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腰掛著劍,走到前院,遠遠便見鮑興正與一女背向著他們,站在堂外說話,那女子是

善劍舞的劍姬之一。

伍封打了個手勢,三人躡步過去,正見那鮑興正高高興興說話,也不知說了些甚麽,把那

劍姬逗得格格嬌笑,道:“這話倒也有些道理。”

鮑興晃著大腦袋,笑道:“小紅,我小興兒說的話,豈止是‘有些道理’?那是十分有理,百

理千理,千理萬理,天下至理……”,他口中不住嘮叨,劍姬小紅叱道:“什麽理不理的?你再

理呀理,瞧我日後理不理你?”

鮑興卻道:“噢!”立時不再說話,隻忍了片刻,又道:“不過府中除了公子和月兒姑娘外,

便數我小興兒力氣最大,隻是這算不上什麽本事。”

小紅道:“這怎麽不算本事?”

鮑興道:“這力氣是天生的,如果也算本事的話,譬如小紅你生得花容月貌,也該算你的本

事了。”

伍封三人忍不住笑,鮑興這才見到伍封三人,忙道:“公子,噢,還有公主、月兒姑娘。”

那劍姬小紅與鮑興私底裏說話,這可是各府之忌,不料被伍封見著,早嚇得變了臉色,忙

跪了下來。

伍封笑著擺手道:“你起來吧,隻要不誤了事,你和誰說話也不打緊。”

鮑興扯了扯小紅的衣袖,小紅才站起身來,向伍封等人施禮後走開。

四人出了府門,鮑興由府側的門內,馭一乘馬車出來,道:“這是夫人親自設計的馬車,與

它車頗為不同。”

從外麵看來,這馬車與一般的馬車大致相同,遠不及國君的用四匹馬拉的馬車大。

眼下這馬車有多種形狀,除了兵車外,還有格車、輦、殲車、輜車、廣車、和箱車等等,

這馬車有點像使臣所用的和箱車,又有點像使臣途中寢臥的馬馭輜車,頂上用的是一張大傘般

的華蓋。車輿四周用著三尺高的鑲花薄銅板圍起來,車底板也是銅鑄,銅轅銅軸中混有著鐵,

堅硬異常,車軎和車轄全是用鐵所製。

最與眾不同之處,是此車底下有兩根鐵軸,共四個車輪,雖然少見,卻另有一種豪華氣派,

甚至連車輪是用青銅製成,輪沿上裹著十餘層厚牛皮,

探頭往車內看時,見車上有一個黃燦燦的尺高坐床。坐床後麵有五尺高背供人坐靠,銅床

橫貫兩邊向前略圍,左手邊留出尺許缺口,供人從輿後上車時饒到床前,此床就算坐三人也還

大有餘裕,若是伍封三人坐在上麵,恐怕毫無擠逼之感,床上鋪著厚帛裘皮,看來十分柔軟。

床底前沿是一個薄銅蓋,打開便如一個薄箱,裏麵可放一些物什。

這馬車不僅多了兩輪,車輿前的銅底板前伸出兩尺,上麵可著兩人,中有直軾,供禦者手

扶,以免疾馳時跌落車下。這是與它車相比的不同之處,

女子乘車是不能站立的,是以車輿內的銅床自然是為女子所置。伍封若在車上,手扶銅軾

站在上麵,這銅車又如同一乘極大的兵車,頗能避擋箭矢。

車前用了三馬馭駛,馬身上都披著革甲。此車不僅可作尋常馬車之用,也可當作馬車使用,

既比革車堅固,又比輕車要快。如其它兵車一樣,馬車左右角上均有一個插放長兵器的空心銅

柱,左角銅柱上空著,右角上插著一支長有丈六、粗大無比的銅戟。

伍封見這條戟是被他殺了的齊國猛將公孫惲的兵器,自己還曾用它殺了朱泙漫的徒弟樓無

煩。事後他提著戟送妙公主回宮時,將此戟放在殿外,後來鮑興將他帶了回來。伍封因不會使

戟,便沒有在意這戟的下落,今日慶夫人卻讓鮑興將此戟放在馬車之上。

伍封笑道:“我又不會坐此車上戰場,要這銅戟幹什麽?”但對母親愛如此周到之設想也不

禁佩服。

鮑興道:“公子可不知道,這馬車前麵有塊折疊的廂板,翻出來立起,扣上銅鉤,再將後麵

的板放下折疊,這馬車便變成了兵車,因多用銅鐵,故叫‘銅車’。”

