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並不意味著國內經濟就要停擺,經濟建設就要減緩,恰恰相反,正常的國家建設支出還是要維持,同時通過政策調動民間資本的對內投資規模,特別是農業投資。

中國目前有3.82億人口,70%還是農牧民,隻有增加農業投資,提高農業收入才能真正的解決消費力的問題,才能培育更大的市場。

有了市場,工商業才能更好的發展,國家經濟才能變強。

這是一個基本的市場經濟邏輯。

戰爭打的這麽激烈,到處都要用錢,胡楚元卻堅持將農業稅繼續減低,在確保平均耕地數額的底線上,增加大農業經濟的種植麵積。

大農業經濟是胡楚元在國內提出的一個概念,即要逐步將人均耕地麵積增加7.5畝,在此基礎上,通過中信社、其他各家糧社和農民之間的聯營合作,實現經濟作物從生產到加工的鏈式增值。

這裏麵的一個關鍵思想是種植者有權參股糧食加工企業,通過農民自我投資下遊產業來實現全國農業人口的增值增收。

這個模式在山東的推廣是最為普遍的,山東現有耕地總麵積是8753萬畝,聯營土地麵積占93%,主要的聯營方是中信社,由中信社集資集股創辦榨油廠、米麵加工廠、棉花加工廠、紡織廠。

山東目前規模最大的青島光華紡織總廠就是中信社集資創辦,在運營過程中,工廠按照標準收購棉花,價格和市場統一,質量要求也和市場統一。

中信社負責挑選和培育良種,利用現有資本增加其他投資,各地分社負責指導聯營農民種植棉花,集資改善灌溉條件,合股購買機械。

具體的種植是農民自己經營,你有多少田就種多少,根據各地分社的指導,和地區農業經濟的特點,農民自己可以選擇種植棉花、大豆、花生、玉米、煙葉等作物。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蘊藏著一些很殘酷的現實,那就是聯營體製內的農民對外部的土地兼並能力很強,不斷吞沒了其他非聯營製的土地。

在義和拳運動爆發後,胡楚元曾經在山東做了一個很細致的人口普查統計,以100畝田/戶為地主標準,山東約有3.7萬戶地主家庭,以30畝田/戶為富農標準,山東大約有127萬戶富農家庭,這些人就持有山東59.3%的耕地。

在農業稅收條款的限製下,農業稅在45畝、120畝、330畝有著不同的征收和減免狀況,120畝以上就不再享受任何減免和優惠待遇,這就使得純粹的大地主階層在不斷萎縮,而小地主和富農的比例在不斷增大。

這裏麵蘊藏著一個問題,那就是工商業和城市規模的發展跟不上農業剩餘人口的轉移速度,所以,很多山東人就繼續闖關東,甚至是闖朝鮮。

實際上,山東人口向外轉移的規模是非常大,現有在本地生活的人口不足2100萬,工商業人口約占37%,農業人口中,富農、中農和貧農各占1/3。

在未來的十年中,大約還會有720萬左右的農業剩餘人口向工業轉移。

這些人的就業是必須要保證的,否則,下一次的義和拳運動就會到來,好消息是這些人口中大約有30%屬於剛超過十六周歲的新勞動力,這一代基本就接受過基礎教育。

胡楚元目前要在國內推動的就是山東這種大農業的經營模式,簡單的說,就是要增加富農的數量,政策要上鼓勵富農階層的出現,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和形象,將其視作國家的脊柱。

這個政策肯定是中國必須要走的道路,但它的負麵影響就是大量多餘勞動力該怎麽辦?

就目前來說,答案很簡單,增加土地耕種麵積,改善農用地的質量和條件,增加畝產,充分結合地理特點發展林牧業和規模化養殖業,特別是有效利用山田發展茶、麻、果林等經濟作物,在南方和東部雨水充沛的丘陵地區開展果林和木材經濟。

胡楚元不是想當然的搞,他是商人,一切用數據說話。

十年之內,城市人口增加到1.5億,達到40%這個標準,土地耕種麵積增加到18.3億畝(市畝製),對海南、台灣、東北加大開墾力度,在雲貴西南地區、廣東、浙江、福建地區進一步加大山地林業經濟規模,在蒙古、西北地區深化畜牧業改革,增加現代畜牧業和工業投資,在沿海地區發展海洋捕魚規模和深加工業。

通過這樣的一係列的經濟政策,大農業經濟目標是可以實現的,更高要求的富農經濟也是可以實現的。

另外,以奪取遠東為第一戰略目標,爭取從沙俄獲取新西伯利亞區域的溫帶大陸耕種和畜牧土地,通過逐步移民政策將北越疆域化,通過對西南擴展土地的有效治理,實際擴大更多的可利用土地。再向東南亞和人口較為稀少的地區移民,進一步減輕剩餘人口負擔。

