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國與中原各國之間,隔著許多戎族,在洛水與涇水之間的戎族叫作大荔戎,

相當強大,隻是戎人的地域不很固定,雖處在晉秦之間,但又沒有完全阻隔秦晉的交

錯邊境。由於戎人政事多變,軍政落後,勢力不足以與秦國相抗。

途中有夢王姬同行,此女學問通天,一路解說著形勢,再加上贏利補述些細致的

習俗,伍封等人對秦國的了解漸多。

伍封一路上見滿目山林,周圍都是曠野,群山起伏,雖見荒涼,卻都是天然的景

致,道:“如此看來,秦國地域雖廣,卻是戶稀人少,否則這麽多地方怎會空置?”

贏利點頭道:“秦人確少,現在中原各國多用牛耕,用鐵銅農具,秦國大多用木

具,既沒有海鹽,也少有池鹽,又少見鐵礦銅礦,非得向它國買不可。”

伍封歎道:“隻看這四周秦境,便知道秦國比其它國要貧乏得多,怪不得秦國向

來被中原各國看不起。”

夢王姬道:“不過秦國少經戰事,中原列國之爭與秦無尤,時日長了,隻怕秦國

反而會強過那些常年攻戰之國。”

眾人一路說著話,一路西進,到了十餘天後,便到了雍都之外。

甘成先引大軍入城,伍封等人率三千士卒在城外紮營等候,午飯後,甘成帶著大

批秦臣迎出城外,到營中拜見世子利。

伍封、夢王姬和贏利坐在帳中,甘成與秦臣叩拜,甘成道:“臣等恭請世子入城

即君位。”

贏利想不到如此快捷,頗有些不敢相信。

公孫責道:“微臣先回雍都數日,智夫人與公子栩聽說前方戰敗,荀昌已死,又

聽說甘將軍迎回了世子,甚是惶恐,前日竟帶著侍女從人離開公宮,想逃往晉國。”

秦臣紛紛出言叱罵智夫人,說她毒殺先君,禍患公宮,威逼群臣,興師犯王,論

罪當誅之類。

贏利哼了一聲,怒道:“既然真是她毒殺先君,各位為何由得他逃走?”

一個秦臣道:“微臣帶宮中侍衛追擒,智氏與公子栩有豫讓接迎,此人十分了得,

微臣擒不住他。不過我們人多,已經擒住了智氏和公子栩,現囚於宮中,等世子發落,

豫讓卻逃了。此後豫讓三番四次來救人,微臣與他交手數次,雖然不曾敗,卻留不住

他。此後豫讓未曾再來,想是見無法得手,回晉國去了。”

贏利笑道:“郎中令立了大功,日後定有封賞!”他扭頭對伍封和夢王姬道:“這

位便是我秦國的郎中令秦失!”

伍封見秦失生得粗壯結實,臂腿甚長,拱手道:“幸會幸會。”心忖:“原來他便

是人稱秦國第二、擅長空手格擊的秦失。他竟能與豫讓不相上下,委實了得!”

秦失向伍封瞥了一眼,臉上無甚表情,點了點頭,又向贏利道:“世子,智氏是

先君夫人,公子栩是世子之弟,微臣雖將他們擒回,卻想請世子日子饒過這母子性命。”

他語氣中頗為傲慢,看來對贏利並不怎麽信服,怪不得贏利說起他時,對他也不大信

任。

贏利點頭道:“郎中令所言甚是,我決不會傷他們性命。”

甘成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便請世子入國即位。”

贏利站起身來,道:“龍伯是天子之使,王姬、月公主都是貴人,請隨在下入城。”

伍封與楚月兒、四燕女、商壺帶著一百多府中勇士和三百士卒,陪著夢王姬跟在

贏利和秦臣之後入城,讓鮑興夫婦帶著其餘的二千七百士卒駐守城外王師大營。

這雍都城牆雖高,但城中並不十分繁華,閭裏嚴整,都是灰土之道,不像許多國

都的大道用石塊和石板鋪就,正是盛夏天氣,人車經過時,道上揚起許多灰塵來。

到了公宮之外,伍封讓四燕女、商壺帶勇士、士卒守於宮外,與楚月兒、夢王姬

入宮,見證秦君即位之禮。

伍封、楚月兒、夢王姬和贏利先到秦悼公棺槨前祭拜,然後到了大殿之上,贏利

換上黑色的君服,伍封以天子使者身份宣讀冊文,親手替贏利帶上冕冠,楚月兒、夢

王姬上前賀畢,贏利請伍封和二女陪坐,自己站在殿台上接受秦臣參拜,這就正式即

位為秦君。贏利在位三十四年,諡稱秦厲共公。

禮畢,秦厲共公贏利派大行人請伍封、楚月兒、夢王姬及隨從到城中驛館休息,

伍封等人知道他新即君位,秦軍又新敗,與群臣定有許多事要商議,出宮帶著勇士和

士卒到了驛館。

秦厲共公派人送了許多酒肴,又遣了二百侍女寺人來服侍,還使人贈牛酒若幹到

城外王師大營,犒賞士卒不提。

伍封與楚月兒、夢王姬、春夏秋冬四女、商壺在堂上商議,伍封道:“先前我見

秦臣之中,不少人麵色古怪,對這新任秦君未必心服,譬如那秦失臉上有不服之意,

他是個高手,我們不可大意。”

夢王姬點頭道:“我也覺得有些不妥,不過秦臣未必是對秦君不服,而是對我們

懷有敵意。眼下秦師大敗,死者六七千、傷者無數,還有近二萬俘虜在王師手上,秦

人隻怕恨我們入骨。”

楚月兒道:“既然世子利已經即位,我們早早回去不就成了?”

