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性的人死了,線索莫不是就這麽斷了,還能否找回親生骨肉?

柳若雲頹敗地靠著鵝絨軟枕,心一點點往下沉。

剛生產完不久,她麵色看起來本就憔悴,此刻更是灰敗,如同丟失了三魂七魄。

春桃瞧著心疼,跪著往她跟前湊了湊,“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柳若雲自是不會將事情全盤告知春桃,她望著青絲蚊帳,眼眶裏蓄滿的淚水順著眼角淌下。

因是長女,她最得父皇母後喜歡。

也正因為是長女,從小到大她就格外懂事,照顧著弟弟妹妹。

人人都說她柳若雲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可她安分守己,恪守禮教,卻被人當做軟弱好欺!

他杜淩風一介寒門,高攀皇室,成為駙馬爺,竟不知感恩,還心係寡婦,做出拋家棄子的事來!

憑什麽!他們憑什麽如此待她!

怨氣化作眼淚,止不住的流,春桃慌了手腳,放下哭啼的孩子,忙掏出絲絹擦拭柳若雲的淚痕,“公主殿下,您別哭,有什麽事您跟奴婢講,太後和陛下會給您做主的!”

做主談何容易,孩子的性命都攥在杜淩風和葉念初手裏,萬一他們魚死網破,她那剛剛降世的孩兒,還來不及抱一抱,恐怕就要天人永隔了。

淚水未幹,柳若雲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與其問蒼天不公,不如想想怎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查到孩子下落。

她之所以如此肯定孩子活著,隻因臨死前,那白眼狼惡狠狠說,她的親兒子,或許在山野耕地,或者在街頭行乞。

想必杜淩風不會傻到自絕後路,會始終握著底牌在手。

“春桃,你說的沒錯,咱們進宮,天亮便去!”

隻不過,她並不打算叨擾母後和聖上,論情報和人脈,有一個人更適合幫她。

夜裏,京畿下了雨。

入夏剛綻開的胭脂花,被雨點子砸的七零八落,殘破的花瓣順著青石板鋪就了一路。

杜淩風輾轉反側整宿難以入眠,他總覺著,柳若雲知道了什麽,否則往日總對他言笑晏晏的人,怎麽一夕間,態度陡然直下?

他撐著桐油傘,提著食盒,食盒裏盛著熬煮了三個時辰的烏雞參湯。

腳步匆匆抵達雲溪殿,才知一炷香前,柳若雲已離開了公主府,移駕宮門內。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杜淩風心如擂鼓,愈發肯定柳若雲是去告禦狀的。

萬幸他將那孩子安置在隱蔽之地,做這種殺頭大罪的事,他自然要給自己留一線生機。

設想著千萬種糟糕的結果,他忙轉身離開雲溪殿。

誰曾想,剛邁出殿門,就見葉念初冒雨趕來,“淩風,怎麽辦,出大事了!”

杜淩風左右環顧,不見旁人,這才攫著葉念初胳膊追問,“好好說,什麽事?”

葉念初是一路小跑來的,巴掌大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柳眉打成了結,“孩子……柳若雲的孩子,不見了!”

“什麽?”

杜淩風驀然臉色煞白,那孩子,是他應對萬全之策的退路,怎麽就不見了?

——

紅牆青瓦,深宮後庭。

柳若雲強撐著腹痛,強顏歡笑的麵見過如今的太後,虛汗幾近浸濕了整個後背。

“殿下,您還好嗎?”春桃一路上懸心吊膽。

普通人難產生下孩子,不得躺上十天半個月?

柳若雲千金之軀,卻在剛能下地挪動時,就四處奔波。

連皇太後也忍不住斥責,百天出月子,見了風,著了涼,會落下病根的。

柳若雲說的是急著跟太後分享喜悅,但太後匆匆送柳若雲回府,還特意支了玉攆,千丁玲萬囑咐,身子要緊。

可方離開長壽宮,到了明珠樓,柳若雲便落腳於此,當下撐著石亭的圓桌,佝僂著身體,捂著小腹,臉色蒼白。

春桃怎麽不擔心,柳若雲這麽糟踐自個兒,若有個差池,她這做丫鬟的,可得掉腦袋!

“我沒事,去,將這信送到李淳澤手中。”

她有氣無力的話音,仿佛這副虛弱的身子,隨時都會倒下。

春桃看她扣著桌沿的指骨泛著森森的白,心疼不已,“殿下,您何故來這麽一遭?”

送信呆在公主府裏就好,來回折騰,怕是身子吃不消啊!

“別管我,去找,去!”柳若雲說罷,癱軟如泥地坐在石凳。

李淳澤乃錦衣衛指揮使,自幼同她相熟,刨去當今聖上和母後,她最為信任的,也就隻剩李淳澤和春桃了。

她特地來宮中一趟,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絕不讓那對狗男女知道,她在找錦衣衛幫忙。

春桃執拗不過,也做不了柳若雲的主,連連應聲後,小跑著遠去。

痛!

腹中如有一隻無形的手,攪動著柳若雲的五髒六腑。

可她不能坐以待斃。

若不抓緊時間去找,誰來救她的孩子!

雨,又開始飄飄然然。

落在石亭的琉璃瓦上,凝結成水滴子,順著屋簷溝壑滴答下來。

等待的每一息每一刻都極其難熬,疼痛愈演愈烈,好似要活活將她疼死。

細雨中,一雙玄黑長靴在明珠樓下駐步。

男子身長鶴立,繡製蟒紋的朝服垂墜寬大。

身側的侍衛支著傘,順著男子陰翳的視線望去,誠惶誠恐道,“王爺,是長公主殿下。”

男子無言,刀削的臉龐,冷峻如冬日裏的雪。

侍衛揣測不出王爺什麽心思,依稀記得長公主未出閣前,曾諫言陛下,罷黜攝政王,說是解結黨營私,權傾朝野。

想必,王爺與長公主是有仇的吧?

“走吧。”看了片息,男子抽回目光,閑庭信步般穿行細雨中,“去請個奶娘,莫讓人看見,再去景秀坊,買幾身孩子的衣裳。”

世人皆知攝政王燕詔二十有餘,至今未婚配,誰知今日一早,撿了個剛出生的奶娃子。

那奶娃就扔在橋邊上,若非燕詔早朝時碰見,八成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野狗野貓啃食。

該說不說,那孩子和燕詔,還真有幾分相似,連眉心一點朱砂痣,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