝喝,一會兒擠進看雜耍的人群裏看會兒把戲,忙得不亦樂乎。

齊月雯等在他們身後邊不住地搖頭邊笑看著,等他們看夠了熱鬧玩累了回來時,無崖子才興致勃勃地引著眾人來到一座酒樓前。

這座酒樓比周圍的建築都要高大,足有三層樓那樣高,讓人遠遠就能瞧見。大門兩側矗立著兩根大紅油漆的高大門柱,支撐著寬闊富麗的門簷,上書“豐雲酒樓”四個鏨金大字,好不闊氣。

無崖子指著那紅底金字的招牌匾額,興高采烈地為眾人介紹著。

“這是慶豐最大最有名的酒樓了,不但是裝飾華麗,他們店裏的口味也是一流,我保準這口味道你們在別處吃不到的。

我們不如今兒中午就在這酒樓裏吃,雖然價格貴了些嘛,但是這裏人流量大,我們也正好可以探聽探聽胡宴之的消息。”

柳箐箐刮著臉羞他:“什麽口味能做得這樣獨一無二,我看呀,就是您老嘴饞了嘿嘿。”

以寧卻難得開口附和著無崖子,邊說邊忍不住口水似的不住吸溜著。

“師父真沒騙大家,這家酒樓的酒菜可好吃了。我們那時候沒錢,好容易湊了點盤纏到大廳裏就隻能點得起兩盤菜,那鮮味我一直記著現在呢。”

他的話讓大家對這酒樓的飯菜都生出興趣了,齊家家產豐厚,齊月雯和吳姮都不是小氣之人,自然紛紛同意請他們好好吃一頓。

一行人走進酒樓,一股鮮香的熱氣撲麵而來。寬敞的大堂,幹淨的地板,一排排的木製桌椅排列整齊,酒香和菜香混合著勾引人的味蕾。

齊月雯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搓了搓在外玩鬧了半日不免冰涼的雙手,讚道:“好暖和,又好香甜,真是勾人胃口。”

無崖子高傲地瞥了眾人一眼,“那可不,我可是老饕餮了,我推薦的能有差的?”

他一麵說一麵朗聲對著笑臉迎來的夥計吩咐著:“要一間上房,再把你們這裏最有名的菜式都報上來我們聽聽。”

光是這樣說著,心中就生出一股自豪感,這可比之前和以寧兩個人可憐巴巴擠在大堂裏最角落的地方數著銀子點菜爽多了。

那夥計略一瞅瞅無崖子身後齊月雯一行人的衣著,笑著喊了一聲:“好嘞,客官樓上請。”

他一壁引著人進房,一壁活靈活現地將各色佳肴介紹了一遍。

齊月雯等安坐下來,各點了幾份沒聽過或愛吃的吃食,叫住答應一聲就要退去的夥計。

“小哥,我們遠道而來,和你請教個事情。”

那夥計一邊搖著手忙忙說著:“不敢當不敢當,您隻管問就是,我們知道的一定和您說。”

齊月雯便問:“我們中也有初初入門的捉妖師,聽說最有名的捉妖師就在慶豐,特來拜見,隻是不知我們該如何求見呢?”

那夥計“哎呦”一聲,笑得更歡了,先是拱手拜了拜:“原來幾位是捉妖師啊,失敬失敬!不過……”

他立起身子,麵露猶疑,話鋒一轉說道:“不過要說拜見方家主……”他努力不引人注意地打量著他們,顯出客氣的笑容來。

“方家主雖說是平易近人,但他老人家到底事務繁忙,輕易不見人的,恐怕諸位要白跑這一趟了。”

他見吳姮等人的臉色略有些不好看,又連忙找補:“不過我們慶豐在方家的帶領下吸納了很多的捉妖師,諸位若是想要來討教交流,不妨找些其他捉妖師也是很不錯的呀。像柳家的柳相旅,章家的章常……”

他以為自己的打量不惹人注意,實則那輕蔑的態度早已讓大家不滿起來。那夥計還不自知,猶在高談闊論,吳姮不耐地打斷了他。

“小哥,你也不必再介紹其他人家了,我隻再同你打聽一件事。方家有位門客,名叫胡宴之,不知你可知道哪裏可以見到他?”

