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兒道:“大王,夫君,我看勾踐也是在等人,說不定是在等文種的大軍。”

她隨伍封日久,居然也能略知兵法,伍封讚道:“月兒說的是,我正這麽想。”

夫差道:“既然文種的大軍未至,我們何必去等他來?不如先走了吧。”

伍封向來果敢,但此刻被勾踐著著占先,知道碰上了平生所遇的第一個用兵高手,此刻頗

有些猶豫不決,猜不透勾踐的心思,皺眉道:“萬一文種埋伏在我們回城的路上,反而不好。”

夫差想想也有道理,道:“既然勾踐明知道我們去請救兵,居然安然不動,是何道理?”

伍封道:“微臣也想不出來,還是先等太宰回來再說。”

說著伯嚭,伯嚭便到了,隻見他一車飛速駛了過來,眾人見其兵車狂奔,心中便知不妙,

猛見周圍煙塵大起,無數兵車士卒圍了上來,在離眾人一箭之地外圍成了一個大圈,雖然不再

迫上前來,聲勢卻極為駭人。

伯嚭的兵車駛進,隻見他滿臉張惶道:“不僅四周有越人埋伏,從此處往姑蘇城的路上還有

越兵,主將是文種,加上埋伏的人數,隻怕不下於二萬人,非同小可。”

伍封暗暗吃驚,道:“二萬餘大軍兵臨城下,為何竟無人察覺?”

夫差怒道:“各地的官兒幹什麽去了?竟然由得文種領大軍到了此地。”又叱道:“太宰不是

在營中和船上查探過麽?怎麽會有這麽多越人埋伏?”

伯嚭忙道:“老臣先前察看時,的確無多少越人,這些人恐怕是我們到後偷偷趕來的,勾踐

這家夥太過狡詐,老臣是個老實人,上了他的當,請大王責罰!”

伍封和夫差心中都道:“你也算是老實人?!”

伍封皺眉道:“姑曹的一萬兵馬不是也在附近麽?以軍中眾多的哨探耳目,姑曹怎會不知道

呢?”

伯嚭滿臉苦笑,小聲道:“大王,臣適才聽到越兵說話,其實王子姑曹知道了敵軍的動向,

不僅不帶兵上來營救,反而將兵車退到了姑蘇山下,將要隘之地讓給了越人,越人才會如此猖

獗。”

夫差驚道:“姑曹他……,他這是幹什麽?”

他們的說話居然又被勾踐聽到,勾踐笑道:“吳王與王子季壽若是有失,姑曹豈非順理成章

便當上了吳王?”

伍封等人臉上變色,互相對望,心知勾踐此言也是大有可能,若是王子姑曹真的心有此意。

後果堪虞。

夫差又驚又惱,喝道:“姑曹不會如此胡來吧?”

伍封心如電轉,伯嚭與姑曹一向是一黨,自不會故意挑撥夫差與姑曹的關係,言語便較為

可信,若此消息是顏不疑所說,反而信不過。

伍封小聲道:“既然如此,隻好設法殺回城中了。微臣等人在前開路,大王與太宰由眾侍衛

護著,在後麵緊緊跟隨,見微臣車動之時,馬上跟上來。”

伯嚭臉上變色道:“龍伯雖然厲害,但那是文種的二萬大軍,文種這人足智多謀,比範蠡要

心狠手辣得多了,我們數百人怎衝得過去?”

伍封頗有些不耐煩,道:“就算比他再厲害十倍的人,我們也不必怕了他!”

夫差皺起了眉頭,心道:“你雖然身手了得,但麵對文種的二萬大軍,我們硬衝進去,恐怕

是羊入狼群,自尋死路吧?”

他雖然有些年老昏庸,卻也是久曆戰陣,知道士氣的重要,因而想是這麽想,卻沒有說出

來,免傷了眾人的士氣。

伯嚭道:“老臣暫為大王的車右,隻要老臣有一口氣在,絕不讓大王有損。”

夫差知道他的劍術高明,心中大慰,對伯嚭的惡感又減了幾分,心道:“這人雖然有些奸滑,

畢竟對寡人還是忠心耿耿。”

伍封將圉公陽和庖丁刀叫上前,道:“你們二人乘兵車守在大王與太宰的車旁,與太宰一起

護住大王,無論如何,也不能離了大王半步。”