伍封笑道:“也好,我們正要去找那位‘田雞’,便乘銅車去吧。”

伍封、妙公主和楚月兒從車後上了車,妙公主和楚月兒坐在坐床之上,伍封手扶銅軾,站

在車上,卻見鮑寧和鮑興坐在車前的大銅板上,各執韁繩,準備禦車。

妙公主奇道:“這就有些古怪了,禦者理應站在車上執韁,哪有禦者如此坐法的?”

按當時之製,尋常馬車的乘坐之法,車主人當在車上左邊,禦者在中間執韁,陪乘在右,

陪乘一般都是武勇之人,護衛主人,稱為“車右”。

兵車的禦者卻在中間,左右為戎左和戎右,如果車上有君主或主帥,則君主、主帥在中間,

禦者在左,右邊是車右。

伍封以前乘車出行,都是由鮑寧為禦者,鮑興當車右,眼下在這銅車之前另設了禦者之位,

讓出了車輿,可多乘一人。

鮑興見妙公主這麽問,便答道:“這可是夫人精心之作,如此一來,公主和月兒姑娘可陪公

子同坐,又不必將小人和小寧兒趕了下車。”

妙公主笑道:“那就難說了,封哥哥如今有月兒陪著,時時帶在身邊,以後便未必會帶著你

到處去了。”

鮑興笑道:“公子更應該處處帶著小人,若非小人這張醜臉,怎襯得出公子的英武、公主的

明媚、月兒姑娘的清麗?”

妙公主和楚月兒都笑了起來,這鮑興果然很會說話,鮑寧卻與鮑興不同,一向地沉默寡言。

眾人說著話,銅車漸漸地向丘下駛去。

銅車後還跟了八乘兵車,每車用三匹披著甲的馬拉著,車上站著穿著革甲的三人,左邊的

人佩劍持弓,右邊的人手握酋矛,擔任戎左和戎右,中間還有一個執韁的佩劍禦者,八車加起

來共有二十四人隨後保護。

這些穿甲的侍從是伍傲從伍堡中挑選出來的。慶夫人特意吩咐過的,隻要伍封出門,這些

人便要一起陪著。一來是伍封身份尊貴,再不能獨來獨往,失了大夫的威儀,二來可收護衛之

效,免得遭人暗算,眾寡不敵時吃虧。

伍封雖然大不願意,卻也沒有辦法。

由於有妙公主同行,跟在公主身後的侍衛也有六乘兵車,十八人站在車上,緊隨封府的兵

車。

街上眾人見一眾兵車緩緩經過時,知道是公卿大夫,無不退避,隻見那黃燦燦與眾不同的

大銅馬車中的少年少女三人,站在上麵的少年生得高大雄壯、英俊瀟灑,坐著的少女生得花容

月貌、嫵媚動人,無不側目。

有不少人認識伍封,知道他如今是名震齊國的大人物,遠遠施禮。幸好無人認識妙公主,

免了不少麻煩。

其時之俗,依禮是男女乘不可同車,坐不可同席。可齊國之俗,卻因齊桓公、齊靈公而大

為更改。齊桓公好色,本來不論是何身份,隻應有一妻,妾侍不限。齊桓公便隻應該有一位夫

人,他娶了天子之女王姬為夫人,後又將徐姬、蔡姬立為夫人,三位夫人同在公宮,弄得不淪

不類。齊桓公喜出遊,每遊則車載女子,男女同車而行,管仲怕世人非議,也常載女出遊,以

分世人之議,久之便成了齊俗。齊靈公也好色,尤喜看女子著男裝,於是宮中女子皆著男裝。

此俗傳於民間,民間女子也以著男裝為美。齊靈公後覺得不妥,派人在市肆閭裏察看,每見有

女子著男裝的,即上前將男裝撕毀。然而即已成俗之事,強行阻止也不可得。是以眼下齊國常

有男女同載、女著男裝之事,無人以為異。

到了顏不疑所住的驛館門口,伍封對二女道:“兩個小乖乖,我去找‘田雞’玩耍一陣便來,

不要亂跑,就在馬車上等我。”

楚月兒適才已聽妙公主說過“田雞”的典故,聽伍封這麽一說,忍不住與妙公主格格嬌笑。

問道:“公子要去多久?”