最後,一定要普及義務教育體係,為長遠的人口城市化打下堅實的基礎。

胡楚元現在大的政策方針就是富農經濟主義,他目前所實施的所有政策都是為了實現這個政策方針和目標,他堅決的要和俄國打這一仗,要投入巨資研究和生產機械化裝備,力圖一舉拿下新西伯利亞和包括阿拉木圖、巴爾喀什湖地區,都是為這個目標。

所以說,戰爭是一定要打,對國內農業的投資和扶持力度也同樣要維持,甚至是加大。

從第二次組閣開始,胡楚元就成立了國家經濟發展委員會,簡稱國經委,由內相瞿鴻機擔任主任,負責製定長期政策,統管和協調各內閣部門、地方政斧,確保大農業經濟最終可以實現。

這幾天,胡楚元一直在和內相瞿鴻機、大清銀行總行長屠仁守、農業大臣梅汝鼎,以及其他主要官員商談新的農業增投計劃。

某種程度上,胡楚元和希特勒基本算是一類人,都是瘋狂的野心家,越是這種緊張的局麵下,他想要實現夢想的心意也就越堅決。

這天,關於西北和西南農業經濟大投資的計劃會議結束後,胡楚元將瞿鴻機、屠仁守、梅汝鼎三個人留了下來。

其他官員離開後,胡楚元就和屠仁守交個底,道:“原先製定30億總軍費已經是不夠了,預計可能要達到40億清圓的規模……我在這裏可以和你確切的說,勝利肯定屬於我們,但即便我們勝利了,也未必就能從協約國得到多少賠償款,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

屠仁守微微點頭,道:“這個問題,我一直都在考慮著呢!”

胡楚元厲害,但他最厲害的地方不是有錢,不是能夠控製著中國的局勢,而是他在過去的二十年中,在傳統官僚體係中為中國培養了一大批具有現代執政能力和理念的政客。

這些人就是所謂的胡楚元的嫡係。

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和胡楚元一樣,將現代經濟學作為治理國家的基礎手段,跟隨胡楚元一起係統的研讀現代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理論,和歐洲的洛桑學派、亞當斯密自由古典學派不同,胡楚元和這些嫡係的官員更推崇宏觀經濟學和國家經濟主義,強調國家扮演國家經濟規劃和調控者的角色,政斧要通過產業、財政和貨幣政策對國家經濟進行有效的調控。

為此,胡楚元和奧克蘭大學經濟學院的數學和經濟學學者費雪,以及屠仁守、鈕玉庚合作編寫了《宏觀經濟學》、《國家經濟發展與調控》、《現代經濟論》等書,和《富國論》、《經濟學原理》、《政治經濟學》等經濟學著作一起編入《資政新編》中,做為國內行政官員的必讀科目。

現在,《資政新編》一共囊括了97本各科書籍,涉及到政治、經濟、法律、工業、農業、水利、自然科學、哲學、數學、民族、文化、軍事等多個方麵。

胡楚元對自己的嫡係官員就有一個很清晰的原則……你必須讀完這97本書籍,你在哪個科目方麵有特長,我就用你哪個方麵的特長。

從1901年回顧胡楚元過去二十年的生涯,他基本就幹了兩件事,第一是賺錢,第二是培養人才,而且,他在這兩個方麵都做到了非常高的水準。

這些人才中,瞿鴻機和屠仁守恰恰是最出色的一批,也是胡黨嫡係官員中資曆最老的。

談到軍費的問題,屠仁守心裏是非常清楚的,他就拿出另外一份報告給胡楚元過目。

等胡楚元大致看完,他才說道:“這是國家資產委員會最近統計的數據,據此來看,總理府最高能夠承受的戰爭總軍費應該在50億清圓左右。我們去年的全年財政收入是10.7億清圓,國家資產總額從44.2億清圓增加到了47.3億,如果軍費盡力能控製在30億清圓的規模,總理府大約能在5年之內就將戰爭國債清空償還。超過30億,我們就必須將國有資產向市場出售。按照原先的計劃,通貨膨脹率穩定在3%以下,我們還有一定增發貨幣裕度,加上政斧財政收入的調整,以及國有資產的部分轉賣,50億清圓就是我們的極限。”

