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流
養胎的日子悠閑而平靜,到了四月中旬,遲遲未歸的劉光印終於回京了,可就在進京之前還拿了個喬,說自己舟車勞頓病體沉重,硬在京外待了三天,最後還是袁授派了重臣與數名禦醫前往,才把劉老大人請進宮來。
劉光印此次回京可謂孑然一身,就老哥一個,連個親信都沒帶,盤纏也帶得不多,進京後更是厚著臉皮要袁授包他的吃住,還說什麽邊關苦寒,將士缺衣少食,要朝庭給予貼補,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怕燙,據袁授說,他入京前便已把邊關的一切都交付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說,如果他這次一去不返,那麽他兒子就可以伺機而動了,如果他能回去,則一切照舊,袁授在京裏做他的大皇帝,他在邊關做他的土皇帝。這是赤果果的試探啊
不論哪種,袁授都不想選,最好的選擇是拘了劉光印再拿下他的兒子劉合,重奪邊關兵權,但,沒那麽簡單。
劉光印的隊伍雖然也屬鎮北王麒麟軍的一脈,卻自成一體,將士們拿起刀槍是兵,放下刀槍是農,可以自給自足,並不靠哈氏的讚助過日子,這也是為什麽連鎮北王都拿劉光印坐地封王沒辦法的原因所在。
於是袁授頭痛啊,劉光印回來擺明是騙吃騙喝的,偏偏又動不得他,也不能從經濟上封鎖,怎能讓人不鬱卒?
因為這件事,太後沒少來找顧晚晴。
不得不承認,雖然太後對顧晚晴不太滿意,但對袁授還是相當上心的,來找顧晚晴說來說去也都是那麽一個中心思想,“你那個讓人得病的絕技再使使唄?給老子使完再去邊關給他兒子使使唄?使好了就給好評哦親~”
顧晚晴的優勢在於,她能讓這些不服管教的大臣們得病,不管再神的神醫來看,也隻能看出得病,而不是中毒,從而免去了袁授毒殺大臣的惡名。正因為如此,太後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可太後不知道顧晚晴的“絕技”是來自她本身的異能,並且此時異能全失,根本有心無力,哪還能幫上什麽忙?
對此顧晚晴實在是愛莫能助,如果可以,她真的願意幫忙,甚至願意前往邊關去料理劉合,但現在一切都是枉然,她也沒心思想那麽多,隻想好好地安胎,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關於安胎的工作,顧晚晴一直進行得戰戰兢兢,雖然有大長老全力護航,但她也明白大長老是在不計後果地幫她安胎,就像顧明珠所說,大長老以顧氏家族需要這個孩子來穩定他們的地位,畢竟她現在是袁授唯一的女人,若是生了男孩兒,極有可能被立為太子可要是這個孩子保不住,將來袁授難保不再納新人,到時候有了競爭,她的優勢就不再這麽明顯了。
所以大長老幫她安胎,是力求胎穩,對母體的傷害則計較不了太多,這些顧晚晴都清楚,她找大長老也並非是因為信任他,隻是因為等價交換,各取所需罷了。所以每次艾炙完畢,顧晚晴都要自己調配些補藥來吃,以免自己元氣流失得太快,萬一生完孩子再沒力氣起來,那就徹底悲劇了。
不過,縱然她小心再小心,四月下旬之時,她的胎象還是有了不穩的跡象,連接好幾天的見紅,驚得顧晚晴整日臥床休養,最終大長老提議將每日一次的艾炙調整為每日兩次,顧晚晴明白此舉對自己的傷害,可看著自己突起的腹部,她咬咬牙,毅然同意了大長老的決定。
“真那麽不好麽?”這段時間太後每日都來,但都是說“絕技”那事,對顧晚晴關心的熱乎勁似乎過去了,直到今天才又回溫了些,“不如多找些大夫看看,你也別過於顧家的醫術,每個大夫擅長的領域不同,可莫要因小失大,誤了胎象。”
顧晚晴躺在床上,病懨懨地聽著太後的話,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唉。”太後歎了一聲,“皇帝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本指望你能幫上點忙,誰知你又是這個樣子。”說完頓了頓,身子微微前傾,問了一句:“你那項技藝……還有誰會?”
顧晚晴無語啊,她以前還覺得太後這老太太挺仁善可親的,怎麽現在變成這副樣子了呢?
