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天步艱難,之子不猶[1天步艱難,之子不猶:出自《詩經·小雅·白華》。]1

便聽腳步聲急響,鮑興飛跑進來,見了伍封等人,嗬嗬笑了數聲,又伏倒在地,放聲大哭。伍封欣喜之下,站起身來,便見商壺與一人走進來,看那人雍榮華貴,風致卓雅,竟然是慶夫人。原來商壺帶鮑興和慶夫人入府,鮑興卻性急,搶著先跑了進來。

眾女轟然,喜不自勝。她們自從飄流在海上,又留在扶桑,已經整整一年,猛地裏見到慶夫人,就像久旱遇雨一樣,一起隨伍封出來叩拜娘親。夢王姬沒見過慶夫人,這是第一次見到婆婆,更是喜悅之餘,又有些惶然。他們這一叩拜,魚兒等人以及侍女等人自然也跟著出來拜倒,整個議事殿上跪了一地。

慶夫人將伍封和眾女扶起來,向夢王姬打量了許久,心中甚喜,微笑道:“王姬果然是美麗文秀,封兒能娶王姬為妻,委實有福。”

她看著夢王姬抱著的女兒,問道:“這是……”,伍封嗬嗬笑道:“這是娘親的孫女扶餘,王姬所生,才三個月大小。”

慶夫人大喜,忙將扶餘抱過來,見她生得十分趣致可愛,又不認生,居然向慶夫人咧著小嘴微笑。慶夫人抱著扶餘笑道:“封兒生了兩個兒子,頑皮之極,我正想要個孫女!這真是天從人願。是了,封兒還沒見過敬兒,妙兒、月兒想必也記掛敬兒和早兒,這次我將早兒、敬兒都帶了來。”

妙公主一直記掛著兒子敬兒,大喜道:“敬兒在哪裏?”

慶夫人道:“現由小紅帶著,正在巫水帳中。”

慶夫人向來沒甚架子,眾女嘰嘰喳喳一起向慶夫人說話,聲音混雜,慶夫人看著伍封這一群妻妾,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知道該回答誰的問題。

伍封擺了擺手,眾女這才止住了發問。伍封知道妙公主記掛兒子,再加上自己也想見見早兒和敬兒,吩咐商壺帶一隊士卒到巫水處,將小紅等人請來,並將早兒、敬兒抱來。

商壺走後,伍封叫魚兒上來向慶夫人見禮,道:“娘親,這是我們在扶桑收的義女,名叫魚兒。魚兒,這是你奶奶。”

魚兒向慶夫人見禮,用生澀的中土話叫道:“奶奶。”悄悄問伍封道:“父親,奶奶怎麽看起來比魚兒的親娘還年輕?”

慶夫人見她容色俏麗,說話又直率,與中土女子相比多了一分颯爽英姿,十分喜歡,拍了拍魚兒的肩頭,笑道:“封兒收了個好女兒。你二十四歲不到,居然有這麽大個女兒,真是大占便宜。”

鮑興看著魚兒許久,樂道:“說起來,這魚兒還真像我們齊人,與龍伯還有點像。”

伍封哈哈大笑,道:“小興兒可胡說了,她真像我麽?”扶慶夫人坐在當中,又讓魚兒帶鐵衛下去休息,再取酒肴來,將鮑興扯到一旁坐下來。

伍封道:“我們中了展如的奸計,差點葬身在海上,好不容易來到這扶桑。小興兒被展如所製,我一直耽心得很,可又回不去。娘親怎麽與小興兒在一起趕來?小興兒怎會脫困?小戰他們如何了?”

慶夫人忙著逗弄孫女,笑道:“這事你問小興兒便知道了。”

鮑興道:“原來龍伯知道了展如這狗賊的事。小戰、弦兒、田爺和幾位巫爺都好,連大龍、飛魚、飛牛也一起來了,眼下三艘大舟停在海上,小戰等人正在巫水的帳中。夫人說大隊人馬趕來,一路上便驚攪了人,是以與小人先來看看。”

夢王姬笑道:“原來你們都安然無恙,這真是好了。”

楚月兒奇道:“展如良心發現,倒戈了麽?”

