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天明,便聞滿營酒肉之香,隻因營中下人較少,伍封讓侍女們都去幫手
準備宴飲之事。
楚月兒抱著鐵臂連弩和短匕入帳來,滿麵笑容,道:“除了短匕之外,其餘物什
都幹淨得很,不過匕刃和鞘子的毒已經被我用藥清除了。”
伍封讚道:“月兒不僅是神醫,還是毒王,為夫敬佩之極。”
楚月兒格格笑道:“月兒離神醫之境界還差得遠了,毒王這名字也難聽得很。”
夢王姬笑道:“那便叫藥王好了,說起來,天下間要論用藥,神醫隻怕也沒有月
兒熟悉毒藥的使用和清解。”
三燕女見楚月兒仍穿著衣甲,幫她卸甲換裘。
伍封將鐵臂連弩和短匕給眾女各發了一件,道:“為夫身邊沒啥好東西,恰好越
人送了這些連弩短匕來,比我們以前的要好,便各拿一件好了。”他將腿幅內原先的
短匕拿出來,換了這一柄新得插好。眾女見這短匕的確不錯,也將原先的短匕換了下
來。夢王姬不諳武事,也學著將短匕插入腿幅。
他們鬧騰許久,此刻妙公主才醒來,懶洋洋道:“大寒天的,怎麽不多睡睡?”
此女向來貪睡,如今身為人母,仍是不改這習慣,伍封見她在大被中捂得滿臉紅撲撲
的,上前捏了捏她微翹的鼻子,笑道:“快起來吧,我有東西送給你。”
春雨和夏陽上前服侍妙公主著衣盥洗,伍封將連弩和短匕給妙公主。妙公主拿在
手中把玩,道:“怎麽突然間多了這些東西?”原來昨晚如此吵鬧,她卻絲毫未醒,
伍封不住搖頭,笑道:“像你這麽睡法,哪天被人夢中抱走隻怕也不知道。”
妙公主笑道:“有你在我自然睡得安穩啦。”她將短匕還給伍封,道:“這短匕不
如我那‘魚腸刀’,不要了,連弩卻甚好。”
夢王姬這時順手拿起鐵臂連弩,扳了扳鐵弦。伍封見她扳弦頗為輕鬆,奇道:“這
連弩雖小,卻是鐵臂鐵弦,上弦可要些氣力,王姬文弱得緊,怎麽也能拉動鐵弦?”
夢王姬笑道:“夢夢習‘坐忘’之術已久,力氣長了些,有何稀奇?”
伍封搖頭歎道:“這力氣可不是隻長一些便做得到的,怪不得那日見你飛打海貝
將支離益迫退時,還有些手勁。既然王姬能拉動弦,日後除了勤練飛錢絕技,再學點
射藝也好,總要活動活動,別整日坐著看帛書。”
夢王姬點頭道:“這也說得是,孔子所教六藝中便有射藝,夢夢原該學學。”
妙公主瞥了伍封一眼,接口道:“軍中有樣鹿皮套子是射手常用的,拉弦便不會
傷了手,一陣我給王姬找一套來。”
伍封想起那日妙公主教遲遲射箭時,自己見遲遲手上紅腫、責怪妙公主未教她用
鹿皮指套的事,歎了口氣,旋又笑道:“這丫頭話裏有話,還記恨我呢!”
妙公主笑道:“嘻嘻,我怎敢呢?”
