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截已經成舊到看不出原本顏色地細線,正中位置垂著一個銅錢,也許因為始終在人掌中反複撫摸地緣故,銅麵邊緣變地十分盈亮,發著淡淡地銅光。
白韶卿瞪著它半晌,伸手將其拿到手裏,左手離了他的脈門,卻又扣在了他的頸上,將那枚銅錢舉到眼前反複細看,她道“這是從哪來的?”
“從別人那兒偷的。”張孝神色淡淡“你確定了沒?就是這枚麽?”
白韶卿指下用力,怒火已經衝上了眉梢“從誰那裏偷的?”指力再進,張孝的脖子上頓時出現血痕,臉色也漸漸紫漲。他卻似渾不在意,即不抵擋也沒躲閃,而是緩緩伸出右手,在自己的頜下輕撫。
白韶卿瞪著他怪異的動作,隻見他摸了一陣,雙指之間忽然出現一層薄薄地肉色物事,這情形對她而言,實在太過熟悉,心念百轉,不由得放開手來,退了一步,擋在他和帳門之間。
隨著張孝的手慢慢加快速度,他手中的東西越來越大,而他的臉也開始變化,先是嘴唇,然後是挺直的鼻子,再便是眼睛,最後,是高挑的濃眉。那一層膜全部掀下後,眼前的張孝似是而非。
這張臉比原來的膚色略黑,五官卻生動俊朗的多,他微微抿著嘴,笑看著她,嘴角一側,有一顆淡淡地梨窩。白韶卿的手早已離開他的脖子,而是極慢地,一寸寸地撫上他的臉,那眉眼,那笑容……雖然和當初已經略有不同,可是這張麵孔曾經時時在她腦海中泛現,是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第一個不惜自身安危幫她分擔困境的人,她又怎會不識!
“穆……遙……”她終是叫出聲來,淚水也在這一刻滿溢,順著臉頰劃落下來,他卻伸出手來,為她擦拭“剛剛不是要殺了我麽?這會兒又哭了。”他的聲音裏滿是寵溺地笑。
“你怎麽……”她看著他,重逢地驚喜在她心底掀起世浪,可隨之來的,卻是她一肚子的疑問。
“我還以為你至少也得哭上兩個時辰呢,怎麽這麽一下就想起別的事來啦,”他伸手攏攏她的頭發,轉身將帳子拉嚴實,再吹熄了燭火,這麽一來,誰也不會擅闖他的帳裏來。
他拉著她在床沿坐下“我作夢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上你。”
“你怎麽認出我的?難道以前……”白韶卿轉臉向著他
“是這次認出的,以前在紀軍的時候,那時我,沒有記憶,所以自然也不會察覺。”
“沒有記憶?”白韶卿一愣。
“是呀。我們總是定時吃一種藥,這藥由四堂的內影發給,每月按時送來,吃了那個,就會被封住原來的部分記憶和內息,月影就是用這方法將人安插在每個需要的地方。”他的語氣淡淡,所說的話卻讓白韶卿心中緊滯“我在差不多十日前得到解藥,這就意味著我有任務到了。正是萬分警惕的時候,哪知道就碰上了你,不過現在看來,我的任務不是你,這說明他們還沒發現你,你應該還是安全的。”
“你……你受他們控製!”白韶卿全身都顫抖起來“你那時為什麽要搶我的東西為什麽要替我去為什麽要受這樣的苦……”憤怒心痛來的太快,她簡直語無倫次,整個人也抖個不停。
穆遙一把握住她的手,語音竟含輕笑:“說什麽傻話,你還在氣我偷了你東西麽?我剛剛不是還給你了,還念叨什麽。”
白韶卿哽著嗓子,黑暗裏看不清楚,可他的氣息清清楚楚地就在眼前,她不由得撫上他的臉“你還吃了別的什麽藥嗎?你現在若是逃走,會活不下去嗎?”
“嗯。還有一樣,不過,我沒打算逃走。”
白韶卿一愣,感覺他伸手握著她在他臉上的手,輕輕廝磨“我如今已經是月影四堂治下的八影之一,有更多的機會靠近離殊,我會了解更多,知道的更多,這樣才能幫你。”
“離殊?”
