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已過,伍封帶著三位夫人入宮向齊平公告辭,又先後去了鮑息、晏缺、田恒和公子高
府上,連子劍的問劍別館也去了一趟,次日一早便動身出發。
一行人用了輕車百乘,馬車三十乘,將數百戰馬用銅鏈相連,夾在數十輛輜車之間,七百
名外營的私卒暫未騎馬,大多在車後步行。那六十衛女和五十個新來的宮女也跟著一起上路,
編成女隊,其餘的女樂、家丁、仆婦、婢女和庖人共一百多人也一起遷到萊夷。
田燕兒帶著田力等二十名侍從、十名侍女乘著十輛輕車在市南外等著,匯合在一起,聲勢
浩大。
齊平公與田貂兒親自送出了市南,田恒父子、子劍師徒、公子高、晏缺、閭邱明等人也都
來相送,送出城外,等眾人過了淄水才回去。
途中午飯之後,伍封命七百私卒上馬,平兄在馬上提著大殳開道,前麵兵車上也打起的十
麵新造的大旗,上麵寫著“征夷大將軍”五個字。
田燕兒的馬車便在銅車之旁,她見這一千私卒人人身穿革甲,手提長矛,騎馬護在眾車之
旁,尤其是平啟、招來和二鮑身上黃燦燦的銅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得極有精神。
田燕兒讚道:“大將軍治兵有方,如此威武雄壯之師倒也少見,隻是為何要用這麽多人騎馬
呢?”
伍封道:“萊夷之地雖有大道,但地形複雜,許多地方無大道曠野,若不學胡人和夷人騎射,
單憑戰車效用較弱。四小姐與我們一路行軍,到時候自然會知道騎馬有騎馬的好處。”
田燕兒道:“大將軍叫我燕兒就行了,何必那麽見外?”
伍封笑道:“也好,我也覺得叫起四小姐來有些生分。”
妙公主笑道:“除了騎兵,夫君在萊夷還有六百水軍,那是為了對付‘海上龍王’徐乘。”
遲遲也笑道:“我看徐乘這個龍王的稱號遲早要讓夫君搶了來。”
田燕兒十分感興趣,與妙公主和遲遲說過不休,伍封見她們說話不便,見葉柔騎著黃龍、
手提銅矛在一旁跟著,便讓夏陽和冬雪將黑龍和青龍牽了來,自己與楚月兒拿了銅戟和長矛上
馬,對田燕兒道:“燕兒不如上我這銅車,也好與公主和遲遲說話。”
田燕兒自是願意,上了銅車,與妙公主和遲遲說些閑話,一路指指點點看著周圍的景色。
妙公主和遲遲知道她的婚期已定在明年七月,日後她嫁到了晉國,恐怕以後再也不能回齊國了,
心中對她十分同情,盡揀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
田燕兒乘了一陣車,便坐不住了,吵著要學騎馬,伍封隻好讓楚月兒去教她一路騎馬,她
從小練劍,身手敏捷,學騎馬倒是很快。
因為輜車太多,又多女子,是以行程奇慢,到晚間紮營之時,伍封將平啟和招來叫來,吩
咐道:“明日便入了萊夷之境,要小心提防葉小蟲兒搗鬼。”
平啟和招來自去布防,伍封讓田燕兒將她的營帳紮在自己的大帳之旁,也將田力叫來一同
吃飯。
席間伍封對田燕兒道:“田力曾與我一起在魚口破敵,是真正的勇士,燕兒讓他來作護衛,
眼光當真不錯。”
田力慚愧道:“在魚口之時,小人若非大將軍相救,早就死了,哪裏算得上什麽勇士。”
伍封笑道:“單是你對天下地形的熟識,便是天下罕見了,不知你對萊夷是否熟悉呢?”
田力點頭道:“小人在萊夷也住過一些日子,地形還算熟吧。”
伍封道:“萊夷有個大盜叫作葉小蟲兒,數年來縱橫萊夷之境,無人知其巢穴所在,你說他
的巢穴應在何處,才會以兩千多眾人所不覺呢?”
