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怡人,落英繽紛,樹木、草地和山石都呈現出各種顏色。
齊月雯一行人就這樣暫且在逍遙宗住下,每日習武讀書,偶爾眺望四周,真是滿目色彩斑斕,絢爛輝煌,好不壯觀。
風景優美如畫不說,門派弟子和山下的百姓也都個個天然質樸,熱情好客,真應了那句古話,“淳樸山裏人,異客為眷親”。
如果能暫時忘卻十八年的血仇,日子美好得簡直要讓齊月雯感覺自己猶如進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他們就這樣在逍遙宗居住了一個多月。
期間,吳姮和柳箐箐每天手把手地教導鍛煉齊月雯的拳腳功夫,吳鳶更是不時親身前來看望教導一番,她很快熟悉了逍遙宗那套入門武術,身體日益強健起來。
又有睿辰和無崖子等在飲食上精心調養,並耐心指導答疑她關於法術上的一切疑問,再加上齊月雯自小就熟讀各種道法書籍,她很快便已經能夠較為輕鬆地駕馭一些簡單的齊家法術了。
這日晚間,眾人商議一番後,再三謝過吳鳶和逍遙宗的各位弟子,便打算明日起程返回梨落鎮。
吳鳶本不欲讓柳箐箐再參與這樣的滅門慘案中,但耐不過柳箐箐好一番歪纏,硬是死纏爛打地鬧著纏著非要同去。
吳鳶實在被她磨得無法,又思量著到底案發久遠,一時半會兒的估計也難有什麽線索,到底還是答應著三月為期,讓她隨著吳姮一起回去了。
又一番跋山涉水,半個月後,眾人終於回到了梨落鎮,林之道早已攙著李嬤嬤,兩個人淚眼婆娑地迎在門口。
齊月雯的眼圈也紅了,眼淚掛在眼睛裏。
不過分開不到半年,李嬤嬤卻已經整個人都衰老萎靡了下去。
此刻站在齊府門前的那個一頭稀稀疏疏的白發的老奶奶,與齊月雯記憶中始終可靠始終能幹的李嬤嬤,簡直是天壤之別。
李嬤嬤比以前更瘦了,佝僂著背,身上的衣服也不如往日那樣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反而蒙著一層淡淡的塵土。
她全部的皮膚都皺巴巴的,根根皺紋深深地刻在她的臉上,眼窩深陷,雙眼渾濁無神地又期盼地看向他們來的方向,模樣憔悴極了。
她整個人半靠在林之道肩膀上,虛弱地扶著一把拐杖,看起來若非林之道借力攙扶,整個人連久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齊月雯心中,李嬤嬤一直是如同母親般的存在,以至於她竟從來沒有如此注意到,李嬤嬤是服侍著娘親沈梨媛長大的老人,她已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了。
她迫不及待地小跑過去攙扶住他們,“林叔,李嬤嬤!”剛喊完他們的名字,便已控住不住自己的淚水,垂首涕淚漣漣。
李嬤嬤勉強推著林之道,把身子扶正,顫顫地握著齊月雯的手,看著齊月雯白皙紅潤的俏臉,也是淚流滿麵,不住地說著。
“好,好,好!上個月啊,你林叔收到你們的來信時念給我聽,說小姐你康複了,我還半信半疑地,害怕隻是你寬慰我們的說辭。
現在看你麵色紅潤,生氣勃勃的樣子,果真是大好了。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終於有臉麵去見老爺夫人了。”
短短幾句話,她就說得氣喘籲籲,咳喘連連,唬得齊月雯連忙替她拍著後背,一邊含淚勉強擠出笑容駁斥她。
“您可不許說這樣的喪氣話,您還要陪著我和姐姐長長久久呢。”
她又一邊趕忙問林之道:“林叔,李嬤嬤,她……這到底是怎麽了啊?怎麽沒聽您來信說起……”
林之道長歎一口氣,還未回答,李嬤嬤已經擺擺手,虛弱地替他解釋道。
“沒什麽大事,不過是人老了身子差了而已,能看到小姐你這樣健康地回來,我已經心滿意足,沒什麽遺憾了!”