伍封下了車,道:“這人我見著便沒趣,三言兩語說完便走。”

妙公主問:“不是說好一道去的麽,為何改變了主意?”

伍封斜著眼道:“我怕你見了這‘田雞’,連我這未來夫君也不要了。”不理妙公主的喝罵,笑

嘻嘻地一溜煙往驛館中而去。

走進驛館,幾個吳國士卒迎上來,有人認識他是伍封,奇道:“封大夫,今日何以得暇前來?”

伍封笑道:“在下途經此處,想起顏右傾來,忽想來看看右領。”

一個士卒道:“這個可不甚好說,顏右領到臨淄多日,從不見客,連田相國相邀也拒絕了,

若是今日見了封大夫,別人恐怕會說厚此薄彼,不好做人。”

伍封心道:“你區區一個右領,派頭怎比一國之君還大?其中定有古怪。”笑著便往裏走,

道:“莫非右領到鄙邑後有些不服水土?在下更要見一見了。”

那士卒不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主人說了不見,居然要硬闖進去,忙道:“封大夫,右領是

帶兵的人,他說了不見客,若是我們放了大夫進去,必會處以軍法。”

伍封笑嘻嘻地道:“你們就說是在下硬闖進去,最好是我們假裝打一架,右領就不會怪你們

了。”

伍封格殺了“大漠之狼”朱泙漫的事,一夜間整個臨淄城中已是無人不知,那些士卒自也聽

說過。聽伍封這麽一說,無不嚇了一跳,心道:“若是與你動手,哪有命在?”見他手按劍柄,

眼中神光流動,一副不怕鬧事的樣子,誰也不敢再說什麽。

便聽房中一人懶洋洋地道:“請封大夫進來吧!封大夫要進來,誰也攔不住的。”

伍封暗驚:“原來顏不疑真的還在驛館之中。”不知道是忌憚顏不疑的刺客身手,還是疑心

他受吳王夫差和伯嚭所派對己不利,抑或是當日妙公主的戲言,伍封對顏不疑一直沒好感。他

一直以為顏不疑假裝躲在驛館,其實早已經離開幹甚麽鬼鬼祟祟的事去了,不料今日臨時趕來

查探,這顏不疑卻在驛館中,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士卒推開了房門,向伍封道:“封大夫,請進!”

伍封心道:“這顏不疑架子當真不小,也不出來迎接一下。”大步進去,便見一人背對著門

站在牖邊,那人身高將近八尺,卓立不群,隻看背影,便知他是顏不疑,他那睥睨天下的氣度

是誰也裝不來的。

顏不疑並未轉身,淡淡地道:“封大夫今日突然前來,是否怪在下昨日未到貴府,恭賀閣下

的喬遷之喜?”

伍封笑道:“那算得了什麽,隻不過突然想來看看而已。”

顏不疑緩緩轉過身來,伍封駭了一跳,見顏不疑神色大異,滿麵通紅,細看便如這張臉皮

駁落,僅露紅肉一樣,好在這人天生相貌英俊,是以雖不覺得太醜,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可

怖。

顏不疑道:“封夫夫看在下的模樣,便應該知道在下為何足不出戶了吧?”

伍封心道:“你這個樣子,確實不好出外見人。”聽他聲音也與尋常有異,駭然道:“右領莫

非生了急病?”

顏不疑請伍封坐下,道:“封大夫應知道在下是董梧的弟子,其實在下後來又到代地,重習

本門技藝,蒙師祖不棄,親授在下‘屠龍劍術’和‘蛻龍術’兩項絕技。”

伍封奇道:“‘屠龍劍術’在下聽說過,‘蛻龍術’是什麽?”

