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的青銅鏡麵上,映照出來的是一張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臉龐。從鏡子裏看起來,這張臉稍顯蒼白瘦削,談不上英俊,隻勉強還算過得去。

臉主人此刻正竭盡全力將他那雙賊亮賊亮的眼睛撐到最大,卻仍舊不得不遺憾地承認:眼小如豆,雖然聚光容易,但似乎很難招姑娘們的喜歡。

“我的鼻子還算挺,嘴巴不算最大,耳朵呢好歹是有福相的那種。”裴潛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左看右看,試圖尋找到能夠令玉詩姑娘對他著迷的理由。然而最終也隻能違心的承認:今晚他能夠睡到玉詩姑娘的**,全憑兜裏的那點銀子幫忙。

當然老天爺也在暗中襄助,讓原本今晚與玉詩姑娘有約的一位貴客臨時退訂,改到了下個月的初三晚上。因為在此之前,玉詩姑娘所有的日程都已排滿,實在沒法見縫插針了。

玉詩是雲中鎮暗香齋公認的第一美女。裴潛暗戀了她整整三年。換而言之,不到十七歲的裴潛那時就已經開始絞盡腦汁地搜尋能夠將玉詩姑娘弄上床的辦法。

今晚他終於如願以償,脫光了衣服躺在了玉詩的**,代價是張麵額一百兩的銀票和被老鬼發現密櫃裏的銀票失竊後,暴跳如雷滿街追殺的嚴重後果。

但裴潛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因為懷裏的玉詩姑娘正酥胸半裸,為他寬衣。她的手法溫柔而俐落,很快就褪下了裴潛上衣,忽然訝異地問道:“裴公子,這是什麽?”

裴潛順著玉詩的目光低頭望去,顯然引起她好奇的並不是半遮半掩在被子裏的那頂軍帳,而是由此往上數寸的黑色腰帶。

腰帶是用熟牛皮做的,本身並無絲毫特異之處。玉詩問的,是藏在腰帶裏的那些鼓鼓囊囊,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一排鏽跡斑斑的大號繡花針,一瓶裝了活血通絡丸的小瓷瓶,一盒墨綠色的金創藥,一把藍汪汪的匕首,還有小包的蒙汗藥,不到半指長的吹箭,以及某些特殊場合下使用的黑麵罩、飛虎爪……

藏品五花八門足有二十多樣,當然也少不了譬如今夜這種場合必備的“郎心似鐵丹”和“盡君今日歡”。前一種他用,後一種專為玉詩準備,同樣是裴潛從老鬼的密櫃裏順手牽羊搜刮來的寶貝,也同樣在半刻之前偷偷下到了兩人的酒杯裏。

他放下青銅鏡,抓住玉詩正要解開腰帶的纖手,笑嘻嘻道:“這個不能解。”

玉詩愣住了,一下子想不明白男人上了自己的床,除了寬衣解帶還能幹什麽?

好在裴潛自個兒飛快地褪下了褲子,解除了她的疑惑。但那根黑色的牛皮腰帶卻還是牢牢纏在了他的腰上,硬邦邦的頂得她一身細皮嫩肉好不難受。

她一麵暗暗咒罵這瘦猴兒不解風情,一麵強顏歡笑吹滅了床邊燃燒的火燭。

屋裏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婉轉鶯啼聲,粗重喘息聲,還有床板吱吱呀呀的呻吟聲,無不顯示出這場大戰的激烈程度。

很快玉詩姑娘轉怒為喜,驚訝地發現這長相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居然是花間聖手,一身絕活連她這個暗香齋的頭牌都見所未見,隻覺得從前的日子都是白活了。

“盡君今日歡”的藥力不負裴潛所望地在她體內準時發作了起來,更使得玉詩姑娘欲亂情迷忘情歡叫,卻不曉得這竟會是裴大公子的**之夜。

就在裴潛高呼酣戰,準備掘取人生第一桶金的關鍵時刻,二樓窗戶被打開了。

這是真正的“打開”,一拳之下整扇窗戶都飛了出去。一名黑衣蒙麵人雙腳勾住屋簷,倒懸下身軀,掣動手中的一張黑色弓弩,向帳幕低垂的**一口氣激射出二十一支金綠色箭頭的毒矢。

“丟你娘的‘二十一星穿雲弩’!”聽到弓弩密集的破空聲,裴潛心裏一句咒罵,緊緊抱著玉詩火熱的胴體往床內側翻滾,四肢糾纏地完成了首次人道大業。

他根本不指望身上的被子能擋下足以射穿三指厚鐵板的穿雲弩,破口大罵道:“就算偷了你的銀票,也犯不著在這當口上用箭來射我吧!”

