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才顯微亮的時候,白韶卿巡視的身影已經在城門中央徘徊了。
淡淡日光的照耀下,災民的現狀更是讓人憂心。那一張張了無生氣的麵孔,雙頰深陷,額角發黑,幹涸地雙唇開裂出灰敗的肉色,看的她心裏陣陣抽痛。
大多數人都一動不動地佝僂著身體躺在泥地上,父母護著孩子,丈夫護著妻兒,頭肩相依,靠在一起。平坡兩側已經建起了密密麻麻的帳蓬,累壞了的士兵們也偎著帳蓬睡的正沉。
她在眾人中間小心翼翼地走過,每一步踩下提起,都怕打擾到這些好不容易才能安心睡覺的人,可即使如此,她的裙擺還是拂過了一人的手臂,這人嘀咕一聲,睜眼後卻是一驚,呆呆地看著正慢慢走遠的白色身影,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一骨溜地爬起身來,大叫:“國師!”
白韶卿因他這聲叫喊停下腳步,回頭便見身邊越來越多的人陸續醒來,看到是她,都是俯身就拜,她慌忙去扶,又哪裏扶得了這許多,何況大多數人看到她的手伸到,都慌不迭的朝後挪開,好像生怕弄髒了她一般。
白韶卿無法,隻是略為安撫他們幾句,詢問一下病患者的情形,她溫柔的聲音包含著憐憫善意,眾人仰頭看著她,雖然距離這麽接近,卻依舊懷著對神靈地崇敬目光,得她纖手安撫過的人,更是淚如雨下,感激涕零。
過不多時,嚴林便匆匆趕來,他帶來的是一個壞消息,寧城的那些士坤們要求麵見國師,態度卻傲慢頑劣,想到這許多人的犀利目光,嚴林心裏很是不安。
白韶卿將城外的安排又重新落實了一番,責令今天日落前必須要讓所有人住進帳蓬或是分派到民居中,又查驗了糧食,看著大鍋再度沸騰,這才和嚴林一起回到小院。院外停放著十數頂華麗地轎子,每輛轎子身邊都站立著衣著光鮮地麵帶傲色的轎夫。白韶卿遠遠對著這他們看了一會,這才走進屋裏。
看她進屋,十數個男子站起身來,卻並沒有行禮的意思,隻是拿眼看著她,有幾個人甚至是一臉不屑地瞪視,白韶卿從容坐至案前,待這些人落座後,隻是在每一個人身上仔細打量,卻不開口。
眾人等了片刻,眼神交換,當先一個藍衫男子道:“我們都是什麽人想必國師已經知道了,我們今天來此,就是想問問國師,蔣守府何罪之有?國師要將他關在府衙。”
“是呀,將這麽些個難民安置在城外,還讓不讓人安生了?”
“我們的生意還怎麽做呀?”
“要是讓人搶了毀了,這損失要由誰來承擔?”
有一人開口,眾人都跟著叫嚷起來,一時間屋裏頓時一片噪雜。
白韶卿始終淡淡麵對,即不說話也不生氣,由著這些人大叫大嚷,嚴林看她不支聲是以也沒有多話。眾人嚷了片刻,發現眼前這個國師竟像是個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話聲終於漸漸輕下,直至悄無聲息。
白韶卿這才道:“寧城守府犯的不過是小事一樁,本國師略以懲戒,十日之後便會放他出來。”
連同嚴林在內的所有人聞言都是一驚,眾人都知這守府實是抗旨,經她這麽一說,倒使得他們原來想好的措辭沒有了說話的地方。
白韶卿目光停在那個最前麵的藍衣胖子身上,將他打量了片刻,笑道:“這位可是林豐蔭林員外?”
林豐蔭一愣,點頭道:“不錯,想不到你這國師倒識得我。”
“本國師之所以能認出你來,是因為在出京時,曾和陛下一同查閱過這些年寧城的稅錄,你的廣林字號遍布全國,便是周邊幾個郡裏,每年的稅首也總有你名列前茅。陛下對你大加讚賞。”
沒想到皇帝都知道自己,此時在同行麵前,林豐蔭頓感臉上有光,不由得胸脯一挻,笑道:“那是自然。”
白韶卿又道:“廣豐號為朝庭如此盡心竭力,陛下已經決定要為你建牌樓記功。旨意大約再過十數日便會到了。”
一片驚呼聲此起彼伏,林豐蔭更是驚的嘴巴張大說不出話來,白韶卿含笑道:“本來一到此地,就應該先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本國師忙於災民安置的事,是以耽擱了。”林豐蔭雙手大搖“不礙事不礙事。”說罷眼珠亂轉,卻又有些不安心地道:“照理說這麽好的事落到頭上,草民應該感恩圖報,可是這些年……那個災荒連連,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嘿嘿,國師想讓我拿出多麽銀子來賑災,可得先給草民一個準信。”
此話一落,十數人的目光都緊緊盯在白韶卿的身上,呼吸聲都有些急促,卻見她微微一笑,伸出纖白的一個手指一搖,聲音清脆“分文不要。”
此言一出,屋裏頓時一片死靜,眾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眼睛都有脫眶之險,正在責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什麽問題,卻聽她又道:“本國師決不會代朝庭向你們強行征集賑災款項,勤儉方能至富,你們的家業來之不宜,本國師即為守秦平安的向氏神女,自然也要保你們的平安,大富即安嘛。”
眾人錯愕地看著她,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不約而同的都是欣喜若狂,這樣的話從國師嘴裏說出,豈非就是代表了聖旨!眾人互望一眼,這才伏身叩拜,又大謝天恩的感激了一番,這才陸續離開。
嚴林等眾人一走,就立刻道:“你果然不找他們要錢了?”
白韶卿看他一眼:“說出去的話哪能更改?”
“那……那牌樓的事呢?”
“昨日夜裏發的七百裏加急,二十日之內,必定回來了。”
“你……是呀,陛下自然是會答應的,隻是賑災款一事,你這消息放出去,這些富商再也不會拿一個子出來,咱們光靠朝庭的銀子,可撐不了多久。”
白韶卿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時,卻微微一笑“到時候他們會自己送來的,何必我們去要?”
嚴林一愣,她卻已經越過自己走屋去了,雖然滿心疑惑卻也不得不自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