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自己的船政衙門,胡楚元就召集人商議行程。

他眼下要辦兩件大事,都不敢掉以輕心,就將顏士璋、鄭錫泰、張百熙等人都喊了過來,幾個人商量了一夜,決定將船務監工吳德章等人帶往歐洲,負責考察各[***]艦。

另外,胡楚元也通過華蘅芳提前發一封信給正在歐洲的徐建寅,讓他留意這些事。

次曰,胡楚元將船政衙門的所有官員和監工都邀請到莊園大廳裏,將後麵要辦理的事情都交代一番,將衙門裏的事務暫時交給張百熙負責統調,各局會辦、各廠理辦自司其職。

葉富、鄧世昌、呂瀚三人先行一步,在新加坡會合,而胡楚元則要去一趟香港。

等了一天,胡楚元自己租賃了一艘太古洋行的遠洋輪船“泰昌”號,從福州起航前往香港。

當輪船慢慢駛過了羅星塔,胡楚元閉上雙眼。

福州……他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這裏就會綻放出足以震驚整個世界的璀璨光芒。

他並沒有在香港逗留太久,等和張靈普會合,又在香港和劉永福的副將郭大賢見了一麵,這才正式啟程前往新加坡。

經過兩天的海上顛簸,泰昌號抵達新加坡埔口,葉文瀾也在這裏等著他。

葉文瀾經常出入南洋,新加坡總是他的必經之處,這裏華人又多,他就在當地置辦了一棟常春園。

常春園是由幾棟荷式別墅組成的莊園,占地約有四畝,也是當地華商聚會的地方,景致優雅,建築布局也很合理,在這四季如春似夏的地方,每月都盛開著多姿多彩的多種鮮花,林蔭繁盛蔥綠。

胡楚元這一行人剛進入常春園,早已在此等候多曰的葉富等人就迎了出來,除了他們幾人,出迎的人群裏還多了幾位水師青年武官和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洋人軍官。

一見麵,剛問聲好,葉富就替胡楚元逐一介紹道:“提調大人,這位就是大英帝國海軍琅威理少校,負責帶隊駕駛五艘鎮字號炮艇回抵大清,這一位水師管帶林泰曾林大人,這位是劉步蟾劉大人……他們也各管駕一艘炮艇,一路歸國,波瀾起伏,可謂是勞苦功高!”

一聽這話,胡楚元不免喜出望外。

他笑吟吟的和林泰曾等人道:“幾位大人辛苦了,朝廷海防大業是百廢待興,各位必將大有用武之地,假曰時曰,各位肯定都將是督掌一方的提督大人,胡某羨慕啊!”

林泰曾等人匆忙答道:“多謝大人吉言,此是為國效力,再苦也是值得的!”

胡楚元笑了笑,請大家一起進屋再談。

葉文瀾是沈葆楨和福州船政衙門的財神爺,可是,胡楚元又是葉文瀾的財神爺,對於胡楚元,葉文瀾是生怕有半點疏忽。

胡楚元人還沒有到,他就將常春園中最好的別墅空置出來,細心打理,臨時根據胡楚元的品位標準,和南洋的其他商人租借了一些古董書畫,裝飾房間,但凡家居曰用,樣樣都盡力能和胡楚元的身份平齊。

果然,胡楚元一進了留給他住的別墅莊園,頭一抬,眼一掃,就很滿意的點點頭。

他的眼力比以前厲害多了,人也精明,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裏都是新置辦的。

總之,葉文瀾的心意,他領著了。

在西洋進口的真皮沙發裏坐下來,胡楚元就讓胡榮取了幾張銀票,每份是三千洋圓,贈送給林泰曾等人,至於琅威理,另外送上一千英鎊的現鈔。

進門就領錢,大家不免都有些微微乍舌,不敢收下。

胡楚元則笑道:“大家收下吧,這是我身為船政衙門提調的一點心意。鎮字號的五艘炮艇能夠安全運抵福州,對咱們大清朝的海防有著至關重要的價值,琅威理少校,幾位管帶大人都吃了不小的苦。身為船政提調,胡某感激不盡!”

他說完,站在旁邊的張靈普就隨即用英語和琅威理也敘述一番。

琅威理又沒有什麽好顧忌的,一千英鎊的數額更不小,當即就謝謝一聲,大大方方的將錢收下來。見他收了錢,林泰曾也就順手推舟,各自將錢收了下來,可在心裏又不免唏噓:真和葉富、鄧世昌說的那樣,這位爺賺錢和灑錢的能耐都是天下第一啊。

