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辰仍舊穿著家常衣服,在柔和的月光的映照下,更顯得他的身影俊逸又挺拔。
齊月雯的目光細細掃過他的臉上,他的濃眉深目,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晶瑩剔透,比月光還讓人無法忽視。
他好像能看穿齊月雯的心思一般,臉上透露出濃濃的關切之色,又仿佛還有些別的什麽。
齊月雯一時看呆了,癡癡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睿辰倒被她看得羞赧起來,不時不自在地扯扯衣袖、調調衣襟、摸摸後腦,拘謹的樣子倒更顯得比往日穿著袈裟時可親可愛起來。
看見睿辰這樣局促的舉動,齊月雯不禁捂著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在看他的時候,睿辰何嚐不是用眼角餘光仔細地凝望著她。
睿辰看著她被月光浸潤的瑩白俏顏,更顯得比平常溫柔可親,又可憐可愛。
月色下,齊月雯身量纖纖,她也不過是家常的打扮,披著一件藕荷色的單薄夾襖。
似乎是被自己逗樂了,她不禁捂著嘴偷笑出聲,那白嫩纖細的手腕仿佛不足盈盈一握,嫣然燦爛的笑容真比月中仙子還令人心動。
睿辰隻是看著她的笑顏,就不禁也笑了。
他習慣的雙手合十,想要如往常一般施禮,又覺得這樣更別扭了,自己也被自己更加逗樂了,搖搖頭笑說。
“我明明是和尚,秦叔卻偏偏讓我穿著這樣的家常衣服,看著實在惹人笑話吧。”
齊月雯聽著他那話中掩蓋不住的苦澀,頓時收斂起笑容,直直地望著他深邃的眼睛,搖搖頭,堅定地望著他說道。
“你怕是為難極了!”
她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關心地絮叨起來。
“我冷眼瞧著,那位秦管家是個再忠厚不過的實誠人。可是這樣的人,隻怕更加不會願意放你回世空寺了。
你又必定不願惹他傷心,況且你爹娘當年也的確並非有意拋棄你,聽著當年的情形,隻怕是拚了命才藏起保下的你,你……你又該怎麽辦呢?”
睿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也不禁迷惘起來,答話的聲音也低沉下去。
“我,我其實也不知道!
不瞞你說,來到玉山鎮、來到秦家的這些日子的經曆,我有時候感覺還像是一場夢,跟我過去十八年的經曆截然不同的一場夢,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的一場夢。
我從前一直隻在世空寺生活,除了寺裏的佛像和師父師兄弟們,看到的就隻有山林鳥獸。
出了寺廟的這段日子,我才真正看到各色的人各色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世空寺隱居的生活,有時候竟覺得,那也像一場夢。
師父過去一直同我們說要潛心修行,萬事皆空,可是避世隱居,一心修行,真的就能成其大道嗎?”
齊月雯安靜地傾聽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的“胡言亂語”,純圓的杏眼仿佛一汪深潭,滿是耐心滿是關切,滿是……
更多他不敢細想的情愫,他簡直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仿佛這樣就能避開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一樣。
他的心髒跳得那樣急促有力,那樣莫名其妙,她會不會也聽到了,她會不會不知所以,她……
睿辰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的足尖。
秋風颯颯間,他卻仿佛還能聽到她輕輕的呼吸聲。
一吸一呼、一呼一吸的小小氣流吹到自己滾燙的耳邊,他隻好不待她繼續說話就趕忙開口勸道。
“夜深了,你的身子還未好,快去休息吧。若著了涼,我……不,你,姐姐該多擔心啊!”