伍封道:“若非是他,秦人也不會喪師辱國,就怕秦人遷怒於他,怕他追究依附

逆臣之罪,心下忐忑不安。等我們一走便將秦君逼走,我們豈非事與願違?”

楚月兒愕然道:“這麽說來,我們豈不是要長留秦國?”

夢王姬笑道:“也不用那麽耽心,秦君是個厲害人,自有辦法控製大局,不過他

是剛剛即位,許多事還不便做,我們稍呆數日,便有分曉。”

伍封歎道:“若非我們率師敗秦,他也當不了秦君;可他任了秦君,又要麵對新

敗的秦師,當真是為難。”

晚間時,秦厲共公由百餘名侍衛陪著,親自到了驛館來。他將侍衛留在館外,隻

帶幾個寺人進來,一見伍封,便道:“寡人這個位兒可不好坐,非龍伯相助不可。”

伍封皺眉道:“在下是個外人,也不大好插手秦事。”眼下他是伯爵,比於諸侯,

與秦國是同一爵位,所以與秦厲共公分庭抗禮,不用自稱“外臣”。

秦厲共公道:“龍伯想來也見到了,秦臣對寡人頗有怨意,並不十分心服。”

夢王姬笑道:“以國君之智,想來已有定計吧?”

秦厲共公歎道:“寡人今日已經宣布,不究群臣附逆之罪,反而誇讚群臣能以國

事為重,委曲求全,群臣大多已經釋懷。”

伍封暗暗佩服他這一手甚是高明,果然如夢王姬所說是個厲害人。

秦厲共公道:“隻是甘成和秦失二人有些不滿。甘成在軍中威望極高,秦失掌宮

中侍衛,得士人之心,隻要這二人心服了,其餘群臣更會伏首貼耳,不足為慮。”

伍封道:“國君有何良策?”

秦厲共公道:“寡人曾仔細盤算過,秦人少與中原相通,不知列國中事,因而不

知道龍伯的厲害之處。甘成此次慘敗虧師,雖然多是荀昌之過,但秦人向來自負,都

以為甘成無能,對他大失所望,以至他無顏見人,不免遷怒於寡人。”

伍封吃了一驚,道:“莫非國君想殺了他?這人是秦國名將,殺了不免可惜。”

秦厲共公歎道:“寡人也不想殺他,雖然他有尾隨智氏和公子栩謀逆之罪,但又

有反戈擁戴之功,寡人放他也可,殺他以追究興師伐王之罪也可。給他賞爵升官,他

或會心服,但他是新敗之將,群臣必不能服。此時殺他,群臣必會生出忌憚之心,說

不定真的謀反起來。”

夢王姬驚道:“如此說來,甘成若想通這道理,豈不是真會被迫謀反?”

秦厲共公道:“寡人倒想升他的官,以此收服。隻是要龍伯顯一顯本事,當著群

臣再敗他一次。秦人見了龍伯的身手,人人心驚,便會覺得甘成之敗非他之過。甘成

雖敗,反而能挽回麵子。如此一來,寡人再將兵敗之過盡數推在荀昌身上,嘉甘成擁

立之功,甘成一來感寡人不念舊惡,二來忌憚龍伯在成周,便會死心踏地歸附。甘成

心服了,士卒自然就歸心。”

伍封愕然道:“國君居然有心要在下讓秦人丟臉,這法子倒是古怪。”

夢王姬沉吟道:“此事聽來荒唐,卻不失為一個良法。”

伍封問道:“那秦失又怎麽辦呢?”

秦厲共公笑道:“秦失自視甚高,隻服先君一人。其父是秦國絲織高手,本是我

贏氏一族,祖上因故失爵,後來得先君喜歡,引而為官,父死子承,秦失這人武技奇

高,最後當上了郎中令。或是因出身低微之故,反而傲慢,甚難駕禦。龍伯若是打敗

了甘成,以秦失的性子,這人必定會主動來找龍伯比試,龍伯正好收一收他的傲氣,

他信心所挫,或會聽從寡人的吩咐了。”他頓了頓,又道:“秦人自傲,不知道它國之

強,是以才有興兵伐王之舉,龍伯能讓他們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生警惕之心,秦人

方能自強。”

伍封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便盡力而為。”

秦厲共公笑道:“明日寡人在南郊觀武台設宴,宴請群臣。這觀武台不比宮中,

都可以帶劍而坐,龍伯請帶勇士入台,寡人自有安排。”

商議定後,秦厲共公出了驛館回宮,伍封忽想:“如果我是秦君,又當如何處置

這些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良法來,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