聽著他的話,胡楚元微微頷首,還在繼續看著國資委提交的最新數據報告。

總的來說,大清帝國還是很有錢的,在江南商行、北洋商行、南洋商行……以及其他各家官股民營公司、礦產公司、重工企業持有的股份賣一賣,基本能夠套現出40億清圓。

另外,前年在建立沿海各工區城市的時候,胡楚元也留了一個心眼,以政斧的名義收購了大量的土地,無償出租給各家工廠。

這批土地的總規模約有四百多萬畝,基本上到1908年,這批土地的無償租賃期就會到期。

報告裏也談到了這個事情,但沒有核算出具體的價位。

胡楚元就將這一頁攤開,讓屠仁守和瞿鴻機仔細看一看,道:“如果我們這一仗打贏了,中國經濟,特別是沿海工業經濟繼續向前發展,我們這些土地的總市值應該不低於五十個億。當然,我們此前對這筆錢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規劃,基本還是要繼續用於國有資產的經營,特別是鐵路、郵政、水利和道路的國家建設……!”

話呢,他沒有說完。

屠仁守揣摩的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實在不行,咱們就把這筆錢給用了?”

胡楚元沒有急著回答,讓梅汝鼎去給自己泡一壺茶,他再好好考慮一下。

現在是一個新時代,“中國不缺錢”這個話,他已經不是那麽敢說了。

喝著熱乎乎的祁門紅茶,胡楚元心裏細密的琢磨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和屠仁守、瞿鴻機道:“雖然說政斧不應該和國民爭利,可如今是一個非常階段,我們其實可以做一些國家投資。關鍵的問題在於我們的投資方向……我們以前談這個國家宏觀經濟主義的時候,我特別說,國家宏觀經濟主義肯定不是國家壟斷經濟主義,商人可以壟斷某個產業領域,因為政斧至少還可以承擔監控者的責任,政斧不能,如果政斧直接參與壟斷經濟的組成,那還有誰能監控整個產業呢?”

他這話說到大家的心坎裏。

國家一旦進行大規模的投資,那就很容易出現國家壟斷經濟主義,比如說早年的江南商行,那是不折不扣的壟斷經濟。

目前,包括胡楚元在內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基本的考量,那就是在長遠時間內,中央政斧肯定要撤資套現,地方政斧倒是可以小規模的長期持股。

瞿鴻機想了想,和胡楚元說道:“我倒覺得,咱們可以在土地征用和轉讓問題上做一點文章,由政斧做為唯一的土地征用方……!”

胡楚元立刻擺了擺手,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現在大力號召商人跟隨國家政策進行投資,號召他們購買和銷售國債,號召他們支持國家戰爭,轉過來還阻擋他們賺錢的門路……如果我們這麽做了,短期確實可以謀取暴利,長遠來看,那必將在謀取暴利的同時逐漸失去民心。”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思索的梅汝鼎忽然開口道:“在農用地向工商業用地轉換的過程中,政斧承擔第一責任人,即由政斧負責征用,在十年到二十年的時間內廉價租給商人使用。優惠期結束後,則將土地公開出售。這樣一來,我們在城市化擴大的過程中,也能從政斧宏觀控製的角度去控製全國農用土地的耕種麵積。另外,國資委可以成立一家農業合作社,在條件較為艱苦的地區,投資回報率較低的地區進行聯營建設,建設期結束後,政斧資本抽資離開。”

瞿鴻機當即讚同道:“這個辦法不錯……不過,前者是能賺錢,問題是回收資本期限太長,遠水解不了近火。第二個辦法嗎,說實話,民營合作社不願意去的地方,那基本都是核算過的,不賠本就算不錯了。”

胡楚元則道:“第二個問題嘛,賠本也要做,咱們要搞大農業經濟,這個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兩個辦法相結合,我們用前麵賺到的錢填補後麵。另外呢,我倒覺得國家資本可以向外流動,由國家資本通過一些援建項目來獲取在國外的礦產投資權限,幫助一些較為友好,或者是重要的國家建立基礎的工業體係,然後套現離開。或者是國家和商人一起合作,對商人來說,他們是求之不得的,真正出了問題,我們肯定是會派軍隊去維護國家利益。”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覺得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眼下的軍費開支很大,但隻要能合理的利用國內的融資能力,國資委方麵還是能抽出一筆錢用於這些方麵的運作。

遠水是解不了近火,但有了這些長期的收益項目,國資委是可以進行一些融資的,利用市場經濟的方法解決國債問題。

乘著這個時間段都有空,胡楚元就和他們仔細商量了一下。

可當他們細致的商量下去,最終發現梅汝鼎提出的這個事情是不能做的,關鍵在於……不管中央政斧怎麽規定,地方執行起來都是要變樣的,原因很簡單——涉及的利潤太大了。

錢啊!!!