那夥計被打斷,一時腦子短了線,訥訥了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非但沒有收斂起輕視的神色,反倒更明目張膽的陰陽起來。

“嗬嗬,諸位不要以為胡先生隻是方家的門客就可以隨便見著了。胡先生那可是方家主的心腹,雖然不是捉妖師,但見起來可比一般捉妖師還要難呢。”

無崖子聽到這裏壓低聲音,“嘖嘖,你們瞧瞧,慶豐的人都這副嘴臉,嫌貧愛富,攀貴棄賤的,我可不愛同他們打交道了。”

齊月雯聽了無奈地搖搖頭,掏出幾枚零錢排在桌子上,朗聲對那夥計說道:“小哥,你隻管告訴我們如何能見到那位胡先生就是了。我們能否見到,也就不麻煩你操心了。”

那夥計眼前就是一亮,重新堆起笑容來,弓著身子向前將銀子掃進掌心,陪著笑道:“胡先生倒是時常來我們酒樓吃酒,聽說今兒晚上已經把整個三樓包下來,說想要請幾位客人吃酒賞景呢。”

他把錢收進腰間,想了想接著出主意:“不如幾位晚間再來我們這裏,等胡先生來了,我抓緊通知你們,你們在二樓攔住他介紹一下自己的來曆。至於胡先生願不願意結交諸位,實在不是小的能知道的了。”

齊月雯等左右看看,到底無法,隻得答應了。

一席美味佳肴也難免吃得不痛快,等到晚上,眾人早早來到豐雲酒樓等候。

好半天,才等到那夥計推開門招著手小聲又緊張地催促道:“快點快點,胡先生馬上就要上樓了。”

齊月雯等連忙帶著林之道的書信魚貫而出,迎麵正看見一個穿著闊氣,滿臉不耐的中年男人走上樓來。

那夥計從袖子裏指著那男人小聲說道:“那就是胡先生了。”說完趕緊笑著低著頭從一旁溜走了。

胡宴之忽然見呼啦一群人從房間裏出來,也是唬了一跳,眉心一皺正要同那引路的夥計發火。

齊月雯笑著走上前來,溫婉又不失大氣地行了一禮,邊將林之道的書信遞過去,邊說道。

“晚輩齊月雯拜見前輩!”

那胡宴之疑惑又疏冷地看著齊月雯,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早有下人接過那封書信,看了看,皺著眉不解地說著:“林之道?這什麽人啊,我怎麽從來沒聽過這號人物?”

胡宴之聽了這話才變了臉色,一邊驚疑地看著齊月雯,一邊從那下人手中抽過那封信,急急展開看了看,低著頭的臉上麵色變了又變,才擠出笑臉抬起頭來。

“原來是齊兄的後輩啊,實在是可惜,你身子嬌弱,兩家久不來往,竟然當麵不相識了。我記得當時大夫都說你的身體為妖毒所累,輕易不能見人的,怎麽如今大老遠跑到慶豐來了說要見方家主啊?”

齊月雯始終不卑不亢,“多謝胡前輩關心,前段時間偶然遇見一位遊行的神醫,早已治好了我的身子。隻是我畢竟身體虛弱,所以又將養了這些日子才來拜見胡前輩與方家主,但求前輩幫我們引見引見。”

未免給道藏大師他們造成麻煩,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今後一致對他們說起的說辭。

胡宴之撫著他那兩撮胡須,仔細審視著齊月雯一群人,敷衍地點點頭,又問。

“哦?不知是哪位神醫竟能治好妖毒呢,如此神醫真該請來替方府上那些被妖怪所傷的捉妖師們診治一番啊?對了,你身後這些人是誰?”