二人答應,從吳國侍衛處各要了條長矛,一齊上了車。

伍封又對鮑興道:“你將車準備好,我與月兒辦完了事,一登上車,你便將銅車駛出。”

眾人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楚月兒卻猜到他的心思,將劍插入了鞘中,卻將筆管長矛拿在

手上,向伍封微微一笑。

伍封從銅車上拔出大鐵戟,喝道:“月兒,我們先將勾踐擒來!”話音甫落,二人已經飛身

而起,直向勾踐的大船撲去,二人在交手一握,淩空竄去了數丈。

勾踐打聽過伍封的本事,早有防備,手一揮,忽地從船舷邊冒出數十名弩手,各持連發神

弩,對著伍封二人。

伍封暗暗吃驚,他常用弩箭對敵,知道這東西的厲害,就算他和楚月兒的身手再好,這連

發神弩一弦三矢,咫尺間射來卻是絕難躲閃,忙道:“月兒!”伸過手去,不待眾弩手向伍封二

人發箭射來,二人已經轉而向後。

與此同時,勾踐所在的大船艙底數十櫓齊動,大船疾向澤中劃開,周圍的大船也立刻向這

邊駛過來,船上黑壓壓站滿了越兵,一個個氣勢雄狀,身材魁梧,多半便是越兵中最精銳的所

謂“君子之卒”了。。

伍封二人如大鳥般又飛回來,落在銅車之上,小聲道:“小興兒,向東衝過去!”

眾人愕然,姑蘇城在西,為何又要向東衝?

鮑興卻唯命是從,也不想那麽多,伍封既然命他向東,自然是有道理,大喝一聲,驅車向

東。

銅車一動,夫差和伯嚭的兵車以及小鹿的兵車立時跟了上來,眾侍衛早已經準備妥當,眾

車紛紛跟上。

夫差讚道:“不錯,雖然姑蘇城在西,但文種的兵馬也在西,向東衝出去正好,隻要出了越

人的埋伏,那便好辦了。”

伍封與楚月兒的銅車當先,眼見麵前的越兵紛紛擁上來,當先的幾乘兵車上,站著的都是

越兵中的悍勇之士,各持兵器,直撲上前。

伍封與楚月兒的戟矛齊動,一連將十幾名越將挑下車來,越兵這才嚇得開始躲閃,周圍的

越人雖多,但怎敵得過伍封和楚月兒等人如狼似虎的一路拚殺,便如一道潛流從人群中劃了開

去,數十乘兵車衝了過去。

夫差和伯嚭這是第一次見伍封在戰陣之上大顯身手,見他鐵戟展動,直如鬼魅,當者無不

所向披靡,不僅是他,連楚月兒也是厲害無比,二人暗暗心驚,夫差心道:“怪不得這小子能縱

橫列國,當真是神勇無雙,萬夫莫敵。”

伍封刺倒了二十餘越將,還順手從越人戰車上拔下了一麵旌旗,楚月兒也學他搶了兩麵旗

在手。眾人殺出了重圍,身後越兵紛紛追來,但眾人衝出二三裏之後,越兵便遠遠落在了後麵。

伍封叫鮑興停下車,身後眾車也停了下來,伍封讓圉公陽點算了一下人手,隻見夫差帶來

的百乘輕車隻餘三十多乘,車上侍衛大多見傷,幸好伍封讓鮑興教過他們劍術,否則這些侍衛

隻怕已盡數被越人殺了。

伍封命侍衛先行裹傷,略作一下休整,又讓庖丁刀上前查探路徑,圉公陽聽他吩咐,將吳

王夫差兵車上的旌旗摘下藏好,換上搶來的越兵旗幟。

夫差奇道:“王弟,為何不乘勢衝出去?我們人手不足,萬一被越人追上來,豈非大大糟糕?”

伍封道:“勾踐是微臣平生所遇的用兵高手中最深不可測者,換了微臣用兵,前麵必設埋伏,

勾踐兵法比微臣高明,我們若往前進,必中越人埋伏。”

伯嚭不信道:“龍伯怎知道前麵一定有埋伏?”

伍封道:“文種引軍在西,若真是想埋伏,怎會輕易讓人知道?勾踐這家夥詭計多端,西邊

接近姑蘇城,城中有不少城兵,太湖之上還有展如的水軍,越人想將我們一舉格殺,也怕驚動

了吳軍接應,我猜他們定是想逼我們向東,因而將大部分士卒埋伏在東麵。”

夫差問道:“既然如此,王弟為何又要帶我們向東衝出來?”

