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主城建在北邊靠海不遠處,此處兩行低山相向而行,山雖然不高,兩旁卻是無以攀沿
的石壁,中間是方達十餘裏的圓形平地,兩端卻狹窄之極,一條由南而北入海的水道從南端流
入,又流出北端。東西兩旁的山巒從中斷開,如同被利劍斬開一樣,兩處絕壁恰好留出了東西
的通道。主城便建在這山中平地上,與山外平地相比,離海高出了半山。
伍封見此地與魚口有些相似,但腹中之地卻大了很多,暗暗稱奇。
冉雍道:“此地極為緊要,萊夷之地橫貫著低山,萊夷南北的大道需經此地,而由山北靠海
一帶,東西的大道也經此處。當年天鄙族人幸幸苦苦將中間山腰的石地整平,才有這方達十餘
裏的域地,誰知才建了村寨不久,便被國異逐走,將此地改建成主城。”
玄菟靈道:“此城雖然離海僅有五裏,卻是東西南北要道之中心,若在四端建立關隘,便成
循軼之途,即便以老弱相守,也一可當十、十而當百、百而當千,國異精通兵法,自然看中此
地。”
伍傲帶人迎出了南門,見來人甚眾,也暗暗吃驚,也不知伍封從何處變出這麽多人來。
伍封見主城之外的城濠竟有兩道,每道寬有十餘丈,大奇道:“為何主城用了兩層池濠?”
伍傲道:“這是國異的傑作了。因為城在山腰,石多土少,是以除了挖濠為牆之外,還得挖
出土來在城郭中大建屋院,便挖出了兩條城濠了。夫人將南北流向的水道在城中分成兩支,一
條供飲用,一條供排汙。兩條水道流出外郭,排汙之水又可供城外灌田之用,二水分別匯入這
兩條城濠,再北向匯一,流入大海。”
玄菟靈讚道:“夫人的想法真是大有新意。”
眾人入了外城,伍封見城牆甚厚,牆下有許多隸臣正立木於牆後,往內畚土以加厚城牆,
好奇道:“城牆本就夠厚了,我看與臨淄城的城牆也差不了多少,為何還要加厚呢?”
伍傲道:“這是夫人的主意。齊都臨淄城牆已過一千五百丈,高達二丈。主城之郭牆也過了
九百丈,這是國異所建,無法再改小了,但主城高達兩丈四處,已超過了臨淄城。夫人說這城
牆高過了國都,不合於禮。是以命人墮下數尺,改為丈六之高,拆下無數之土。另外夫人怕冬
天山水稀少,分挖水道時,又在內城和外郭掘了百餘口深井,還各挖了一個大池,以石相砌,
用來蓄水。這樣一來,挖出的土不少,加上城牆上的多出的土,除了建府第營房之用,便用來
加厚城牆。”
冉雍點頭道:“夫人深明大義。雖然古製大夫府無藏甲,城不過百稚,但如今天下誰能行之?
何況如今天下人丁漸增,城以盛民,太小了無用。大夫之城當然不能超過國都,當年吾師孔子
任魯國大司寇,墮三都以警魯民,國乃大治。夫人能自行墮城,正為列國作出了一個表率。”
伍傲又道:“主城全城方十裏,其中內城方五裏,外郭中庶民隸臣所居的閭裏占了一半,還
有二裏之地是留作軍營的空地,可容士卒萬人。另有裏半空地,夫人擬著市肆之用。”
伍封笑道:“正好我要在萊夷建市肆,這片地方正好用上。”
伍傲道:“夫人來後,第一件事便是修築宗廟,如今昭、穆、大廟已基本建成,在大將軍府
之東側。”
眾人先到了外郭中的空地,命大軍立帳駐紮下來,將一眾婦婢也留在營中,自己隻帶了妙
公主三女、葉柔、四燕女、劍姬和遁者入內城。
玄菟靈極擅構建之學,見五裏內城處在整座城的中心處,內城周圍外麵閭裏相間,市肆之
地在南,軍營之地在北,兩側各留了不少餘地,水繞其中,雖然大多還在營建之中,卻是分劃
有據,佩服道:“我看這都是夫人重新設計的吧?夫人胸中的學問真是了不起。”