鮑興笑道:“他沒有倒戈,不過全因有秦爺這隻奇兵,我們才能一舉奪回三艘大舟,展如倉惶之下跳水跑了。”

伍封愕然道:“秦兄?”

鮑興道:“是啊,眼下大家對秦爺佩服得很,因他額上的三道傷痕形如虎頭之紋,又擅虎爪,人都叫他虎爺。”在眾人催促之下,鮑兄將前事細細細述說了一遍。

原來,秦失在晉國與伍封分手後,果然去了鬼穀,見到伯昏無人和公子栩,伯昏無人還教了他用虎爪配合其空手技擊之術。秦失在鬼穀停了好幾個月,才動身往齊國去。

他心想自己若打著龍伯義兄的幌子到萊夷去,必定會身價百倍,但他連秦國太傅也不做,怎會在意虛名?他這“義兄”是伍封為救他一命的權宜之計,雖然二人後來真的情若兄弟,但自己不能憑此而在伍封府中混些身份地位,是以決計隱名到萊夷投靠,再悄悄為伍封立幾個功勞,這樣才不會讓人說他是個趨勢附勢之徒。

秦失真心實意地,隻想為伍封幹些事,等他到了齊國,有一日往萊夷去,正好遇見田氏的人大隊往北麵海邊去,似是往萊夷方向。田氏在齊國專權天下人人皆知,伍封是齊君的女婿,早晚會與田氏衝突,秦失也明白此理。他擔心田恒趁伍封不在萊夷,圖謀不軌,遂悄悄跟了上去,正好見他們在海邊與展如見麵,將三艘大舟上的漿手製服,由田氏的人易服上舟。

那三艘大舟上插著的是伍封的“龍伯”大旗,一看便知道是伍封之物。此時秦失便知道有些不妥,他不知道伍封由北麵繞道,將由燕國入海回國,是以不知道田氏與展如所謀何事,便扮成田氏的手下,混上了舟,被安排在運送輜重的飛牛巨舟上麵,當了個漿手。

他是秦人,自小未乘過舟,一上舟去便暈船,上吐下瀉,昏昏沉沉大病了一場。好在如此一來,他病重不能與人說話,避免了被人聽出他的秦人口音。這麽一個多月下來,他便習慣了乘舟,也不再暈船了。此時他知道這飛牛上麵是莊戰押舟,曾在伍封府上見過莊戰,知道他為人沉穩,劍術又高。秦失見舟上大多是田氏的人,情勢危機,正想設法避過周圍匠手的耳目去與莊戰見麵,三舟上已經情勢大變,莊戰等人被迷藥所製,飛牛盡數被田氏的人控製住。

秦失出身貧賤,在秦國由普通侍衛漸漸當上郎中令,又當上太傅,他不是靠軍功上升,雖然不懂兵法,卻在宮中呆了二十餘年,最擅長應付陰謀詭計。天下列國,要論爾虞我詐,隻怕都以宮中為最頻繁。秦失在宮中日久,經驗老到,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硬性救人不大容易,再加上自己大病初愈,體力未複,隻能尋機而動。過了七八天,終被他覓到機會,混上艙麵,製服了看守莊戰夫婦的田氏劍手,解了莊戰夫婦、巫木和木遁者的捆縛,眾人又救出那五十對胡人夫婦和二十名索家水卒。

秦失和莊戰都是一流高手,巫木和那些遁者、胡人又極為悍勇,這一脫困發難,立時將飛牛奪回。艙下的漿手雖是田氏所派,卻隻是田氏邑地的壯丁,並非田氏的士卒,否則也不會甘心在艙底當漿手。他們對田氏自然不像田氏家臣般忠心,見舟上首領被殺,乖乖投降。反正他們不管跟誰,仍然是當漿手。