伍封道:“越兵中最厲害的是連弩兵,這弩箭可怕之極。微臣聽說越人的弩兵有三千人,行

軍設伏,弩兵最有用處。我們這麽一衝,勾踐定會將埋伏在西的士卒火速調往東麵,那些弩兵

更要調來。先前我和月兒假意要擒勾踐,實則想看看勾踐的虛實,果然他將越人的精銳和弩兵

埋伏在舟上,此刻恐怕大部分已從水路往東趕來。我們若一路向東,必會到江口沿江折而向西

回城,這就比不上越人水陸並進之速,到時候越人的千軍萬馬定在江口等著。就算勾踐不調大

軍,隻要預先埋伏一千弩手在東麵,我們便討不到好了,隻怕沒有幾人能活著回城。”

夫差長歎道:“前有伏擊,後有追兵,我吳國有數萬精兵,此刻竟然連一卒也不能用上!”

伍封歎道:“大王身陷此險,微臣也有責任。勾踐如此厲害,再加上範蠡、文種二人的智謀,

天下間何人能敵?這越國之可怕,遠在微臣所料之上。”

楚月兒道:“夫君,我們是否要回頭殺過去?”忽聽頭頂上有鷹聲傳來,抬頭看了看,見有

一頭大鷹在頭頂上盤旋,心道:“若是人人都如這大鷹一般生有雙翅,那便好了。”

伍封哪裏知道她的古怪心思,道:“我正想往回殺過去。我們千辛萬苦從包圍中殺出來,勾

踐恐怕也料不到我們居然又回頭,免不了被我們殺個手忙腳亂。不過我們人數太少,隻好多等

一等,讓勾踐將大軍盡數調向東麵江口。”

這次連伯嚭也佩服道:“這是唯一的法子了。龍伯用兵果然不依常規,處處出人意料,神出

鬼沒。”

伍封道:“事情急矣,大王所賜之‘龍鱗軟甲’,微臣這便脫下來,大王仍然穿上,以策安

全。”一邊說,一邊解甲。

楚月兒大急,又不好阻止。

夫差甚為感動,伸手阻止,道:“罷了,寡人賜出之衣,又再取回穿上,成何樣子?天下人

必笑寡人是吝嗇之徒。王弟身著此衣,正好為寡人殺敵。”

伍封點了點頭,又將甲穿好。

過了一會兒,庖丁刀回來,道:“江口越兵無數,更有不少人源源不絕地調來。”

鮑興問道:“小刀沒被越人看見吧?”

庖丁刀笑道:“他們怎見得到我?”

伍封點頭道:“果然不出所料。”忽然想起一事,皺眉道:“既然我能想到他們在東設伏,勾

踐與文種如何又想不到?我們人並不多,勾踐要對付我們,何必調那麽多人在江口?這未必太

合我們的心意了吧,是否其中還有詭計?”

楚月兒笑道:“我看他是怕了我們那一千襲破越都的天外勇士,夫君用兵如神,勾踐定是猜

不透我們那些勇士在何處接應,不敢大意。他可不知道那些勇士根本未曾踏足吳國之境,早已

回齊國去了。”

眾人都不住點頭,伍封恍然道:“定是如此。”他“哈哈”一笑,道:“勾踐雖然可怕,不過他

也有弱點,就是太過謹慎,太過多疑,日後再與他交戰,便以此定計。”向眾軍喝道:“上車,

我們殺回去!”先前他十分謹慎,心無把握,此刻被楚月兒一言點醒,立時信心大增。

銅車當先,眾車後隨,一路又向西回駛。

眾人見伍封、楚月兒等人膽氣過人,毫無畏懼,也大受感染,士氣大振。

夫差看著伍封的背影,忽地想起伍子胥來。伍子胥這人忠義耿直,雖然常在自己麵前直言

無諱,惹人生氣,但遇到軍國大事,隻要有他在,自己便大可放心,想到此處,心中暗歎,一

時間悵然若失。

眾車行了一陣,伍封忽見前麵塵土飛揚,似乎有大軍迎了上來,忙道:“這必是越軍,我們

直殺入敵陣之中,讓他們措手不及。”

鮑興叱了一聲,一手執韁,一手提著大斧,戰馬嘶鳴之中,一車三人當先向前衝了過去。

前麵的人馬正是越兵,正想趕到江口,遠遠也見到一小隊人迎了上來,打著越兵的大旗,

以為是自己人,便未曾有何防備。萬萬料不到這群人是剛才衝出重圍的吳人,越人猝不及防之

下,被伍封等人撞了入來。

伍封與楚月兒揮舞著的鐵戟長矛,一個攻左,一個刺右,銅車過處,左右的越兵如風掃落

葉一般,紛紛墜下車來。

楚月兒忽道:“勾踐!”