伍傲得意道:“夫人設計的閭裏更是別出心裁。各城以閭裏安居庶民和隸臣,一般都是圓形,
夫人設計的閭裏卻是方形,與眾不同,每閭內有深井一口,立陽燧四個。兩條水道都在城壁下,
每閭有兩條窄渠相連,通往水道。夫人說要聚民盛民,自然要遷庶民隸臣於閭內,若不將水道
通入閭內,大有不便之處。”
冉雍讚不絕口道:“夫人所慮及之處,連庶人隸臣也在其內,這真是仁厚之極。”
伍傲又道:“外郭每側有三門,內城每側有一座城門,內城中南北各有四條大道,每道可供
八輛馬車並行,氣勢十分雄壯。此八條大道將內城割為二十五塊,各有一裏,大將府恰在正中。”
眾人說著話入了內城,伍封見內城的城牆也是丈六之高,與外郭城牆還厚,城中的人還不
多,隻有隨處可見的匠人褐民,這些人都是伍封的領民,既然主人令他們築建,自然是十分認
真。
隻見城中的主道是原先就有的,用石塊鋪就,兩旁都是四尺矮牆圍成的閭裏,閭間的巷道
也能供二車並行,閭閭相連,形為方格,排得極為整齊。
慶夫人為伍封所選的府第是原來的國異之府,占地一裏,正在內城之中心處,四方正好是
四條大道,府門匾上以銅鑄著“大將軍府”四個字。
眾人到了門前,慶夫人帶著一大群人迎了出來,介紹之後,進入府中大堂坐定,眾劍姬侍
婢由伍傲引入安置。
伍封先將路上的諸事說了,又將遲遲引到慶夫人麵前,訕訕道:“孩兒想在與公主大婚之時,
將遲遲一並娶了來,不知娘的意思如何?”
天下慈母見了兒子娶妻妾自然是高興的,慶夫人笑道:“你連未來嶽父也請了來,我怎會不
允?”將遲遲拉到身邊,上下打量,見她花容月貌,此刻正麵色緋紅,低著頭害羞,讚道:“封
兒的眼力當真不錯。”
妙公主和楚月兒笑嘻嘻上前,二女鑽在慶夫人懷中,哄得慶夫人十分開心,二女這才牽著
遲遲入內去了。
玄菟靈大笑,命從人將嫁妝拿了上來,道:“我說夫人定不會不允,天下父母隻會為了子女
好,怎會反對這門親事?”
慶夫人微笑道:“按理說此事本當由妾身派人到府上行禮,不料法師竟自己來了,失禮之處,
請勿見怪。”
玄菟靈笑道:“我們夷人便沒有那麽多俗禮,行事幹脆直接是最好了。”
慶夫人點頭道:“封兒自小就對許多俗禮不喜歡,妾身常常怕他失禮於人,幸好法師是脫俗
之人。”
伍封先由慶夫人和伍傲引著去了宗廟拜祭祖先,這是家事,隻限於家人,是以連妙公主、
楚月兒和遲遲也暫不能去。
宗廟中有伍舉、伍奢、伍尚、伍子胥等伍氏曆代祖先,陪祭的卻有吳王僚、王子慶忌、鮑
叔牙等吳國、鮑家的先人,都以帷幔相垂,若不掀帷而看便看不到其字。祭禮之繁瑣自不必說,
祭完之後,眾人才回府中。
伍封一眾遠道趕來,還未吃晚飯,慶夫人早已得報,知道他們晚間會來,是以早安排好飯
肴酒水,此刻將三女請了出來,一起用飯。伍傲自去安排大營士卒的飯食。吃過了晚飯,慶夫
人與玄菟靈便開始談起婚嫁的若幹細節來。
伍封忙找個藉口,帶著三女到後院去休息。
妙公主道:“這座府第與臨淄的封府幾乎一樣,倒是不錯。”
楚月兒笑道:“這都是國異所建,理應差不多。”
遲遲此刻仍在害羞,未肯說話。
伍封笑道:“遲遲仍在害羞,公主和月兒就不同了,臉皮頗厚。”
遲遲格格一笑,妙公主和楚月兒跺腳大嗔,齊飛白眼。
四人過了練武場到了後院,伍封奇道:“原來這裏也一樣有大石屋,就不知道有沒有玉石浴
池呢?”
妙公主道:“怎麽沒有?我們先前看過,你是否又想騙月兒鴛鴦戲水呢?”
伍封奇道:“月兒連這也說了?”
楚月兒嘻嘻笑道:“我怎會說,其實是公主猜到的,你腿傷之時,不是也想騙公主陪你鴛鴦
戲水麽?”