由於大龍、飛魚、飛牛三舟以銅鏈相連,相距頗遠,飛牛上的變故展如自然不知道。恰好次日飛魚派小舟來飛牛上取食水,秦失與莊戰混上小舟,到了飛魚上麵,重施故技救了鮑興、巫土、巫金和那些遁者,順利奪下了飛魚。三舟之中,兩舟已失,展如仍然蒙在鼓裏。

秦失等人假裝飛魚艙底滲水,故意停下了來,向展如打旗語稟報。展如先後用了十餘次小舟,派了許多人來訊問催促,盡被所製,反而被秦失帶著遁者乘小舟而混到了大龍之上。展如在越國為將,雖知秦失之名,卻沒有見過這西方秦國的高手,是以也沒認出來。

秦失等人先將田力和那些寺人、侍女救出,再依先前約定,乘展如不備,突然下手。他的空手之技本就高明,又戴著伯昏無人和秦厲共公為他特製的虎爪,不懼利刃。展如的武技本就不及他,又是猝不及防,立時不敵,不過這人畢竟是名將出身,竟然能趁亂間跳水逃脫。那餘皇令鮑義一直被押在大龍之上,也因此得以解救。

至此三舟都奪了回來,莊戰和鮑興仍回飛牛和飛魚,秦失暫管大龍,三舟立刻回航,到朋來島附近找尋伍封等人。等趕上了朋來島時,隻見到島上插了不少伍封的旗幟,除了為死者立的墳頭,卻並無人跡,眾人不免大急。

田力見到伍封等人造筏時遺下的殘木斷藤,猜想伍封已經造筏西行,於是三舟又往齊國駛去,回到萊夷時,由慶夫人口中才知道伍封到了扶桑。

慶夫人收到伍封由扶桑萬裏迢迢發來的信鴿,本想放信鴿回去,但信鴿來回,全靠信鴿成對成雙、互相尋覓的特點,伍封和大舟上都無信鴿,是以無法再放信鴿回去。好在三艘大舟安然無恙,及時趕回。

慶夫人久未見兒子,心中牽掛以久,遂重整三舟親自趕來,萊夷之事都由公冶長打理。須知伍封等人的木筏是隨巨風一路飄流,並無目的方向,是以月餘便到了扶桑。慶夫人這三隻大舟卻是按伍封用信鴿傳的粗略地圖,不免一路上來回反複,尋覓扶桑之地,在海上整整費了半年,才找到扶桑,見到巫水在荷戈一帶遍插的龍伯旗號和建好的水港。

伍封等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事情因秦失而盡數扭轉,看來冪冪之中確有天意。伍封在晉國救了秦失,是本著愛才之心,想不到秦失竟能力挽狂瀾,一舉化解的危局。若是田恒與展如計謀得逞,後果難以預計。

伍封問道:“娘,越國自前年便圍吳,眼下城破了麽?”

慶夫人搖頭道:“城還未破。我一直派人打探,夫差已經先後七次派使向越求和,越王勾踐堅定不允,文種更對使者說了,當日吳國赦越,二十年後終能滅吳,前車之鑒,今日越國不能給吳國這樣的機會。”

伍封道:“這事情也怪,顏不疑是勾踐之子,他掌吳國的兵權,若是裏應外合,早該破吳了。”

慶夫人吃了一驚,問道:“顏不疑是勾踐的兒子?”

伍封將勾踐數十年前將己子代替夫差之子的事情說了,慶夫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以顏不疑之才,竟然會倒行逆施,因私怨而毀國事。幸好越國伐吳之時,還未圍城,王子季壽自殺以諫,迫使夫差盡收兵權,又疏遠伯嚭。”

伍封歎道:“王子季壽死了?”