眾人將連弩放在隨身的鹿皮革囊中,秋風將剩下兵器收好,眾人又說話好一陣,
一起到大帳中去。
這時,眾家臣帶著遁者、鐵勇、倭人勇士、胡人勇士、寺人、侍女、胡人夫婦依
次入帳,向伍封等人賀立冬之慶。雖然途中金帛不太多,伍封仍然一一褒賞。
伍封又賜給莊戰、胡弦兒、商壺和田力短匕、鐵臂連弩,還給了胡弦兒一口“步
光”鐵劍,道:“我看弦兒身手敏捷,小戰無事時可教她些劍術,也好防身。”再將那
五個肅慎人叫上來,賜以酒肉,讓他們在大帳與自己一起宴飲,那些燕人士卒也賜以
酒肉。
飲間伍封向肅慎人問了些習俗,對這燕北小族有了些大致了解。
夢王姬道:“肅慎人不懂青銅製器,以楛木青石為箭,善獵狩,精射技,以鳥為
圖騰,不論男女皆留發辨。雖然不太開化,但他們居於燕北林中,少有戰事,倒也平
安無事。”
伍封問道:“聽說他們善養豕,族中以豕肉為主,其養豕之法與中原不同,豕生
長甚快,這法子可得學學。”
妙公主笑道:“看他們身著豕皮,便知道族中豕多。”
楚月兒歎道:“王姬連肅慎言語都懂,委實難得。”
伍封笑道:“是啊,我聽那胡語、巴蜀言語還順耳些,這肅慎言語就難懂得多了。”
夢王姬笑道:“肅慎言語近乎朝鮮語,不算很難的,最難的卻是東海上扶桑之國
的言語,那才是最難學的。當年有一隊扶桑人在海上飄落燕地,燕國送往成周,夢夢
向他們學過扶桑言語,好生難學。”
伍封咂舌道:“王姬都覺得難學,想來這言語太過古怪。這扶桑言語學來有啥用?”
夢王姬正色道:“這不是用不用的事,人多學些東西總是好的,譬如夢夢學的胡
語、肅慎語似乎無用,可這一路來多少還用得上一點。人若要到使用某方法時才去學,
便已經晚了。何況學習言語有增於人之智慧,還是很有用的。”
伍封點頭道:“王姬言之有理。”
妙公主好奇道:“譬如這‘酒’,扶桑人怎麽說?”
夢王姬笑道:“酒叫‘沙可矣’。”
楚月兒笑道:“‘夫君’怎麽說?”
夢王姬道:“歐豆。”眾人忍不住笑,一起瞥著伍封。
伍封皺眉道:“我怎麽成了豆?‘夫人’怎麽說?”
夢王姬笑道:“資馬。”
伍封愕然道:“雌馬?”
夢王姬笑道:“不是雌馬,是資馬。”
伍封哈哈大笑,道:“我是‘豆’,你們卻是‘馬’,也好不到哪兒去。‘月兒’又
叫什麽?”
夢王姬道:“若是指天上之月,‘月兒’叫‘資克矣’。”
楚月兒搖頭道:“唉,難聽得緊。”
眾人笑成一團,夢王姬笑道:“若要好聽的,扶桑似乎沒有國、也沒有家,自然
也沒有公主,不過身份高貴的女子可以稱姬,扶桑有一種花甚美,白中透紅,晶瑩如
玉,扶桑人叫木花,月兒麵如桃花,又是楚國公主,便可叫‘木花姬’”。
楚月兒喜道:“這名字倒好聽。”
宴飲了整整一日,眾人向夢王姬學些簡單的扶桑語互相打趣。
不料此後形成習俗,伍封和眾女閑來無事,便向夢王姬學數句扶桑語,互相裝模
作樣地說上幾句,以此為樂。
次日,伍封將燕卒先放了回去,眾人拔營起身,有五個肅慎人為向導,便不用在
山林中摸索,第五日到了一個大的村寨,一個肅慎人先去報訊,一會兒後,一大群人
由寨內迎出來,為首的除了玄菟靈外,還有肅慎族長阿蘇拉。這阿蘇拉年紀在五十歲
上下,頗為彪悍。
伍封一眾人盡皆下馬,向玄菟靈施禮。
玄菟靈忙道:“嗬嗬,這可不敢當。”將伍封向阿蘇拉引見,阿蘇拉笑道:“龍伯