顏不疑道:“封大夫應知道蛇會蛻皮吧?此術便是效蛇之蛻。練這門絕技,便得每過五年,

蛻變一次,需時十三日。在下這些天,恰好是蛻變之期,隻好躲在館中,誰也不見。”

伍封大奇,不知世上還有這種功夫,道:“怪不得顏右領的風采,格外地與眾不同,這種‘蛻

龍術’定是極能養顏了。”

顏不疑歎了口氣,道:“此術雖能養神駐顏,卻有違天道,是以每蛻變一次,損壽三年。”

伍封駭了一跳,道:“既然損壽,顏右領又何必練它?”

顏不疑歎道:“此術一旦學過,便不能輟而不練,否則會皮綻肉破而死。不過,此術雖損壽

元,卻是天下第一的厲害功夫,每蛻變一次,氣力能增一倍有餘!”

伍封張口結舌,隻覺駭人聽聞,心道:“這功夫再厲害,換了我的話,打死也不學,不要說

折損壽元,單是這番模樣,便令人害怕了。”

顏不疑笑道:“封大夫今日來見在下,真是順便來訪?”他不笑則已,一笑起來,臉上紅肉

牽動,格外地令人心寒。

伍封苦笑道:“其實在下是有一事相求。”

顏不疑問道:“是否為了柳下大夫?”

伍封心中暗驚,尋思此人必然在城中廣布細作,知道自己與柳下惠交好之事,道:“正是。

柳下大夫是在下義兄,眼下齊魯複盟,恐招吳人之恨。聞說右領欲不利於柳下大夫,在下厚顏

前來相求,請右領看在下薄麵,放過柳下大夫。”其實聞說顏不疑要對付柳下惠之說,是他隨口

編造,特地試探。

顏不疑笑道:“不要說在下並無不利於柳下大夫之意,即便是有,封大夫求上門來,在下也

得給這個麵子。封大夫盡管放心,柳下大夫必能順利返回魯國。”又道:“在下蛻變之期,今日

已是最後一日,明日一早,在下便會向貴君請辭回國了。”

伍封知道這人極是傲慢,自視甚高,說過的話自不會出爾反而,放下心來,便覺這房中陰

森森地寒氣襲人,愈坐愈覺心寒,不敢再留,告辭道:“如此便不打擾右領了。”轉身出門時,

隻覺背後森森的殺氣,令他不寒而栗。

他走出驛館,雖然陽光照在身上,仍然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伍封從車輿後上了銅車,若有所思。

妙公主問道:“怎麽?”

伍封籲了一口長氣,道:“幸好未讓你們一同進去,否則,恐怕你們日後會惡夢連連,難以

安寢。”

二女大為奇怪,追問不休,伍封苦笑道:“你們看過蛇蛻皮沒有?顏不疑躲在館中不見人,

其實是在練人蛻皮的古怪功夫。”

回到封府,眾人聽伍封將事情說完,均覺有些駭人聽聞,令人遍體生寒。

伍封沉吟道:“這功夫多半是屠龍子支離益從蛇身上悟到的。蛇性最涼,是以這顏不疑總是

陰森森地寒氣襲人。”

慶夫人道:“是否這人故弄玄虛,令人假扮成他,又怕人認出,才做出這古怪模樣,令人不

敢細睹,再編了這麽個故事出來?”

眾人心想,這確實大有可能。

伍封搖頭道:“那人恐怕真是顏不疑,他是天下高手,這種高手身上的殺氣是誰也裝不出來

的。若非顏不疑,還有何人能使我不寒而栗?”

妙公主好奇地問道:“封哥哥也是天下高手,為何我便不覺得你身上有甚殺氣呢?”

眾人都笑,列九笑道:“公子與你在一起,喜歡還來不及,怎會有殺機?沒有殺機,又何來

殺氣?”

楚月兒花容失色,道:“這麽說,顏不疑對公子動了殺機?”

眾人被她一言提醒,心中吃驚。

伍封歎了口氣,道:“我總覺得在他心中,定當了我是他一生中最強勁的對手,就象我第一

次見到他,便有這種感覺一樣。”

妙公主笑道:“連他的師叔朱泙漫也不是你的對手,何必怕他?”