“原來你不知道,那個一直擺弄你我命運的人就叫這名字,月影明麵上掌壇的是零秋水,其實暗裏一直是他。這個人……”他的聲音忽沉,帶著強烈地壓抑地氣息“很強。”
隨著他的話,白韶卿眼前也閃過那對邪魅地眼睛,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顫“像你這樣的,月影,埋伏在四國軍隊中的,還有多少你知道嗎?”她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當時我們八人是同時受命離開滌穀,雖然都不知對方的去處,不過想來,應該是差不多的位置。更何況,除了我們八人,還有其它月影,月影之間若沒重大任務,一般都是互不聯係,這些年,每次與我交接任務的月影,十人中我隻識三四,可見他早年安插在各處的月影,如今都已漸漸長成,由此可見他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為這一切做下打算。”
白韶卿靜靜聽著,眼簾垂了下來,說不出話來“要和他鬥,是極難的事,不過,我會幫你的,卿卿,這些年我一直留意著你,知曉你的近況,隻是苦於沒有機會。再加上半年前,忽然收到泯心丸,因而失去記憶,隨後紀楚交惡,我隨軍出征,心裏隱隱綽綽的,分明有重要的事想要記起,可偏偏無能為力……好在詹灼這一戰,我才因此得了解藥,也因此而認出了你。”
“詹灼?”白韶卿眼中一動“因為他才得到的解藥麽?”她呆了一呆,腦中忽然一個念頭一閃“他,離殊要作什麽?”
“自然是要詹灼。”穆遙語氣平淡“這一場仗輸贏根本不在他眼裏,他要的,隻是幹將而已。”
白韶卿心下雪亮,立刻起身:“他要詹灼!要詹灼為他所用?”
“不錯。”穆遙在黑暗中靜靜看著她,目光灼灼。
白韶卿眼神微動,轉身就朝外邁步,穆遙卻及時伸手一把將她拉住:“你要作什麽?”
“殺了他,”白韶卿道:“這個詹灼此時已經是個殺人狂魔,若是再到他的手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他殺戮。”
“你不能殺他,”穆遙輕聲歎息“若是他此時死了,我會第一個被懷疑。”
白韶卿道:“我有毒藥,我裝成百姓的樣子給他送水去,長平百姓恨他入骨,這個理由解釋的過去。”
穆遙聞言不語,她轉身道:“那個離殊,若是讓他得了詹灼,無異於虎添翼,將來再要殺他,怕是再沒機會了。”
穆遙手上微有鬆動,她剛想朝前邁步,忽然他一個旋身自後而上,將她擋在身後,聲音又輕又急“來不及了。”
白韶卿一愣,他已經伸手點住她的穴道,使她動彈不得,不去看她驚詫的目光,他點燃燭火,將那掀下的人皮麵具再仔細抹回去,在床側拿出一個銅鏡照了一下,這才轉身吹熄蠟燭,將帳子掀開一線,輕聲道:“你聽見沒?那是月影行動的迅號。”
白韶卿凝神靜聽,好一會才聽見一股細而旋轉地尖銳聲,在營上盤旋,若不是穆遙指出讓她分辨,她根本察覺不到。
這聲音兩長兩短,在空中響了片刻,終於停下,穆遙靠在她耳邊,輕聲道:“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時殺他已不可能,將來吧,我們總有機會殺了他的。”說著,他的手指輕輕抵上她頸肩處,正要按下,忽聽她道:“不要弄暈我,讓我看。”
穆遙一怔,隻得放下手來,將她移到靠近帳子地方坐下,隨後走出營去,故意讓那帳留下一線。