名聲遠播,俺們肅慎人也早就由燕人處聽說了。”
伍封見他說的也是中原言語,心中甚喜,道:“都是一點虛名,何足掛齒。”他拿
了兩柄短匕和一口“步光”劍、一口鐵刀,短匕交給玄菟靈和阿蘇拉二人,鐵劍送給
玄菟靈,鐵刀送給阿蘇拉,道:“些許禮物,權當見麵之禮。”他向肅慎人打聽得明白,
這阿蘇拉擅長使刀,不過族中隻有數口青銅劍,甚不稱意。
玄菟靈接過短匕鐵劍,笑道:“封兒有心。”肅慎族連青銅兵器也極少,阿蘇拉見
這兩樣鐵兵自然十分喜歡,愛不釋手,把玩了許久,將短匕和鐵刀插入腰中,笑道:
“龍伯可知道俺這性子,俺自小便喜歡廝打,愛舞刀弄劍。”
巫金帶著遁者上前拜見玄菟靈,他們是玄菟靈一手養大教誨,感情自然是格外不
同。
阿蘇拉十分熱情,讓族人將伍封部屬引去休息,自己和玄菟靈引著伍封與其妻妾
入了中間的木室。這木室與中原人造法不同,中原人以土木相建,肅慎人卻都有粗木
橫著排好,再用數根粗木豎在兩邊夾著,灌以膠土,是以木牆甚厚,一小半埋在地裏,
地上用厚土墊高,便不怕雪融後灌入室中,以致木室甚高。
室內正中用數寸高的土圍了一個大圓圈,內放大樹根數個,正燃著大火,烤著數
隻肥豕,使木室內濃香四溢,又頗有暖意。他們這地上也用筵席,與胡人的厚氈相似。
阿蘇拉帶著眾人圍坐火旁,族人拿上大甕罐來,內中盛著雪,伍封等人學著玄菟靈和
阿蘇拉的樣子,將手插入雪中,雙手互搓擦幹淨了手。
肥豕膏脂不住下滴,雖然底下有個瓦盆接住,但仍有不少滴入火中,濺起一團團
火苗衝得老高。
阿蘇拉道:“本來這肥豕要先用人手撕開分食,但你們中原人肯定不大習慣。”他
由腰中拔出那柄短匕,將刀刃在火頭上晃了晃,一手抓住豕耳,用短匕在豕麵上割下一大片肉來,遞給玄菟靈,又將另一麵割給伍封。肅慎人好客,以豬麵肉為美味之處,伍封忙接過來。阿蘇拉再分割腰腿,一一遞給夢王姬諸女。
眾人見他如此盛情,心忖這肅慎人的確好客。
阿蘇拉道:“俺們本也有酒,隻是這酒味甚烈,多半不合你們口味,聽聞龍伯途
中有酒,隻好借用。”
伍封見他爽直之極,忍不住大笑,讓人取了兩甕酒來,旁邊服侍的肅慎人將酒倒
入瓦碗送上來。
阿蘇拉這才再割了一大塊肉,抹了少許青鹽在肉上,食肉飲酒,讚道:“龍伯這
酒委實美妙,用來配豕肉是最好不過。”
眾人飲酒食肉,便覺身上暖意上來。
玄菟靈笑道:“我每過燕國,必定要到族長處來坐坐。族長豪爽直率,我最是喜
歡。”
伍封笑道:“是啊,這幾年我四處走動,除了中原諸國和萊夷九族外,還見過越
人、秦人、巴人、蜀人、林胡人、東胡人、樓煩人,便以胡人、樓煩人和肅慎人豪爽,
而族長之好客卻更是與他族不同。”
阿蘇拉笑道:“俺們這肅慎族人少,好在處在北地林中,與外人極少接觸,除了
些許燕人外,幾乎未見過其他人。俺還不是族長時便認識了法師,這中原言語便是向
法師學的。這麽多年來,法師在族中來來往往,族人可尊敬得很。既然龍伯是法師的
愛婿,自然是俺們的貴客。”
伍封心道:“原來你歡迎我並不是因為我的原因,而是看了外父的麵子。”忍不住
哈哈大笑,道:“是啊,這都是因為外父的金麵。”心忖這阿蘇拉坦率之極,換了其他
人必不會當麵這麽說,就算是答裏奇和速也台也不會如此。
阿蘇拉笑道:“此刻俺對法師感激得很。”
玄菟靈愕然道:“這又是為什麽?”
