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姣蘭聽到齊月雯慢悠悠地說出他們不比洪蛟言而無信時,恨不能立時擠出塔門,一張俏麗的瓜子臉被門縫擠得都變形了,她卻難得顧不上自己的形象,滿心裏眼巴巴地望著齊月雯。
隻聽齊月雯接著說道:“我們可以放你出塔重獲自由,隻是需要你同我們中任意一人簽訂下主仆契約……”
姣蘭聽了這話,從門縫間縮回去,眼睛瞪得渾圓,插著腰破口罵道:“你們當我傻啊!我要是簽訂下主仆契約,還能算獲得自由嗎,那和我關在這破塔裏有什麽區別?”
她氣急敗壞的冷“哼”一聲,“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你們真當姑奶奶我是吃素的了!”
她說著,收回護住普度寺的妖力。
齊月雯隻感覺到她話音未落,便清楚聽到寺外洪蛟的聲聲怒吼。
那震吼之聲突然傳進屋內,唬得眾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洪蛟在寺外用尾巴一個橫掃,震得這座小木屋都仿佛顫了三顫。
齊月雯難耐地捂上心口,姣蘭這才冷哼著重新釋放出法力豎起屏障。
隱隱還能聽見寺外洪蛟的憤怒的聲音:“姣蘭!我不過看在從前的情誼上敬你三分,你當真要為了這幾個小輩,與我做對嗎?”
姣蘭得意地挑了挑眉,刺激齊月雯道:“這下你知道了吧?你們不過是有我護著,才能安然躲在寺內同我說說話而已。若是惹怒了我,哼!”
她並未把話說完,可未竟之意昭然若揭,齊月雯不由得輕籲了口氣。
吳姮不由緊張地扯了扯齊月雯的衣袖,關切地喚道,“月雯!方才是……她不同意是嗎?”
無崖子哭喪著臉,也緊張兮兮地看著齊月雯,生怕從她口中聽到什麽不理想的消息。
姣蘭悠閑地坐回原位,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冷笑著揚了揚眉,“我勸你們老老實實快放我出來。我大可以答應你們,絕不傷害你們幾個人就是了。”
睿辰並不能知道姣蘭所說,隻是默默掏出法寶,走到齊月雯身旁,掐好法印,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顯然是做好了談判失敗拚死一戰的準備。
齊月雯搖了搖頭,顧不上向吳姮他們三人解釋什麽,抓緊對姣蘭說道:“倘若隻是為了保全我們幾人的性命,我們大可以直接出村就是,又何必再進村淌這趟渾水呢?”
不想姣蘭再說出什麽,齊月雯連珠炮似地說道。
“姣蘭姐方才說等百年之後定要洪蛟不得好死,可是百年之後洪蛟早已養好身子徹底逃脫出去。茫茫大地,即便是姣蘭姐您這樣本領高強的妖族,恐怕也難報此仇。方才那洪蛟的話您也必定聽得清楚,它口口聲聲看在過去情分上敬您三分,可卻從未提及自己真怕了您了,不正是因為知道您便是再厲害,終究也是被困在塔中嗎?”
說著“撲通”一聲跪下來,右手抱拳,舉起到眉心處,莊嚴起誓:“不知道您聽說過南蘇齊家嗎?我願以家族名義起誓,締結契約後隻要您不再傷害凡人,絕不限製您肆意來往,更不必您陪護左右!”
屋內肅殺之氣頓起,睿辰擔憂地看著她。
吳姮聽見她以家族名義起誓,雖不明所以,卻堅定地相信著月雯,於是也和她一同跪了下來。
長久的沉默後,姣蘭的笑聲響起:“好!好!有膽色!”
她悠悠長歎一聲,接著說道:“蘇南齊家?你們是齊井倦的後人?”