伍封抬眼瞧去,隻見眾車當中有一兵車上插著越王的大旗,喝道:“勾踐休走!”鮑興將馬

疆繩急扯,銅車直向越王勾踐所乘的兵車的衝過去。

車到近前,果然見勾踐手持酋矛,神色鎮定如恒。

伍封的鐵戟早向勾踐刺去,勾踐矛尖微挑,擊在伍封的戟頭上,伍封微覺手震,心道:“這

勾踐的力氣不小!”

勾踐麵露驚異之色,“嗤”的一聲,矛尖如蛇一般遊了過來,伍封橫過戟身,向勾踐連人帶

矛掃過去。他這是一招兩用,既格開酋矛,又砸擊勾踐。

勾踐連忙豎矛擋住,隻聽“當”的一聲劇響,他兵車上的四匹馬受不住伍封的神力,嘶鳴一

聲,連馬帶車後退數步。

伍封本就力大,練過老子的吐納術之後,氣力日有所增,想不到勾踐身為一國之君,不僅

身有神力,連矛法也格外精奇淩厲,他這種矛法,不在趙飛羽所授給楚月兒的矛法之下。

楚月兒早將勾踐身旁的車右和禦者刺下了車,她見勾踐的矛法與眾不同,大感興趣,道:“夫

君,柔姊姊曾說勾踐的矛法叫著‘萬獸矛法’,號稱天下無雙,我早想與他比試比試,就讓月兒

來試試。”

伍封見楚月兒興衝衝的小臉通紅,暗暗偷笑,心想:“這丫頭膽大,此時此刻居然要與勾踐

比試矛法。”他笑道:“好吧,勾踐就讓給你。”

楚月兒嬌叱一聲,筆管長矛向勾踐刺了過去,勾踐見了她的矛法,吃了一驚,二人戰在一

起。

這時,周圍的越兵見勾踐被敵人擋住纏鬥,紛紛棄下對手,擁了過來。伍封笑道:“慢來慢

來!”他的鐵戟既長且重,揮舞開來,把近前的數名越將盡數挑下車去,眾越將見他格外勇猛,

無不心生懼意。

楚月兒與勾踐拆了十餘招,勾踐自負力大,不料眼前這小丫頭的力氣竟不在他之下,矛法

又十分淩厲,自己絲毫討不到好去,麵色漸漸沉重。

越國本是古國,非周天子所封。夏代少康的庶子無餘被封於此地,帶族人百姓披發紋身,

逐獸墾荒,漸成此富庶之國。勾踐的曆代先祖身先士卒,在狩獵搏獸、與鄰族盜賊之征戰中漸

漸練出了這套“萬獸矛法”,這套矛法中包含越人千餘年的心血智慧,十分厲害。也有人說勾踐

其實早已經不是無餘的後人,而是當地的越族,其祖先是越人中最厲害的勇士,將無餘的後人

逐走,自稱越王。

伍封雖然鐵戟展動,與擁上前的越人交手,眼光卻不住向勾踐看過去,越看越是心生佩服,

心道:“趙飛羽說越王的‘萬獸矛法’天下無雙,果然如是。勾踐身為一國之君,居然能與月兒戰

成平手,恐怕在列國諸君中,除了支離益外,便以他的身手為最好!月兒已有很久未曾遇到過

這樣的對手了。”

交手正緊,忽聽吳王夫差正大聲喝斥,伍封吃了一驚,回首看時,隻見夫差和伯嚭在兵車

上被越兵緊緊圍困,二人揮舞著的手中的寶劍,夫差的王冠不知掉到了何處,一頭長發披在了

臉上,他渾身是血,也不知傷在哪裏。幸虧圉公陽和庖丁刀二人的本事不弱,守在兵車之旁,

擋住了大部分越人。其餘的侍衛漸漸被衝得四下散開,各自為戰。這一隊越兵人數雖然不超過

三千,但卻是越國最厲害的“君子之卒”,極為悍勇,吳國的這些侍衛雖然由鮑興訓練過,畢竟

時日較短,又常在宮中,少遇戰陣,怎是越人的對手?