伍封歎了口氣,道:“以我的直感,顏不疑的劍術絕不在朱泙漫之下。若真是如他所說,今

日他神功一成,氣力增了一倍,越發的厲害了。”

眾人心中懍然。

伍封苦笑道:“若我遲早要與他一戰,這五年之內必須得勝過他,否則,五年後他再換一次

皮,更加沒有把握了。”

楚月兒小聲道:“公子身懷絕技,那也未必不如‘蛻龍術’。”

伍封知道她說的是老子的吐納術,絕不會弱於支離益的“蛻龍術”。顏不疑練“蛻龍術”以增

武技,自己為何不能靠老子吐納術來提高功力?立時信心大增,笑道:“月兒說得不錯,這顏不

疑再厲害,我雖沒把握,卻也不會怕了他。”

眾人見他信心十足,均覺此子大異常人,無論遇到誰也無懼意,這的確是頂尖高手最需要

的天賦了,欣慰之餘,也大是欽佩。

伍封笑道:“這顏不疑既然將我視為他的敵手,自不會失了風度,他對我說不找大哥的麻煩,

定會守諾言。說不定我哪天溜到魯國,去拜訪大哥和孔子。”

他叫來家將,命他到柳下惠處送信,告訴他顏不疑之諾,又對眾人道:“與朱泙漫一戰,令

我大有所獲,此刻我要獨自好好尋思一下劍法,晚上再去找趙老將軍和趙無恤喝酒。”

眾人知道他因知道了顏不疑的神功,激起了鬥誌,乘暇時精研劍法,自不去吵他,連妙公

主也知道正事要緊,拉著楚月兒到府中閑逛去了。

慶夫人知道伍封好練劍,是以整治府第時,將原來前院之後、後院牆前的練武場旁的花草

樹石移走,使原來的練武場改大了許多,即使有百餘人同時練武,地方大小也應該足夠了。地

上鋪著細石,使地麵夠硬又不至於腳滑。練武場旁邊那兩條長廊隻留下西邊的一條,加闊了一

倍,用木欄隔在廊中間,一邊作長廊用,靠著練武場的另一邊有一排大木架,上麵放著劍、戈、

殳、槍、戟、弓箭、酋矛、夷矛等多般兵器,對麵原來的長廊處移了幾顆大樹來,中間還立了

三個箭靶,離長廊一箭之地有餘。

伍封站在這練武場之中,看著手中的“天照”寶劍,尋思:“這‘天下禦劍”’前六招的謹嚴

周密,或是天下間最強的防禦劍術,可這麽以守代攻的劍勢,難收克敵之效。‘天下禦劍’的後

三劍,與前六招劍意絕然不同,不知何故。再說隻有三劍攻勢,縱然這三招十分厲害,萬一遇

到高手能抵禦這三劍,便再無製敵的手段了。譬如那顏不疑是董門中極出色的人物,這三招恐

怕傷不了他。”心道:“顏不疑陰森駭人,其劍術也定是盡走陰柔一路,要與他交手,唯有以至

陽至剛劍術抗衡。”

他順手揮了揮手中的“天照”寶劍。這“天照”寶劍寬五寸,長四尺三寸,劍上隱隱流動

著暗紅色的光,看起來極具威勢,一百零八斤的份量,拿在手中也甚為適手。看著這口世上罕

有的寶劍,便想起朱泙漫來,心想:“朱泙漫被我劍勢摧迫之下,使出的那路劍法剛猛無籌,威

力驚人。”朱泙漫那路“開山劍法”昨日一連使了五遍,被他記在心中,此刻默想了一遍,慢慢使

出來,覺得每一式威猛淩曆,其剛強之處,所見過的其它劍法與之相比,均大有不如。

然而每種劍術,看見別人所使,再照搬使用,必然似是而非,皆因每種劍術,一招一式,

其勁力攢發、方位取舍、應用變化均有其秘,唯有使用者知之,任何劍術未得傳授,皆不能學

到其精髓。

劍術或是其它武技,一式使出,要針對對方每一種反應,施出一式或數式應對方法,此之

謂變化,原式與所有變化之式加起來,便是一招。劍術之變化要追求極致的話,可謂無窮。譬

如一劍刺過去,對方出劍橫格是一變,下劈砸落是一變,上撩彈開是一變,側身右閃是一變,

左閃也是一變,後退也是一變,如此種種。因此師父授徒之時,要與徒弟大量的拆招試劍,在

實戰中指點諸般變化。

伍封與朱泙漫之戰,自然與拆招試劍不同,朱泙漫雖然一套劍術使了五遍,每一式的諸般

變化,也不可能盡數展現。伍封按朱泙漫的劍術路子,推想其中每一式的內藏變化,越想越覺

得紛繁複雜。忽想:“我若能一招或數招之內,將敵手傷於劍下,又何必要留有餘手,去轉換變

化?這劍術是支離益所創,他創招之時,自有其獨特的劍意,無論我如何推演,終是不及這劍

術原來招式精妙。”