田力沉吟了良久,搖頭道:“萊夷沒有這種地方。若是一二百人,躲在山中還能為人所不覺,
若是一支兩千多人的大軍,恐怕瞞不過旁人。”
伍封奇道:“以田兄的見識,當不會錯。但萊夷這葉小蟲兒定是有的,隻是他躲在何處,倒
是難猜。”
葉柔在一旁道:“小隱於林,大隱於市,若是葉小蟲兒另有身份,其眾散時為民,聚時為盜,
任何一城也能藏身。”
眾人齊齊吃了一驚,伍封點頭道:“柔兒提醒得好,其實我早對一人有了些疑心,隻是未曾
這麽想過,眼下想起來,這人說不定便是葉小蟲兒。”
眾人愕然,不知他懷疑何人,也從未聽他說過。
妙公主好奇道:“夫君懷疑誰呢?”
伍封搖頭道:“這話說不得,我隻是有些懷疑,若說了出來,萬一弄錯了,有損他人的清譽。”
田燕兒笑道:“大將軍胸有成竹,所猜多半不會錯的。”
晚間招來自去夜巡,眾人各自回帳休息。
次日伍封起來,便見楚月兒早已穿上了革甲,戴著鐵盔,柔美之中多了一份颯爽之氣。伍
封笑咪咪看了她好一陣,胡說了幾句,雙手齊施,把楚月兒弄得滿麵緋紅,旖旎動人。妙公主
和遲遲看不過眼去,一起嗔怪她欺侮楚月兒,伍封才大笑放手,讓四燕女為他穿戴上鐵甲鐵盔。
用過早飯出帳,見眾人都收拾好了出發,伍封讓妙公主和遲遲陪著田燕兒坐上銅車,自己
與楚月兒提著戟矛,騎馬跟在車旁,葉柔也帶著四燕女穿甲執矛,騎馬跟在伍封和楚月兒身後。
田燕兒見伍封威風凜凜,如天神下凡,一雙俏目不住地向他看去,大為心折。
一路緩緩而行,到第三日時,一路上也無事發生,當晚在萊安休息,墨愛是新任的萊西州
宰,自然較忙,已往西城、狐城兩座新城巡查去了,不在城中,隻有那老總管款待眾人。
次日大軍再行,田燕兒騎在馬上,見地勢漸入低山之中,道:“原來萊夷的山勢較低,比不
得齊西的泰山之高。”
田力這兩天也學著騎馬,此時正田燕兒身邊,道:“前日我們經過的是沂山,這裏的山勢連
接沂山,過沂山後便是萊夷之境,夷中有大澤山南北而向,最東麵是昆崳山,山勢最長。沂山
與昆崳山之間便是萊夷,當年齊靈公滅萊國之時,齊兵和夷兵先在沂山大戰,直入了萊國的都
城,便是昨晚我們住的萊安城了。其後又大軍東行,先後在大澤山和昆崳山激戰兩次,夷兵精
銳盡滅,齊軍過了昆崳,直臨東海,順便將海邊的地也奪了來。”
妙公主和楚月兒曾見識過田力的本事,知道此人是一副活著的地圖,不以為怪,遲遲和葉
柔卻十分驚奇。
又行了一日,過了贏城和博城,伍封並未在博城休息,而是在博城外三十裏安營。
晚間飯後,伍封命大軍酉時全部睡覺,次日寅時出發。眾人見他一反常態,不入博城,還
命人如此早睡,次日又早起兩個時辰趕路,也不知他搗什麽鬼。
次日果然在寅時便出發,伍封一路催促行程,比平日行軍快了不少,午間時分,大軍到了
一片曠野,前麵隔著茂林,伍封讓大隊停了下來,先派百人到林中搜尋了一番,證實無人埋伏
後,便命在離林五十步處的曠野上紮下大營。
眾人見伍封午間便令紮營,無不覺得奇怪,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
午飯後,妙公主忍不住問道:“夫君,今日為何隻行了這半日路程便紮營?”