阿蘇拉道:“龍伯的各位妻妾美若天仙,若非法師之故,隻怕一輩子俺也難見到
這許多美人兒。”
大凡這女人被人稱讚美麗,都會感到高興,眾女覺得這阿蘇拉頗為有趣,不禁微
笑。
伍封得意道:“是啊。”忽見玄菟靈眼中閃過一縷悲戚之色,心知他必定想起了遲
遲,轉過話頭道:“外父怎麽會到肅慎族來?”
玄菟靈細說其故,原來他在朝鮮當國王的師父,過得十分自在,前年初善阿盧帶
著樓煩族人在朝鮮邊境搶掠,朝鮮王請玄菟靈幫忙截趕。玄菟靈帶著士卒到邊境上來,
將善阿盧趕走。玄菟靈見善阿盧一路往南而逃,不好帶士卒越境,便讓士卒先回,自
己帶十個遁者悄然尾隨在善阿盧之後。善阿盧沿燕代邊境南下,到了河水邊上駐紮。
此地在齊、燕、晉三國之界,是以這三國怕被它國誤會,都不敢輕易動兵。玄菟靈見
樓煩人並無異動,便抽空回了萊夷一趟,住了一段時間。正好伍封的帛書傳來,玄菟
靈得知伍封繞道北地,便趕往燕國,想見伍封一麵後回朝鮮,後見齊軍有異動,才派
了遁者回萊夷報訊,自己到肅慎來等候。
伍封問道:“齊軍有何異動?”
玄菟靈道:“善阿盧在齊、燕、晉三國邊境騷擾,三國間使者不絕,互通聲氣。
田豹帶了萬人西進,剿殺善阿盧,善阿盧隻有千餘騎兵,怎敵得過田豹?是以往北而
逃,入了燕境,田豹一路追上來,後來駐紮在燕國南境齊北交界之地、河水之北,草
草築了一城,名曰河間。”
伍封奇道:“齊兵一萬人在燕南,燕人怎會聽之任之?”
玄菟靈道:“必是田恒派了使者到燕國,說明了追剿善阿盧之事。這善阿盧在北
地胡來,受擾最甚的自然是燕國。既然齊人願意耗兵糧剿殺,燕國自然是樂得作壁上
觀。不過燕國的薊都司馬姬非帶了三千人南往槐城駐守,想是也有提防。”
伍封奇道:“為了善阿盧這區區數千人,田豹便必如此大動幹戈?隻須與燕人約
定夾攻,必可將這支樓煩人盡數剿滅。這河間城築得有些古怪。”
阿蘇拉道:“說不定田豹是想伐燕,因此築城。”
伍封點頭道:“此城若用於伐燕,自然是最好不過。隻是眼下吳越戰事甚緊,一
旦吳滅,齊國必然被兵,齊燕本來交好,田恒何必得罪燕國?”
玄菟靈道:“我本來也以為田氏有伐燕之意,但見他們築城草率,必非為了長久
之計,甚是納悶。後來四下打聽,善阿盧一眾人不知所蹤,居然不在燕境,我便在河
間附近細細探察,才知道善阿盧帶著族人入了河間,與田豹打成一片。再看齊燕之間
的地形,兩國以河水為界,兩國之徑非過河間渡頭不可,若有人由燕入齊,便得在河
間上船。”
伍封大吃一驚,道:“外父的意思是說,田豹這一萬人是衝著我來的?”
