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兒歎道:“本想與王子姑曹比試一番,卻被展如壞了事,他若晚來一陣,月兒與王子姑
曹也分出高下了。”
伍封失聲笑道:“女子裏麵像月兒這樣好勇鬥狠的倒也少見。”
楚月兒笑道:“我不是好勇鬥狠,隻是王子姑曹欺上門來,若不與他鬥鬥,有損夫君的威名。”
又小心地看了伍封一眼,道:“月兒這麽做,夫君是否不喜歡?”
伍封笑道:“我喜歡得緊,當年商王武丁有個妃子名叫婦好,便是少見的女中豪傑,可惜這
以後便不見這樣的女將了。月兒、公主、柔兒都是身手不錯的英雌,大有婦好之風。以月兒的
身手,當然要勝過姑曹,不過這人天生神力,你要勝他不免也有些辛苦。這人是王子,在大王
心目中比我這表弟可親厚多了,萬不一小心傷了他,那就迫使大王來對付我們,到時候隻好逃
出吳境,多半有些狼狽。”
葉柔聽他說著“英雌”二字,忍不住笑道:“天下間的卿大夫都將家中姬妾藏於深閨,哪有龍
伯這樣一味聳恿我們拋頭露麵與人打架的?”
伍封聽她說著“姬妾”,自是語中有失,已將自己列為“姬妾”之列,忍笑道:“像你們這樣的
身手,若不讓你們跟人玩一玩,豈非浪費?”
眾人說著話回到後院,四燕女為伍封和楚月兒卸下盔甲,伍封道:“其實我入吳以來一直盤
算著如何想法子對付伯嚭,眼下伯嚭一子被我們所擒,死於顏不疑之手,一子被我打成了殘廢,
與展如賭一場水性又讓他大失金貝,當真痛快得緊。不過,這人若是不死,我心中終有些不大
服氣,何況此人不死確非吳人之福。”
葉柔點頭道:“這人的確不是個好人,若能殺了他是最好不過。隻是這人老奸巨滑,看起來
處處落在下風,但我曾派小刀和小陽暗中窺探,這人出入守衛森嚴,府中暗藏高手,有些難以
措手,何況此事非得有大王的屬意不可,否則必會引起吳國的內亂。”
伍封奇道:“原來柔兒知道我的心思,先派了小刀和小陽打探。明日我入宮先向大王試探一
下口氣,看看大王是否有意殺伯嚭。”
眾人議了一陣,各自安歇。
伍封在床上闔眼躺了一陣,隱隱約約間由圉公陽和庖丁刀帶著摸到了伯嚭的府中,見伯嚭
正在房中獨坐,心道:“這真是天賜良機,此時不殺了他,更得何時?”叱了一聲,拔出了“天照”
寶劍,一劍劈下,隻見伯嚭猝不及防之下,一顆頭飛出了一丈多遠,在地上滾動。本來,他一
劍得手,心中應該十分快慰,誰知此刻心中空蕩蕩的,並無任何欣喜之處。忽見伯嚭的那顆頭
在地上打轉,猛可地睜開了眼,向他詭笑了一下。
伍封大吃了一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知道是做了一個夢。他這麽一弄,將身旁的楚月
兒也吵醒了。
楚月兒奇道:“怎麽?”
伍封定了定神,搖頭道:“沒什麽,隻是發了個奇怪的夢而已。”
楚月兒心中微感好奇,她知道自己這位夫君素來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發了個什麽夢,竟
讓他也感到駭異。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起身用膳之時,眾女見伍封頗有些神不守舍,無不好奇。
葉柔道:“龍伯臉色不大好,是否昨晚睡得不好?”
妙公主笑道:“夫君每每從月兒房中出來,晚上多是睡得不好的了,此事問問月兒便知分曉。”
楚月兒滿麵緋紅,忙道:“不幹我事,夫君昨晚發惡夢,多半是餘夢未醒。”
葉柔驚道:“想不到龍伯也有發惡夢之時,未知此夢如何駭人之法,竟讓龍伯也有些神魂不
定?”