“咄咄咄咄——”二十一支淬毒弩箭中有七支射透床板和樓板,釘入樓下的青磚裏,有七支釘入牆中隻露出小半截箭杆,剩下的七支全都被裴潛用手指和腳趾夾住,還不忘在嘴裏也銜了一支。

“咦?”幾乎不分先後,**的裴潛和窗上的刺客都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記驚訝的低哼。至於裴潛懷裏的玉詩姑娘卻是“嚶嚀”一聲,不知真的還是假的昏死過去。

刺客自是未曾料想裴潛竟然在翻雲覆雨之際仍不失警醒,避開了她誌在必得的攢射。而裴潛的發現則是令他頭大無比,端著弓弩對準自己的,並非是殺上門來討債算賬的老鬼,而是個身軀嬌小玲瓏的刺客。

對於裴潛而言,他注定會永遠銘記這個夜晚。不僅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到了巫山雲雨的曼妙滋味,並且也是第一次遭遇到刺客的奪命偷襲。

而當他若幹年後,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曆都已司空見慣的時候,才意識到所有這一切無不是由這晚開始發生了改變。

當然此刻他壓根沒閑心來思考如此深奧的人生命題,隻想著是什麽人暗戀玉詩姑娘不得,以至於怒火中燒要雇用殺手刺殺每一個上過她床的幕賓。

因為除此之外,裴潛實在想不出刺客會找上自己的理由。他身世簡單清白,平日與人為善,大禍不闖小禍不斷,絕沒有道理讓誰恨得牙根癢癢,非要殺之後快。

更要命的是,這“二十一星穿雲弩”分明是“山中賊”的專屬裝備。

不是有那麽句話麽——“撼山易,撼山中賊難”。誰不曉得這些造反叛亂的亡命徒一個個無法無天心狠手黑,惹上他們就等於在給棺材鋪老板送生意上門。

就在這麽一愣神的工夫,刺客背起穿雲弩,從背後掣出一柄三尺長的青色古劍,合身穿入屋內,劍鋒鏑鳴顫如青虹,直取裴潛光溜溜沒幾塊肉的胸脯。

“曉寒春水十三劍,”裴潛望著幻動出青璨璨光花的劍鋒,已不是頭大如鬥可以形容了,“這丫頭竟是古劍潭的嫡係傳人!”

他光著身子,沒帶刀沒穿鞋,腿上還壓著個半死不活的玉詩姑娘,情勢之險惡實為平生僅見,情急下將懷裏冰雕玉琢的胴體猛往刺客拋去,叫道:“我把她還給你還不成嗎?”

女刺客攬臂接住玉詩,手中劍勢不由一頓,飄落在床榻前。她絕非第一次做刺客殺人,否則如此重要的任務亦不會派到自己頭上。但無可否認,眼前這長得像瘦猴似的年輕人和從前那些死於自己劍下的獵物截然不同。

首先他不知羞恥,竟然把被子也從身上扯了下來;其次他自私寡情,毫不在乎地就將剛剛與自己盡過**的女子丟向了她的劍鋒;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無恥之極的敗類居然將她和爭風吃醋的嫖客相提並論,就沒看出自己也是個姑娘麽?而且是如花似玉,被師兄弟們敬若天人的那種。

女刺客怒了,順手將玉詩姑娘放入側旁的太師椅中,嬌叱道:“不成!”劍走輕靈,刺向裴潛的胸口,誓要將這敗類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麽顏色的!

裴潛一個滾翻溜到床角,避開女刺客的劍鋒又叫道:“殺人不過頭點地!”

“不成!”女刺客連攻兩劍都未能傷到裴潛,不禁訝異於這瘦猴子的身手靈活。

“我另送一百兩銀票給你!”裴潛深諳花錢消災的道理,何況這錢也是從老鬼那兒偷來的,借花獻佛自然毫不心疼。

“不成、不成!”女刺客的劍比話更快,一氣嗬成又攻出三招,殺得裴潛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我要殺了你這叛逆,為天下除害!”

