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所有人聽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離譜故事時的第一反應都是質疑。

比如此時此刻的雲微和雲涯子。

雲微沉默了好半天, 眉頭越皺越緊,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不解。

也是, 正常人聽到自己的小徒弟和自己在心中崇敬多年的大能是同一個人時,也多少都會感到迷惑。

雲涯子深吸一口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小聲對雲近月道:“近月,你說點我們能聽得懂的。”

雲近月記憶一霎閃回到了方才從鬼域離開後同任平生分道時, 她期期艾艾地跑到任平生麵前, 小聲道:“師、前輩,關於您的身份一事,能讓師尊知道嗎?”

她甚至此事是個天大的秘密, 絕對不能輕易泄露出去,明燭前輩願意告訴他們,已經是對他們極大的信任, 他們自然不能辜負這樣的信任。

再者, 雲近月已經思維非常活泛地為明燭找了諸多的理由, 一個比一個有力,比如若是外人知道古往今來的天下第一人竟然有一個修為不過望海潮的分.身, 若是有心人想要對明燭不利,根本不用直接對上已經半步成仙的明燭,隻需要對她那個弱小的分.身動手,便能給明燭重創。

可她卻也不忍師尊被瞞在鼓裏, 她是師尊第一個弟子,多年耳濡目染, 自然深知師尊對於明燭前輩的崇敬之情有多深。

雲近月問出這句話就開始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正欲改口收回, 就聽見任平生無所謂道:“可以啊。”

任平生語調輕鬆,似乎並不在意自己這樣的大秘密被傳揚出去,拍了拍雲近月的頭,隨意道:“沒關係的,我相信你們有分寸。”

她當時微微含笑的表情讓雲近月直接呆愣住了,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耳根微微發熱。

雲微:“……”

怎麽扔下個大雷之後就開始突然臉紅。

楚青魚在背後推了下雲近月,雲近月才輕咳一聲,反應過來,繼續道:“這件事情,說來複雜。”

她將之前任平生告訴他們的曲折經曆挑了些重點講給雲微兩人聽,聽完後,雲微再度沉默片刻。

雲微看上去神情還算鎮定,可在場三個弟子都很是了解她,看見雲微攥得死緊的手就知道,現在雲微內心正在遭受巨大的波動。

六人暗中交換一個眼神,彼此心中都生出一絲詭異的幸災樂禍。

原來哪怕是雲微和雲涯子這樣的一宗話事者,在遇到這樣離奇的事情時,也是同樣的失態。

比起還能稍微自控的雲微來說,雲涯子便是徹底的失態了。

他回想起自己胡思亂想的種種,再次生出想要立刻衝出去一頭撞死在天衍山門上的衝動。

雲涯子內心大駭,心道我都在明燭前輩麵前說了些什麽?!

我說她是她自己的女兒,還當著她的麵八卦她是跟誰生下的這個“女兒”。

雲涯子表情白了幾分,楚青魚同情地看著他,又往他心口紮了一刀:“掌門師叔,當時師尊要收明燭前輩為徒時,您還阻止過師尊,說紫府殘破的人不適合當徒弟。”

這不是在明晃晃的暗指當時的明燭前輩是廢人嗎。

雲涯子表情又灰白了不少。

他開始飛快地思索自己究竟還說過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心一寸寸的往下沉。

難怪開兵庫那日,唯有平生能夠看得清山頂明燭的道印,難怪她比師姐還要更為熟悉明燭前輩的功法,怪不得在上古遺跡之時明燭前輩對天衍一眾人等諸多庇護。

這一切並不是像他所想那般,而是另有解釋!

雲涯子懊惱不已,當時還沾沾自喜師姐撿廢品結果撿到了個寶貝,能讓天衍和明燭搭上關係。

現在……何止是搭上關係啊,人家明燭前輩自己親自到天衍來當弟子了,她還是天衍首徒!

雲涯子暈暈乎乎地想起來,首徒的令牌還是自己親手交給她的。

雲微沉默至今,一眼未發,搞得雲近月有些擔心。

正欲開口,雲微突然抬眸,袖中輕飄飄飛出一張傳音符來。

那是上次斬仙會所有人在斬仙府初見之時明燭發給他們的傳音符,上麵還有她的印記。

傳音符飛快地燃燒起來,在雲微掌心留下幾個小字後化為灰燼。

——有要事相商,速歸。

雲微起身,感覺到周身都有些僵硬。

很好,她還來不及理清思緒,明燭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

斬仙會主要成員各個都是當世大能,雖不及任平生那般堪稱神技的在全大荒任意空間移形換影之術,其縮地成寸的能力卻也足夠強大。

這裏依舊以天南學府為入口,嫁接著斬仙府這個單獨的空間。

雲微趕到時,斬仙會成員已經到了個七七八八。

妖皇月浮似乎在短短的數月的時間就和展眉有了不錯的交情,兩人在議事殿內左右挨著坐著,正笑著聊些閑事。

魔尊抱臂百無聊賴地獨自坐在一旁,誰也不願搭理。

即墨青夜淡然地將劍置於身側,目光悠然地看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人座位正好相對,坐在大殿入口的位置,像兩樽沉默寡言的門神。

淩瓏懶洋洋地招呼著雲微過去坐,路過之時,廣息先生溫和有利地衝雲微頷首致意。

一切都如此正常,倒顯得表情格外僵硬的雲微有些不正常了。

淩瓏湊近了些,關切地問道:“發生什麽了?那幾個小崽子安全回去了嗎?”