齊月雯捋捋鬢邊被風吹散的頭發,滿心的話又不知該如何說起,隻好沉默地點點頭,攏了攏夾襖,淺笑著同睿辰道別後回房去了。
回房後想起同睿辰短暫而無果的談話,她更加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天微微透亮時才好容易睡著。
秦坊雖然昨夜睡得也晚,但既然有了主意,他還是精神得很,此刻已經幹勁十足地起床了。
他先是叫來小廝如此如此吩咐妥當,就要去想法子撮合睿辰和柳箐箐兩人。
也是可巧合了他的心意。
因齊月雯昨夜一時貪涼,隻披了件夾襖就外出透氣,與睿辰談了許久,回去後又輾轉反側許久才勉強睡去,更著了一層涼氣。
今早醒來她便覺得有些頭重身輕,難以起身。吳姮自然是貼身陪伴,拉住無崖子問長問短,一夥人忙著查診開藥根本離不開屋。
以寧又不熟這兒的路,柳箐箐便自告奮勇,拿著方子獨自出門要為齊月雯去就近的藥店配藥。
睿辰剛從齊月雯屋內出來,滿臉焦急,心裏正自懊悔昨夜沒有早早勸她回去休息,忽被秦坊拉住。
隻見他麵帶急色,拉住他的袖口便往外拽,一邊拽一邊道:“不好了,柳小姐回來的路上被不知哪裏來的一夥潑皮纏上了,少爺您快去救救柳小姐吧!”
睿辰心中覺得有些不對,但見秦坊的確一幅火燒眉毛的模樣,也不免擔心柳箐箐遇到什麽緊急的麻煩,於是跟著他火急火燎地趕過去。
小巷內,柳箐箐背對著兩人,右腳踩著一個“哎呦哎呦”不停叫喚的男人,前方還歪七倒八地躺著三個不迭叫痛的男人呢。
她瀟灑地拍了拍手,還自鳴得意地假裝撣了撣身上的灰,一揚首叉腰笑道:“就這三腳貓功夫,還敢來打劫姑奶奶我!姑奶奶練武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秦坊眼前一黑,無奈扶額,忍不住在心內嘟嘟囔囔地痛罵陳四一通,竟完全忘了柳小姐打小就赴逍遙派學武的事情了。
柳箐箐方才因光顧著高興,所以才一時疏忽了他二人的腳步聲。
此刻聽到秦坊加重的呼吸聲,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右腿一個發力將腳下的男人踢出二三尺遠,然後借著右側的巷牆利落地轉身,前後腳馬步半蹲,雙手也在胸前一前一後地握好拳頭,機警地望向巷口。
睿辰強忍笑意,走到她近前,體貼地沒有提起剛才她那幅猖狂過頭的模樣,如往常般問道:“箐箐,你沒有受傷吧?”
柳箐箐尷尬地收回手,撓了撓後腦,憨憨地笑著應答:“沒事沒事,我雖然功夫比師姐差了許多,但對付他們這三腳貓功夫也足夠了。嗯……啊,對了,你們怎麽來了?”
秦坊生怕他們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揉了揉鼻子,連忙接過話來。
“這不,這不……哎呦,這不是剛巧有人經過看到箐箐小姐你被人圍著,特意來秦府報了信嘛。柳小姐你沒受傷就好,咱們快回去喝杯茶壓壓驚!”
柳箐箐被他繞開話題,也忘了追問,隻是回首指著倒在地上還在“哎呦哎呦”叫喚的幾個人,義憤填膺地說。
“那他們怎麽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就敢調戲人,玉山鎮最近治安這麽不好嗎?不把他們送官還不知道他們要禍害多少姑娘呢!”
秦坊隨口應和著,“柳小姐放心,這種小事讓我來辦就好,我這就讓小廝們壓著他們去見官。”
見她還猶豫著不走,他便假意催道:“柳小姐還不回去嘛,我出府前還見道長他們急著等你取藥回來給齊小姐服下呢。”
柳箐箐一拍腦門,也見有人留下,連忙大呼小叫著抓起纏在腰間的藥包查看,見都完好無損,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笑道。
“方才被他們氣得差點忘了月雯姐的藥了。那就麻煩秦爺爺你幫忙料理這邊,我這就先回去了。”
她說完又招呼睿辰,“我們快走吧,月雯姐還等著用藥呢。”
睿辰本來心有疑惑,但聽見他們提起齊月雯的藥,滿腹心思也隻顧得上擔憂她的身子,忙追著柳箐箐一同往秦府趕去了。
回府後眾人為齊月雯煎藥看她服下如何忙碌暫且不提,隻說秦坊這邊。
他好容易安撫下被雇來的幾個人,雙手背在身後,搖頭歎氣地回府。
剛踏過門檻,陳四已經笑著迎了過來:“秦管家,我這主意怎麽樣,我方才瞧見著箐箐小姐一路追著少爺回來呢……”
還不待他說完,秦坊已經抽出手來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額頭,罵道。
“你這淨出餿主意的呆貨,柳小姐師從逍遙派的吳掌門,武術精湛,怎麽可能被隨便找來的幾個人打倒呢?要不是我機靈想著支開他們先回府,隻怕少爺早就要起疑心了。”
陳四捂著額頭,委屈巴巴地嘟囔著:“昨夜您也說我這主意好呀,怎麽現在,這主意沒成就全怪我呀!”