“嗡——”裴潛腦袋一炸,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楚,忙問道:“你說什麽,誰是叛逆?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你做過的事情,自己心裏最清楚!”伴隨著像冰一樣寒冷的聲音,一個同樣麵蒙黑紗的白衣少女破窗而入,左掌迸指如刀劈向裴潛麵門。

“我的媽呀!”裴潛嚇得魂飛天外,抄起**的枕頭往外招架。

憑良心說,他喜歡女人,更喜歡主動往自己**奔的女人。但絕不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絕不是渾身散發殺氣、沒半點人味的女刺客。

“砰!”玉掌劈擊在枕頭上發出一記悶響。青色的光波從掌心溢出,如一圈圈的漣漪冒起輕煙,將枕頭瞬間絞成齏粉。

裴潛悶哼仰麵撞到牆上,隻覺得左臂被一股冷冽的掌勁迫入,經脈猶如刀絞瞬間麻木,連帶胸口劇痛唇角溢出一縷血絲。

“轟!”他右肩運勁撞碎背後牆壁,身子順勢翻滾到了隔壁屋中——自己撞見的這個白衣女刺客少說也是突破金丹境界的古劍潭高手,不趕緊開溜還等死不成?

他咕嚕嚕就地翻滾,聽到**響起一男一女的驚呼聲,隻好滿懷歉意地說道:“對不住,我借道走人,兩位請繼續……”揚手甩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逍遙神針”封住被自己撞破的牆洞,彈身撞開房門衝了出去。

過道上,十餘名為暗香齋看場子的打手手持刀槍棍棒聞訊趕來,差點跟裴潛撞個滿懷。領頭的打手看著**隻綁了條腰帶的裴潛禁不住一愣道:“你……”

裴潛撥開人群往樓梯口亡命飛奔,叫道:“救命啊,有兩個女飛賊要非禮我!”

耳聽“砰砰”連響,那十多個打手紛紛倒地,兩名女刺客如影隨形追出屋來。

此刻正值暗香齋最熱鬧的時候,底樓的暖廳裏坐滿了喝花酒的客人和姑娘,盡管人人都是歡場老手,可望見裴潛渾身**地衝下樓梯,還是不由得一陣嘩然。

裴潛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順手抄起一個姑娘的披肩草草圍在腰間,邊逃邊叫道:“老板娘,今晚這一百兩銀子你得還給我。記得要讓玉詩姑娘陪我喝頓壓驚酒,另付三百兩的傷藥費。不然我就報官,告你窩藏女飛賊謀財害命!”

話音未落,白衣女刺客從樓道上淩空飛落,一掌拍向裴潛的頭頂。

裴潛正在人仰馬翻的酒桌之間披荊斬棘奮勇逃命,感到上方惡風不善,卻不敢再硬接白衣女刺客“煙波掌”,揚手灑出一蓬芬芳甜膩的淡黃色藥粉道:“看我的‘撲街散’……哎呦,對不起搞錯了,怎麽會是‘盡君今日歡’?”

白衣女刺客屏息飄身避開黃霧,聽這敗類居然敢用**暗算自己,心頭殺機盈動,從袖袂中飛掠出一道黑色軟鞭纏向裴潛的脖頸。

她皓腕微振,四麵八方盡是鞭影,猶如一股黑色狂飆將裴潛罩定。無論這家夥往哪個方向閃避都是死路一條。

裴潛叫苦不迭,心知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自己麵對黑衣女刺客的青虹古劍最多支撐三十個回合可不落敗;可對上白衣女刺客的這條軟鞭,三個照麵就該沒命。實在是沒臉到家。

他故技重施,抓起兩個端著花酒不喝的中年男子老實不客氣地扔向襲來的鞭影。

白衣女刺客軟鞭一抖,驀地凝直如槍讓開拋來的肉彈,刺向裴潛背心。

裴潛丹田提氣,彈身飛射出暗香齋的大門,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這是入夜後整座雲中鎮上最繁華鬧忙的一條大街。街道兩側共開了八家青樓,五家酒館,外帶兩家專治花柳病的藥鋪。

看到街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裴潛顧不得驚世駭俗,騰身躍上一輛馬車的頂棚,腳尖一點又換到一個在街邊招攬生意的青樓姑娘頭頂,幾起幾落已掠出二十餘丈,展現出一個達到凝元級數高手所應有的身法底蘊。

前方花街將盡,他用眼角餘光往後一掃,就見一黑一白兩道飛影沿著兩側的屋脊正風馳電掣地越追越近,不禁暗罵道:“丟你娘,我又不是你家老公!”念及自己光著身子被兩個女刺客猶如過街老鼠般當街追殺,不由越想越恨,到了十字街口驟然轉向南麵,沒幾步前頭就是一條大江。他縱身躍入水中,凝氣沉到江底。

白衣女刺客追到江岸邊黛眉微蹙,將一雙璨若星辰的明眸緩緩合起。她的靈台上瞬即呈現出附近百丈江麵的景象。無奈靈覺探至江麵下方三丈深時,靈台影像變得逐漸模糊,卻依舊沒有搜索到裴潛的蹤跡。

“師姐,”黑衣女刺客比她隻慢半拍追到江邊,望著浩**的江水急切問道:“這小賊是往哪個方向溜走了?”

