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坑爹的女二號
顧晚晴坐在轎中朝老太太住的安泰園而去。安泰園離她的天醫小樓步行約有一刻鍾的時間,據說她還是離安泰園最近的,顧家其他人包括暫代家主之位的二老爺,都要住得更遠。顧晚晴曾在她的三層小樓上向外眺望,雖看不出多遠,卻也見亭台樓閣層層疊疊地向外延展,這還隻是內宅,隻供長老們與曆任家主一脈居住,其他族人都住在外宅,顧氏規模可想而知。
顧晚晴到了安泰園的時候,平日安靜空曠的園內已聚了許多顧氏族人,為首一人四十來歲,身材高瘦,唇上蓄著兩撇胡子。顧晚晴憑著這兩撇胡子認出他是顧家三老爺顧懷德,掌管著族內經營草藥的知草堂,對辨別草藥品質很有一手。
再看看其他人,有一小撮看著眼熟,大多數都不認識,於是顧晚晴徑直朝顧懷德而去,近前招呼一聲,“三叔。”
顧懷德待她分外客氣,甚至還輕輕欠了欠身子,“我帶你進去。”
顧晚晴連日來已經習慣別人對她的態度了,一般人是對她敬而遠之,與她交談過打過交道的無一不是恭敬有禮,包括她的二叔三叔,甚至她這具身體的母親。
跟著顧懷德走近正房,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靈芝迎了二人進去,進門之前,顧晚晴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回頭找了一下,不經意對上一雙明亮清美的眼睛,不過對方很快便回避了她的目光,低頭站在那裏,不知在思索什麽。
顧晚晴看清了她的模樣,心裏不自覺地一抽抽。
是她啊……記憶片段中出現最多的人,顧明珠,顧家的五小姐,隻比“自己”大了一個月的姐姐,也是“自己”的知己好友,閨蜜手帕交。
她們相當要好啊,好到像一個人似的,開心共享、悲傷共享、美食共享、秘密也共享。
然而就在幾個月前,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她把她的閨蜜推到了結滿冰茬的湖水之中,然後與眾人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其實顧晚晴心裏最清楚,又因這件事勾起了許多記憶,包括當街抽人鞭子隻因那人弄髒了她的裙子;嫌馬車阻路而燒了不知道是誰的馬車;為打賭借醫病之名讓宮中的某位貴妃喝了童子尿;因四房的三小姐言語間偶有不當,她便於其的婚事中作梗使之難得良配;更有甚者,她外出時偶遇一俊秀男子,一見心喜,不顧他與顧明珠早有定婚意向硬是強搶了來……雖然記得的事情不多,但足矣讓顧晚晴對“自己”的人品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而她堅信,這點記憶這不過是她做過的諸多“好事”中的冰山一角。
她就說麽!哪有這種好事,一穿過來就是什麽名動京城的名醫少女,小小年紀便得外人敬佩家人敬仰,還有個家世不俗的精英未婚夫,未來光明無限,簡直就是個天之驕女!可誰想到壓根就不是那麽回事!
事實證明,光環圍繞的大小姐都是刁蠻的、惡毒的、不講理的、連閨蜜都能陷害的、連未婚夫都是強搶來的、親戚朋友得罪了個遍的、人人對她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罪惡化身!通常這樣的人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被一個纖弱秀美淡定睿智的女人代表月亮將之轟殺至渣,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女一號,而她,就是喪盡天良高傲拜金胸大無腦死不悔改的炮灰女二號!坑爹啊!她怎麽能不走啊!留下將來就是死啊!各種死!
想到自己繼續留下可能會有的下場,顧晚晴悲憤不已,同時更為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為回到祖國故土奮鬥終身!