慶夫人點頭道:“王子季壽在朝上觸柱自殺,不僅使顏不疑、伯嚭失勢,還激起吳人拚死抗越之心,是以吳人能由前年堅持到今。不過孤城難守,隻怕拖不了多久,我本想派人到吳國去援手,一來家中兵少,你又不在,二來被田恒虎視在旁,不敢輕動。”

伍封道:“不管怎麽說,我要先去吳國,若趕得急,能解吳難最好,解不了也可將吳祀帶回來。”

慶夫人道:“我知道你必會先去吳國,是以大舟東來之際早有準備,兵甲財貨足備,舟上都是練了六七年的水卒,盡配以利兵和連弩,再加上樂浪乘、天鄙虎兩個水戰高手,足堪其用。我怕你身在異域,缺少資用,將家中財貨帶了兩成來,就算要買下半個扶桑隻怕也夠了。”

伍封微笑道:“扶桑民俗並不開化,錢財無用。”

慶夫人也笑道:“我想中土之錢在扶桑必不能用,所以除了黃金,所帶全是青銅器皿、兵甲、絹布、陶器等物,最多的是鐵,都是你成親後這幾年自家練製或是由南方買來,足有四千多斤,還有質地差些的鐵石也有數千斤。我想,黃金、鐵就算行遍天下也可用得上,除了是我這些年來搜買積攢下來,還有些是海上龍王徐乘那龍宮寶藏中找出的。”

夢王姬暗暗咂舌,此時才知伍封家中之富庶。須知如今仍是青銅盛行,鐵較少些,頗難尋覓,價錢又貴,找遍整個王畿之地,隻怕也找不到一千斤出來,想不到慶夫人一來便帶了四千多斤,還有質地差些的鐵石數千斤,而且所攜之物隻是家中兩成。

伍封笑道:“我在扶桑有地六百裏,邑收雖然隻及萊夷的兩成多,還是算收獲甚豐,加上魚、熊、飛鳥三部落的貢物,足抵三成萊夷。如此之財也算足夠了,”他將自己來到扶桑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隻是省略了與小鹿有關之言語,笑道:“扶桑人當我為神,時間長了,弄得自己也有些神神化化起來。”

慶夫人微笑道:“時事原本難料,我生你之前,曾夢見日出東方,龍騰海上,神龍赤日相映,景象甚好。說給你父親聽,你父親說你日後前程甚廣,還要勝過他自己,是以為你起名曰封。如今想起來,夢景或者是應在你在扶桑吧。”

夢王姬點頭道:“扶桑雖然比中土落後很多,但民風純樸,人又坦誠,絕無中土之惡習,夫君在此雄霸一方,未必不是為子孫後代創下不世基業。”

慶夫人笑道:“這也說得是。如果扶桑真是如此,我倒願意在扶桑生活。”

楚月兒笑道:“明日我帶娘親四處瞧瞧。”

慶夫人點頭道:“月兒陪我走走最好。是了,那位東郭子華讓封兒承繼這六百裏,除了諸多原因外,是否還另有所托?隻怕所托之事甚難吧?”

伍封暗讚娘親聰穎過人,精明老練,點頭道:“的確有事相托,是以我要往吳越走一趟,一並處置。”

妙公主愕然道:“東郭子華所托之事也與吳越有關?”

伍封點頭道:“有些關係,因為東郭子華的兒子在越國。”

妙公主道:“原來東郭子華還有兒子,這真是意想不到。”

夢王姬沉吟道:“娘親遠來扶桑,想必也是與田氏有關?”

慶夫人暗讚此女聰明,點頭道:“我帶了早兒、敬兒來,便是想封兒回齊之後,少了後顧之憂,能與田恒放手一搏,同時也耽心萬一不敵田氏,早兒和敬兒卻能在異域保全。先年封兒的父親也是如此,才能保全伍氏一脈。田恒氣死了鮑息,那是擺明了與我們為敵。”她雖是淡淡說來,語意中卻透著與田恒相鬥到底的決心。

伍封吃了一驚,道:“鮑大哥去世了?”