白衣女刺客收起“寒潭心影”,睜開雙眼道:“他藏到了江底,我的仙息無法追索。但根據水波的動**反應,他應該是往東逃走。你沿著江底追蹤,我在江麵上監視,咱們齊頭並進,一旦發現賊宗就用‘連天虹’報訊,今晚一定要幹掉他!”

黑衣女刺客點頭領命,運氣護體躍入奔騰不息的江水之中,迅即下沉。江底一團漆黑,她功聚雙目,又取出一支“雪裏火”照亮。這“雪裏火”狀如一尺長的玉如意,真氣輕催便能發出碧綠色的光華,頓時方圓三丈內的情景盡攬眼底。

當下黑衣女刺客使出古劍潭秘傳的“望穿秋水”身法,在江底凝氣潛行,如魚翔淺底靈動異常。不一刻她就遊出五裏多地,隱隱看到前方的一叢水草間漂浮著條大紅披肩,正是裴潛從青樓女子身上奪下來,用以遮羞的那條。

黑衣女刺客精神一振,右手握劍開道往茂密的水草叢遊去。她的修為剛剛臻至煉神境界,比起白衣女刺客相差不止一籌,無法像師姐那樣運用靈覺施展“寒潭心影”功法探測草叢內景象,於是凝目觀望愈發小心,以防裴潛藏在暗處伺機偷襲。

遊到近處,草影搖曳波平水靜,並沒有見到裴潛的蹤影。黑衣女刺客略感失望道:“一定是小賊倉皇逃竄時,腰間的披肩鬆開,所以被掛在了草叢裏。”

她腰肢扭動,嬌軀破開江水潛至草從前,伸手用青虹古劍挑起了披肩,尋思道:“不管怎麽說,小賊沿著江底往東逃走已是確鑿無疑。”

她將青虹古劍也交到左手,右手探入袖口裏,打算取出“連天虹”向江上的師姐報訊。然而就在黑衣女刺客的纖手握到鵝卵石大小的“連天虹”時,下方的江水驟然翻騰,從江底黑乎乎的厚重淤泥裏探出一隻大手,閃電般扣住了她的腳踝。

黑衣女刺客大吃一驚,剛想蹬腿掙脫,一股淩厲之極的氣勁破體而入,整條左腿瞬間麻痹已被封住了經脈。她急忙扭身出劍,可是同時拿著雪裏火的左手使出的這式“斷霞斜照”明顯文不對題,不僅軟綿無力而且姿勢別扭,非但沒能削斷裴潛的左腕,還差點兒誤傷到自己的右腿。

緊跟著她的身子往下一沉,小腹已被一柄鋒利的淬毒匕首穩穩頂住。

黑衣女刺客的身子一僵,被裴潛從身後冒出,彈指連點了她背心五處大穴。

“讓你再追殺老子!”搞定了這一切,裴潛又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了黑衣女刺客的麵前,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春光乍泄,心裏頗是得意地收起匕首。

突然,黑衣女刺客兩眼發直麵部通紅,嘴裏“咕嘟嘟”往外猛吐氣泡。原來她的經脈受製無法繼續在水底屏氣,更無法浮上江麵換氣,眼看就要被活活憋死。

她驚怒交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無恥敗類悶死江心。偏偏全身動彈不得,連張嘴咬下這小賊臉上的一塊肉都是有心無力。

想到還在江岸上的師姐,黑衣女刺客更是悲從中來,隻覺得一陣陣頭暈胸悶,大口大口冰涼的江水被灌進了肚子裏,神智慢慢變得模糊起來。

忽然似有什麽軟綿綿肉嘟嘟的東西緊貼在了她的櫻桃小口上,一股彌足珍貴的清流汩汩綿綿順喉而下,胸口窒悶頓時大減,如同從鬼門關裏又活了回來。

黑衣女刺客神智一清,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目,卻看到一雙黃豆般的小眼睛骨碌碌亂轉,距離自己的臉龐不到半寸。而它們的主人,正用他那張臭嘴封住了自己的櫻唇,一邊將絲絲縷縷的真氣渡入,一邊摟著她的小蠻腰往回遊去。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羞憤感登時占據了黑衣女刺客的心頭——她珍守了十六年的寶貴初吻,居然會被這瘦猴一樣的年輕男人用這種方式粗暴地奪去。而且對方還是個排行古劍潭必殺榜第七位的可惡叛賊!