當權利可以輕鬆的變成一大筆錢的時候,貪汙就無法阻止了。

究竟是要一個有錢,但很貪汙問題的政斧,還是要一個雖然沒有錢,但貪汙問題還能有效控製的政斧,這並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最終,瞿鴻機提出另外一個方案,即設置新的《土地征用管理法》,由國家經濟委員會控製農業土地向工商業和城鎮土地轉變的額度,每年根據各個省的經濟發展狀況下發一個新的指標。

當農用地轉變為工商業用地時,必須采用公開拍賣的方式,額外增收一筆較高的稅款。政斧也可以自行征用土地,用於教育、城鎮基礎民生設施、道路、公園、文化機構等等,當這些土地轉化為私人持有的工商業用地時,仍然會征收相應的稅款。

這樣一來,戰爭經費和大規模的國家工農業建設經費還是無法有效的解決。

在土地轉讓稅、土地征用稅的基礎上,胡楚元維持了另外一個意見,由國資委設立中國信托融資公司、中國銀行、中華國際投資銀行公司、亞洲聯合銀行四家新的金融機構,前兩家以國內為主,參與國家扶持產業的風險投資和融資服務,後兩家則以國外市場為主。

1900年第二次組閣後,胡楚元提出一個新的十年計劃,提出將電氣係統及電動機、造船係統及船舶動力、汽車與農用機械及內燃機體係、鋼鋁冶金及有色金屬加工、工業機械車床及模具體係、能源開采及基礎化工係統、電子電信及無線電通信係統、曰用洗化、曰用及高端精密瓷器、化學染料及紡織、農作物生產及深加工十一個大體係工業做為中國最重要的支柱產業進行發展。

對於目前的中國商人階層來說,他們可能有錢,但進不了這些產業,要想鼓勵新的資本進入,國家就必須提供技術援助支持,引導企業發展。

有些科學家、工程人員從國外回來,他想要創業,但沒有資金,國家就要提供融資服務。

通過早期對新興產業的國家金融和技術的扶持,達到一定程度後,國家信托資本就可以撤出套現,抽出資金去扶持更為新興的產業。

在國外的投資就更簡單了,現在,你在朝鮮建一個火柴廠都可以賺大錢。

中國的國家資本牽頭,引領國內商人,特別是中小商人在主要殖民地國家投資興辦基礎工業,投資農業經濟,加快殖民地經濟的發展,也就是增加國內重工業和科技工業的市場空間。

這是一舉多得。

對於胡楚元提出的這一係列的想法,大家都是讚同的。

另外,胡楚元也和他們談了別的問題……這幾年,他打算將國家投資和扶持的重點轉移向山西、四川,他個人投資重點也是這兩個地區,隻是額外加了一個疆省。

疆省的投資規模太大,基礎也太差,五年之內,政斧是沒有這個能力去經營的,那隻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政斧給一個基礎扶持政策就可以了。

山西和四川的基礎就算是很不錯的,就以山西為例,山西真要發展起來,那可能要比河北猛的多。

別的數據不說,就亞洲富國和政斧層麵這幾年搞的地質勘探結果來看,山西的鋁土礦儲備總量至少有一億噸,甚至是四五億噸,山西的煤和鐵就更不說了,比山東多得多。

亞洲富國現在就有一個大計劃,打算在山西重新建立一個足可和四大集團抗衡的新重工集團。

胡楚元基本的觀點是這樣的,如果你非要將燕京建設成一個世界級的工業大都市,讓山西成為資源供應大省……那真是得不償失。

他也根本不打算這麽做。

燕京就是燕京,文化政治和教育中心,不一定非要做一個世界級的大都會。

他現在心裏醞釀的一個大計劃就是將山西北部的代縣改回雁門府,將這裏和山西太原、晉陽、晉城做為山西的四大工業中心來發展,圍繞太原建設一個真正工業山西。

別看中國目前在東北、西北打的一團亂,胡楚元也沒有打亂了自己的強國計劃,三年之內,他要在山西重新建立一個新的重工業省。

十年之內,他要讓山西省成為新的山東省,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多的不敢說,他的投資、國家的投資、山西商人的投資、其他各地商人的投資……股市吸納的資本,零零總總的加起來,他保證在十年之內能向山西砸入三十億清圓。

相當於中國政斧每年財政收入的30%都砸進山西,為期十年。

十五年到二十年後開始套現,用山西的資本再向西北、蒙古投資,這是他的計劃。

他下的整個一盤棋,同樣的計劃還適用於西北,先在四川投資,進而向整個西南蔓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