伍封笑道:“葉小蟲兒再蠢,也會知道我到萊夷後對付他,是以他絕不會由得我們順利到了
主城,與大軍匯合後剿滅他,必會趁我們女眷輜重極多、人手又不大足之時在半路設伏。這萊
夷之路我來回一趟,心中有數。葉小蟲兒的賊眾既然以車兵為主,必定要挑在空曠之地,多半
便是在此地。”
田燕兒點頭道:“難道一路再沒有空曠之地麽?”
伍封道:“葉小蟲兒的人數雖然二倍於我,他既能用兵,便知以二對人並非必勝,何況白晝
對戰,不僅讓我們能有防備,而且無法全殲我們,定會半夜偷襲。偷襲則須隱人耳目,此地東
麵有茂林,他隻須半夜率著車兵從茂林的另一麵轉出,也無人能見到,等他率兵車直衝入大營
時,我們就隻能狼狽而逃了。其餘地方的曠野便沒有這種茂林可掩護大軍前行,是以他必會在
此設伏,若是今晚平安無事,那這葉小蟲兒便比胡勝和許長蛇高明不了多少,不足為懼。”
鮑寧道:“公子讓大軍寅時出發,一路兼程,便是要過完一日的路程,在此地紮營?”
伍封笑道:“小寧兒聰明得很,我便是這意思。”
田燕兒奇道:“既然大將軍猜到這片茂林會有伏兵,為何還要特地趕完一日路程,在此紮營
呢?”
伍封笑道:“葉小蟲兒看中了這片林子,其實我上次從主城回臨淄時,也看中了這片林子。
茂林另一麵是一大片草地,兵車步卒行在上麵便少有聲音。他想靠這片林掩人耳目,我便用這
片林子將他的賊眾驅散。我若不引他出來,日後到哪裏去找他?”
眾人見他在由主城回臨淄之時已開始考慮對付葉小蟲兒,自然是胸有成竹,無不歎服。
伍封見葉柔沉吟不語,問道:“柔兒,你覺得如何?”
葉柔道:“以公子的用兵之法,這葉小蟲兒多半要敗。隻是他手下兩千餘人,盡數殺了太了
殘忍,若放了去,說不好散而複聚,再為盜賊。”
伍封歎道:“正是,我所慮者,便是此事。”
葉柔道:“要盡滅萊夷之盜,柔兒覺得有四個字最為要緊。”
伍封問道:“哪四個字?”
葉柔緩緩道:“攻心為上!”
伍封微微一驚,不住地點頭。
伍封派出八隊精騎,每隊二十五人,各配一名會金遁者,分別向八方搜尋三裏,各覓藏身
之處藏好,輪流睡覺,如有何動靜便由金遁者以鏡光相射到營中報訊,晚飯時必須全部撤回來,
以免葉小蟲兒發現了不來。
大營向北紮好,伍封命在東、南、西三方立下木柵,再將輜車上所載的步卒長幹立在北麵
的木柵之後,以銅鏈相鎖,如一道木牆似的。
伍封留下巫金帶幾人了望八方遁者的訊號,命大軍全部睡覺,道:“今晚或有一場惡戰,此
時不睡,晚間怎可對敵?”
眾人起得早了,正有些瞌睡,各回帳中睡覺,庖人按伍封的吩咐,到酉時才開飯,派出了
八隊精騎也已經回營,未發現仍何動靜。
眾人下午一覺飽睡,吃過了飯,均覺精神大振,那八隊人輪流睡覺,其實每人隻比營中人
少睡了半個時辰,是以也不至於少了精神。
除了普通士卒之外,其眾人都到了伍封的大帳,等候他的號令,伍封站在帳外看著天上的
月色,半晌才進了帳,坐在中間。
伍封問巫金道:“金兄,今晚月色不甚明亮,你的明鏡能否將月光從樹林裏傳進營中?”