更可恨的是,自己視若性命的青虹古劍和用以照明的雪裏火也統統落入了裴潛的手裏。她嗚嗚作聲拚命掙紮,但渾身酥軟無力,連咬舌自殺都辦不到。

黑衣女刺客相信,人間再也不可能有比這更加悲慘可怕的事情。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今晚噩夢般的遭遇才剛剛開始,後麵發生的事將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嘩——”波浪翻騰,裴潛從江麵下冒出頭來,凝目打量了下岸上的景狀。與預計的上岸地點隻差了不到一丈,這裏是距離雲中鎮以西十裏的玉江上遊,和白衣女刺客追殺的方向南轅北轍,暫時應該很安全。

他戀戀不舍地鬆開黑衣女刺客香軟的紅唇,貪婪地吸入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躍身上了江岸,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往不遠處的山林裏走去。

“叛賊,你不得好死!”黑衣女刺客的檀口剛得到自由,便咬牙切齒地詛咒說。

“老子是叛賊?”裴潛瞥了眼夾在胳膊底下的黑衣女刺客,往地上吐了口江水道:“我呸,你們才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反賊!”

黑衣女刺客恨恨瞪視裴潛,卻沮喪地發現對方的眼神比自己更凶惡更可怖,心裏不由一寒道:“你要是不立刻殺了我,早晚會後悔!”

裴潛愣了愣,搖頭道:“莫名其妙!”把黑衣女刺客重重往林子裏一摔,丟下青虹古劍和雪裏火,在她麵前蹲下身子道:“說,為什麽要殺老子?”

黑衣女刺客自忖落在此人手中必死無疑,將雙眼一閉抿嘴不答。

忽然她感到身上一陣冰涼,竟是裴潛雙手探入衣中,一邊撕扯一邊摸索。

她驚恐地尖聲叫道:“惡賊,你要幹什麽?快滾開……”

裴潛不答,從黑衣女刺客懷裏抽出一卷畫軸,饒有興致地展開道:“這是什麽?”

借著月光他看見卷軸上畫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是你的情哥哥麽?”他望著畫上的人物,不屑地點評道:“長得也太離經叛道了點兒吧?眼睛那麽小,耳朵那麽長,尖嘴猴腮,賊眉鼠眼……嗯?”

他猛地收口,愕然發覺這畫上的男子無論是相貌身材還是神態氣質居然都和自己有那麽七八分的相象。尤其是在這種黑燈瞎火的晚上,說是同一個人也沒誰會不相信。僅有的明顯區別隻在於,這混蛋的嘴唇上有兩簇胡須,而自己則是平滑得像隻剝了殼的雞蛋。

見鬼了,活見鬼了。裴潛恍然大悟,這畫像上的年青男子才是兩個古劍潭少女一心一意要刺殺的對象。隻是自己李代桃僵,不幸撞上。

“誤會,這純屬誤會!”他情不自禁地失聲叫道:“你們找錯人了!”

黑衣女刺客先是一愣,繼而目露憎惡鄙夷之色道:“姓段的,你害死了咱們那麽多兄弟姐妹,卻敢做不敢當,白白披了張人皮!”

話音未落,裴潛的臉突然湊近,黑衣女刺客嚇得一大跳,警覺道:“你想幹什麽?”

裴潛用手指著他自命不凡的臉龐,說道:“你仔細看,再看仔細點兒——我到底是不是那個姓段的?瞧,老子嘴上可沒長胡子!”

黑衣女刺客怒聲罵道:“那是你做賊心虛,將胡子剃了。以為這樣我們就找不到你了?真是白日做夢!”

裴潛氣急罵道:“有眼無珠,眼大無光,狗眼看人低!那姓段的算什麽玩意兒,豈能和老子相提並論?”越說越是憤怒,拔出淬毒匕首唰唰唰轉眼之間將黑衣女刺客滿頭烏黑的秀發剃了個一幹二淨,兀自不解恨道:“那你剃光了頭發,算不算做賊心虛,企圖假裝成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