他的營帳雖然離那捆綁詹灼的木樁不近,可卻正好麵前沒有阻攔,白韶卿靜靜坐著,看穆遙朝那木樁走去,他的樣子完全沒有半點躲閃萎縮地模樣,反而大步向前,坦然自若。身邊一個小兵不知從哪竄出來,靠近他,道:“張副將,那邊好像有人……”穆遙隨口應著,右手五指同時彎曲,一下就扣上他的頸項,他此時走的不遠,白韶卿清楚聽到那卡的一聲暴突而出,隨即那小兵便被他隨手一甩,如個破沙袋似地被扔在一旁的營後。而這一連串的動作,他的身影甚至沒有絲毫的停頓,起手之間,一條人命便毀於指下,而他對這情形,顯然早已習慣。
白韶卿怔怔看著,心裏忽然發出陣陣冷意來。就在片刻之前,分明是隔了近十年才再見到,她卻一眼就認出了他,並且全無生疏之感,心裏滿滿,皆如親情。可是此時此刻,這樣凝視著他的背影,卻忽然覺的,有一些陌生不同。
片刻之間,穆遙便已走至樁下,與他同時到達的,還有四人,其中一個瞧那模樣也是潛在軍中的月影,隻是畢竟隔的遠,白韶卿看不清那人的臉。穆遙和這人對望,也不說話,隻是仰頭打量著樁上的詹灼,詹灼本來就是披頭散發,這時更是看清麵目,隻是能勉強聽到他嗬嗬傻笑,對眼前這幾人,他似乎感覺有趣。圍著木樁的另外三個則是黑衣人打扮,這時便見其中一人打了個手式,兩個黑衣人和穆遙同時一躍而起,穆遙抬掌衝著詹灼麵門一掌拍下,那詹灼悶哼一聲,頭頓時垂下,而他身後兩個黑衣人則是同時點在他各處大穴上,動作靈敏之極,起躍之間,不過瞬息,落下地時,一切已經結束。
三個黑衣人點了點頭,另一個著軍裝的人便拿鎖將詹灼身上的鐵索逐一打開,其中一個黑衣人將其負在背上,轉身朝營那頭掠了出去,其餘兩人也隨之而去。穆遙朝著他們去的方向注視了一會,撣了撣身上的衣袍,釋釋然地轉身回來,另一個著軍裝的人也是扭頭走開,自始自終,這些人全無一句對話。
穆遙走回,便給白韶卿解了穴,看她始終沒有說話,轉念一想竟就明白了,安慰道:“月影作事,向來如此,若是常有隱諱之心,死的便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了。”
白韶卿點了點頭,卻道:“剛剛那個,也是藏在營裏的月影?”
“是”穆遙伸手摸摸她的頭發:“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發現你。”
“詹灼忽然就不見了。烏行安那一關要怎麽過呢?”
“哦,紀軍裏有一個姓牛的副將,全無來曆的,此次便是用他來遮掩,那幾個月影會留下讓人牽扯上此人的線索,引的人去追查,等查到他的屍體時,詹灼早到滌穀了。”
白韶卿對他這種談及他人生死時的淡然實在是無法適應,心裏哽的難受,卻又說不出什麽來,隻得低著頭,不再說話。
穆遙隻道她累了,便拉著她到一旁的小榻上,幫她躺下,蓋上薄毯,又在一旁陪了一會,才回自己床邊,正要躺下,卻聽白韶卿忽然道:“你們幾時抓烏行安?”
他手一抖,半晌才回過頭來,隻見她已經坐起,正緊緊看著自己,他心裏一滯,笑道:“我沒……你為什麽這麽想?”
“詹灼是烏行安的手下敗將,詹灼他都要收羅,更何況烏行安!”白韶卿眼中光可灼人“幾時動手?”
穆遙沉默了一會,隻得道:“還要再等一等。”
“等什麽?”
“卿卿,這事與你無關,你別想了不行麽?”他靠近她,放低聲音。
“與我無關嗎?”白韶卿身體微微抖動“那跟小六他們呢?跟小胡有關麽?你和我相認到現在,沒有問過一句他們的近況。你是忘記了還是原本就知道?小胡死了你知道嗎?他死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可是如果不是烏行安,他一定不會死!你見過小六嗎?她又瘦又小,看起來根本沒有十四,金子他,他受了重傷,在深山裏吃盡苦頭靠搶劫過活!這些,你知道嗎?你不想問我嗎?”