四人入了石屋,裏麵的幾個銅爐早以燒著大火,將屋內烤得熱氣騰騰。
伍封見裏麵與臨淄的府第卻略有不同,兩側有廂閣房屋大大小小十餘間,後麵的玉石浴池
也略大了一些,讚道:“國異這人大有先見之明,將這浴池建得更大。”
妙公主笑道:“我看也沒有什麽區別。”
伍封看著三女,笑道:“我們一路勞頓,我這便讓春雨打了熱水來,四人同浴!”
楚月兒和遲遲吃了一驚,妙公主“呸”了一聲,道:“你才想得好呢!”
慶夫人早已從隸妾中挑了些侍婢來,都是些天鄙族人,便撥她們在四燕女手下,服侍伍封
四人。四人依次洗浴,換上幹淨衣服。
伍封讓三女先行休息,自己想去看看玄菟靈的客房,此刻已經是亥時了。
伍封問春雨道:“我未來丈人安歇了沒有?”
春雨笑道:“法師正在廂房與夫人和傲總管說話。”
伍封訝然道:“還在說話?”讓四女休息,自往前院廂房走去。
才到廂房門口,便聽玄菟靈道:“夫人這想法甚好,我看城牆與四麵山壁間的隙地極大,加
起來隻怕有四五千頃。若是將玄菟族人遷到城中,這四千頃地便可養畜種菜。”
又聽慶夫人道:“法師說得是。四麵的山口若再建四座關隘,這主城就是銅牆鐵壁了,隻怕
齊國無一處有主城之固。”
伍封走進廂房,見慶夫人和玄菟靈正圍著一片竹刻的主城圖研究,伍傲在一旁看著。
玄菟靈道:“封兒來得正好,我與令堂正在研究主城的構建哩!”
伍封笑道:“這個我就不懂了。”
伍傲拿著圖版籍契對他道:“公子,小傲與輿地官已將邑地堪輿了一遍,境邊立了石碑為界。
萊夷實際有方五百一十三裏、四十五萬九百二十七頃地,共有荒地十五萬八千頃。若盡數開墾
下來,四十五萬頃中,有田地三十四萬頃,山地、村寨、城邑十萬頃,海沿之地近萬頃,還有
上好銅山一座,無人開采。”
伍封點了點頭。
伍傲又道:“公子上次從太史子餘處聽的丁戶數字是前年之數,如今這五百一十三裏之地,
有領民一十三萬餘戶,其中玄菟族兩千戶,樂浪族一萬戶,索家族一萬一千多戶,倭人族五千
多戶,天鄙族三千戶,東屠族二萬戶,夫餘族一萬八千戶,高麗族一萬四千多戶,滿飾族一萬
五千多戶,九族共十萬多戶,另有齊人三萬七千多戶。總共有丁口六十萬人許,這都是公子的
所食的庶人和隸臣隸妾。雖然齊國各地大多已經按田畝收取稅賦,但萊夷卻是沿用井田之製,
每戶百畝私田,另有籍田。”
伍封道:“我擬要重新劃地,丁戶多半還有些變化。賦稅之收以田地來計,廢取井田,開阡
陌,學晉國的趙氏,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的大畝之製,每戶分百畝。”
慶夫人點頭道:“以大畝之製來富民,在萊夷最為合適。”
玄菟靈讚道:“如此大妙,以大畝之製來算,萊夷有十四萬餘頃田地,可給十四萬多戶,剩
下的便可分在林澤、漁鹽之地了,或列為工商士卒之戶。”
伍傲道:“按齊之常製,稅收糧,賦收物。稅為上年十取其三,中年十取其二,下年十取其
一。萊夷一向風調雨順,三年一中年,六年一小年,平均下來每年可收十之二三,比齊境的其
餘各地要高出很多了。”
伍封訝然道:“有這麽高?稅高了無以養民,都按什一之稅算了。”
伍傲續道:“單計田產,以大畝種粟而論,按萊夷壤質,上熟每畝十四石四鬥、中熟十石八
鬥、下熟七石二鬥石,小饑二石四鬥,中饑一石五鬥,大饑七鬥六升。平均而計,每頃可產粟
三百六十石,稅收按什一則每頃有三十六石。是以公子每年稅收當在五百六十萬石上下,約合
八十七萬鍾。這還是按低於下熟、略高於小饑之年所算,若是大熟之年,可收約二千三百萬石,
合三百多萬鍾。”
伍封皺眉道:“我們要這麽多糧食幹什麽?”