伍封見勢不妙,道:“月兒,先放過勾踐,以免大王有失。”

楚月兒自從隨伍封四下征戰以來,從未遇到過勾踐這樣的矛法高手,正戰得興起,但伍封

吩咐下來,隻好道:“勾踐,月兒下次再與你比試!”

勾踐心道:“我隻道是生死相搏,原來這丫頭是存心與我比試矛法。”聽她說得有趣,微笑

道:“月公主好生厲害,寡人下次怎敢再與你交手?”

鮑興猛勒韁繩,銅車向夫差的兵車奔去。

勾踐伸手抹汗,心道:“這丫頭好生了得,她一心要與我比試,幸虧伍封這小子心疼這丫頭,

沒有插手。這小子的鐵戟太過厲害,若是出手,隻怕比這丫頭凶猛十倍。”

他的禦者和車右都被伍封所殺,無人禦車,他一手拾起韁繩,正這麽想著,忽然一個巨大

的人影淩空射來,忙抬頭看時,隻見伍封從銅車上飛身過來,手中的鐵戟當頭砸下。

原來,伍封本要回救夫差,銅車剛剛轉過頭,心中猛然一動:“我和月兒這一回身,便全部

陷身於越兵的包圍,越兵人數太多,一時間若殺不出去,等文種知道上當後趕來,可就大大麻

煩了。”來不及多想,瞥眼見勾踐如釋重負的模樣,便飛身躍了過去。

大鐵戟快如閃電,勾踐隻聽呼呼風響,心中大駭:“這小子詭計多端,原來是假意回車!這

次又上了他的當了!”此刻用矛格擋已是不及,忙向後閃,但這兵車之上,輿間甚小,他情急之

下,撞向後輿,兵車後輿上無板相擋,他一腳便踏了個空,從兵車上摔了下去。

隻聽“轟”的一聲,伍封的鐵戟下落,兵車被砸了個粉碎,木片四濺,勾踐剛剛躍起身來,

伍封的鐵戟已搭在他的肩上。

勾踐隻覺手腕一痛,手上的長矛被伍封一腳踢飛,同時一股巨力從肩上壓下來,勾踐立足

不住,坐倒在地,眼前伍封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半邊的天,勾踐心中忽然沁出了一陣寒意,

麵如死灰。

伍封偷襲得手,暗叫僥幸,便聽鮑興這小子的嘶啞聲音大聲嚎叫:“擒住了勾踐,擒住了勾

踐!哈哈!”

楚月兒的身法奇快,早已經搶身上來,將勾踐腰間的寶劍扯了下來,心忖這人身手高明,

免得他拔劍相抗,勾踐的矛法天下無雙,劍術多半也不會弱。

伍封本以為眾越兵見大王被擒,早應駭得魂飛魄散,是以人數雖多也不足為懼,他們怕勾

踐有失,定會棄械投降。誰知道越國軍法甚嚴,若是主將被擒或戰死,其部屬卻活著回去,均

有罪責,就算不斬首,日後在越人中也抬不起頭來。這些“君子之卒”都是越王的宗人或親隨,

對勾踐極為忠心,此刻見勾踐被擒,反而奮不顧身,一個個如紅了眼睛,士氣反而大盛。

鮑興大喝道:“降者不殺!降者不殺!”圉公陽等人也齊聲大喝:“扔下兵器!降者不殺!”

但越兵毫不在意,無不作拚死一搏。

吳國侍衛隻剩下不到二十車乘,雖然見擒到了勾踐,士氣大振,但卻敵不過拚死的越人,

片刻間有三十多侍衛被越人所殺。

勾踐大笑:“哈哈!寡人就算死在此地,夫差你也休想回去!”

夫差等人暗叫不妙,鮑興忙從從車上銅車上跳下來,在殘毀的兵車上割了一段韁繩,將勾

踐手足牢牢地捆住。楚月兒執矛在周圍遊走,將擁上來想奪回勾踐的越兵擋住。

鮑興將勾踐扔上銅車,伍封和楚月兒邊戰邊退,上了銅車。

伍封抬眼向周圍看去,隻見吳國的侍衛隻餘下了七八人,越兵層層疊疊,將夫差和圉公陽

庖丁刀他們的兩乘兵車圍住,若非伯嚭和圉公陽等人的手段高明,恐怕早已經死於越人之手了。

鮑興對勾踐道:“快讓越人棄械投降,否則就殺了你!”