見她不語,太後又道:“不然你將這項技藝傳襲下去,這樣不僅能幫到皇帝,以後也無須再麻煩你了。”
這話聽著倒挺客氣,可讓顧晚晴怎麽答啊?憋了半天,顧晚晴幹巴巴地道:“此法是曆代天醫的不傳之秘,隻有天醫才可掌握,除非顧家能再出一個天醫,否則……”
眼看著太後的臉色落下,顧晚晴心裏大呼無奈,隻得虛弱地閉上眼睛,倒不是裝的,下了逐客令。
到了晚上,袁授由前朝過來,看他那疲憊的樣子顧晚晴一陣陣地心疼,這幾天她又起不來床,反而讓他更加擔心。
“你說……我是不是有點任性?”顧晚晴半倚在袁授胸前,閉著眼睛輕聲問。
她原以為留下這個孩子雖然辛苦,但她一定可以忍受,她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害怕,也沒想過讓他這麽擔心。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我說不定就能幫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收起雙臂抱緊了他,“可這是我們的孩子啊……我不想不要他……”
“別想太多。”袁授輕輕拍著她,“不過……如果萬一真有什麽,你不要太過傷心,孩子我們不會隻有一個,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嗯。”顧晚晴輕輕吐出一口氣,心頭的壓力似乎小了一些,就這麽靠在他的身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帳外燭光暗沉,應該已是深夜,顧晚晴向身側看去,不期然撞進一雙漆黑的眼中,嚇了她一跳,輕拍著胸口道:“怎麽不睡?嚇我一跳。”
袁授的目光閃了閃,“在想前朝的事情,沒什麽,你先睡。”
顧晚晴撫上他的臉,“那個劉光印就那麽難辦嗎?”。
袁授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算怎麽難辦,隻不過他畢竟是袁攝的外祖,若用強硬手法,免不得被人說我不念手足之情,如今天下初定,我又是以仁君形象示人,凡事便多了許多掣肘。”
他說起來萬分無奈,好像巴不得想做個暴君一樣,顧晚晴不禁失笑。
“其實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還在千雲山的那間小房子裏,每天上山打獵種田,未必不比現在開心快樂。”顧晚晴半合著眼睛輕輕呢喃,“現在……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似的。”
說著話,她便覺得肩頭一緊,是袁授擁著她的手臂收緊了些,她似乎也聽到袁授說了些什麽,可睡意來襲,隻是瞬間,她便又睡了過去。
往後幾天,顧晚晴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好轉,雖然大長老用盡全力,可她的身體狀況還是每況愈下,別說大長老不解,就連顧晚晴都不明白,她這麽小心,大長老的艾炙之術也沒問題,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五月初的一天艾炙過後,大長老麵容沉重地收起銀針,失望透頂地道:“娘娘……恐怕注定與這個孩子無緣了。”
顧晚晴本覺得自己這幾天還好了一點,覺得康複有望,乍聽大長老之言立時撐起身子,“怎麽會?我這幾天明明覺得好了許多。”
大長老搖搖頭,“這全是這幾天密集艾炙的作用,娘娘今時的身孕還不足五月,照此發展,老夫也沒辦法使娘娘堅持到平安生產。”
這番話讓顧晚晴的心直沉到底,大長老走後,她不死心地一遍遍地給自己把脈,整整一個下午,根本沒做其他的事情。
葉顧氏見她這樣子很是擔心,可她不知事態究竟如何,也便不知從何勸起,隻能在吃飯時勸顧晚晴多吃東西,希望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放鬆一些。
顧晚晴何嚐不了解葉顧氏的心意?可大長老的話與她的脈象無時無刻地都在提醒她,她腹中的孩子正離她越來越遠,隻要一想到他就快離開自己,顧晚晴就忍不住眼眶發熱,一種無法言喻的酸楚繚繞心頭始終不散,還有可能隨時迸發出來。所以她不敢開口,不管葉顧氏說什麽,她都強撐著笑容不說話,她怕她一旦說話,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該來的總會來吧
雖然顧晚晴已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可當那一天到來之時,她還是痛哭不已
到達極致的疼她從未想過,她這一生會遭遇這樣的疼痛,抽痛的是小腹,可心中的疼,更勝腹痛萬倍她能感覺得到體內的小生命正在漸漸流逝,他才剛剛五個月,連這人世都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要永遠的逝去了。
淚水,如洪流般湧出,顧晚晴咬著被角,口中模糊地嗚咽著,她不怕疼,如果能用她的疼來換回孩子的一條命,她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