巫金精研金遁之術,最留意日頭月光,點頭道:“公子,適才小人已經看過,月光已經足夠,
不說傳進營中,就算三裏之外小人也有辦法。”
伍封點頭道:“那就好。”對巫木道:“木兄,你帶著木遁者藏身樹林,將金兄也帶去,讓他
找個可傳光入營的地方,你們九人有沒有辦法另他藏身,不被人發覺?”
巫木道:“九人藏一人,自然有辦法。”
伍封道:“你們十人此刻便到林中,注意樹林的另一麵。葉小蟲兒率大軍饒林而過之前,定
會派高手潛入林中,看看林中是否有伏兵,或者有無前哨。你們萬不可讓他的探子發現,若是
能見到他的探子,便將明鏡轉兩個圈。說不定葉小蟲兒會派幾名探子,到時可能會留兩三人在
林中繼續監視,到時便將留在林中的探子殺了。一旦見到他的大軍,並確認林中再無敵人探子
之後,金兄便將明鏡轉個圈,我見到鏡光便會有所安排,你們帶了連弩去,一直躲在林中,若
有敵人逃入林中,便用箭射殺。”
巫金與巫木答應了出帳。
伍封對慕元道:“慕兄,你帶二十人在北麵離營百步處,左右用格枝各立一個大火堆,從庖
人處弄些膏脂澆上去,不要點火,然後回來聽平兄調遣。”
慕元也出了大帳。
伍封又對巫土和巫火道:“你們將土火遁者分為兩隊,掘地為坑,藏在火堆之旁,聽到營中
喊殺之聲後將火堆點燃,沒有這兩堆火,便不太好射箭。”
巫土和巫火答應,伍封又吩咐道:“敵方人多,又是兵車,你們定要留出退路,點完了火便
退開藏身,等敵人潰敗時才上前殺敵。”
巫土和巫火出帳後,伍封又對葉柔道:“柔兒,一陣間金兄的訊號傳來時,你帶著女隊和四
百勇士藏在木柵的盾牌之後,見火堆點著,立即用連弩射敵,先要射手中有火把的敵人,免得他
們衝上來放火。敵人開始敗退時便不要射箭了,免傷了自己人,到時候領三百勇士上兵車追殺
敵人,剩下的一百勇士保護大營。”
他扭頭對鮑寧和鮑興道:“你們二人引禦者將一百兵車準備好,藏在營帳後麵,到時候接了
柔兒他們上車衝出去,車上插數支火把,便不怕誤認為敵人。柔兒坐我的銅車,若是柔兒有何
損傷,我唯你們二人是問。”
葉柔和二鮑都答應。
伍封對巫水道:“水兄,剩餘的這些遁者都是精壯大漢,你帶著他們假扮巡營,若是金兄他
們見了敵人的探子,有鏡光傳來,你們要若無其事,對敵人視而不見,殺敵之時,你們便不用
衝出去了,隻須留在大帳,與田力一起保護公主、燕兒和遲遲。”
鮑寧忍不住問道:“公子,若是要誘敵,何不用些老弱巡營以示空虛呢?”
伍封笑道:“兵法上雖然說‘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那是對常人所言,敵人若是胡勝或許
長蛇,我必會如此。葉小蟲兒縱橫萊夷數年卻不露行蹤,必是精通兵法,我若以老弱誘之,他
必不上當。我故意用精壯大漢,他反會以為我們營中之人趕路辛苦,外實內虛。”
眾人點頭歎服。
伍封又道:“月兒、平兄和趙兄與我一起帶著剩下的五百士卒分作兩隊,戰馬含枚裹蹄,先
在營中等著,待金兄傳來了訊號,我們五百騎便入林中,平兄和招兄帶二百五十騎從側麵攻擊,
先用連弩射殺一陣,然後衝殺出去。我與月兒帶人饒到他們背後,截斷其歸路。敵軍未亂時不
要衝出去,一旦見他們後退便出林衝殺。”
平啟等人大聲答應。
伍封道:“招兄的夜眼正用得上,你在林中見敵方的前鋒離營五十步時,便帶人大喊殺敵,
全軍殺敵的訊號便在你身上。”
招來笑著答應。
妙公主聽了半天,見無她的差事,嗔道:“夫君就讓我坐在營中了?”
