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衝刷之下,山路變得泥濘,韓越帶著姚聽寒那五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到了那另求廟遺址之處。

這個地方的戰鬥早已結束,楊瞳三人和精衛都已不見蹤影。韓越舉著雨傘,看著那被大雨濺得水花四起,波紋層疊的河流,不覺心中暗歎口氣。那水位線已經上漲不少,混雜了大雨的河水幾欲漫上河岸,隨之急急忙忙湧下山去。

“就在這裏吧。”韓越站定,返身看著姚聽寒那五人,“施放你們的能量吧,那三個家夥應該能感覺到。”

“他們不在這裏?”靳隨雲皺著眉頭說道,似對韓越如此有些不滿,“那你為什麽帶我們來這地方?”

“我早早就從他們手下逃脫了,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們在哪裏。”韓越低聲哼笑,把自己從那楊瞳手上的逃跑的經過簡單一說,又道:“帶你們來這裏,隻是覺得這裏在這雨天,最是人跡罕至,又是精衛的靈湫廟所在,最適合你們戰鬥而已。”他緩緩吐出口氣,目光掃視,尋找那天那三人與精衛相鬥的那片天空,邊說:“我看他們那時情況,也是一定要找到你們的,那麽你們釋放能量,想引他們而來,應該不難。”

“切!”靳隨雲傘下的神情黑了起來,“你現在的樣子,還真是中二,讓人不爽。”

韓越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算了,別計較了。”姚聽寒拍著靳隨雲肩膀,輕聲說道:“我來引楊社長來見吧。這樣的天氣,正好是我半個主場。”

她說著出了傘下,大雨立時落在身上,黑色的長發刹那間被完全打濕,粘在臉上。她抬起手,指著高高天空,厚密沉重的雲層似乎立即就受了她這一指的影響,翻滾流動,猛然間撞在一起,就見一道白光撕裂了天空,閃電落下,繼而滾滾雷聲轟隆隆響起,劇烈得壓住了雨聲。

那蘊藏在了雨中的異能者獨有的能量,便連韓越都感覺了出來。

“韓越,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你可以離開了,回家去吧。”姚聽寒收回了手,忽然說。

韓越隔著雨簾去看姚聽寒,那雙眸子遮在雨後影影綽綽,令他看不清楚,他怔了一小會兒,便搖頭說:“不,我要在這裏,看你們的戰鬥。”說畢,他便轉身,往那山上更高處行去,找了一處石崖,舉傘靜立其上,看著山腳五人。

雨漸漸小了,淅淅瀝瀝地落,石崖被衝洗幹淨,韓越安靜站著,也不怕打滑。他趁著等楊瞳的時間,回想自到陰間來的日子,那精衛像下的戰鬥、那能力被承認後的艱苦訓練、還有五一放假時,姚聽寒和他參加的那個同學聚會……一幕幕仿佛放電影一般,連成情節破碎場景連貫的鏡頭,晃過他的眼前。他真覺得失落無比。

這樣有趣的生活,就要放棄了麽……

然而他失落,他不想不願意,又能怎麽辦?姚聽寒的做為,他怎麽能原諒?

靳隨雲說他中二,如果這樣是中二的話,那就中二好了。

他閉眼做了個深呼吸,又睜眼看著山腳下。

雨依舊淅瀝瀝地下,楊瞳帶著他的兩個手下,披著雨衣緩步而來。

“聽寒,好久不見!”楊瞳隔著很遠,便高聲開口。

“好久不見,楊社長。”姚聽寒回應。

站在高處的韓越,卻不由神經繃緊,進入圍觀模式。

“聽寒,這麽長時間了,你可有悔改之意?”楊瞳終於踏足山腳之上,搖頭歎道:“你又非不知,你的父親即便在那玉淨瓶中存活,僅留的一點自身意識也會隨著時間緩緩消散,他現在,不過是一種能夠活動的物質了而已。你這麽執著,又為了什麽?”

他說出這話,韓越也聽得到,不由一怔,姚聽寒卻隻咬牙切齒地回道:“我的事,不需你管。你是新興社的新首領,管得著新興社的人,但我已退出新興社,少來對我進行說教。”

“不。”楊瞳搖了搖頭,“玉淨瓶是我新興社的至寶,卻被你盜出,那麽追繳玉淨瓶,就是我新興社之務。我帶我的親信親自出手,為的是什麽,姚聽寒,你還不明白麽?”

“明白?明白什麽?”姚聽寒冷笑,“明白你們為了一個瓶子,逼著我四處逃竄?明白你們在我父親死後,就將他的一切功績一切榮耀都放在腦後,把你這個乳臭未幹地小子捧起了做傀儡,搶奪權利?還是明白你們不惜一切,都要把父親從我身邊奪走?”

