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太刺眼,被窩又太溫暖。

所以,倒黴的小妖起晚了,差點誤了與大師姐相約的時辰。她悉悉索索一陣混亂,最後衝進馬車,吼著:“快!快駕車!晚了的話,大師姐會連帶骨頭吃了我的!”正在在她喘息的同時,發現了躲在角落裏的二娃。他正用薄毯子蓋著自己瘦小的身子,自以為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他了。

小妖無言以對,這情景怎麽好像似乎曾相識?哦,對了!難不成他是跟花花學的?

小妖疑惑,問:“二娃,你想幹什麽?”

“我要出門,有私事兒!”二娃將小腦袋冒出來,認真而嚴肅地回答。

“哈?”

二娃繼續解釋,還慎重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的重視:“我在外麵處了兩個對象!”

“哈??”小妖繼續震驚。

“夏姐!”二娃湊過來拉了拉小妖的梅花百水裙,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商討:“要不,趁我母親大人不再,你幫我參謀參謀,跟著一起去看看哪個行?”

小妖一聽這話,提著二娃的後襟就將他扔了出去,還一麵好心地建議:“你去找狸貓大人討論吧,你們同是男人,他的意見更有參考價值!”

被無情扔下馬車的二娃覺得有道理,轉身就準備去騷擾裴耀之。卻正在這個時候,他瞧見了一個人,所以撒開腳丫,大大張開雙臂,朝東南方向飛奔而去。“母親大人~您回來啦——”小妖一愣,正準備撈簾子去給商氏打招呼,說幾句歡迎回來之類的,以討好關係,就聽見二娃在長長的尾音後麵,加了一句狗尾:“夏姐讓我去找狸貓大人商量娶媳婦的事兒呢!”

小妖動作僵硬,臉色灰土,她瞬間反應過來,然後嗷嗷催促著馬夫趕緊趕車:“快快快快!我們快走!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

終於逃到書院避難,小妖想都不敢想回去該怎麽麵對美人嫂子的震怒,人家把冰清玉潔(?)的二娃交到她手中,這才沒幾日,轉眼就有了兩個相好,他才五歲,五歲……

對於小妖他們幾個來說,大師姐一直是一個不可違逆的存在。隻可憐他們幾個不成氣候的家夥,在柳柔的鐵血統治之下,即使被呼來喝去,也不敢流露出半分怨言。所以,小妖悲催的勞累的一天又華麗麗地開始了。

這邊的王老爺帶著妻子回家,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兒子接回去。噓寒問暖的,生怕小妖虐待了他的寶貝心肝兒。

裴耀之將小包子甩給他們夫婦之後,就揉著太陽穴回書房寫稿,多一句話也懶得同王成功講。

王老爺示意商氏帶著二娃回家,自己則是屁顛顛地跟了裴耀之過去,順勢關了書房的門,說道:“耀之,我這次回京遇見你弟弟了。”

“這又關我什麽事?”裴耀之筆尖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無所謂地回答。

王成功猶豫之後,還是一五一十地說給裴耀之聽,誰知道他心裏真正在想什麽?“他升了官,家裏又辦了慶功宴,看來是風光了一把!”

“……”

裴耀之沒有搭話,隻是下筆如有神。

“我猜,你的逍遙日子也過不了多久了!”王成功歎息一口,然後看了裴耀之毫不在意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你提前做好準備,好自為之吧……”

裴耀之起身,將他拖著丟出了書房,然後慢慢踱步坐在黃花梨木椅上,涼風四起,撩撥著花梨木的年輪一圈一圈蕩漾開。

裴耀之其實並不姓裴,他的真實姓氏是“宗濂”,此乃廉國的第一大貴族姓氏。他名喚宗濂耀,同自己的親身父親關係不好,和同胞兄弟關係更不好。每年也隻會回本家看看母親,然後小住幾日就會返回年州。對他來說,年州的宅子才是他的家。

王成功同他是青梅竹馬,所以自然知道他們家錯綜複雜的關係。在兄弟光宗耀祖的同時,本家對裴耀之這個嫡長子的要求就會更高。可想而知,他想繼續做這種不入流的下等文人就絕對不會被本家承認。他的父親覺得裴耀之丟了自己姓氏的體麵,所以對這個兒子非常不滿。甚至威脅他要將他逐出族譜,而裴耀之則利用了他的憤怒,索性將錯就錯搬離了本家,應該用逃離更加恰如其分,獨自一人在年州開始自己自由的生活。

然後幾年過去了,父子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僵,直到近些年裴耀之在文學上有所成就,又受到皇太後的親口讚譽,這才稍微緩解他們之間緊繃的事態。所以這幾個月,裴耀之的父親,宗濂大人就飛鴿傳書,讓他回去繼承家業。又暗示他任性了這麽些年已經足夠了,該回去成家立業了!在宗濂大人的眼裏,隻有從政一條路才是正途,才能給宗濂家族帶來榮譽光環!