勾踐笑道:“我們越人隻有戰死的士勇士,絕無投降的懦夫!你們要殺便殺,寡人不怕。”

伍封甚是懊惱,銅車向夫差的兵車衝了過去,他與楚月兒一戟一矛,將圍在兵車之旁的越

兵殺出了一道口子,三乘兵車匯在一起,再看四周時,吳國的侍衛早已經盡數陣亡,隻餘下他

們三車七人。越兵畢竟怕勾踐有失,也不敢過份逼迫,隻是圍在了四周,不再衝上。

伯嚭一手執韁,一手握著劍,滿臉驚慌,對勾踐道:“大王,就算我們被殺,你也討不到好

去,與其一拍兩散,不如各自回去,可好?大王命越人退開,我們出了圍,便將大王放走。”

勾踐搖頭道:“寡人雖然落在你們手中,其實你們又何嚐不是落在我們越人手中?寡人這次

起傾國之兵,再施襲吳,本來是大有勝算,不料龍伯詭計多端,使寡人的計謀出了些岔子。不

過吾子機敏勇忍,有他繼寡人之位,越國自會安然無恙,吳國卻不同,若是大王死了,王子姑

曹與王子不疑必會相鬥爭位,我們坐收漁人之利。寡人雖然不能滅吳,吾子滅吳也是一樣。”

夫差聽得心驚,向伍封看了一眼。

伍封嘿了一聲,道:“是生是死,倒也難料。這一戰是你們占了上風,不過你們越人雖然厲

害,卻未必能殺得了我和月兒,若是吳王遭遇不測,外臣和月兒便殺出重圍,先到越國殺了太

子,你若有其他兒子,也盡數殺了,看看你們越國還有誰能繼越王之位!臣等做其它的事無甚

把握,但要暗殺一個人,未必不能得手。”

勾踐適才見過伍封和楚月兒的身手,知道他們二人太過厲害,越兵未必能擋得住,臉色變

了變。

勾踐心忖此戰是越人獲勝,偏偏自己不小心被伍封擒住,弄得反而被動起來,甚是懊惱。

正要說話,忽然聽得遠處草叢中殺聲四起,隻見一隊人從草叢中撞了過來,他們僅一百餘人,

都是步卒,一個個手持短刃,風一般卷了過來。當先二人是兩個嬌好美女,正是妙公主和葉柔。

她們身後的四女揮舞著直脊彎刀,殺氣騰騰,卻是春夏秋冬四燕女。

伍封見眾女身後的人都是府中的倭人勇士,眾人手執刀劍,背負弩箭,疾奔而來,伍封心

中既是吃驚,又有些高興,對楚月兒笑道:“公主她們多半是怕我在外麵拈花惹草,所以帶人來

趕我回家。”

勾踐等人見他這當口還在說笑,無不暗暗搖頭,心道:“這小子當真是膽大包天!”

眾越兵凝神看時,見來人極少,又有不少女人,一個個不驚反笑。他們幾曾見過女人上戰

場,見眾女吒紫嫣紅,各具美妍,身穿盔甲,另有其妙曼之態,頗有些神迷意亂,心下的殺機

不知飛到了何處。

片刻間,這一隊奇兵便衝入了人群,葉柔左手的長劍如一泓碧水般橫過,一乘兵車上的三

個越兵立時跌倒車下,她用劍之術極妙,劍過處隻是傷人,卻不會使敵人斃命。這些越卒中年

紀稍長者有不少是她親自訓練過的,看著似曾相識,是以不忍殺之。

妙公主對越卒卻無甚感情,她右手拿著“精衛”寶劍,左手拿著尺餘長的“魚腸”短刀,左右

手齊展處,刺斃了一乘兵車上的越兵。

四燕女又與她們二人不同,專往人多處殺去,四口刀便如一片刀網一般,時而已橫劃豎斫,

時而穿插交錯,隻聽越卒慘叫連連,四女撞身過處,越兵死傷一片,四女所用的這“四方刀陣”

淩厲凶猛至此,連伍封也看得心驚。

那些倭人勇士左右分開如人字形,隨著六女殺入來,立刻將越人的重圍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越人被這一支突出的奇兵搞得手忙腳亂,再也不成陣形,倭人勇士得葉柔的訓練,以攻守相兼