穆遙呆了一呆,看著她忽然淚如雨下,他一個字也答不上來,衝過去將她緊緊抱在懷中,那樣緊而壓抑,仿佛要將她揉碎一般。
“烏行安早就應該死,他殺了那麽多人,為什麽那麽多人都死了他這惡貫滿盈的人卻不死?還要留下他殺人嗎?還要殺多少人?離殊這魔鬼,他要讓這天下變成人間地獄嗎?他有了詹灼再有烏行安,全天下的人都不夠他們殺的!他要一個……全是屍首的天下嗎?”雖然竭力控製,可是她的聲音還是瀕臨失控,穆遙不得不將她按在自己懷裏,他的下巴緊緊抵著她的黑發,眼中紅絲密布。
“我要殺了他,一定要殺。就是讓離殊發現我也要去殺他。”白韶卿聲音哽咽難繼,穆遙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點頭“好,我們殺了他,我們想個法子,不讓人懷疑也能殺他。”聽他這麽說,她才慢慢安靜下來,靠在他懷裏好一會,才恢複了力氣,問道:“你先告訴我,你剛剛說等一等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等?在等什麽?”
穆遙靠近她耳邊,輕聲道:“在等紀王的降罪書。”
“降罪?”白韶卿吃驚不小“他打了勝戰,為什麽要降罪?”
“紀王那邊有人安排,這裏的戰訊根本傳不出去,紀王能聽到的隻有壞消息,何況當初烏行安出京時,曾立下過奪回紀境的限期,所以不出五天,降旨必到。”
“這是要讓他自亂陣腳!”白韶卿喃喃道“可是,借月境攻楚,月軍將這裏的情形看的分明呀,居然沒人說?”
“唉,都說了封了消息嘛,既然能封的住八百裏軍訊,尋常的消息又怎麽過的去?等到這些流言終於傳到紀宮時,烏行安早已經改頭換麵啦。”
白韶卿不由地想到那些歡呼雀躍地士兵們,原來他們的歡喜根本不值一提,這一切隻是一場戲,成敗於否,結局都不會改變。
“那你們的任務是不是在他被降之後,再鼓動他離開?”
“怎麽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地達到即可,總之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走就是了。你若是真想殺他,我們隻有一天時間。”
白韶卿沉吟片刻,道:“不錯,在接到降令的當天。”
果然,在詹灼無故失蹤的大驚大怒下還沒回複過來的烏行安,在四日之後,卻接到了紀王的降旨,太監尖銳的聲音大聲喧讀之後,若大的長平城簡直靜如墓穴,所有人都不相信似地看著彼此,懷疑自己在一刻產生了幻覺。
死一般地沉寂過後,呼喊嘶叫此起彼伏,包行安一臉土色,平日裏的傲色早褪了個幹幹淨淨,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太監,任憑幾名隨行的禦衛拿下他的冠帶,待到鐵索繞上雙臂,才猛然驚覺,大喊冤枉。整個軍營中一時殺聲震天,把那幾個太監和禦衛嚇的幾乎癱軟。
最後還是穆遙與幾個副將共同請命,願意用他們的項上人頭來換可以給烏將軍分辨的機會,同時便催快馬,往京裏送信。其實那幾個京裏來的太監侍衛也是驚奇,明明說是根本沒過川江,可眼下紀軍卻是分明已經進了長平,難道是奏報有誤?無論怎樣,此時身在紀營,那麽多殺紅了眼的士兵,一人一腳,也能將他們踩成肉泥,自然也不敢堅持什麽,答應在此等候幾日。
當晚,烏行安被囚地營帳內,進來一個送飯的小兵。烏行安雖是喊冤不平,可那畢竟是聖旨,就算能拖延暫緩,等待赴京的信使歸來,但旨意不可費,他還是被五花大綁地困在營帳中。
那小兵送進飯來,倒不急著喂他,隻是蹲在他麵前將他細細打量,烏行安皺眉道:“你是誰的下屬?”如此無理,難道真是龍入潛灘遭蝦戲!
那小兵卻不說話,隻顧將他上下看了又看,好一會才開口,卻道:“義父老的多了。”
烏行安一怔,怒道:“本將軍可沒什麽義子,你究竟胡攪蠻纏些什麽?”