齊月雯慌張地阻止道,半是批評半是祈求地看著她:“胡說,您還要繼續陪著我,看我繼承齊家法術,找到當年的真相,為爹娘報仇呢,我不許您再說這樣喪氣的話!
一會兒,讓無崖子道長為您開幾副藥好好調理調理身子,您瞧瞧,我的身子就多虧了道長精心調養著,如今可不也好多了。您好好吃飯用藥,很快也會恢複的。”
林之道也跟著勸道:“是呀,我先前就勸了她好多次,不過是風寒而已,細心調養就能好的。
她總是一副隻要看到你身體健康就心願已了的模樣,又成日裏憂心害怕你們路途艱難遇到什麽危險,又怕那寶物不能根治你的妖毒,天天愁得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好的人都要被這樣操心壞了,更何況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呢。
這樣不好生保養身子怎麽行呢,你們回來的正好,正好要看著她好好吃飯吃藥才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齊月雯不住地點頭,笑得爽利。
“哎呀,看見月雯你這樣精神,林叔真是開心壞了,想來齊兄和嫂夫人泉下有知,也可以放心了!”
眾人好一番解勸,還是無崖子看得通透,擠眉弄眼地說起齊月雯和睿辰定情的消息:“您再怎麽著,也得養好身子給兩位小姐的姑婿把把關啊!”
一席話說得齊月雯和睿辰俱紅了臉兒,吳姮嫌棄地瞪了無崖子一眼,到底知道他是好意沒有出聲反駁。
李嬤嬤聽了這話終於笑起來,強睜開眼睛細細打量了半晌睿辰。
睿辰如今早已換下了佛門袈裟,穿上了家常衣服,頭發也早已留起來了。
如今看去,他束發挽髻,麵如美玉,身長入竹,溫文爾雅,一舉一動都優雅得體,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真乃風度翩翩好兒郎是也。
李嬤嬤才反應過來,頻頻點頭笑著同眾人道:“不是無崖子道長提點,我差點沒認出來睿辰師……”
她拍了拍嘴,笑道:“我該打嘴,我該打嘴!”
她一邊笑著一邊繼續看著睿辰,再瞧瞧羞紅著小臉躲在自己身後的齊月雯,不住地點頭,笑著笑著還是沁出了兩滴眼淚,輕輕拍著齊月雯的手,知她怕羞,於是轉頭看著無崖子振作聲音說道:“好,我怎麽著也要把這場風寒挺過去!”
她雖然極力振奮精神,但到底剛大病一場,略站著說了一會子話眼睛就渾濁失神起來,不住地打著瞌睡,齊月雯和吳姮趕緊將她攙扶著回房休息去了。
其餘人隨著林之道到客堂喝茶歇腳,不一會兒齊月雯和吳姮也安頓好李嬤嬤睡下,相攜著過趕了來。
林之道正聊得興起,見她們過來,大手招著她們到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問:“月雯,聽說你已經會使好些齊家法術了。你使一個,讓林叔看看熱鬧。”
他雙目炯炯,一副心急如焚、期盼萬分的模樣。
齊月雯又好笑又無奈,“林叔,法術是用來降妖伏魔的,哪裏會像看戲一樣熱鬧的?”
林之道訕訕地摸著後腦勺,“嘿嘿”笑得一口白牙:“你這話和語氣簡直跟當年老齊一模一樣,法術這就比不上我們學武的,罷了罷了,還是讓我給你們耍個劍瞧瞧。”
他說著,提起身旁的長劍就要起身。
齊月雯從聽到他提起爹爹時便陡然沉默下來,嘴角垂落,眉目含愁,此時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興致,站起來攔住他,問道。
“林叔,先前您和李嬤嬤顧著我的身體,總不願多提爹娘和當年的那件事。
如今,我的身體也已經大好,可以繼承爹娘的法術和遺誌了。您能不能和我多說說他們和十八年前的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林之道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坐了下來,沉重地放下提起的劍,抬眼瞧了瞧齊月雯,她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此刻正懇切地看著自己,那雙眼睛同老友簡直如出一轍;再瞧瞧吳姮,也是碩長秀美的大人了,和嫂夫人極為相似的容長臉麵裏滿是焦急與期待。
他驀地笑了,笑容裏半是苦澀半是灑脫,他拍了拍凳子,示意她們都坐下,才開口道。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如今你身體恢複,必定是要想法子查出當年的事情,為你們爹娘報仇的……”
他頓了頓,才滿是頹然地繼續說著:“你們以為我和李嬤嬤當年得知齊兄和嫂夫人出事後沒有想方設法探查過真凶嗎?