慶夫人歎了口氣,道:“鮑息這幾年因為修長城之事,每日勞累,身子一日弱過一日。田恒強割邑地,使食邑比國君自領之地還大,鮑息到臨淄與田恒爭論了一番,回去便病倒了。田氏有個叫田豹的人回了齊國,聽說在中山為官,被封兒逐走,這人甚得田恒器重。田豹見田恒、田逆兄弟不合,又從中斡旋,田氏兄弟又聯在一起。這人初到齊國,未立大功,國君看田恒麵上封他為大司寇,自然不會賜與邑地。這人事事爭先,幾番與田逆搶功,田逆粗魯,又怎鬥得過他?這人對鮑息的二百裏邑地十分垂涎。去年閭邱明的兒子閭申不知道為什麽與鮑琴爭執起來,晚間閭申不明不白死了,閭邱明一口咬定,說是鮑琴派人殺了他兒子。”

伍封搖頭道:“小琴、小笛與閭申向來交好,當年二人常與閭申到長笑坊去,因此認識了遲遲,惹出禍事來。小琴行事雖然有些荒唐,但決不會有遣人行刺之舉。”

慶夫人道:“因為鮑琴任了官職,此案自然交由大司寇田豹審理,田豹不容鮑琴分辨,判了鮑琴斬首棄市。”

伍封大怒道:“這真是豈有此理!”

慶夫人歎道:“鮑息聽說此事,帶病趕回臨淄,田豹和田逆二人百般刁難,後來連田盤也看不過眼去,為鮑琴分辨,我又入宮去見國君和君夫人,國君下令釋放鮑琴。田豹最終放了鮑琴,第二天卻在朝上與田逆一唱一合,閭邱明也在殿上哭訴,都說鮑息教子不嚴,理當奪爵罷官。國君自是不肯,鮑息知道田豹、田逆多番為難,其實是衝著鮑氏邑地而來,田豹不得此地,鮑氏早晚會大禍臨頭,索性父子三人辭官退爵,將邑地交還國君。可這地卻被田豹拿了去。我將鮑息一家接到萊夷,田逆卻還不肯放過,讓家臣四下宣揚,說鮑息縱子行凶,又仗勢免除其子刑罰,風言風語傳到鮑息耳中。鮑氏一家自從祖上鮑叔牙開始,家風嚴謹,世代清名,如今被田豹如此損毀,鮑息忿怒之極,沒幾日便吐血死了。不過你息大哥臨死前,將都輔軍調到主城,將調軍信符半截龍雲劍交給了我。這支軍本是你用夷人組建,回到萊夷高興之極,暫由趙蒙二人管轄,田恒多番想將都輔軍調走,卻沒有調軍信符,都輔一直沒動。”

伍封拍案怒道:“田逆和田豹好生可惡!當日我在中山饒了田豹一命,這人竟然恩將仇報,加害鮑大哥一家!若回齊國,我必殺此人!”便聽“轟”地一聲,他眼前那木案四分五裂,案上陶碗陶缶在地上摔得粉碎,原來這木案是被他盛怒之下,一掌擊碎。

慶夫人道:“倒是小琴和小笛經此家變,一改性格,每日勤練封兒教他的劍術,一心要重振鮑家。”

妙公主怒道:“娘親,這事田恒是否知道?”

慶夫人歎道:“田恒那時正好巡視齊燕邊境,不在臨淄。”

夢王姬沉吟道:“沒有田恒的默許,田豹田逆二人隻怕還沒這麽大膽子,竟敢與世代在齊為官的鮑氏作對。”

慶夫人道:“這也說得是。不過我猜想封兒在外,田恒是個謹慎之人,若無把握將封兒一並除掉,決計不會向鮑息下手。”

伍封緩緩坐下來,點頭道:“娘親言之有理。田恒深沉多智,決不會如此沉不住氣的人。我覺得這事情是田逆和田逆二人自把自為,田逆與我有殺子之仇,田豹在中山謀反,若非我插手,多半被他奪了中山一國,這二人與我仇深似海。或是他們報仇心切,見田恒遲遲不向我下手,趁田恒不在故意為之,迫使田恒勢成騎虎,與我公然爭鬥。”

慶夫人與夢王姬點頭道:“多半是這樣了。”

伍封歎道:“怪不得田恒會派人在齊燕邊境守著,迫我走海路,又與展如設下圈套來對付我,想是知道我與田家之仇已經不可化解,怕我回齊之後為鮑大哥報仇。誰知道展如並未殺我,而是將我棄在海上。”