齊月雯聽見她說出高祖的名諱,心內忐忑,生怕她與高祖有什麽嫌棄,但事已至此,隻好點頭承認:“不錯,齊井倦正是晚輩高祖。”
姣蘭又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並沒有解釋什麽,隻是說道:“好吧,簽契約就簽吧。我也不要別人,你和我有緣,就你來和我簽訂那什麽契約吧。”
齊月雯眼眸一亮,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笑意盈盈地將姣蘭同意的消息告訴他們。
吳姮聽了也是萬分喜悅,催促道:“那咱們快開始吧!這事一了,也該找個地方讓你好好休息休息。你瞧瞧,這幾日日夜顛倒的,你越發瘦弱了。”她說著,愛撫地摸了摸齊月雯瘦小的臉蛋。
齊月雯又不免有些擔憂,望向睿辰:“我沒事!隻是我並沒有真正修煉過,一無法力更不具備修為,卻要與姣蘭這樣修行深厚的千年大妖簽訂契約……”
她猶豫著,“依著爹爹和娘親留下關於簽訂主仆契約的筆記,我隻怕締結契約時姣蘭無法再施法阻攔洪蛟進入寺內了。”
睿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隻是關切地問道:“你且告訴我,這樣與妖怪締結契約,對你的身子真的無礙嗎?”
齊月雯不欲將其中艱難再告訴他們,隻是故作好笑般地搖了搖頭,答道:“你想哪去了?隻是要勞累你和道長努力阻攔那妖怪一刻鍾而已。”
睿辰這才放下心來,略有些羞赧,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這是自然,你放心!”
無崖子也摸了摸自己受傷的手臂,咬一咬牙,豁出去道:“好!他奶奶的,我拚出這條命去也要攔住它一刻鍾。”
吳姮摸了摸她的額發,囑咐道:“我同他們一同出去對敵,你萬事要小心,知道嗎?”
姣蘭不耐煩地催促道:“好了好了,做出這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算什麽。真要連半小時也挺不過,那也是他們該死,快點開始你那什麽破契約,然後趕緊放我出去……”
齊月雯聽了這話,忍不住懟道:“你別忘了,我們中隻有睿辰是佛家弟子,會解這封印。你這樣胡言亂語地說這些話,若是他真有什麽好歹,難道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姣蘭這才委屈地閉上嘴巴,在塔中兀自嘟著嘴生悶氣,知道她說得的確有道理,為防止那個和尚又不顧自己性命也要去救人,才告訴他們。
“鉤蛇的尾鉤既是他攻守的利器,也是他的命門所在。倘若你們能破開洪蛟尾鉤處的鱗片,必定能重傷那鉤蛇。”
齊月雯想起之前的混戰,睿辰幾次傷到洪蛟額頭的鱗片,它雖然雖然疼痛難忍,卻的確仿佛並未傷到根本。倒是後來無崖子道長用拂塵四處攻擊時,許是攻到他尾鉤處,倒的確擊落了洪蛟一陣……
她趕緊將姣蘭說的關於鉤蛇的弱點說與眾人,大家匆匆商議了幾句,睿辰等趕赴寺外準備對敵。
木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齊月雯倚著木門,遙遙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直到他們遠去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預備同姣蘭締結主仆契約。
她走到萬寶鎮妖塔前一步距離停住,左手端起鎮妖塔,在腦海中細細將締結主仆契約的操作和過程回憶一遍。
再三回憶後,她確定沒有差錯,抬起右手,皓腕勝雪,指若蘭花,從塔沿順著塔簷往上輕輕一托。
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從齊月雯的掌心亮起,靈巧地揮出。
她自幼聰慧過人,不過看一遍爹娘留下的各類術法書籍筆記,十之八九便能起印成功,可之後往往會大病一場。
為了修煉,她幾次命懸一線,險些就闖不過來了。在林叔叔和李嬤嬤的淚眼懇求下,她隻得含淚答應不再練習施法。
可多少無人的深夜裏,她一遍遍地回想著看過的道法書籍,在心底想象著自己該如何擺出那一幅手勢,這一套符印又該如何揮筆起轉承和。
這套簽訂主仆契約的秘法,她雖然並不曾真正施展過,卻早已熟諳於心。
齊月雯輕輕閉上雙眼,讓自己全心全意相信著睿辰等人絕不會讓洪蛟衝到這木屋內,因此並不去理會傳來的打鬥的聲響。
她全神貫注竭力調動起全身的靈力,右手手腕一翻,將那抹藍光凝聚在掌心,待到光芒越來越盛,逐漸凝實時,變為蘭花掌形,緩緩推入塔內。
那淡藍色的一團光芒飛進萬寶鎮妖塔內,籠罩住姣蘭全身。
齊月雯不敢猶豫,翻掌下壓,迅速將食指和中指並指憑空揮舞出變化莫測的符咒,同時口內念念有詞。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世華九年,南蘇齊家小女齊月雯,欲與青丘九尾狐,名喚姣蘭者,締結主仆契約。天道、地道、人道,各行其道,各司其職,雖為主仆,實則同心,特拜請諸神老祖,急急如律令,起契!”