伍傲道:“若是將萬頃海沿的漁鹽之利算起來,就更加可觀了。公子領地的海沿之地多於他
處,占了齊境海沿的二成,這或是國君特意的罷。將漁鹽交給官鹽之署以換糧食和金帛,糧按
例交給民用,往最少的算,每月除了入公室,剩下的便值萬金以上,若是將邑收的糧食發下去,
用漁鹽在官鹽之署多換金帛,那就更多了。”
伍封嚇了一跳,道:“一月便有萬金?”
慶夫人點頭道:“齊國的漁鹽之利,天下列國無不眼紅。單是封兒每月交給國君的漁鹽便值
二十萬金,萬金又算什麽?國異雖會用兵,卻不識商貨之理,這萊夷寶地根本未能治好。”
伍傲笑道:“這還沒有算那座銅山呢!齊國的漁鹽銅鐵均屬於國君,那銅山雖隻離主城二十
餘裏,卻無人開采,公子向國君取一道君令,找人開采銅山,八成交國君,二成留下來,日後
鑄造兵器也足夠了。我們伍家向來鑄劍製陶以獲巨利,眼下夫人已經在齊地設陶窯十餘座,連
燕、晉、王城都有我們的陶窯,這萊夷自然也要設二三座陶窯,再有銅山之產,設金坊鑄兵,
獲利必不下於五百裏地之邑收。”
玄菟靈打量著伍傲,讚道:“伍總管原來能商擅算,真是少見的人才。”
伍傲道:“小傲是夫人一手養大的,夫人和渠公都是齊國有名的商營奇才,小的見得多了,
略識一些而已。”
慶夫人道:“封兒,適才我與親翁商議過,這主城的外郭可居二萬戶,內城可居一萬戶,日
後得遷一些民戶在主城。”
玄菟靈笑道:“萊夷的齊人前年才二萬戶,眼下有了近四萬戶,大都是為工商之戶,隻要我
們將外郭的市肆搞起來,這些人大多會遷入主城。再在主城中留下一些隙地,各族之中地位較
尊的大戶自然也會遷入,加上我們玄菟族、天鄙族的大多戶眾,必可讓主城的民戶勝過它城。”
慶夫人道:“軍營便建在外郭,內城中有一個練兵場,營房也可容兵五千。”
伍封點頭道:“我正有此打算,擬建二千五百人的私卒,日後以備它用。至於萊夷境內各族
的士卒,日後設法收了回來,統一調度。”又問道:“娘親來時便沒有帶多少人,這些天是從何
處調集的人數營建主城?”
慶夫人笑道:“這都是樂浪聲和索家牛調來的人手,他二人因為族中事煩,自回族中去了。”
伍封點頭道:“如今九族之長中,我隻有這兩人未曾見過了。”
玄菟靈笑道:“封兒今日到了主城,他二人明日自會趕來罷。”
三人說話時,卻見伍傲正拿著箸草計算,伍封問道:“小傲又在算什麽?”
伍傲道:“小人在算公子每年的開支,除了府中開支,如果公子所養之士有五千人,再加上
府中開支和五千士卒的開支,就算倍給祿秩,總共也不及每年所收的三十之一!這還未將每年
的賦收算進去,大有可為!”
伍封道:“賦就算了,既然所收甚多,日後非不得已,便不用收賦。那些兵車兵甲,若要收
起來,夷人從何處尋覓?”
玄菟靈讚道:“若不收賦,隻怕天下庶民都會趕到萊夷!其實庶人隸臣最煩的便是賦了,就
算三戶出一甲,也是極為頭痛的事。國異每年收以重賦,賦之所出還倍於稅出,惹得夷民人人
憤怒。封兒若能減少賦收,這真是造福於夷民了。”
伍封笑道:“當年晉國六卿互相傾軋,孫武叔叔就說過範氏和中行氏賦重,必會先亡,結果
果然如是。我養兵極少,便不用從領民中收賦了。如今要建城和墾田,大量調用力役,日後大
事已定,力役之征便盡量少些。”
眾人說了好一陣,見天已太晚,才各自休息。
次日一早,眾人一起用過了早飯,慶夫人先派人趕回臨淄給鮑息報訊,伍封的婚禮上要多
娶一人,自要先作好準備。
玄菟靈向伍封和慶夫人道:“日後這主城之中,丁戶要有數萬,這些人自不能全是工商之戶,
需得為他們在主城近處另覓良田山澤。我對地形頗熟,這兩日便在主城附近找尋善地,以為主
城民戶的生計,兩日後便可回來。”又對伍封道:“巫金五人和另四十名遁者便留給你,日後他
們便是你的親衛,他們視我為父,對你和遲遲定會極為忠心。問兒是遲遲的表兄,與公主也有
親,可以重用。”
伍封大喜道:“天下間任何精兵都能招納來,唯有這遁者是找不到了,日後我便將他們帶在
身邊。”
玄菟靈向公輸問、巫金等人仔細吩咐了一陣,又將遲遲拉到了一邊小聲說了好半天話,這
才帶了族人離開。
慶夫人見他全心全意為伍封做事,自是因與伍封是一家人,便將伍封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
伍封與三女將玄菟靈送出城後回府,讓三女自去玩耍,自己與慶夫人、伍傲、冉雍商議興
教化、立市肆的事情。
慶夫人道:“若能在萊夷大興教化,必可授民以聰、使民知禮,從而減少爭執。”
冉雍道:“孔子首倡‘有教無類’,便是要將學問、禮法授於庶民。不過,在下所想,除了要
教以書禮之外,還要授以律法,更要授農、工、商之學,書禮使人知德,律法使人守禮,農工
商之學更能使人溫飽,不可不為。”
慶夫人與伍封都動容道:“說得極是,不知要如何去做呢?”