雲微輕輕點頭,算作回應。

正巧此時任平生走了進來,她腳步有些急促,剛走到大殿門外就向後張望了些,低聲催促道:“你快些。”

眾人的目光被她吸引過去,紛紛好奇她是在對誰說話。

很快,殿外傳來清朗的男聲,伴隨著一絲淺淺的低笑,分明是清朗的聲音,卻又有些勾人。

“我算是知道了,我在你這的國寶待遇隻有短短半個月,現在就又開始使喚我了。”

霜天曉在一旁了涼涼地接話:“咱們明燭使喚你,能叫使喚嗎。”

硯青無奈地笑。

任平生一轉身,麵對著議事殿內數十雙直勾勾望著門外的雙眼,停頓了下,向後招了招手。

“我們的新同伴,其實也是老成員了。”

硯青的青衫袖擺剛被風吹得揚起,落入眾人的眼中。

他身上最為醒目的不是他俊朗的容顏和天然含笑的眼,而是他身後巨大的劍匣。

尋常劍修,大多是背後或是腰間負劍,少有背劍匣的,也都是長而窄的樣子,很少有這般寬大沉重的劍匣。

這是任平生當年為了他的斬風九劍專門特製的劍匣,劍匣的頂部被她固定了轉軸,以便硯青能夠隨意取用任何一把劍。

雖然現在劍匣是空的,但多年習慣,硯青依舊喜歡帶著它。

在場眾人有陌生人,亦有千年前曾經並見過的戰友。

硯青也未有怯色,爽朗道:“在下硯青。”

即墨青夜當即起身,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後認真道:“我記得你。”

硯青卻不知道自己同這位複蘇時代的人會有怎樣的交集。

“不。”即墨青夜搖頭,又道,“我記得那晚的劍意。”

硯青仍是不懂,看過即墨青夜曾經經曆的任平生卻明白了。

她抿唇看向硯青,再度想起了擁雪關經年已久的傳聞。

若有人夜晚在雪原上迷失,隻要循著月光的方向,便會有雪原上的守護者指引你找到歸路。

她曾想過,在漫長的千年歲月裏,失去神智的硯青會怎樣渾噩的度過。

現在看來,哪怕失去了意識,這人的神魂也依舊盤桓在雪原之上,極力挽救著每個過往人們的生命。

聽聞硯青二字,餘下眾人無不嘩然。

廣息某種劃過一絲驚訝,望著議事殿首座之上的三個身影,突然意識到,曾在明燭的手劄中展露出來的屬於上古時代的驚鴻一瞥,上古時代最為閃耀的三顆星,被他們稱作“上古三聖”的人,真正的同時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所有人複蘇時代的人都有種見證曆史的震撼感。

硯青落座後就朝身後虞嶺南打了個招呼:“嶺南,小樓,你們都還在,真好。”

他像個社交恐怖分子似的衝曾經上古時代的老友們一個個打了個招呼,任平生也沒阻止,直接進入了正題。

“昨晚,我感覺到各地的種子都在發燙。”

眾人表情一肅,齊刷刷地說起了正事。

廣息神色微深,沉聲道:“昨夜,約三百神降傀儡降臨在定州皇城,最高修為大約是夢仙遊,最少也有望海潮元嬰境,皇城凡人眾多,若非種子及時燃燒,隻怕有無數凡人要遭災。”

廣息慶幸問道:“敢問前輩,那既是神樹的種子,為何能夠燃起如此壯觀的火焰?”

任平生沒說因為神樹是她用心頭血養大的,那些種子被注入過她的力量,自然擁有火焰的能力。

她未答,可一開口,就又給眾人扔下一個大雷。

“前些日子,我在裂天山上同真仙交手了。”任平生淡聲道,“這段時日,隻怕天外天會有大動作,各地須得加強防範。”

眾人隱約想起前段時日似乎是曾經有一刻,天地為之色變。

原來是明燭同真仙交手了。

等等——

眾人大駭:“您同真仙交手了?!結果如何?”

任平生輕聲道:“隻是趁其不備,暗算了他一把,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眾人不免又有些失望。

“還有,七日後便是小不周山會。”

眾人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及小不周山會,紛紛看向她,很快便又被扔了第二個驚天大雷。

“我欲在小不周山會令神樹認主,補全殘缺,令天道真正歸位。”

任平生環視一周,微笑道:“聽聞小不周山會是你們欲爭奪帝星之位以挽回傾頹之勢的舉措。”

“那這帝星由我來當,各位……有異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