齊月雯故作惋惜地搖搖頭:“可惜那位神醫隻想四海漂泊,救治百姓,並不願留下姓名和去向。前輩心慈,隻是恐怕晚輩不能幫得上什麽忙了。”

她如此這般解釋完,轉身一一將眾人介紹給胡宴之。

旁人胡宴之都不以為意,隻是聽見吳姮的身份時不免大驚失色:“不是說齊府當年都死絕了,隻剩下你一個嗎怎麽竟然……”

這話實在突兀,便是吳姮這樣粗糙性子的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大步走到近前草草施了一個晚輩禮,不免硬梆梆地說道。

“晚輩之前失憶了,又被師父收養帶離了梨落鎮,所以一直未能歸家而已。”

胡宴之怔愣著看著她,見她麵容的確是同記自己記憶中的那位夫人有些想象,尤其是那雙同樣清澈同樣堅定的眼睛,一抹異色從他雙眸中一閃而過。

他很快平複下心緒,捏了捏眉心,掩過自己的異樣,想了想又接著問道。

“既然是這樣啊,那也要恭喜你們了。那你們現在找上我,是所為何事呀?”

齊月雯和吳姮訝異地對視一眼,還是齊月雯試探著打量了胡宴之,回道。

“林叔的信裏難道沒有寫明嗎?是這樣的,我們想請前輩您幫忙引薦一下,讓晚輩有機會見見方家主。

關於當年我齊府一事,我們始終有些疑惑未解。聽林叔說,當年是方家主牽頭主持的追蹤那作惡的妖怪的儀式,所以我們想要拜見方家主詳細問一問當時的情況。”

胡宴之方才的確隻顧得上匆匆一掃,聞言又低頭翻了翻那封信,抬起頭故作恍然地拍了拍腦門,撇著他那兩縷胡須笑著道。

“我糊塗了,竟沒看仔細些。論理,齊小姐你們兩個都是齊兄的後輩,方家主當年同齊兄真可謂是親如手足,你們來了,實在該好好接待一番。隻是……”

齊月雯等先還是滿是喜悅地含笑聽著,突然聞得他話音一轉。

“隻是方家主如今實在是太忙了,各地妖魔鬼怪層出不窮,都指著方家主調度呢,捉妖師又稀缺成這樣。這樣吧,你們先在客棧裏暫住下,等我抽空回明了方家主,他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他說完,也不聽幾人的意見,招招手讓身後一個伶俐的小廝過來吩咐著。

“你帶著齊小姐他們去來豐客棧,讓掌櫃的開幾間上房,接待齊小姐他們先住下。”

他很快轉過臉來,擠出笑容衝著眾人拱拱手,匆忙說道。

“對不住了各位,我這邊還有其他事情,不能親自送你們去客棧了。等方家主得了空,我一定抓緊將你們這事匯報給家主。咱們就先暫且別過吧。”

胡宴之一邊拱手說著,一邊匆匆繞過眾人上了三樓。

齊月雯等還待說話,胡宴之早沒了身影。

豐雲酒樓的夥計上前笑著攔著眾人:“對不住各位了,我們這兒的三樓非預約不能入,還請諸位先回吧。”

又有那留下來的小廝笑著勸道:“我們家大人還有其他事情,實在不得空兒,諸位還請和我去來豐客棧住下等消息吧。”

齊月雯一行人無法,隻好先去來豐客棧暫住下。

且說胡宴之那邊,他心不在焉地匆匆參加完晚宴後,便迫不及待回到方府。

他神色肅穆地一路疾行,路遇那些笑著寒暄打招呼的捉妖師也顧不上多搭理匆匆而過,好在眾人也是習慣了他的脾氣,都不以為奇怪。

就這樣到了一棟立在湖邊的小樓前,胡宴之才放緩腳步,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敲了敲房門。

早已有小廝將胡宴之的蹤跡通報給了方望津。

此刻見胡宴之進來,方望津也毫不在意,將他晾在一旁,依舊端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才略有些不滿地開口:“什麽事呀,讓你這樣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