冉雍道:“興教之前,先要為政,以便政令明晰通達。因萊夷地多民少,以戶數分州鄉,則
會因丁戶之增而常改,產生混亂,是以大者如州,非得按地劃分不可。在下之意,先將萊夷五
百裏之地分為四州,為萊西、萊南、萊北和萊東,東海之名與齊東之東海相同,不宜再用。”
伍封點頭道:“此議甚好,便分為四州吧。”
冉雍道:“每州一百二十五裏,即一百二十五個十裏,每州四城,四城之中,一為州城,餘
者為邑城。州城牆高一丈,邑城牆高六尺。最大者是都城,即為這主城,是五百裏之都。隻因
城以盛民,是以非建城不可。五百裏地方則有都城一,州城四,邑城十二。”
慶夫人皺眉道:“如今萊夷僅有七城,依你之依,豈非要大興土木增十城?”
冉雍笑道:“這倒不一定,在下之想法是從各村寨而來。當年齊國滅萊之後,不許夷人建城,
是以隻有村寨,不見夷城。如今九族之人各有村寨,其村寨以木柵為憑,不防雨水,每逢雨季
便倍受衝擊。不如劃出地來,許各族自建一邑城,各族必會欣喜若狂,不需我們調動力役,他
們也會心甘情願。建城隻是需要大量土木,而無須太多金貝,我們隻需拿出少量金貝,定下邑
城建規格。這些城都是大將軍的,自不好由庶民出金,以此擾民。此邑城僅用以盛民,不作防
禦之用,是以城牆不能過六尺之高。大將軍這便有了九座邑城。”
伍封笑道:“我正愁如何為各族重劃其地,若是硬著來反而不妥。如今以建城之名,將各族
遷移,正是極好。如今各族丁戶有異,正好巧作安排,使戶多戶上之族相鄰,正要是民自流其
居,以利各族相融。”
冉雍道:“如今主城是萊夷都城,萊北需另建一城為州城;其餘的休城、萊邑、夷維、北口
可分別為萊東、萊西、萊南和萊北之州城;剩下的贏城、博城墮其城牆為六尺,改為邑城,北
口殘破,正好整修為州城。”
慶夫人笑道:“這麽一來,便隻須再建一城了,萊北是新設之州,州城需得我們自建。”
伍傲道:“那座銅山便在萊北,離主城不過二十餘裏,不如將萊北之州城建於山下,也好督
管銅山的開采。”
冉雍讚道:“此議甚好。”
伍封道:“那就將州城建在那裏好了。”
伍傲道:“我看銅山附近有一個湖叫王屋,州城也不如叫王屋好了。”
慶夫人點頭道:“王屋之名字不錯。”
冉雍笑道:“大將軍從胡勝和許長蛇營中搜到了近萬金,正好拿來建城,雖然有些不足,總
還是用得上。”
慶夫人笑道:“原來封兒這麽跑下來,連人帶物還賺了不少。”
冉雍道:“主城之外的四處險隘,須得建四座關隘,為東關、西關、南關和北關,各駐兵二
百,兼守主城。”
伍封道:“這四關一建,其實又將主城的外郭擴大了一少。”
冉雍道:“除城隘之外,還建村寨,以為城邑之輔,每十裏一村,五裏一寨,民必能聚矣。”
伍封問道:“營建之後,又如何去管呢?”
