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令如夢趁機溜走, 任平生將魂力凝聚成一根繩,捆著令如夢,讓她在前麵帶路。
令如夢額角直跳:“別像牽狗一樣牽著我!”
她就不能理解, 一開始和她鬥法時,連魂力都不會轉化,怎麽轉眼的功夫就已經能靈活地把魂力壓縮成各種樣子了。
任平生十分客氣地抬了抬手,直接把令如夢放風箏似的吊了起來。
她覺得還有些新奇,鬼域群鬼皆無肉.身, 直接用魂力吊起來輕飄飄的, 就好像根本沒有吊任何東西一樣。
到了令如夢的住持後,任平生有些驚訝地發現,令如夢的住處隻是算不得簡陋, 但若要說有多豪華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放在人間,一個拜星月化神境的大能,早就被宗門供起來了。
任平生心裏直搖頭, 感覺野鬼的日子過得略慘。
感受到任平生的眼神, 令如夢惱羞成怒:“我們野鬼都是四處吞噬, 居無定所是常態了,我這已經是不錯的了, 另外幾個的更差!你個新魂不知情況,瞎挑剔什麽!”
任平生從善如流:“剛當野鬼,沒什麽經驗,你見諒。”
她四下望去:“說來慚愧, 我還沒幹過這種打家劫舍的事情,初來鬼域, 竟一下子都幹全了, 還真有些不習慣。”
令如夢斜眼看她。
那您打我綁我占了我家的動作怎麽這麽熟練呢。
令如夢翻了個白眼:“人間是要亡了嗎, 像你這樣的修士竟也死後化鬼了?”
令如夢心裏清楚,她如今拜星月化神境的修為,已經是野鬼之中最頂尖的一批了,就連城中的四大鬼族領頭的那幾個也和她相差無幾,修為最高的也不過夢仙遊小乘境。
可她感覺這個橫空出世的新魂,帶給她的壓力和曾經得窺一瞥的鬼王相差無幾。
人類死後化鬼,修為會下跌至少兩個小境界,有些甚至直接跌落一個大境界。
這說明,這個新魂死前的修為,至少也是道成歸。
這樣的人都死了,變成鬼了,那人間還不亂套了?
任平生單手支頤,想了想道:“嗯……確實離要亡不遠了。”
如今整個修真界都在真仙的控製之中,天上的那些家夥虎視眈眈,等著哪一日將大荒徹底蠶食。
任平生一臉平靜地講著堪稱恐怖的事情,讓令如夢一陣毛骨悚然。
兀自闔眸了一會兒,任平生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向晴空朗日。
奇怪,自從她進入鬼域之後,頭頂那種無時無刻不被人窺視著的感覺削弱了不少,淡到幾乎沒有了。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自她於一千年後重生時就已經感受到了。
她很清楚,雖然未曾露麵,但那就是真仙。
千年過去,對方仍然是那麽高高在上,垂眸看著這個世界,看著這群在他眼中渺小的人類螻蟻般的掙紮。
鬼域竟能隔絕真仙的窺視?
任平生垂眸,開始考慮起了鬼域的可用性。
“你不能在這裏待太久的。”
像是感覺到了任平生心中所想,紙片帝休艱難地從衣襟爬出來,沿著任平生的衣領一路爬到肩膀上,站在她的肩膀探著頭耳語。
任平生眼風不動,極輕的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帝休小聲解釋道:“鬼域的界域天然就是一個轉化大陣,以你的神魂強度,最多能在這裏堅持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後若是沒有離開鬼域,那就會成為真正的鬼修。”
所以,她不光要盡快找到身體,還有盡早離開鬼域。
任平生唇角輕勾,用氣聲道:“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傀儡究竟從哪裏來的,但還挺好用。
她反手用指尖拂過紙片人的發頂,入手並不是她熟悉的紙張感,反倒有幾分發絲的真實。
帝休爬累了,直接在她肩膀上坐下來,歪著腦袋靠在任平生的頸間。
任平生在說什麽,令如夢沒有聽清,隻是目光疑惑地看著任平生肩頭會動的紙片:“什麽東西。”
似乎意識到任平生真的不打算吞了她,令如夢的膽子又回來了,重新囂張起來。
帝休不動了,僵在任平生肩膀上佯裝目光呆滯的紙片。
任平生淡瞥一眼,目光深而沉,並不回答。
令如夢被她這一眼看得又閉嘴了。
她現在能在鬼域活蹦亂跳的,全賴她識時務。
“我跟你說,別指望我這望夢崗能有什麽弱小的野鬼可以讓你吞噬啊。”令如夢撥弄了下頭發上的白骨釵,隨口道,“都被我吞得差不多了。”
任平生斜覷她一眼:“你就這麽想我一口吞了你?”