“哎……你終究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楊瞳又自歎息,“我撇開社裏那幫人,四處尋你,就是不欲算你盜寶之罪,給你留條活路……畢竟姚社長的恩情,我也記得清楚。”

“你既然記得清楚,又為什麽要來奪取玉淨瓶?你既然知道我父親對你有恩,又為什麽要急著讓他消失於世?”姚聽寒依舊冷笑,聲音卻一點一點高了起來,語氣激動。

韓越高處石崖之上站著,不由皺眉,他細視跟隨姚聽寒那四個人,隻見他們都一臉愁苦無奈,有搖首者,有皺眉者,有歎息者。就見靳隨雲聳了聳肩,忽然開口說話:“楊社長,我知道你為姚聽寒好,但她這般性子,我們卻隻能依她。畢竟讓我們照顧她,是她父親的囑托。你跟聽寒要開啟玉淨瓶的咒語,以她現在的執拗,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你若執意要為新興社奪回這所謂的震社之寶,我們便免不了一場爭鬥了。多說無益,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也罷。”楊瞳歎了口氣,又對姚聽寒說:“聽寒,我們便相鬥一場,若我贏了,你便把玉淨瓶開啟的咒語給我,我也放過你們,讓你們離開。如果我輸了,那就當咱們沒有見過這一回。”

話音剛落,猛就見姚聽寒在雨中高舉手臂,落雨的雲在她的操控下驟然相撞,一道閃電撕裂灰蒙蒙的天空,穿透大雨,朝著楊瞳直直劈了下去。

所有人的臉都被那閃電襯得煞白。

“喝!”楊瞳嗓子裏爆出一聲沉重的叱聲,仿佛從天上地下湧起的浩大壓力驀然間四麵八方擠壓過來,便是遠遠站著的韓越,都隻覺身心俱是一沉,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閃電似也慢了,白光驟然停住,仿佛不欲消散而去。楊瞳立時攜著他的兩個手下從那閃電籠罩之下跳了出來,長長籲了口氣,瞧著姚聽寒道:“這樣的天氣,倒是真給你添了好幾分力量……嗯?”他猛地一皺眉,雙手捂住耳朵,兩道殷紅的血從他耳朵裏流了出來。

“憑這天氣增加了力量的,可不止是聽寒。”笑語忽然開口說,“沒發現麽,雷聲不見了。”

“陳笑語?”楊瞳訝然道:“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已經這麽厲害了。”

“楊社長,你的好心我們已知。”陳笑語露出個微微的笑,“所以,我們會手下留情的。”

“哼!”姚聽寒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又一次舉起手來。

“你們也上吧。”楊瞳對身旁兩個手下說著,放下了雙手,任由血從耳朵裏流出,粘在頭發和雨衣帽子上。

“社長多加小心。”莫守香說著,忽然往前移了幾步,與楊瞳、馬良分開距離,以防姚聽寒閃電再落。她伸手一指,方向直指姚聽寒高高舉起的那隻手指。那手指周圍的雨水驟然拐了方向,扭曲起來,怪異萬分。

韓越遠遠站著,就見姚聽寒本來直直的手指慢慢彎曲下去,不住地顫抖,不似因她本人意誌而懂。

忽聽靳隨雲道:“梁棟,那莫守香與你異能相同,把那被她扭曲的空氣矯正回來。”

“好!”梁棟大聲應了一聲,也朝著姚聽寒點出了手指。

就見那扭曲歪斜的雨水一點一點回複原來的直落,不一時又忽然扭曲回來,來來回回曲直交換,一時僵持。

而姚聽寒終於減少了壓力,手指一點一點變直。

他們的雨傘不知何時已扔在地上,渾身都被雨水淋濕。陳笑語如姚聽寒一樣,頭發都緊緊貼在臉上,濕淋淋的衣服緊貼身體,凹凸盡顯,她把目光從姚聽寒那手指上收回,看著一步步向她走來的馬良,吐出口氣,“看來姚聽寒的雷,是等不來了。”

馬良道:“姚聽寒由社長來收拾,她的雷,也不用讓你拿來用了。你還是乖乖跟我來較量一番吧。”他手上突然出現細長的毛筆,在大雨中劃出一道直直的線,直端頭處輕輕一抹,收筆。那線隨著他收筆,忽然釋放出一股淩厲至極的殺氣,滿含著血腥的味道,雨水都衝刷不盡。

那筆直的黑線在大雨的衝洗中,忽然變得立體,如同長槍。馬良伸手握住三分之二處,輕輕把那黑線長槍一掄,毛筆輕抹而出的尖銳端頭斜指陳笑語:“這把槍,是我用靈魂裏積存的所有殺意畫出來的,它的攻擊不會發出聲音。而那一邊,有守香在,姚聽寒的雷聲,看來也不會借給你了。所以,我們的戰鬥會很愉快的。”

他說著,一步大大踏前,那墨色的槍直直朝著陳笑語遞了過去。

“不,你完全錯了。”陳笑語搖頭淺笑,似乎沒有看見那直刺過來的槍尖,“你聽,這雨聲好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