玄菟靈點頭道:“正是。眼下你在回齊途中,隨行又少,正是劫殺你的最佳時機,
一旦讓你回到萊夷,便如龍歸大海,田氏想對付你便不易了。”
妙公主忍不住道:“田恒怎有這麽大膽?若是傷了我們,上至天子、齊、楚,下
至齊民恐怕都不會放過他。”
夢王姬歎道:“田氏怎麽親自動手?田豹大可以讓善阿盧出麵劫殺,他再派人相
助,得手之後,再將罪過推托在善阿盧身上,將他們一族殺了,別人還當田氏為我們
報了大仇!”
玄菟靈點頭道:“王姬說得不錯,必定是如此。”
伍封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倒不是耽心田豹這些人,既然知道了他們的圖謀,便
有防備,不會讓田氏輕易得手。隻是他怎也不願意相信,田氏竟然真地會向他下手。
當日他救過田恒、田盤、田燕兒父子三人,又識破田政加害兄妹的謀劃,自己千裏迢
迢將田燕兒送往晉國成親,對田氏一族大有恩惠,田恒怎忍心加害他?何況他還曾與
田氏立誓,互不相害,言猶在耳,田恒竟然已經暗操兵戈了!
這麽想著,伍封不禁長歎一聲,黯然道:“田恒竟忍心殺我,這真是讓人難以相
信!”
玄菟靈道:“田氏自割邑地,地域之廣還超過國君,五都軍權盡在其手,就算他
不謀逆,別人也會懷疑他有謀逆之心。如今齊國臣屬大家盡數衰落,能與他一抗者唯
有封兒。你是國君之婿,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譬如說你回國之後,是否會設法消田氏
之勢,以振君權?”
伍封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
玄菟靈道:“這就是了。田恒料定你必會如此,就算你與田氏私交再好,最終必
然是水火不相容之局。田恒是個聰明人,按他的心思,與其日後與你爭鬥糾纏,還不
如索性在你未防備時下先手。幸虧令堂早有所覺,叮囑我一路細心探查,才會得知田
氏之謀。”
伍封沉吟良久,道:“彼眾我寡,我們女眷不少,又是長途疲憊,硬往南行那是
自尋死路。”
妙公主道:“既然田豹在河間,我們不過河間,在它處過河便是。”
伍封搖頭道:“田豹深悉兵法,不在田恒之下。他兵臨河上,自然會派探子沿河
打探,一旦見我們的行蹤,必然會大軍齊發。以田恒的老謀深算,除了田豹之外,說
不定還有其他的人馬在田豹之後。”
玄菟靈道:“正是。聽說田盤之妻恒素也善帶兵,此女也帶了一隊士卒開往齊北,
駐在饒安一帶。”
楚月兒驚道:“恒素?她怎會……?”心忖夫君辛辛苦苦派人將田白送到畫城,
有大恩於她,她怎會恩將仇報,翻臉不認人?
伍封歎道:“正因我們有大恩於她,恒素才會要殺我們。她殺我們之心,隻怕更
甚於田恒!”
楚月兒旋即明白。恒素假裝生子,其實這兒子田白是田燕兒之子,是伍封大老遠
由成周送去。她想保密此事,便有殺人滅口之心,那兩個乳娘一到畫城便死,自然也
是因此之故。恒素能殺乳娘滅口,怎會想不到殺別人?
阿蘇拉見眾人臉色凝重,笑道:“回齊國之路又不止一條,此路不通,還有它徑
可行,龍伯也無須耽心。至多龍伯回國之時,俺帶族中三千勇士一路護送,未必便怕
了那個甚麽田豹。”
伍封點頭道:“多謝族長盛情,在下已有定計,倒不必麻煩貴族勇士。”
夢王姬道:“夫君想穿過燕境,由燕東海路而回?”