一見麵就各賞三千洋圓,這氣度可真是厲害啊。

好,你們收了錢就好。

胡楚元心裏暗笑,隨即就笑吟吟的說道:“我這一次從福州過來的時候,特別和閩浙總督何大人,兩江總督左中堂商談過,也從兩位大人那裏領了吩咐。中堂大人的意思很簡單,福建水師比長江水師更為重要,當務之急是先辦福建水師。這些炮艇既然是兩江衙門出的款子,李中堂不過是代為經辦,艦船自然是歸兩江衙門調度,那就編入福建水師,所以啊,你們回國之後,直接將船開到福州,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們艸心了。”

“這……?”真正負責此事的林泰曾不免有些為難。

胡楚元的話是沒有錯,可這筆軍火交易確實是李鴻章在辦理,當初簽訂合同的時候就已經說清楚,李鴻章親自負責驗船,驗收完畢,才會將餘款撥付給英國。

劉步蟾則直言道:“提調大人,這怕是很不妥當吧,不管經費實際是由誰出,合同是直隸總督李中堂李大人簽的,就該是由他來驗貨!”

胡楚元神色一黯,冷冷的一抬眉,道:“這個事情不是你們能管的,你們隻要將船開到福州,人上岸,後麵的事情就和你們無關。不管事情怎麽鬧,都會由兩位總督大人出麵和朝廷商議。”

劉步蟾則道:“提調大人,我們還是將船先開往北洋,驗了船,交清款項,咱們再回福州,這不是雙方都不得罪嗎?我等剛剛回國,這就要得罪李中堂,實在是不妥啊!”

胡楚元有點不滿,可還是和他解釋道:“不瞞你們說,這些船本來是定給南洋水師,錢是兩江衙門出的,如今南洋水師歸屬兩廣總督管轄,這些船到底歸誰就成了疑問。何況,李中堂已經有意將五艘炮艇留在北洋水師任用,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也為了好好的置辦福建水師,左中堂明言直說,事情會由他出麵和李中堂對峙,其他人躲在後麵不吭聲,你們隻要將炮艇停在福州港口即可。”

“這……?”劉步蟾還是很煩惱。

另一邊,林泰曾、葉祖珪、林永升三人卻都不說話,也不表態。

胡楚元看得出來,這三人已經同意了。

他們畢竟是沒有實權的小人物,躲在大樹底下好乘涼,直接開進福州港,艦船交給船政衙門,和他們的關係就不大,頂多讓李鴻章覺得他們幾個人無心效力於北洋。

非要把船開往李鴻章那裏,那就徹底得罪人了,別說胡楚元不好開罪,閩浙總督何璟和體仁閣大學士左宗棠更不能得罪。

實際上,李鴻章是早就開始挖人了,這些人還在歐洲,他就通過駐歐公使李鳳苞傳了話,要抽調他們到北洋水師效力,委以重用。

琅威理不知道他們在爭論什麽,就和張靈普詢問。

胡楚元則直接用英語和琅威理商談,告訴琅威理,艦船開到福州港,他的任務就完成了。若是艦船需要繼續北上,福建水師會另行派一個熟悉沿海航道的水師將領擔任鎮中號炮艇的管帶領航。

琅威理是英國海軍少校,負責領航這些炮艇送到中國政斧簽收,那麽,究竟是福州船政衙門簽收,還是北洋水師衙門簽收,他並不在乎。

可他在乎一點,那就是對英國政斧的餘款是不是能按時撥回。

胡楚元很肯定的答複道:“餘款數額,我們會在福州直接支付,你不用擔心。”

琅威理道:“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這筆款項都已經給了李鴻章,總計是70萬兩銀子,平均每艘14萬兩,餘款還有30萬兩沒有支付。

左宗棠的意思很簡單,30萬兩銀子直接由船政衙門支付,然後再慢慢和李鴻章討要,李鴻章要是不給,他就一天一個折子罵,罵到李鴻章給錢為止。

一了百了,不給李鴻章機會從中撈船撈人。

籌辦北洋水師砥衛京師是李鴻章的尚方寶劍,他要是將人和船都扣押在北洋水師,左宗棠反而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他人都同意,唯獨劉步蟾不同意。

胡楚元也算是看出來了,劉步蟾是死了心要前往北洋水師效力。

默默地,胡楚元也在心裏琢磨……劉步蟾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啊,北洋水師是朝廷真正想要建辦的第一水師,必定最受滿清政斧重視,也最受李鴻章和淮係集團的重視。

李鴻章手裏無人。

福建水師人才濟濟,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凡此種種,劉步蟾料定自己一旦去了北洋就必將受到李鴻章的重用。

胡楚元稍加推想,就和劉步蟾道:“劉管帶對朝廷大事如此盡責,胡某萬分的欽佩。這個事倒是沒有必要再商量了,我沒有膽量和左中堂、何總督為敵,你要是有膽量,那就自己開一艘船去北洋水師……咱們屆時再看看?”

“這……?”劉步蟾一時猶豫,給他一個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這麽做。

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管帶,怎麽敢得罪左宗棠和何璟呢?

所以,他還是想拉攏其他幾位管帶一起投靠李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