秦坊聞言慚慚地收回手,放到嘴邊假意咳嗽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總之,總之這主意沒成。陳四,你到底是有婆娘的人,比我多有些這方麵的主意。咱們倆還得再想想個法子撮合他們兩個才是。”
陳四轉轉眼珠,搜腸刮肚地又想了片刻自己聽書聽來的那些個故事,還是隻能摸著下頜無奈地搖搖頭。
“柳小姐一身武藝,這英雄救美的法子估計都沒用了。
說起來聽那個小道士說起,他們都一路同行了快兩個多月了,這同吃同住同行了這麽久,要是能生出感情大概也早生了。我估摸著,少爺和柳小姐,那就是沒看對眼......”
他話還沒說完,秦坊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嘟囔著反駁。
“呸呸呸!他們那......他們那一群人同吃同住的,能生出什麽男女之情?那,那不得兩個人單獨處著,才好有感情嘛。”
陳四慚慚地應是,滿眼期待地抬頭問道:“那依秦管家您的意思,我們該怎麽辦才好呢?”
秦坊被他一噎,訥訥無言了半晌,右手握拳放至嘴邊又假意咳嗽了幾聲。
“總之,我們要想法子,讓他兩個能有點單獨相處的機會才是。
對了,少爺和柳小姐都還情竇未開,最好呀,再有點什麽浪漫的氛圍啟發啟發他們就好了。”
陳四半懂不懂地聽著,“浪漫氛圍?那就......花前月下,對,說書的都這麽說。那咱們要不趁著這幾日月色正好,讓他們倆......”他的小眼滴溜溜地轉著,笑得難免猥瑣。
秦坊敲敲他的肩膀,提醒道:“你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呢。不過……你說花前月下,這也不錯。咱們倒的確可以想個法子讓他兩個月下在園子裏相逢,美景美人可不都齊了。”
他邊說邊想著主意,勾勾手指,喚陳四到近前,貼著他的耳朵又如此這般囑咐了一通,聽得陳四不住點頭。
入夜,眾人草草在飯廳用過晚飯。正欲離開時,秦坊笑著寒暄道。
“今兒個正巧十五了,雖說不是中秋佳節,但月色也好得很,又是咱們秦府這麽多年來終於盼回小少爺的第一個團圓日子。我在園中設了酒宴,此刻下人們已經在準備了,待準備妥當就去請幾位賞月吃酒。”
吳姮麵帶難色,連連擺手:“我還要留在房中照顧月雯呢,您的美意我和妹妹心領了。隻是讓他們一起去賞月就行,別帶上我們了。”
此話正中秦坊心意,他笑著點頭,“也是不巧遇上齊小姐感染風寒,隻是今兒這好日子不可錯過了,等齊小姐身體大好,我再為兩位小姐特設一宴。”說完殷切看向其他人。
無崖子忙活了一日,自然是想著放鬆放鬆,帶著以寧滿口應下。
柳箐箐雖說更想陪著師姐,但看他說得懇切,也隻好笑著答應。
睿辰是主家,即便擔心著齊月雯的身體,也不能說自己不出席,於是當場說定了。
一時眾人各自回房等候,無崖子正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哼著小曲,在桌邊優哉遊哉地敲著手指。
忽有一眼生的小廝闖進屋內,口內央求著:“我弟弟生病了,求道長去看看吧!”
無崖子被一唬,還不待反應過來,就被那小廝邊說邊拽地拉走了,以寧趕忙拎著布袋追去。
秦坊躲在柱後,摸著胡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