伍封點頭道:“正是。”
夢王姬道:“以我們與世子克的交情,由燕國假道、借船不難,隻是這中間有兩
個隱憂。一是田氏未必料不到我們會取它徑而回,是以燕境必有許多哨探,穿燕境而
過,田氏必會知道,怕他們另有謀劃。二是燕人的造船之技遠不及吳越,比齊國也大
有不如,其船入海隻怕難以遠行。”
伍封道:“這事我想過,第一件事好辦,隻要世子克願意幫手,我們便扮成燕國
士卒東去,可瞞過田氏耳目;第二件事,燕船用不上,我們的餘皇可涉大海,隻須飛
鴿傳書,讓趙悅、展如將大舟駛往燕國海上,接我們回去。”
玄菟靈嗬嗬笑道:“這倒不用傳書了,我已經派了遁者回萊夷,請令堂遣出大舟,
在燕國孤竹東南的海上接應。此刻大舟早已經出發了吧。另外,我打聽到燕世子克與
王姬有交情,也派了遁者到薊都,請世子克帶人在燕國邊境的寧城等候,還特意請他
們托言他事,以免被田氏所覺。”
阿蘇拉皺眉道:“燕人不太信得過,那世子克一定不會與田氏串通麽?”
玄菟靈道:“他自然不會。就算他與封兒和王姬沒有交情,也必定欣然相助,須
知這齊燕相交,齊強燕弱。兩國雖然一直有和盟,燕國不希望齊國太弱,以免少了南
麵這道屏障,但燕國也不欲齊國太強,否則又會大感威脅。隻要封兒回國,伍、田二
氏必然激鬥不休,內耗之餘,便無暇外顧,燕人便可安枕無憂。再者說了,封兒由燕
國假道回齊,途中遇害,燕國怎也脫不了幹係。是以我讓遁者巧加說辭,料那世子克
必會相助。無終是世子克的邑地,隻要世子克心知肚明,不去理會,大舟停在無終南
麵的海上毫無妨礙。”
眾人見他所慮有理,預先安排又恰當,無不佩服。
伍封大喜,道:“外父設想周到,我們休息一晚,明日便往南去。”
阿蘇拉忙道:“怎可如此之速?好歹也要在此多留數日。”
玄菟靈也道:“我計算過日子,世子克要到燕北須有些天,封兒便在此地停留三
五日,也好休整士卒。”伍封點頭答應。
次日一早,起身用飯時,伍封未見到夏陽,奇道:“咦,怎未見到陽兒?”
圉公陽在一旁道:“陽兒夫人一早起身,遇到族長,說了一會兒話,眼下正教族
長刀法。”
伍封愕然道:“怎麽陽兒與族長忽然熟絡至此?是了,眼下要去燕國,雨兒,你
們是否要到家鄉去瞧瞧?”
春雨黯然搖頭道:“我們家鄉可沒有什麽親人,否則也不會入宮服侍國君。”
夢王姬道:“雨兒家鄉在酉城,風兒與陽兒家鄉在孤竹,我們一路南下,正好路
過,可去瞧瞧。”
伍封慚愧道:“還是王姬心細,她們三人嫁我數年了,我卻不知道她們的家鄉。”
秋風愕然道:“我們何曾嫁夫君許久?那是在成周……”,春雨瞪了她一眼,旋又
微笑。
妙公主笑道:“你們在吳國時便嫁了夫君,那是夫君與展如比試水性的前一天,
嘻嘻,怎麽自己反而不知道了呢?”
秋風臉上微紅,“噢”了一聲。
伍封看著妙公主,道:“公主,你這記性可不錯啊。”
妙公主道:“那是自然。”
伍封道:“那好,日後我們一路行程,路上所見你便要記下來,畫成形勢圖。我
們那天下形勢圖可缺了燕北的地方,想是計然未派人來過。”
妙公主點頭道:“這事容易,交給我便成了。”
眾人瞧著她“咦”了一聲。人人都知道妙公主是個懶蟲,不太愛動腦,這種畫圖
之瑣事,料她必會拒絕,是以伍封開玩笑讓她來畫,不曾想她竟會一口答應,十分爽
快。
妙公主笑吟吟走到外麵,叫田力叫來,道:“田爺,我們那天下形勢圖沒有這燕
北的地形吧?”