但那是妖怪行凶,看見現場的人都死光了,隻留下一地屍體和斷壁殘垣,我們這種不通法術的粗人能有什麽法子找呢,如今十八年都過去了,線索更是煙消雲散了!”
齊月雯和吳姮聽他說得喪氣,也不免無精打采起來。
睿辰見此按捺不住插口追問道:“當年發生這樣的慘案,即便官府無力追查,難道其他以捉妖降魔為己任的家族門派竟無一人前來過問探查嗎?”
林之道瞪了他一眼,頭搖成撥浪鼓似的,連連否認道:“怎麽可能,大家都是講江湖義氣的人,怎麽可能置之不理。”
他終於正經回憶起當年來,滿是慨歎。
“當年那件事情發生後,真是震驚江湖。要知道當年齊家可是赫赫有名的三大捉妖世家之一,那妖怪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將齊府上下幾乎屠盡,誰不害怕自己家也遭了這樣的禍事。
一時間江湖上真可謂是人人自危,李家、方家也都派人來吊唁和查看追蹤那妖怪的下落了。”
他無不傷感地搖著頭,無奈歎息道:“尤其是方家,真不愧是百年捉妖世家,家主親至忙前忙後親力親為幫著料理喪事和追蹤妖怪的下落,可還是一無所獲啊!”
齊月雯喃喃道:“方家?”
無崖子也激動起來:“方家哎,那可是如今最有名的捉妖家族了,方家家主方望津,據說是如今的捉妖師中法力第一高強的人啊。這些年來,不知聽過多少他庇佑百姓,鏟除妖魔的事跡了!”
林之道被他打斷回憶,頗為奇異地瞅了他一眼,跟著點頭讚同。
“不錯,方家主實在是個難得的好人。最難得的是他身上從沒有過半點傲氣,為人最是可親了。”
他長歎一聲,語氣中既傲嬌又黯然:“也是如今捉妖師勢微,從當年齊家的慘案後,雖說那大妖銷聲匿跡不知為何未再出來作亂,但各種小妖頻頻侵擾人間,著實隕落了不少捉妖師。
不然方望津哪裏能稱得上第一啊,要說起這一輩的捉妖師第一,齊兄當年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啊,那真是同輩之中,無人能敵!”
齊月雯偏過頭,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一旁的睿辰站起身來擋在她身側,將手放在她肩頭,體貼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齊月雯很快拭去淚珠,回過頭來望向睿辰笑了笑,然後轉向林之道,追問著。
“當年方家主難道就什麽線索也沒查出來嗎?現場遺留的妖氣,那麽多具屍...屍體上的傷痕,總,總能看出來點什麽吧?”
林之道尷尬地搔搔頭,“你知道的,我和李嬤嬤都不懂這些道法上的東西,當時也怕那妖怪知道你的存在還要來報複,哪裏還敢請什麽仵作道長幫忙探查啊。
隻是同著周圍受過你們爹娘恩惠的百姓草草收殮了,便帶著你先去外地避禍了。
半年多後,我才在方家主和李家還有幾位聽到消息特意趕來的朋友們的陪同下趕回來,也不能再把墓地掘開,隻能在齊府遺址處做法勘察。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眾人都已明了,錯過了最佳勘驗時間,自然是難以探查出什麽了。
吳姮不甘地咬咬牙:“我不信,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
林之道無奈地攤開手:“若要問當時具體查出了啥,恐怕隻有當時做法的方兄知道了。不過方兄當時已經說了時日太久,來往頻繁,他嚐試幾次追蹤妖怪的氣息出了梨落鎮就斷了。其他幾位朋友試過也是沒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