顧晚晴這麽一停,走在前頭的顧懷德也回頭看了一下,待看清顧晚晴在看誰,臉色立時變得鐵青,不過他很快就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和聲道:“明珠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她與我說了那日的事,是她的不對,我已斥責過她了,你千萬莫與她一般見識。”
顧晚晴有點心虛,其實這事的起因是她嫉妒顧明珠與她的聶姓未婚夫在外偶遇,認為他們私下有約,不管顧明珠如何解釋,她就是“不信不信我不信”,然後請顧明珠去泡了個寒冰浴。
顧晚晴打賭,相信她那天說“不是故意”這種鬼話的人都是怕她打擊報複,或者說,怕被她的靠山打擊報複。
顧晚晴有個靠山,大靠山,誰也惹不起的那種,就是顧家有實無名的家主老太太,現在快死了。
虛應過顧懷德後,顧晚晴跟著他進入內室,顧懷德又向侍藥的荷花問了問老太太的進藥情況便退出去了,並未上前探看。顧晚晴則輕車熟路地轉入間隔的紗幔之後,靠牆而置的紫褐色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枯瘦的老人,她雙目緊閉,頰邊似乎較昨天又凹陷了一點,整個人毫無生機,若非那急促輕淺的呼吸聲,很難讓人相信她還活著。
靈芝躬身至老太太耳邊輕喚了幾聲,老太太一動不動,靈芝轉過來,眼眶紅紅的,“剛剛老太太醒了就讓**過來,現在又睡過去了。”
見老太太這樣,顧晚晴心裏也不好受,無視荷花搬過來的繡墩坐到床側,握住老太太幹枯的手掌,趴低了身子喚道:“祖母,還珠來了……”
“還珠……”老太太終於聽到了小燕子的呼喚,勉力睜開眼來。
顧晚晴連忙握緊老太太的手,“祖母,我在這。”
老太太已有些混濁的雙目一瞬不轉地盯著她,眼中滿滿地慈愛憐惜之色,她不知哪來的力氣,伸手朝眾人擺了擺,一幹人等便悉數退下,隻留她與顧晚晴。
老太太吃力地將顧晚晴的雙手攏在一起,捧著她的手看著她手心已不再鮮豔的一對紅痣,一串淚水就這麽滾落下來。
“是奶奶……連累了你……”老太太說話還是有些費力,“要不是為了替我醫病,你怎會失去……可惜天不隨人願,奶奶本想再照看你幾年,看著你將顧家發揚光大帶至巔峰……罷了罷了,還珠,你要記住,你的事絕不要對外人提起,失去了便隻當沒有過,你仍是‘天醫’的不二人選,憑借你的醫術,同樣能……”老太太長長地喘了口氣,“你去叫你二叔他們進來,我有話說。”
顧晚晴明白老太太這是要交待遺言了,她哪見過這種陣仗,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神態十分放鬆,想來已是有了覺悟。顧晚晴心中更為酸澀,起身到外間讓靈芝去叫人,轉身又回到內室,想再多陪陪老太太。
其實她自己心裏明白,什麽“天醫”?就算她頂得住身為炮灰的巨大壓力留下來,可她對醫術根本一竅不通,怎麽可能做什麽“天醫”!但麵對老太太的叮囑,她隻能假裝默認,其他的事,待送走了老太太再說吧。
老太太此時的麵色較剛剛紅潤了不少,氣息也平順了,說起話來輕鬆許多,“那聶家的小子對你素有偏見,隻是你喜歡,奶奶就都依了你,不過他與明珠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還珠,奶奶此生最對不住的就是你,你放心……”老太太說到最後,精神又有些渙散。
顧晚晴連忙大聲喚她,這時一些族人也進了內室,一個身材微豐的中年男子聽得喚聲幾步搶了上來,將一個盒子扔給荷花,“快!八寶回春散,快給老太太吃下去!”
荷花馬上將藥化開給老太太喂了下去,沒過一會,老太太明顯精神一振,眼中也清明許多,顧晚晴知道,這是在吊老太太的最後一口氣了。
又過了一會,老太太招手讓靈芝過去,扶著她慢慢坐起身子,慢慢看了看屋內眾人,緩聲道:“你們……都跪下。”
眾人都依言跪了,時不時地從人群中傳出一兩聲抽泣,老太太緊拉著顧晚晴的手讓她繼續坐在床邊,而後朝著那微胖的男子道:“有德,你現在暫代家主,在我走後,你便與長老們商討吉日,正式接了家主的位置吧。”
顧長德聞言低泣出聲,“母親……”
老太太擺了擺手,“不過‘天醫’之位,定要還珠來繼承,憑她的醫術,不會辱沒了顧家的名聲。”
顧長德流著淚水低頭稱是,老太太又道:“我走後全家隻需守喪三個月,莫要耽誤了還珠與聶家小子的婚事,我知道聶家對這門婚事不太滿意,但這門婚事是聖上禦賜,就算聶家以後有本事求聖上收回旨意,你也必須極力促成這樁婚事,聽懂了嗎?”
顧長德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顧晚晴,他沒想到老太太竟如此看重這個失而複得的孫女,臨終前還反複交待一定要完成她的心願,可難道老太太不知,這樁婚事分明是強迫而來,聖上也是看在顧家為皇室鞠躬盡瘁加之老太太親自相求,這才勉強答應的,將來老太太一走,未必就沒有變數,聶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到時又豈是他一個沒官沒品的醫者能夠插手的?
饒是如此,顧長德還是應了,老太太時間不多了,無謂在這種事上耽誤時間。
“母親。”顧長德膝行上前兩步,“兒子正式接掌家主之位後,是否可向大長老學習‘梅花神針’?”
梅花神針是顧家的發展之本,隻有曆代承襲“天醫”之位者方可修習,不過曆代天醫與家主常常是同一人,從未有過如今的情況,而老太太雖不是家主,更不是天醫,但她在天醫之位空懸近十年的情況下帶領顧家穩居大雍朝第一神醫世家之位,於族中的地位十分崇高。現在天醫繼承人已經確定,她的一句話,幾乎便可決定家主是否有修習梅花神針的資格。
老太太卻沒有馬上回答,將目光轉到三房的顧懷德身上,“懷德,我給明珠找了門親事,是鎮北王家的二公子,雖是為妾,但明珠也是庶生,不算委屈。”
顧懷德臉色大變,“母親!”再看向顧晚晴,眼中滿是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