田力點頭道:“是,小人正忙著記憶,日後畫出以作補充。”
妙公主笑道:“以後我們所行之地,也煩田爺多多留心,這事兒夫君交給了我,
日後我們便多多參詳。”
伍封等人見她爽快答應下來,卻將這事兒交給田力,轟然大笑。
田力笑道:“這是自然,小人畫好後,便請公主指點。”
玄菟靈進來,與伍封等人說話,道:“久聞王姬學問通天,聰明無比,昨日說幾
句話,果然是言下無虛。”
夢王姬道:“夢夢隻是看了些簡冊,無甚新見,法師過譽了。其實法師才是清高
睿智,高明之士。”
玄菟靈又對楚月兒道:“月兒與封兒一樣,氣機內涵,想是武機大有長進了吧?”
楚月兒道:“還算有些長進,不過夫君長進更快,一路上與劍中聖人支離益打了
好幾仗,最後終讓支離益吃了個大虧。”
玄菟靈驚道:“你們與支離益交過手?”
楚月兒道:“是啊。”將幾番與支離益動手的事情說了,玄菟靈聽得心驚膽戰,歎
道:“這支離益厲害無比,我在他劍下一招也過不了,不料你們竟能打敗他,雖然是
以多勝少,畢竟了不起。”
這時,夏陽走了進來,伍封笑道:“陽兒當了一會兒師父,刀法教得如何?”
夏陽笑道:“陽兒倒不是想要當師父,我聽說肅慎人養豕,豕生長奇快,一年抵
得別人養兩三年功夫。本來是向族長學肅慎族特別的養豕本事,族長教完後,見我身
上的鐵刀,便要比試,比試了幾招又硬扯著我教。其實族長力大過人,刀法淩厲,學
完刀法後更加厲害,我差點敵他不過,幸好刀法稍快,才不會敗。”
玄菟靈奇道:“陽兒想學養豕,何不早說?這法子我也會,我們玄菟一族最擅養
殖,鳥獸魚蟲皆有其法,這幾日我便教教你。”夏陽大喜。
玄菟靈又對妙公主道:“妙兒,你那敬兒頑皮,像極了你。”
妙公主笑道:“日後還望靈舅舅多加指點才是。不過他可沒有早兒結實,日後恐
怕也沒有早兒高大。”
玄菟靈奇道:“你怎知道?”
妙公主道:“早兒長得像夫君,日後自然高大。敬兒似我多些,若是如我般高矮,
豈不糟糕?”
玄菟靈笑道:“這倒未必。就算敬兒沒有封兒高大,至少要比你高不少。”
妙公主忽想起一個主意,道:“我倒有個主意,靈舅舅既會肅慎人養豕的妙法,
可讓豕長得快些,是否可用此法在敬兒身上,讓他也盡快長大長高?”神態頗為認真。
眾人哄然大笑,伍封咄了一聲,忍笑叱道:“胡說什麽?豕和人怎能相同?你當
我們兒子是豕啦?”
妙公主吐了吐舌頭,咕嚨道:“不同麽?”
眾人在肅慎族中住了數日,這日起程南下,玄菟靈也一路同行,臨走伍封送了十
甕美酒給阿蘇拉,酬謝收留之德。
阿蘇拉笑道:“龍伯在寨中所用多是己物,俺可大占便宜。日後龍伯有暇,盡管
前來。”
伍封點頭道:“一定一定,像族長這樣的朋友,天下間還真是再難覓到。”
1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出自《詩經·小雅·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