言下之意便是,我連你這化神境的野鬼都不屑吞噬,哪裏看得上其他的小鬼。
令如夢:“……也是。”
話是這麽說,但總有種被嫌棄了的感覺。
任平生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下手指,聽見耳邊帝休小聲問她:“你能感受到身體在哪裏嗎?”
她眼神劃過漫漫長夜,向著北方落下一瞥。
不僅可以感覺到,甚至還能感受到有人帶著她的身體在往北方移動。
任平生隨口道:“從這裏往北去,是什麽地方?”
令如夢:“很多啊,望夢崗在鬼域中部,鬼域四郡有兩郡都在北方,王城也在北方。”
她說著,眉峰倒豎:“你該不會也是衝著魂珠來的吧。”
任平生揚眉:“魂珠是什麽?”
令如夢鬆了口氣:“算了,料你這個新魂也不知道魂珠。”
她撐在窗沿上一坐,一副自暴自棄的姿態:“反正有你在,我也搶不到魂珠,不如告訴你算了。”
“魂珠是凝聚了鬼域鬼氣之精華的至寶,像我們這種野鬼,若是能得到魂珠,實力將會得到超乎尋常的提升。”
令如夢垂眸,淡聲道:“魂珠是我們野鬼唯一不通過吞噬其他野鬼就能提升實力的方式。”
任平生抱臂,輕笑道:“我不需要。”
她的神魂強度已經錘煉到了幾乎極致,不需要魂珠這種東西來增光添彩了。
沒想到,令如夢嗤了一聲:“你作為野鬼是很強大,但你難道不想更進一步,攀上鬼修的巔峰,修出人身?”
任平生反問道:“你說的這些,一枚魂珠可以做到?”
若是魂珠當真這麽神奇,鬼域中眾多鬼修怕是早就已經爭搶瘋魔了,哪裏會這麽平靜。
令如夢撇撇嘴:“無趣。”
“不過,去看看所謂魂珠是什麽,倒也可以。”
令如夢一驚,回頭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望向北方,眸光深邃如淵。
總歸,她要找的身體,也在北方。
……
鬼域王城。
一個身著黑色長袍,頭戴長帽,膚色極其蒼白的男子掠過長廊,於殿外恭敬道:“陛下,暫未找到那個生魂的蹤跡。”
殿內男聲低沉,冷淡道:“進來。”
黑無常推門而入,對著殿內之人躬身一拜。
月光透過幽冷的夜灑在殿內,在殿內男子的身後鋪上一層銀霜。
男子白發如雪,比月光更加皎潔,但當他抬頭,人們看到那雙眼時,隻會感覺到一陣浸入心底的寒涼。
那是一種自血海中拚殺而出,早已沒有半分情緒的雙眼。
他無論是在人間還是鬼域都凶名顯赫,無人敢惹,就連他的名字都成為了不敢提及的禁忌。
黑無常恭敬道:“已經詢問四郡,都沒有生魂入城的消息,想來,她應該是留在荒野,成為野鬼了。”
池讖手中把玩著一柄巴掌大小的薄刃,淡聲道:“不急,她身體在這裏,她早晚有一天要找來的。”
他輕描淡寫道:“到時再一起解決好了。”
黑無常:“是,陛下。”
言罷,他又道:“陛下…真的要用這個生魂的身體為大醫師重鑄肉.身嗎?”
話音剛落,黑無常就感受到池讖眼眸微抬,眼底似有血海翻湧,令黑無常感到一陣冰涼刺骨。
黑無常當即俯身:“恕臣多嘴。”
池讖收回目光,聽到“大醫師”這三個字時,就連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雖然還不是最滿意的,但這具身體的接受程度高,讓她進駐,她不會太難受。”
黑無常心道,可這不是您一廂情願嗎。
大醫師哪裏願意用別人的身體。
這話他是不敢說的,隻能換了個話題,繼續匯報:“羅刹郡傳來消息,鬆陵坡將有魂珠出世,野鬼們很是激動,如今已經向著鬆陵坡匯聚了,修為最高那幾個化神境的野鬼也在其中。”
池讖淡淡“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她呢?”
黑無常心中默默歎息:“大醫師外出問診,如今已過了離島,向著羅刹郡的方向而去。”
聞言,池讖眉頭一動,繼而沉聲道:“看顧著些,別讓那群野鬼亂鬥傷了她。”
……
“說起來,你們是怎麽死的?”