伍封笑道:“公主和遲遲也有事可做,你們將其餘的人安置在大帳附近,休要驚嚇了他們,
公主命庖人準備酒肴肉食,遲遲將女樂叫入大帳,等到我們人馬出動,大帳中的歌舞絲竹便響
起來,葉小蟲兒自會以為我們難聽到其車馬之聲,更敢冒險了。如今正是南風習習,我們正處
在上風頭,歌舞起時,庖人便掀帳煮肉溫酒,葉小蟲兒定當我們趕路辛苦,晚間才用飯。他聽
著絲竹之聲、聞到酒肉之香,怎會不樂癲癲上來送死?”
眾人都笑起來,遲遲驚道:“原來你一早將女樂留在府上,便是為了誘葉小蟲兒上當?”
伍封笑道:“那也不是盡然,我一路行軍,萬一悶起來,還是要女樂侍候的,若是隻看遲遲
一人歌舞,說不好累壞你。一陣間廝殺起來,女樂便可休息了,庖人仍要忙著,殺散賊眾之後,
大家正好看看歌舞,喝酒慶功。”
田燕兒聽得心裏癢癢的,道:“我也想去殺一陣,大將軍是否給我也安排個差事?”
伍封忙道:“燕兒病體才愈,怎能讓你上陣廝殺?還是陪公主和遲遲好了。”
田燕兒不樂道:“大將軍!”
伍封見她小臉微仰,眼中全是央求之色,立時心軟下來,歎道:“那好吧!你騎了幾天馬,
騎術也不算差,便跟著我和月兒一起。雨兒,你們四人騎馬跟著燕兒,是否殺敵倒無須在意,
不過務要保護燕兒的安全。”
四燕女見自己也有份上陣,十分興奮,滿口答應。
伍封對鮑興道:“你天生嗓門粗大,一陣衝殺之時,帶人喊話。”
鮑興笑道:“小人最擅長嗥叫了,公子要小人喊些什麽呢?”
伍封道:“隻喊‘降者不殺’就行了,日後臨陣殺敵,也都是這四個字。”
葉柔沉吟道:“公子為何不帶人埋伏在林中?非要如此誘敵,其實也有凶險。”
伍封道:“林中正是埋伏之所,若對他人我便不會這麽大費功夫,直接埋伏於林中,見敵人
欺上來便上前衝殺。但對付葉小蟲兒卻不行,這人既然會用兵,大軍之前自會有哨探入林,瞞
他不過。大軍前行,最忌的是埋伏,行軍之法便有防伏的陣行,真是遇伏,最多是敗逃,要想
一舉剿滅,便不如我設個圈套讓他鑽來好了。等敵人哨探過後,我們再入林埋伏,殺他個出奇
不意。”
葉柔佩服道:“公子用兵如神,柔兒受教了。”
伍封笑道:“其實我是紙上談兵而已,隻是在魚口中過別人的埋伏,其後又幾番臨陣,才稍
有些經驗。軍陣之上,變幻無常,我雖然這麽安排,但葉小蟲兒未必真會如我所料,是以還得
看看運氣如何。”
伍封安排已定,命人在帳外盯著巫傳來的訊號,自己與眾人在帳中休息,平啟和招來帶人
將馬蹄裹上了厚葛,將戰馬喂飽之後,用木枚塞入馬口中含住,女樂絲竹也入了大帳。
子時已過,林中仍未有消息傳來,伍封尋思道:“莫非這葉小蟲兒今晚不來?”