冉雍道:“萊夷分為四州,各設一州宰,居於州城;每州的三座邑城,各設一城宰;城外之
地,五戶為鄰,五鄰為裏,村設村宰,寨設寨官,裏有裏長;城內之地,每五戶為比,設比長
一人,每五比為閭,設閭宰一人,掌每閭的晨開暮閉、擊鼓傳喚。如此以大領小,便可如指使
臂,統屬各地。此為地方之官屬。”
伍封和慶夫人見他所思甚詳,精於政務,都十分佩服,不住地點頭。
冉雍道:“主城之內,還得再設官屬,以輔大將軍為政。大者設職數人,監軍助大將軍管士
卒戰事,士師以薦選士人、執以家國之律,內史以收稅賦和關市之征,輔政令以輔執政事。”
慶夫人道:“輔政令之下,恐怕多得設官屬。”
冉雍點頭道:“輔政令之下,設官數人。農正以勵民耕作、設官牛、耕犁、種籽之庫;工正
以管百工,良金造祭器兵刀,惡金造耒鐮針錐,還有兵車、船隻、革甲、旌旗諸物;市正以管
市肆,邑城設小市、州城設中市、都城設大市,漁、鹽、貝、鐵、兵、糧、牛、馬、種籽限於
主城的大市才可以買賣,其餘中市、小市隻能貨以帛、麻、酒、肉、農具、器皿等物;再設大
行人官居於主城,每城再設小行人,各管二十五驛正,在各城設館舍、城外每十裏設一亭,以
除庶人設館之弊,利於來往行商,兼以接待賓客、傳令送書之職;另有鹽令以管收煮海鹽、鐵
令以采掘銅山、田林官專管開墾農田和山澤、遂師以每年核察丁戶田數、調用力役。”
伍封聽得目瞪口呆,苦笑道:“原來這中間有許多講究!”
冉雍笑道:“小人還隻是大致說一說哩,若是逐項細述,隻怕一月也說不完。譬如內史之下,
也要設多人,就說內府一職,便要設金貝之借貸以濟民戶,薄取其息以收其德。而監軍之下,
又要設武庫一職,掌兵甲車馬。還有農正一職,比工正又常有合司其職之處。譬如萊夷之地,
如今還多用耒耜墾耕,以手執柄,以足踏刃,掘一塊土便退一步,用力多而效用差。各國多用
牛耕,非得在萊夷應用不可。夷人戶中未必有金購牛,便得設官牛,租借給諸民使用。同時,
青銅之農具大不如鐵製,又得讓工正冶鐵製造若幹農具,或賣或租,總之是能助農耕者必須行
之。”
慶夫人道:“想不到孔門弟子連農藝也能深知。”
冉雍笑道:“此非夫子所授。這農藝之道,還有一點不可不行,眼下粟、黍、稻、麥、菽、
麻六穀之中,粟又叫稷、禾,耐幹寒,熟期也短,麥有春冬二種,此二者是萊夷的主糧,黍可
釀酒,也要種上一些。不過,小人以為,萊夷多山,是以非得多種菽不可,此物耐旱,雖山地
也可種之,可在春夏兩季播種,且產量較多,菽實為飯,菽葉為羹,可供庶人隸屬常食,種菽
保歲易為,能備凶年,其菽飯藿羹,足以養民。”
伍封笑道:“怪不得人說我們是肉食者,庶人隸臣為藿食者。”
冉雍道:“萊夷農藝之中最大的害處便是每年隻能一熟,所收自然少了許多。當年在周桓王
之時,成周之地便已一年二熟了,眼下各國之中,還有他處一年二熟,不過多是有一年一熟,
須以改之。”
伍封道:“這個我便不懂了,如何才能一年二熟呢?”
冉雍道:“其關鍵之處在於冬麥種植。冬麥於仲秋播種,孟夏收成,然後又種粟,粟收之後
繼之以冬麥,如此一年二熟,年產倍增。再加上山中種菽、海邊捕魚、四季養畜,林培桑麻、
野任葛生,另開棗栗漆園,若能引吳楚之稻種,又多了美糧。如此一來,萊夷之地必然農事大
興,民用富足。”
伍封歎道:“冉兄之才委實為天下罕見!冉兄也不必說了,這輔政令一職便由冉兄來擔任,
不知冉兄意下如何呢?”