從望夢崗前往鬆陵坡的途中,要穿越茫茫大漠。
令如夢和時雨倒真像她們自己說的那樣,早已經習慣了四處奔波,居無定所。天亮了就找地方席地休息,入夜了就連夜奔波。
到這時任平生才意識到,當鬼竟然是可以不用睡覺的。
或許是因為任平生的不吃之恩,令如夢跟她走了一路,竟然閑著無聊開始找她談心起來了。
時雨輕聲道:“在秘境裏,死於同門相爭,我和同宗之人一起發現了一株紫霜竹,紫霜竹的守護妖獸很是厲害,我們一行人不敵,逃竄的時候,同門為了活命,暗中下手,把我扔向妖獸。不幸中的萬幸,那個秘境中有一方陰泉眼,我死後,魂魄於陰泉眼不散,變成了鬼修。”
令如夢麵露不齒:“什麽破同宗,你哪個宗門的?這種仇你就沒報複回去?!”
時雨羞澀一笑:“我那是個小宗門,時隔已久,怕是早已消失了,不值一提,不說也罷。”
令如夢好奇道:“得多小的宗門才能徹底湮滅啊?”
時雨目光遊移,還未開口,任平生了然地接話道:“因為你那小宗門的中堅力量都是跟你一同進入秘境的同門,在你成為鬼修後,全都死在你手裏了吧。”
時雨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令如夢睜大眼睛,看著滿臉羞澀的時雨,像是重新認識她了一樣。
稍許,令如夢撫掌道:“幹得漂亮啊!”
她麵露欣賞,絲毫看不出就在幾天前,她還打算把時雨一口吞了增強實力。
“那你呢?”
令如夢無所道:“說來可笑,我是因為一個男人。”
“那狗男人是我青梅竹馬的夫婿,成婚數載,前幾年日子過得好好的,之後他不知從哪裏聽說了修仙一事,成日裏開始琢磨著修仙,可他沒有修行天賦,在家中苦熬多年也不得成效。
後來,他不知從何處得來一本邪功,告訴他凡人若要修行,須得斷情絕愛,親手斬殺自己最親近的人。”
令如夢輕輕一笑,神情自然,輕鬆道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做個飯的功夫,他從身後過來,給了我穿胸一劍。”
“這不就死了嗎。”
令如夢說著,勾起唇角:“不過,他沒想到,自己沒有修煉天賦,我卻有。那本《煉氣綱要》,他花了整整五年研究都未曾入門,我隻看了一眼,便成功引氣入體了。”
“他殺我那日,我正想告訴他這件事。現在想來,若是我說的早,隻怕是會死得更早。”
“算起來,還是那本《煉氣綱要》救了我,命懸一線之時,讓我有機會活下來。”
任平生摸摸鼻子,沒想到自己跟令如夢還有這麽一段淵源。
令如夢說完,兩雙眼睛同時看著任平生。
“你是怎麽死的?”
她們兩人都好奇極了,這麽厲害的道成歸大能,怎麽淪落到這一步的。
任平生麵不改色微笑道:“渡劫失敗。”
“哦。”兩人同時出聲,因為這個過於正常的回答,甚至還有些失望。
任平生心想,上輩子的她確實是死於渡劫失敗,雖然這一世的她還沒死,但隻是省略了一些關鍵信息,不算騙人。
說話間,任平生眼眸微凝。
她感覺到地麵沙子開始發燙。
沙麵發出隱約的震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地底竄來,速度飛快,瞬息間就竄到了她們麵前。
任平生低聲道:“在地底,散。”
令如夢和時雨同時高高躍起,三人頓時散開,淩空虛踏於空中。
幾乎同時,她們剛才所站的沙麵塌陷出一個巨大的深坑,令方圓十裏的沙麵全都塌陷下去。
沙麵的凹陷處,一張巨大的血口朝她們張開,發出令人作嘔的腥味。
時雨驚道:“元嬰境的異獸!”
血口之中,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蟲飛馳而出。
令如夢拔下一根白骨釵,骨釵在她手中驟然變大,成為一根細長的手杖,她向著血口狠狠擲去,直接釘在了血口深處隱藏著的舌頭上。
任平生廣袖一揮,炙熱的火焰散開,將飛馳而出的小蟲盡數燒盡。
血口發出痛苦的哀嚎,身型陡然縮小,在黃沙中翻滾片刻,終於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一個生有一張巨口和巨大的腦袋,四肢極其細瘦短小,通體烏黑,外皮相當堅硬光潔。
令如夢的白骨釵插在它的喉嚨裏,讓它即便縮小了也在地上不斷痛苦的翻滾。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巨獸就已經被她們拿下。
任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玩意,她走近,好奇道:“這是什麽東西。”
時雨靠的遠一些,似乎有些忌憚:“異獸,鬼域特有的生物,這隻已經到了元嬰境,實力很是強勁。”
“鬼修們通常——”
她還沒說完,不遠處,一群鬼影靠近。
為首之鬼抬高了聲音,相當不滿:
“你們這是要強搶?這是我的獵物!”
任平生默默瞥向令如夢,令如夢目光遊移。
這句話,有點耳熟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