正疑惑時,巫水走到大帳外道:“金大哥的銅鏡轉了兩個圈,敵人有探子入林。”
伍封等人立時興奮起來,遲遲讓女樂響起,登時歌聲絲竹響徹了大營。
又過了好一陣,巫水在帳外道:“銅鏡轉了一個圈,發現敵蹤了。”
伍封知道林中已無敵人的探子,就算有也被巫金等人幹掉了,這種埋伏殺人的事,天下間
有誰比得上這些遁者?
伍封站起身來,帶著楚月兒、田燕兒、平啟、招來出了大帳,四燕女早已為田燕兒穿戴好
盔甲,緊貼在田燕兒身旁。
伍封吩咐道:“月兒、燕兒,你二人跟在我身後,衝殺之時不可跑到我前麵。”
這已是他戰前的例行吩咐,楚月兒早已習慣,笑嘻嘻答應。
數百士卒紛紛從各自的帳中鑽出來,葉柔帶著弩手埋伏在長幹之後。
伍封提著銅戟,率著平啟等人和五百倭人勇士上馬,飛快出營,鑽入了林中。
平啟與招來帶一半人藏在林間深處,伍封與楚月兒帶了另一半人小心前行,到了靠邊北端
的林中。
田燕兒緊隨著伍封和楚月兒,她上次被田政派人伏擊,那是被人暗算,這一次卻是真正上
戰場,興奮之餘,也頗有些緊張。尤其是北麵林端外傳“沙沙”的聲音,那是車輪輾軋長草之
聲,令她更覺激動,又微微有些害怕。
楚月兒心思細密,有所察覺,小手在她肩上輕拍了兩下,田燕兒立時覺得心中稍稍平定。
待敵人車馬之聲漸息,伍封帶著人小心移動到了林邊,準備隨時衝出去。
從林間往外看去,隻見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漸漸向大營欺近,看來賊眾的確是訓練有素,這
麽多人來偷營居然無甚大的聲響。隻聽到營中隱隱約約傳來的絲竹之聲,在林中甚至嗅得到風
中飄來的肉香。
過一片刻,忽聽林中殺聲大作,那是招來帶人發出的喊聲。喊聲一起,賊眾兩側猛地燃起
了兩堆大火,將火堆旁的賊眾照得十分清楚。
賊眾兵車在前,步卒在後,這兩堆突然燃起的大火,將火堆附近戰車上的駿馬嚇得亂跑起
來,禦者控韁不住。
賊眾正騷亂間,便見離營百步內戰車上的甲士紛紛中箭,如下雨一般跌落下車來。賊眾大
亂,立時四下亂撞。此時平啟和招來從側麵射出了一陣箭雨,更令賊人失了法度,伍封此時帶
著眾勇士射了一陣箭。
三處箭雨齊射,將敵軍百餘乘兵車上的甲士大多射落。眾賊子驚亂之下,也辨不出箭雨從
何而來,步卒潮水般向後退來。
敵軍一退,箭矢立止,便聽林中殺聲不絕,平啟和招來帶人衝了上去,伍封大喝一聲:“衝!”
一馬當先,帶著勇士直撞出林,橫在敵前擋住其歸路。
火光之下,平啟和招來兩條大殳凶猛之極,他們身後的二百五十勇士各執長矛,一路前衝,
將敵軍分成兩截。
伍封帶著勇士迎著潰退的敵人,迎麵衝殺,有他和楚月兒的大戟和長矛在前,又有誰能擋
得住這二百多勇士?