慶夫人微笑道:“恐怕也再沒有人能比冉爺更勝此職司了。”
冉雍也不推辭,揖謝道:“在下已投效大將軍麾下,大將軍既有差遣,在下自是願意。日後
在下自會輔助大將軍和夫人,力所能及者,在所不辭。大將軍擬為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的大畝之
製,在下早已聽伍傲兄說過了,如此富民之舉,必能使萊夷大治。”
伍封又道:“我隻知道要富民強境,唯有獎勵耕戰,我隻會備戰,勵耕便全靠冉兄了。既然
政事已達,冉兄所說的教化一事,因如何施行?”
冉雍道:“教化之施,在於序、庠、塾。各州以周之製,二十五戶為一閭,閭中設塾,教以
孝、友、睦、姻、任、恤六行和知、仁、聖、義、中、和六德;五百戶為一黨,黨中設庠,教
以六行六德和書數小藝;每州設一序,教以六行六德和禮、樂、射、禦、書、數六藝。此教為
半日,另半日教以農、工、商之巧。城外之地中,寨設塾,村設庠,與城中相同。”
伍傲道:“冉爺既為輔政令,自不能親授藝教,恐怕還得招些人來。”
冉雍道:“我擬在各地覓賢來施教,除了六藝之外,還得覓良匠三百人、善農者三百人、善
商者百人,分於各地序、庠、塾之中。”
伍封喜道:“便依冉兄之議,先設四州,然後請賢者為之。若能將孔子請來一遊,稍稍指點,
便是大佳了。”
冉雍點頭道:“在下被大將軍委以重任,不免心有惴惴,正想向夫子請教。在下想赴魯一趟,
請夫子前來。至於在下的師兄弟們還有些未仕者,他們都是極有才幹的賢人,大將軍若能以弓
旌相招,就算隻來數人,萊夷之政也大有可為,至於良匠、善農者、商者則可交給在下,在下
對此早已留心,由在下派人去請來。”
慶夫人點頭道:“封兒理應親赴魯國請孔子,眼下離婚期不到二十天,怎也脫不開身,何況
眼下冰雪皚皚,就算請了夫子,夫子怕要來不了,隻好留待春後了。”
伍封道:“也好,我看這內史非小傲莫屬,稅賦之事尚早,但諸族建城要大費金貝無數,這
就全靠小傲了。”
伍傲點頭答應。
慶夫人道:“小傲既為內史,府中總管由誰來擔當呢?”
伍封道:“便由公輸問來當這個總管吧,他是遲遲的表兄,與公主也有親,便算得上我們族
中之人,他又是老丈人從小養大的,最為忠心。”
慶夫人笑道:“有他這個劍術高明又懂醫術的人在府中,的確不錯。”
伍封又道:“吳舟原是臨淄的契約官,最熟齊律,為人又不畏強權,鐵麵無私,便由他任士
師一職,順便家中之法和軍中之令也擬出來,鑄在鐵鼎之上。”
冉雍一路與眾人同行,見過吳舟的本事,點頭道:“這人雖然寡言少語,倒是士師的合適人
選。”
慶夫人笑道:“那監軍便由你的嶽丈玄菟靈擔任便了。他文武全才,又精通兵法,我看他的
劍術極高,在齊國除了你以外,隻怕再無人能勝過他了。”
冉雍道:“在下也覺得法師最為合適。大將軍既要收九族之兵,便得由法師這樣德高望重的
人來辦。何況大將軍若領兵外出,他人難以服眾,夫人有時又不大好出麵,由法師守境,無人
敢不服氣。”
伍封笑道:“冉兄說得不錯,不過我還想讓嶽丈主持市肆!”
冉雍道:“大將軍所慮有其道理,法師可擇人為市正,先由他統轄,大事定後再歸屬在下這
輔政令下也可。”
慶夫人道:“我這便派人在內城中為你們各建府第。”
冉雍忙道:“在下對這府第還有個想法。我們都是大將軍和夫人的家臣,府第怎也不能大了。
不如在大將軍府旁各建一府,右為監軍府,左為內史府。這一軍一財關係最為重大,大將軍府
方有一裏,金庫武庫理應建於府中,隻須將府中森嚴戒備便可一舉數得,若建在他處,便得另
派士卒看守,此乃省兵之道。”
伍封皺眉道:“金武之庫在府中當然是好,但監軍和內史辦起事來,豈非出府入府每日亂竄
無數次?”
慶夫人笑道:“冉爺說將二府建在兩側,理由就在這裏了,隻須在前院兩側各開一門,便可
通於二府。監軍是你的嶽丈,小傲又是與你一起長大的,他們本就是府中之人,有何不可。”
伍封失聲笑道:“是極是極,這麽簡單的事我為何想不到呢?”