這麽想著,不再去推演變化,而是隻求一劍製敵之用,他將記得的“開山劍法”招式一式

一式使出,而不考慮其內含的變化,果然每一式攻擊威力大了許多。

伍封不停地揮劍相試,總覺有些不妥,尋思:“子劍曾說,朱泙漫除了自創的那套‘蒼狼劍

法’外,還會一路‘開山劍法’,自然是這路劍法了。這‘開山劍法’是支離益特地針對朱泙漫所

創出,支離益果然了不起。”

又想:“不論何種劍術招式,一式使出,當留後手,以免被人所乘,消打反擊,若不留後手,

便會因力道用老無法變化,被人反傷。支離益所創的每一式中必有防禦之後手。若非如此,他

便不是劍中聖人了!朱泙漫使這‘開山劍法’時,全是進手強攻,並無防守之式,想是因每一

招式都留有後手,可以隨時變為防禦之勢。”

如果每一式都用足十成氣力,一式用盡,不但無力變化,而且要重新凝力使下一式。未習

武技之輩一般都是如此,是以能輕鬆被人所破。列九曾經告訴過他,支離益、董梧一係的劍術,

都是七成出力而留三成餘力,一式使出,餘力潛在,轉換變化或新發一招時,在餘力之中再運

新力,這才能使勁力循環,妙用無窮。各派劍術在勁力之用上均有其獨到之處,譬如他伍氏的

劍術,因有獨特的劍訣,勁力攢發和餘留是八二之分,是以攻勢比其它派劍術更為淩厲。

伍封尋思:“我隻求一招製敵,不用複雜變化,招式簡單了,威力卻大,未嚐不可。如此用

劍,又何必每一式保留餘力?隻是若用十成之力,勁力用老,下一式需要重新凝力,萬一一招

不能傷敵,勁力斷續之際,易被高手所乘。”他一邊想著,一邊揮動著劍,便覺每一劍雖是全力

施展,但勁力一發,臂上新力又生,知道這是吐納之妙用,心中大喜:“我在吐納龜息能自然而

生新力,勁力渾成,循環不息,何必用七三或八二之分?每一式用十成之力,全力以赴便可,

如此劍上威力非同小可。”

須知氣力之使用,說來簡單,其實十分玄妙。用十成氣力全力以赴,與隻用七成之力,相

較起來,並非三成氣力之區別,而是倍數之區別。伍封每一式全力展發,每一式的威力便大了

倍餘,連自己也覺得駭異。這也是因他吐納之術到了“龜息”境界的緣故,若吐納之術不到“龜

息”境界,便萬萬不能每一劍都用十成氣力了。

伍封心中暗喜,尋思:“以我劍上勁力,尋常劍手自然是一擊而潰。萬一不能傷敵,便收劍

以‘天下禦劍’前六招的防禦,未嚐不可。”這“天下禦劍”的六招防禦,是上、下、左、右、

前、後六麵,麵麵俱到,而他無論從何方麵出劍進攻,也有相應方向防禦招式。

他不停的使著劍,尋思:“昨日與朱泙漫一戰,若用此劍術,何用數百招?”自知劍術又有

提升,正高興之際,忽然一驚:“顏不疑的劍術,大約勝過朱泙漫許多。他是董門刺派高手,劍

法必定是詭異快捷。我若與他交手,劍招進攻,萬一不能致勝,等我回劍再施展‘天下禦劍’

防守,他的劍隻怕早已經刺到我的身上了,如何還來得及?”這麽想著,背上沁出了冷汗,心

忖:“不料有如此大的弊處,莫非我這種劍術全盤錯了?”