伍封隻聽嬌叱聲聲,偷眼向側看去,隻見四燕女各執長矛將田燕兒護在中間,這四女不同
凡響,居然騎在馬上用夷矛,也能按四方刀陣的辦法攻守相兼,矛法十分淩厲,五人裹在一起
如一陣風般,所到之處,當者披糜。田燕兒也拿著一條長矛,殺了數名賊眾。
這時,便見營中百輛兵車直衝出來,劍光矛影在火光中閃動,車輪轟然,便聽眾人大喊: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饒是數百人高喊,居然仍能聽清鮑興那破鑼般的獨特聲音。
賊眾本來已經潰不成軍,營中兵車一出來,更是生力之軍,賊眾個個心膽俱裂,無心再戰,
精乖的早將兵器遠遠扔開,抱頭蹲在一旁,蠢笨的仍四下亂跑,不免被兵車戰馬上的人所殺。
四下亂跑的賊人漸漸少了,伍封忽見賊眾之中有一人騎一匹馬向西逃走,立時從背上拿出
大神連弩,搭上了箭,“嗖”的一聲,遠遠一箭射出去,那賊子倒撞下馬來。
伍封拍著黑龍,大笑著馳過去,喝道:“葉小蟲兒、晏安,你想逃到哪裏去?”
楚月兒、田燕兒和四燕女也跟了上前,馳到近前,伍封這一箭射得甚準,正好射在這人的
腿上。
伍封馬到近前,用戟背托著這人的頦下,將他的頭托了起來,火光之下,這人正是晏安。
晏安恨恨地盯著伍封,忽地從地上撿起一口銅劍,向伍封刺來,伍封喝了一聲,銅戟揮處,
砸在劍上,晏安怎及得上伍封的神力,銅劍脫手飛出了十餘丈遠。
楚月兒橫矛一掃,將晏安掃得伏在地上,用矛頭按在他的肩上,四燕女跳下馬來,秋風從
旁邊的空著的兵車上割了一斷韁繩,四女將晏安捆成了一團。
這時戰事已經結束了,當真是屍橫遍野,兵車散落四處,一些從車上掙脫出來的馬四下跑
著,投降的賊眾黑壓壓地蹲了一地,唯有那鮑興喊發了性,仍在不停地叫:“降者不殺!哈哈!
降者不殺!”
楚月兒馳馬上前,笑喝道:“你這小興兒怎還在喊叫呢?”
鮑興笑道:“柔姑娘太過厲害,小人未曾殺得幾個賊人,煞不住興頭,隻好胡喊幾聲算了。
既然小夫人怕吵了,小人立時變啞巴也成。”
伍封提著已捆成一團的晏安過來,將晏安扔在地上,對鮑興道:“你們將他捆在營中車上,
休讓他走脫了,一陣我還有話問他。”
鮑寧跳下車,驚道:“這人是晏安?”
伍封笑道:“隻怕晏安這名字是假,他的真名是什麽還不知道,不過,說他是葉小蟲兒自不
會錯。”
鮑寧將晏安提著進營,鮑興接過伍封等人手上的武器,將銅車駛入營中。葉柔看了看晏安,
點了點頭。
伍封、楚月兒、田燕兒、葉柔與四燕女回了營中,妙公主、遲遲帶著巫水、田力等人迎了
出來,妙公主笑嘻嘻道:“夫君大人今日大展神威,又為萊夷滅了一盜。”
遲遲見眾人身上都沾了血,擔心地道:“有沒有受傷?”
伍封等人都搖頭,葉柔笑道:“我們兵車衝出去時,賊眾早已大敗了,也未曾怎麽廝殺。”
鮑興帶著禦者上前,將眾人的戰馬牽走。
眾人入了大帳,伍封見那班女樂多半是被先前外麵的廝殺聲嚇壞了,此刻仍然神色驚惶,
笑道:“你們去休息一陣,飲些酒定神,一陣我們慶功時,再來歌舞。”
女樂拜後出去,伍封周圍看了看,問道:“田力去了哪裏?”
