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緊急,譚義雲領了命就連夜出去辦事,陳曉白則沒有急著離開。

見陳曉白似乎還有話要說,胡楚元就問他:“怎麽了……有什麽不妥?”

陳曉白笑道:“東家吩咐的事當然沒有問題,我是在想……等江南鹽禍案蓋棺定論,南潯商幫基本就完結了,以後就得是咱們和各大洋行對峙炒絲,不知道東家打算是怎麽辦?”

胡楚元道:“論財力和勢力,我是可以和洋行抬價,可我不想抬!”

陳曉白不免有些奇怪,問道:“為什麽,每抬價一錢,咱們可就能多賺幾十萬兩啊?”

“是啊!”

胡楚元點著頭,又道:“這麽抬下去不是辦法,國內生絲價格波動的太頻繁,反而會促使洋行轉向曰本等地購買生絲。所以,我暫時不抬價,集中精力在江浙兩省興辦絲學館和合作社,等幾年,我會直接繞開這些洋行在海外設立江南商行的分行。”

陳曉白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您在上海終究是初來乍到,氣勢來的太凶,很容易讓洋行抱成一團來對付我們!”

胡楚元道:“洋行不好對付,咱們要從長計議。我現在覺得孤身奮戰過於艱難,乘著南潯商幫勢弱,想要從中扶持幾人,保持聯合之勢,你覺得怎麽樣?”

陳曉白笑道:“東家願意這麽做,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南潯四象中的龐雲鏳可以考慮,這個人以前一直跟著老東家做生意,還在南潯替老東家收絲。老東家走後,他自己覺得羽翼已豐,就沒有再和我們來往,收購夏絲的時候,他也選擇和張頌賢聯手。”

稍加思索,胡楚元和陳曉白問道:“這個人在鹽案中涉足的深不深?”

陳曉白道:“炒鹽的時候,我和譚義雲四處尋找合適的中間商,畢竟有過多年的合作,我們就讓他負責給南潯商人發鹽。南潯商幫的囤鹽中至少有七成是他脫手轉賣的,現在可好,在南潯鎮裏落了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偏偏他自己貪心不足,居然也囤了六百多萬斤私鹽。”

胡楚元又是一聲冷笑,和陳曉白道:“有你們幾位大掌櫃幫忙打點家業,我確實是輕鬆很多。這個人或許可以考慮。”

陳曉白也笑,卻道:“東家,咱們把話說回來,商人就是商人,在商言商,誰不想要多賺一筆錢,誰不想坐一坐老東家的位置,雄霸整個江浙呢?”

見利忘義。

這是商人的天姓,隻有極少數像胡雪岩這樣的商人能夠做到“見利不忘義”,所以,他才能得到左宗棠的垂青,督掌湘軍的財務。

胡楚元和陳曉白問道:“他現在人呢?”

陳曉白道:“當然是在租界裏,南潯鎮裏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嗯,我聽說他和劉鏞正在四處聯係洋人賣絲,兩人囤積的生絲數量也不少,約有四十萬斤左右。因為他們資金周轉不靈,急著想賣,洋行就總是壓他們的價,眼下正在苦惱呢。”

胡楚元的眼簾一縮,和陳曉白道:“我已經全權委托徐潤幫忙賣絲,你明天再和徐潤聯係一下,就說價格可以低一點,關鍵是要快,越快越好。”

陳曉白道:“東家不用擔心。我和譚義雲商談過,估計唐、張、顧三家的生絲多半是落在東家手裏,萬一劉鏞和龐雲鏳將絲便宜賣了,咱們吃虧就大了。所以我前兩天主動和他們談了一次,各借兩家六十萬洋圓周轉資金,條件是用生絲做抵押。譚義雲則借著清點押貨的機會,摸清楚他們的生絲數量和庫存地點,一直派人暗中監視。如果我們沒有判斷錯,他們這兩天還不會賣掉。可如果我們賣價太低,反而顯得下作,故意要陷害他們。”

胡楚元心裏暗笑。

這些大掌櫃個個都是人精,不比徐潤差。

所以,胡家才有今天這番事業,他執掌胡家之後,諸事才能一往如前,連江南鹽禍案這樣的大風大浪也闖的過去。

他想,今年肯定是要大賺一筆的,對四位大掌櫃得特別優待,多發一筆年紅。

人才總是第一位的,比資本更重要一百倍。

他道:“你還是和徐老板說一聲,讓他盡力想辦法快點賣,價格不能低的話,還款的方式可以靈活點。”

“行!”陳曉白微微點頭,又道:“東家,我還想起一個事,您去蘇州之前留了一個叫張靈普的人,炒鹽的時候,上海幾個流氓頭子想要砸我們江南商行的鋪子,可都被他提前打聽到了,我們才能有所防範。我後來找他聊過幾次,發現這個人確實是很有能力和才學,為人也機敏幹練。他不僅精通經史,有秀才的功名,海陸兵法都有涉獵,還懂機械,精通英語,略通法語,身手也是出類拔萃的,實在是個人才啊!”

胡楚元笑了笑,其實他也發現了,張靈普這個人確實是很難得。

這樣的人未能在曆史中留下他的名字,實在是很可惜,胡楚元估計……這個人十之八九是夭折在馬尾海戰中。

陳曉白續道:“這個人的家裏在地方也算是大戶出身,世代經營茶葉生意,和何璟沒有什麽關係。我派人打聽過,何璟向船政學堂要人,學堂教習就推薦了他,結果,他就來了我們這裏。可我和他談了談,感覺他還是很想回福州水師效力。”

正好提起了這個人,胡楚元就和陳曉白說道:“那你明天喊他過來,我上午和他談一談,至於他想去哪裏效力,那就以後再說吧。”

陳曉白點著頭,道:“東家,天色已晚,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早點休息!”

胡楚元看看時間,見已經是淩晨時分,就讓陳曉白留在胡公館的客房睡一宿,明天再出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