此刻忽然覺得在劍術研習上,遇到極大的阻滯,當下停劍細思,沮喪之意漸生。想了許久,

也想不出一個彌補其弊的法子。信手揮了幾下劍,忽地一劍揮出,撤劍之際,習慣性地劃了個

圈。

伍封腦中靈光一閃,暗罵自己愚不可及。將伍氏劍訣中的劃圈用於劍上,既可前刺,也可

回收,自己出劍進攻,萬一被對方格擋或是閃躲開,自己撤劍之際,大可以用劃圈妙訣,施展

“天下禦劍”的絕妙防禦,又何必一定要收回了劍,再去防禦呢?如此一來,劍出為攻,劍收

為守,豈非大妙?

此刻他恍然大悟,劍意劍理全盤想通。此刻回想朱泙漫的“開山劍法”招式,雖然劍意劍

理已經完全不同,但“開山劍法”淩厲無匹的出劍方位、行劍路數大可以借鑒。“開山劍法”中

雖然有些招式或是劍意不合、或是因變化而生,不能為用,但還是有三十餘招可以借用,再加

上“天下禦劍”原有的三招攻式並不遜於“開山劍法”,伍封總共試出了三十六招,因是以一招

製敵為旨,每一招自然是大有更改。

伍封將這三十六招反複練習,由慢至快,練了三百餘遍時,豁然貫通,隻覺順手之極,隨

心所欲,每一招雖簡單直捷,卻如開天劈地,威猛無籌,最妙的是有吐納“龜息”,無能如何全

力以赴,仍感輕鬆舒適,氣力源源不絕,並無絲毫倦意。

伍封心知這套劍法已將“天下禦劍”、“開山劍法”以及他伍氏的獨門劍訣合而為一,除非

是支離益親來看過,否則誰也看不出這套劍術與這位劍中聖人的淵源。得意之極,忍不住長笑

一聲,心道:“若是朱泙漫活了轉來,我用此劍法,三十招內必可將他斬成兩斷!”

看天色時,日已過午,伍封興衝衝將眾人請來,道:“我新悟了一套劍法,使給你們瞧瞧!”

將劍法使了出來,眾人隻見他劍法簡單,卻威力駭人,每一劍都如巨斧神矢,勢挾風雷。

大家雖是自己人,見此劍法,也有心膽俱寒之感。

伍封使完了劍,將劍插入鞘中,問道:“這劍法如何?”

列九麵如土色,歎道:“如此劍法,真是見所未見。出劍則極攻,勝過董門的刺派劍術,收

劍則至守,又勝過董門的禦派劍術。公子的劍術還勝過家父,小人這些年的劍術是白練了。如

此攻防兼俱的劍法,是小人平生僅見。這口‘天照’寶劍是祖師爺爺屠龍子的三寶之一,今歸於

公子,也是天意。”

楚月兒好奇道:“屠龍子有哪三件寶物?”

列九道:“金縷衣、屠龍劍、天照劍。如今有兩件寶物歸於公子,實屬不易。”

妙公主問道:“封哥哥這路劍法,叫作什麽名堂?”

伍封搔頭道:“還未有名,還未知道該叫什麽劍術。”

慶夫人道:“你還記得你父親給的說的故事嗎?當年刑天2與天帝相爭,雖被斷首,但以乳

為目,以臍為口,操幹戚為舞。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3你用的

劍名為‘天照’,此路劍法,不如就叫‘刑天’吧!”

午飯之後,伍封叫上楚月兒,與她相較試劍。

伍封隻試出三招,楚月兒便飛身後退,無法抵禦。後來楚月兒用“天下禦劍”,也隻能抵禦

十餘招。

伍封道:“月兒,這是你劃圈的劍訣還未精熟之故,否則當能多擋二十餘招。”

楚月兒笑道:“公子攻以‘開山劍法’,守以‘天下禦劍’,結合伍氏劍訣,所創的這套‘刑

天劍法’極難抵禦,月兒也需練練劍術才行,‘開山劍法’非我所能使用,不過接輿師父教我的

劍法中,也有許多攻勢淩厲的招術。”

伍封喜道:“月兒當真悟性奇高。不錯,你可以用同樣的法子,將接輿師父的劍法、‘天下

禦劍’和伍氏劍訣融為一體,自成一門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