慶夫人道:“展如這人鬼鬼祟祟,我早覺有異,本來他與白勝甚好,可一日白勝暴亡,連公輸問也查不出死因,我瞧著白勝像是中毒而死,懷疑是展如下手,是以將旋波遷到海島之上,與我住在一起。展如愛極了旋波,自然投鼠忌器,怎敢殺你?他是想用你的下落來交換旋波。”

楚月兒歎道:“這事將波兒夾在中間,難以做人。”

慶夫人點頭道:“的確是如此。不過旋波似乎並不喜歡與展如在一起,她在島上無憂無慮,整日與我糾纏說話,快樂之極,甚得人喜歡,這事倒想我覺得好生奇怪。”

妙公主道:“展如這人太悶,平日三兩句話也沒有,波兒卻是喜歡新鮮刺激的,自然不願意與展如在一起了。”

楚月兒想起故主田貂兒,歎道:“君夫人是個明白人,她怎會容許外家如此膽大妄為?”

慶夫人歎了口氣,道:“眼下最為難的便是君夫人。田氏是她外家,封兒是她夫家的女婿,幫誰都不好,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理,而國君對田氏有氣,不免遷怒於她,君夫人煩惱得很,已經消瘦了許多。”

伍封歎道:“國君老丈人隻怕也難做。”他想起在宮中的外父齊平公,又想起在田家自己的兒子田白,長歎了一聲。

妙公主又想起一事,道:“娘親,渠公老爺子隻怕……”,慶夫人點頭歎道:“這事我知道了,我派往吳國的探子還看到了渠公的墳塚,正在陽山。”

伍封道:“我擅自為老爺子收了個族人,名叫渠牛兒,甚是忠厚,本想讓他拜見老爺子,讓老爺子歡喜,誰知道還未見麵老爺子便過身了。”

慶夫人道:“渠公商營一生,機智老辣,是以深知人間冷暖,是以反而喜歡老實人,渠牛兒必能合他的心意。渠公從小就服侍我,忠心耿耿,自不能讓他絕後,這渠牛兒便算渠公的兒子,入作我們族人吧。”

說話許久,伍封托故帶慶夫人去休息,與慶夫人入府,到一側房說話,慶夫人道:“早知道你還有些隱情,想說什麽?”

伍封讓侍女退下,先說了小鹿的身份,慶夫人雖然見多識廣,又機智聰明,但也料不到小鹿竟是支離益的兒子,不禁目瞪口呆,道:“東郭子華拜托你的事,原來是與小鹿兒有關!這事當真奇了。”

伍封苦笑道:“還有更奇的哩!娘親,其實除了早兒、敬兒、扶餘外,你還有兩個孫子!”他小聲將田白、趙浣的事說了,甚感慚愧。

慶夫人又驚又喜,道:“原來你還有兩個私生兒子,這真是意想不到!”旋又苦惱起來,道:“浣兒已被立為趙氏之嗣,日後若無大的變故,暫不必憂心。唯這白兒難辦,我們與田氏之間不鬥則已,一鬥便要分個生死,必難善罷甘休,到時候又怕禍及白兒。唉!”

伍封道:“這事隻能走一步是一步,反正鮑大哥的仇我是非報不可。”

慶夫人見他話語之間透著無與倫比的信心,這一點他與其父極為相似,道:“你最擅長的本事是隨機應變,我倒不耽心。隻是怕你又弄出什麽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伍封怔了怔,道:“這就難說了,我若去吳國,說不好會將西施帶回來。”

慶夫人吃了一驚,道:“什麽?”

伍封苦笑道:“我先給娘親說說,心裏打個底,誰讓您生了個人見人愛的兒子呢?”

慶夫人忍不住微笑,道:“你怎麽不說自己好色呢?唉,這一點你跟你父親可大不像了。”尋思自己這兒子的確是天下奇人,不說別的,單說他的幾位夫人,常人娶到一個都是難事,不料他從王姬到公主,一娶就是三個,眼下又想著要將天下聞名的西施帶回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