冉雍也笑道:“另外的輔政令府和士師府便在監軍府和內史府之側,便不用設門相通了。這
四府加起來可占一裏。天下列國中有不少是以府為衙,常常是政事與府事不分,兼在一起。如
今軍政之事漸繁,須得略有區分才行,是以這四府前麵一半幹脆作為署衙,屬官均在衙中設堂
室,入了大門,便是署衙並立,後麵才是所住之府。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可令官屬之間早晚相
見,利於行事,各族之人來官署辦事,也無須東奔西走,可提高辦事之效。”
慶夫人點頭道:“冉爺想得十分仔細。”
冉雍見伍封皺起眉頭,笑道:“大將軍定是在想,這麽一來怕令嶽的府第小了,不成樣子,
怕法師不悅?”
伍封道:“在下正是這麽想。”
冉雍笑道:“其實這四府之中,以監軍府的官署最少,除了一個武庫之外,便隻有令使,府
中隻開一衙便可,府第又怎會小呢?何況日後萊南的州城夷維,法師任這個州城之宰最為合適,
夷維離主城也不算太遠,日後玄菟的邑城也在不遠處,往來其間也方便。何況監軍其實是個閑
職,主城中這座監軍府衙,隻有在大將軍離萊夷之境外出時才用得上哩!”
伍封見他這麽細小的事也想到了,胸中的學問真是深不可測,歎道:“由冉兄之才便可推知
孔子之學,魯君不用孔子為政,真是其蠢無比的事。”
慶夫人道:“封兒的所有家臣之祿秩便由冉爺按製所訂,均要比其他家高出一倍,以勵士人。
冉爺再派速騎發下令去,將九族之長招到主城來,封兒回臨淄之前,須得向宣布這諸般政事。
三日之後與各族議事,九族的邑城之地,就煩冉爺先予以分置,立春之後各族便可以建城了。”
冉雍對這些正是最為擅長,點頭答應。
伍封道:“四州之宰需得慎重,萊南由法師任州宰,其餘三州之中,墨愛才智極佳,可任萊
西州宰,隻是這萊北和萊東的州宰,暫缺其人。”
冉雍奇道:“那晏安在萊南多年,為何不用呢?”
伍封道:“此人我另有用處。”
慶夫人道:“我看九師父極有才智,楚姬更是熟於世情,不如讓九師父任萊東的州宰,萊北
有這主城,州宰可以暫缺,那座銅山便交給伍傲這內史去管。”
大致議定之後,伍封溜到後院叫上公輸問和妙公主三女,由巫金等數十名遁者、葉柔和燕
女劍姬陪著,先到城中四下看過,然後入了外郭的軍營。
平啟等人帶著大軍在此駐紮,慶夫人早已調了數百人在此遠木建營,平啟等人便督著士卒
練習劍矛。
伍封入了大帳,將平啟等人叫了過來,吩咐各人職司。
大將軍之下設監軍一人,由玄菟靈擔任,以下由葉柔為軍師,由趙悅、蒙獵二人為左右統
領,平啟、招來為左右司馬,鮑寧鮑興為前後司馬,巫金、巫木、巫火、巫土、巫水為五佐領,
慕元為帶兵尉。因為還未招來,這都是暫時職司。
因為隻養二千五百士卒,養兵極少,所有將官士卒均倍給祿秩。
許長蛇手下投降的那班人早已交給了伍傲,編入隸臣之籍,被伍傲分派到各處整地築城去
了。
伍封道:“此為軍中編製,眼下各隊中甚多缺員,先不要招慕軍員,日後從九族之兵中挑選,
務要體力極佳能耐久戰者。”
眾人一齊答應。
伍封又將萊夷五百裏的政製宣布。眾人見吳舟隨伍封之日甚短,居然能躍身為士師,與玄
菟靈和伍傲一級,便知伍封量才用人,不分親疏,驚奇之餘,也為吳舟高興。
吳舟在齊國本是個小小的契約官,實則是個小吏,棄官投到伍封手下做家臣,本是鑒於伍
封領了萊夷之地,又感於伍封用人不疑,待人以誠,原沒有想過會升得這麽快。如今這士師一
職,在萊夷的身份便相當於晏缺這大司寇在齊國的身份一樣,極為尊崇,當下十分感激,不住
的遜謝。
公輸問與伍封才相識數日,便被委以重任,甚至還當上大將軍府總管這種最親信的職位,
為伍封用人不疑的坦誠態度甚是感動。
諸事安排好後,眾人各施其責,自去忙碌,親衛軍便入了大將軍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