遲遲答道:“先前他忍不住,也上兵車廝殺去了。”
正說著田力,田力便興衝衝入了帳來,笑道:“跟著大將軍殺敵,最是痛快不過,自從宋國
回來,小人便一直閑著,甚是手癢。此刻隻盼萊夷還多幾個盜賊,也好再大殺一陣。”
伍封忙道:“盜賊再多些夷民可就苦了,田兄下次隨我去對付‘海上龍王’徐乘,多半會過
癮。”
田燕兒笑道:“燕兒在床上躺了數月,其悶無比,今日動一動甚覺舒暢。隻是雨兒四人如今
變得太過厲害,賊人才到近前,便被她們刺倒了,也不給我多留幾個。”
伍封見她甚是開心,一掃往日的愁容,笑道:“燕兒將門虎女,初臨戰陣便能如此,真是女
中豪傑。”對夏陽道:“小陽兒,平兄他們在清理戰場,你去問問,看我們有何傷亡。”
夏陽高高興興出帳,在門口差點被鮑興撞了個滿懷,嚇得她驚叫一聲,一連退開了數步。
鮑興不住的躬身打揖,口中陪不是。
楚月兒嫣然笑道:“這個小陽兒在戰場上膽大得緊,怎會反怕起小興兒來了?”
伍封大笑道:“小興兒,你這麽瘋癲癲地幹什麽?”
鮑興還未說話,她妻子劍姬小紅從他身後閃了出來,笑道:“公子,平爺已點過人手,我們
的人隻是傷了三十多人,幸好沒人陣亡。”
伍封忙道:“他們傷得重不重?”
小紅道:“倒沒有人重傷,隻是慕爺臉上被割了個口子,擔心破了相,有些不樂。”
伍封失聲笑道:“無妨,破一點點相怕什麽?慕元如此英雄了得,難道還怕娶不到老婆?”
眾人都笑起來,遲遲笑道:“到了主城,我便給他覓個老婆,包管他滿意。”
夏陽見小英來報了傷亡,向伍封看去,伍封笑道:“小陽兒便不必去了,你們四人今日也辛
苦,在帳中坐下來罷。”
田燕兒目瞪口呆地道:“如此激戰,居然未死一人,大將軍這支親衛軍真是天下精兵!”
妙公主見鮑興仍癡癡地站著,笑道:“小興兒,你還有什麽話說?”
鮑興笑道:“那一隻小蟲兒腿上被公子射了一箭,此刻正哭爹叫娘地喊痛,小人煩他不過。
公子若是暫不殺他,是否要小人給他上了藥,略略包紮?”又道:“這蟲子甚不成器,隻怕是條
毛毛蟲哩,居然還是三盜之首,真是他娘的丟臉!”
小紅見他當著三位夫人出粗口,淬他道:“怎麽在大帳上說話也這麽粗魯?”忙對伍封道:
“公子,小興兒是個粗人,千萬不要見怪。”
眾人正忍不住笑,便聽鮑興在一旁怪笑道:“是了,我是否是‘粗人’,自然小紅兒最是清
楚。”
妙公主淬了一口,皺眉道:“這個小興兒當真是胡說八道哩!”忍不住又格格笑起來。
伍封笑對鮑興道:“你去為那毛毛蟲上了藥,他若仍喊痛,你便給他灌幾爵酒,暫可忍痛。”
鮑興睜大了牛眼,驚道:“還要喂他酒喝,豈不是便宜了他?小人每每喝酒時,小紅兒總說
小人在灌馬尿,說不定馬尿的味道真的有些像酒,小人這便給他灌點馬尿去,哼!”說完施過了
禮,出了大帳。
眾人忍不住大笑,小紅忙施禮告辭,追出大帳叱道:“好你個小興兒,適才胡說什麽?”
伍封笑著對田燕兒道:“這個小興兒自小是在我家中養大的,說話頗有趣,隻要有他在時,
常能讓人開懷大笑,是以寵壞了他。他是個粗……,哈哈,好在他忠直可靠,燕兒休要怪他。”
田燕兒驚奇道:“原來大將軍如此平易近人,怪不得這些士卒能為大將軍如此賣命,衝鋒陷
陣不顧生死!”
田力歎道:“大將軍府中上下親睦如同一家人,又不失了大禮,真是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