那小兵冷冷一笑,聲音忽然變化,悠揚輕緩,細如雨絲地滋潤地聲音頓時像過電一般,將烏行安全身上下震了個遍:“義子沒有,義女也無麽?當年是義父送女兒奉秦的,果然是老了麽?這麽快就忘的一幹二淨?”
烏行安呆愣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睛死死盯著這小兵的臉,分明是陌生的麵孔,可看著卻覺心驚膽戰:“你……你是……”
“我說過,有朝一日,必定還要回來問候義父。此番父女好不容易相逢,義父難道竟不歡喜?”
“你這臉……你這聲音……”烏行安喃喃地一時竟不知心裏是驚又懼。
那小兵低下頭來,不知在臉上作了什麽,再度抬頭時,烏行安瞳孔猛然放大,整個眼珠都快要脫眶而出般,嘴唇更是抖地沒法出聲。
“雖說隔了些日子,想必女兒的這幅模樣,義父還是記得。義父好不仔細呀,堂堂大將軍,卻連女兒在身邊呆了這麽久也沒認出來呢。”
烏行安眼中的驚豔方退,驚愕又起“你……藏身在這裏,多久?”
“倒不算不久,時間剛剛好而已。”
烏行安眼睛一瞪,怒道:“是你……是你陷害我麽?”
“我可沒這本事。”白韶卿低頭潛笑,看他像是立刻就要大聲呼喊,她的纖手及時一揚,一團白色地粉沫在他眼前散開,任憑他再怎麽開口,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輕輕從衣襟裏拿出一支發箸來,在他臉上輕輕劃過笑道:“我要在你臉上克一個字,等你能見到這個字時,你便明白今日種種因何而來。你由什麽得到了這一切,便也最終因為什麽而失個幹淨。”
她的語調輕柔,指力卻是極強,那長箸的一端已經磨地雪亮,此時便在烏行安臉上一筆一畫地刻畫起來,隻是奇怪的是,烏行安隻覺得臉上冰涼入骨,竟是完全不覺疼痛,想到片刻前令自己失聲的那把藥末,想到她必定也在這上頭放了什麽藥,他的心裏又驚又怕,想伸腳卻踢前麵的桌椅,卻又被她攔了,何況她的一隻手此時正按在他的頸後,令他半身酥麻。
他這裏還在竭力想法子掙紮,卻見她已收回了長箸,箸尖鮮血淋淋,她就勢在他胸襟上擦拭幹淨,依舊放好,卻又從自己懷裏拿出一把銅鏡,舉到他麵前來。
烏行安對上銅鏡時,簡直肝膽俱裂,他的左頰上,一個鮮血淋漓地‘柏’字觸目驚心,他這一生最大的噩夢與心結,就這樣承現在他麵前,那長年被他壓抑的恐慌翻江倒海地傾襲而來,眼前似乎又聽到無窮盡地哭喊叫罵,無數眼睛,重疊再重疊。他一生殺人無數,可唯獨此事……他忽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整個身軀隨之倒在地上,抖作一團。白韶卿冷眼看著,慢慢將自己的麵具抹平,伸手去搭他的脈搏,片刻之後,她眉梢微揚,站起身來轉身出帳,而此時,在她的身後,烏行安已經滿臉青紫,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她一出營帳,穆遙便迎了過來“怎樣?”
“他居然嚇死了。可見柏氏的這筆孽帳在他心裏紮的有多深。”
“那倒便宜了他。”穆遙輕輕一哼,帶著她轉身回營,又道:“烏行安一死,營裏馬上就要大亂,這是非常時候,你老實在我身邊呆著,等時機成熟我們立刻就走。”
“去哪?你不是不能脫離月影嗎?”白韶卿問。
“烏行安即死,紀國的任務便算結束了,我身上有月國的通行令,我們可以往月國去。”
白韶卿一愣“沒有其它兩國的?”
“沒錯。”
白韶卿心中忽然翻江倒海起來,因為她想到了一種可能,如果月影是臨陣受命,那麽他們身上的通行令也許通常就是下一個任務的地點。一想到無數個月影,可能正要趕往月國,她頓覺呼吸都有些不暢,而也是就在此時,一個念頭閃入她的心中。
她立刻便問:“你能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哪裏?”
“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