現在裴耀之的弟弟小有成就,這就提醒著宗濂大人自己的大兒子還一事無成,別的家族都等著看笑話。所以他越來越焦急,越來越想將大兒子抓回來,逼也得逼著他娶個名門淑媛,然後進入朝廷,為國效力!

就如同宗濂大人的固執,裴耀之更是有過之而不不及。他喜歡的生活,無拘無束;他追尋自己的夢想,至死不渝!王成功每每想到這裏都歎息搖頭,這兩父子就這麽杠上耗著,誰也不樂意後退一步!

而說到裴耀之的弟弟,那就簡單多了。一個字總結,那就是“他哥哥喜歡的東西,全部都要去搶一搶,爭一爭!”

裴耀之起身自己泡了杯敬亭綠雪茶,然後對著窗外沉思起來。

“喂——小妖!”千文捧著書,對著正在發呆的聶夏吼著:“你盯著這篇稿子已經一個時辰了!在想什麽呢?難道是借了別人的錢,在想怎麽逃過去?”

“……”聶夏白了那個死丫頭一眼,然後將注意力拉回大師姐的手稿上麵。她老人家神速,這第一篇故事已經寫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可以開始校讎了。不愧是大師姐的作品,這結局就是安排的情理之中又出人意料,前麵埋下的伏筆都一一揭開,給人一種“哦,原來如此,是這樣啊!”的酣暢淋漓感覺!

但是大師姐又不是會討好讀者、侍候讀者的大師,所以她的作品總是需要別人多次閱讀才能咀嚼出更多鮮美的汁液出來。

比如這個已經死去的驅靈師,他竟然在他自己被謀害之前,請過一個小偷去那間古宅,並且還給小偷銀子讓他畫出了自己即將死在裏麵的房間結構圖。

然後順著這條線索,捕快找到了一個女性驅魔人,原來當時這個驅靈人叫的並不是“救命”,而是在呼喚這個名叫“九茗”的女人。正當捕快懷疑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卻解釋說受害者是專程找她討論這個“惡靈”的驅除方法,所以他們才有了來往。

因為當這個驅靈人一接觸到古宅,他就開始連夜地做惡夢,最開始隻是記得一些殘存的碎片零零亂亂的拚湊,但是後來,更加恐懼的噩夢卻接踵而至!他反反複複地夢見人影,幹涸的屍體等等……

這個叫九茗的女人開始懷疑,所以她引誘著受害者慢慢地清晰地形容出他的夢境。隨著他們說的越多越具體,九茗就越清楚,這些根本就不是噩夢,而是他的記憶!受害者在小的時候,目睹過一場慘案的發生。這些年的故意壓製在他自己的記憶深處,但是這些恐懼血腥的畫麵實在太過強大,一碰見導火線,就不斷地浮現出來!

受害者回憶起來的,是一個女人,和一個拿刀的男人,然後便是成篇成篇的血,匯成溪,流成河。所以,他決定回到凶案現場,那樣或許能想起凶手的臉也不一定。但是悲劇卻發生了,就在他回想起了一切的時候,卻被凶手滅了口。

原來,十五年前的那樁不了了之的謀殺案有一個目擊者,就是這個當時還隻是個孩子的驅靈人!

然後英俊又機敏的捕快開始調查十五年前的案子,發現當年的受害人是一個已婚女人,但是她卻有一個秘密情人!所以,捕快找了當年調查此案的捕快了解案情。最後他卻靈光乍現,為何死者周圍沒有遮擋血跡的障礙物,沒有凶手留下的足跡。那是因為,凶手是在空中,是在上方行凶!這就意味著,古宅子的天花板上,絕對有一間密室!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屋頂上方發現了秘密通道,找到了秘密房間,裏麵卻沒有凶手的影子。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具幹屍!從衣物判斷,原來他竟然就是十五年前謀殺案的最大嫌疑人——死者的老爺!

那,現在又該怎麽解釋?

凶手當年藏起來一具屍體,然後讓人誤以為凶手畏罪潛逃,這樣就可以讓所有人放棄尋找真凶。真是聰明的辦法,但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一點又能保證別人絲毫不懷疑的,隻有一個人能做到!

那就是當年負責這個凶殺案的捕快本人!

這也是為何凶手知道驅靈人在調查十幾年前的案子的原因!因為驅靈人已經隱約回想起了當年凶手的影子,所以,他找到了當時負責這個案子的捕快,希望提供幫助。卻不料,這個他希望幫助的對象,就正是凶手本人!

原來,十五年前那個女人的秘密情夫,就是負責她謀殺案的捕快本人。

這是多麽諷刺,巧合,卻又情理之中的安排……

聶夏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