姣蘭盤坐在包圍住她全身的藍光中,微微點了點頭,口內也輕聲附和著齊月雯的話,“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世華九年,青丘九尾狐姣蘭,欲與南蘇齊家,名喚齊月雯者,簽訂主仆契約。天道、地道、人道,各行其道,各司其職,雖為主仆,實則同心,特拜請諸神老祖,急急如律令……”
待聽到“起契”二字後,她的身形不由微微一顫。
姣蘭輕咬貝齒,到底是對自由的渴望衝破了一切,在心底憤憤地想著:“罷了罷了,這個小娃娃身體差成這樣,說不定三五載就死翹翹了。做幾年她的仆人總好過在這破地方不知道又要待多少年好!”
想到這裏,她終於還是跟著說道:“結契!”但見一道青光從她心口泄出,與那團藍光交相輝映,流轉角力。她努力放鬆身心,不去抗拒那股力量。
姣蘭妖力深厚,可齊月雯卻是身體孱弱加之修為低微。即便是姣蘭有意放鬆自己本能的抗拒感,但齊月雯還是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擠壓到一起。
疼痛難忍,汗珠大顆大顆地從她的額頭沁出,又一顆顆砸在地上,飛濺開來。齊月雯的麵色慘白一片,完全憑著滿腔毅力咬住貝齒拚命支撐著。
這邊齊月雯正在勉力支撐著與姣蘭締結契約時,寺外睿辰他們與洪蛟也是激戰作一團。
睿辰等剛一出寺,洪蛟便察覺到姣蘭的妖力收回,它以為是姣蘭終於放棄這種無力的抵抗,心內狂喜,也不多想便呼嘯著朝他們撲來。
依著眾人方才倉促間商議的,睿辰站立當中,左手捏訣,右邊便將腕上的佛珠隨意一擲,將珠串個個散開向著洪蛟四散彈去。打得洪蛟左支右絀,卻顯然並未真正傷到他分毫。
與此同時,無崖子護在吳姮一旁,兩人踮著腳尖悄無聲息地彎著腰向洪蛟身後跑去。
散亂的佛珠雖然對洪蛟造成了些許幹擾,卻並未阻礙住他看著兩個小人從自己腹下穿過,也不低頭擺尾,隻將自己騰飛的身子重重往下一落。
吳姮和無崖子連忙各向一側撲去,吳姮打個滾後迅速起身,發力於腕,就勢使出一招崩劍,力達劍鋒,向著洪蛟七寸之處刺去。
蛇的七寸為心,許是天性使然,洪蛟不敢力敵,忙向另一側翻滾過去。
躲過之後,震怒萬分,也不顧搭理睿辰那頭,回首向吳姮咬去,尾巴便順勢向無崖子的方向甩去。
無崖子躲開後,右手飛快地捏訣施法,口中念念有詞,忍著疼痛用左手舉起一張黃符,向前一扔,那黃符遇風自燃,漸漸化出一柄長箭的雛形,疾速射向洪蛟的尾鉤分叉處。
洪蛟哪裏會注意到尾鉤附近的小人能怎麽樣,大怒之下,隻顧著張開血盆大口向吳姮吞去,血盆大口眨眼間已經來到吳姮眼前。
齊月雯根本不敢分心探聽屋外的聲音,隻是全身心地將自己微弱的法力傾貫於姣蘭身上,任由那道青藍混合的光暈從姣蘭的體內流向自己的體內,嘴角都已浸出點點血漬。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齊月雯卻覺得仿佛過去了好久好久。
終於那道光芒瞬間增強,藍光與青光相映盛放著在她和姣蘭身體周圍,不一會兒又悄然消散。
齊月雯感到身子一輕,知道契約已成,不由得喜極而泣。顫抖著扶住供桌,才勉強沒有倒下去,虛喘連連地說:“姣蘭姐,我這就帶你去寺外,讓睿辰幫你解開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