之術,有的殺人,有的刺馬,隻聽慘叫聲、馬嘶聲、吼叫聲交織在一起,越人兵車四下撞著,

亂成一團。

伍封哈哈大笑道:“迎上去!”銅車前衝,伍封和楚月兒一戟一矛當先開路,越人紛紛墜車,

不一會便與葉柔等人匯聚在一起。

伍封讚道:“公主、柔兒,你們與雨兒她們來得到是時候,再晚一會兒,說不好你們便要當

寡婦了。”

葉柔嫣然一笑,向倭人勇士下令:“上車!”

四周多有空車,眾人一邊戰著,一邊有九個人從地上各拾長矛上車,上了車的人又在周圍

掩殺,助餘人上車,眾人九人一組,分次第奪車,一陣間便奪得了十餘乘兵車,盡數站在兵車

之上。

伍封見他們的所行所為深合兵法,知道是葉柔精心訓練的功勞,又讚道:“他們第一次臨陣,

居然能如此齊整,柔兒本事了得!”

夫差看得目瞪口呆,讚道:“王弟府中的家人原來也是訓練有素。”

妙公主手捏著一條長矛站在車上,問道:“夫君,月兒,你們未傷著吧?”

楚月兒笑道:“沒傷著。”

葉柔見眾人都上了車,道:“龍伯,快殺出去!”

伍封笑著舉戟喝道:“大王小心,我們回家吧!”銅車在前,十餘乘兵卷過了越人的包圍,

向西狂奔。

眾越兵此刻緩過神來,見伍封的援軍畢竟不多,便大喝著追了上來。

伍封、楚月兒、妙公主與葉柔護著夫差的兵車在前,四燕女等人斷後,見越兵離著他們不

到四十步,緊追不舍。

妙公主嬌聲叱道:“哼,這班家夥倒認真得緊,竟然不知死活地追來!”

伍封笑道:“他們的大王落在我手上,若不猛追,回去隻怕文種會斬他們的頭。”

葉柔等人吃了一驚,這才注意到伍封的車上捆著一個人,妙公主道:“夫君,這人是越王勾

踐?”

鮑興一邊趕著車,一邊笑道:“這人先前是越王勾踐,被龍伯擒來後,隻要一過小興兒的手,

便改名為‘大棕子’了。”

便聽替妙公主趕車的那人道:“這繩子胡亂捆著,甚是粗糙,一看便知是你這粗魯家夥的手

勢,當真是沒甚長進!”

鮑興一聽是小紅的聲音,驚道:“原來是小紅,咦,先前我怎未看出來?為夫手藝馬虎得緊,

紮馬韁繩慣了,捆人便不大擅長,回去還得向你學學,將勾踐再捆上一次試試。”

楚月兒忙道:“不成,回去我還得與他比比矛法。”

小紅笑道:“那就在小興兒身上試試捆人的功夫好了!”

鮑興驚道:“小紅,你不是想著法兒要捆為夫吧?”

伍封等人大笑,勾踐在車上暗暗歎氣,心道:“這小子倒真是有一手,連府上的姬妾家人都

悍勇無比,臨危不懼,如此身手高明又鬥誌昂揚之兵,倒真是難以對付!”

葉柔看著身後的追兵,歎道:“這些家夥大多是柔兒訓練過的,這麽窮追不舍,看來隻好殺

幾個了。”一邊說,一邊從背上取下了連弩。

伍封從銅車的輿座下取出了他和楚月兒的連弩,先前一直在包圍之中,怕傷了自己人,一

直未敢用,此刻隻好用弩箭將追兵阻住了。

伍封見葉柔臉上有不忍之色,便道:“看在柔兒麵上,不要射人,專射兵車的戰馬就行了。”

眾人聞聲弩箭齊發,立時間戰馬的嘶鳴聲大作,戰馬中箭負痛,四下狂奔,有的還折而向

後,直向越兵隊中撞去,追兵大亂,待眾人各射了十餘支箭出去後,追兵已是遠遠路在了二百

步之外了。

半個時辰之後,尾追的越兵便再也看不見了,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1執我仇仇,亦不我力:出自《詩經·小雅·節南山之什·正月》。

2大棕子:春秋時期並沒有棕子,棕子是戰國後期才出現的東西。因是小說,所以口語中沒有局限於史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