伍封笑道:“沒甚麽,隻是夢見死人睜眼,有些古怪。”
妙公主道:“大凡有異夢,必主異事,不如找個人來解一解。”
楚月兒笑道:“何用找人來?小陽便會解夢,隻不知道準不準。”
妙公主大是好奇,立刻命人將圉公陽叫來,伍封將昨晚之夢仔細說給他聽。眾人這才知道
原來他晚間做夢也是在殺人,暗暗好笑。
圉公陽沉吟了半晌,麵色沉重,道:“‘死而生,生則死’,龍伯,這夢可有些不大吉利。”
楚月兒驚道:“是麽?可有何詳解?”
圉公陽道:“該死的人死不了,不該死的人就會有凶險。”
楚月兒臉色大變,向伍封看了一眼。
妙公主狐疑道:“小陽,你解夢準不準?”
圉公陽歎了口氣,道:“小人雖然學過解夢,卻從來未曾認真替人解過,是以準不準也說不
上來。”
世人最重卜卦解夢之說,伍封見眾女著實有些擔心,自然是想著自己這“不該死的人”之安
危,笑道:“這家夥自己也不知道準不準,想是解得不準,你們也不必在意。”命圉公陽下了堂
去。
楚月兒道:“不管如何,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夫君,那件‘龍鱗軟甲’可要日日穿上,不可
離身。”
葉柔點頭道:“我雖不大信這解夢之說,不過龍伯既然夢見與小陽、小刀二人一起,萬一小
陽解得準,你們三人便要謹慎,龍伯雖然身手高明,但伯嚭那家夥詭計多端,一個未想到處便
會中了他的暗算,須要小心。”
伍封自小膽大,不要說是夢中所見人頭,就算真的見死人睜目,也未必會怕,隻是不知何
故,每每想起這夢境,心中便有些不痛快。他見眾女甚是認真,笑了笑,道:“一個夢又算得了
什麽?我也曾夢見自己娶了一百個老婆,怎麽身邊偏隻有你們幾個?”
妙公主啐他道:“你想得到好!哼,一百個老婆,就算你不怕辛苦,我們還怕瞧著眼花!”
伍封笑道:“其實我最想的是柔兒何時改口叫我一聲‘夫君’。”
葉柔臉上一紅,“呸”了一聲。
楚月兒笑靨如花,道:“此事豈非極容易不過的?千軍萬馬夫君也不怕,晚間夫君大人便再
闖進柔姊姊的房中一次便是,我們權當看不見。”她說到這個“再”字,自然是知道那晚伍封醉醺
醺摸到葉柔房中一事。
伍封大笑道:“好主意!不過晚間月兒可要預先溜到柔兒房中去,將柔兒的長劍偷偷拿走,
否則要多費些手腳。”
妙公主甜笑道:“這種事情,原是要費些手腳的了。”
葉柔雖然大方,但眾人不住拿她打趣,不免有些害羞,借故溜走,惹得身後眾女無不嬌笑。
用膳之後,伍封入宮朝議,殿上一幹吳臣均在,最奇怪的是任公子居然與夫差並肩坐在宮
台之上,身份竟比諸王子還顯得尊貴。一眾吳臣也驚疑不定,不知其中緣由。
伍封向夫差稟告了石番與萑葦行刺之事,道:“行刺越王後對石番似乎無甚好處,這人背後
多半有人主使,隻是他寧死也不肯說出來,自行撞在小徒的刀上自盡,微臣也無可奈何。”
夫差點頭道:“唔,王弟辛苦了。”
伍封見他對此事並不大在意,又道:“微臣畢竟是外人,如今吳越戰事已了,微臣也該回齊
國去了,今日便向大王請辭,請大王許微臣攜家眷回國。”
殿上眾臣大都吃驚,心道:“這人救國之難,立了大功,在吳國聲望正隆,他是大王之表弟,
智計武功又出類拔萃,若在吳為臣,他日必能權傾一國,為何就有了離去之意?”
不過大多吳臣見他要走,驚異之餘,卻無不高興,不怕這人會搶了自己的好處。
顏不疑和任公子知道伍封的心思,此刻他們在吳國的權勢地位已穩如泰山,伍封是否離在
吳國已經無所謂了,何況這人也不會真的幫助他們在吳國爭權奪勢,在吳國久了恐怕反會礙手
礙腳,他們與伍封有約在先,便未曾出言阻止。
夫差雖然早料到伍封不會長久留在吳國,但伍封今日便請辭,也令他微微吃驚,忙道:“王
弟是天下難得的人才,若留在吳國,寡人正想重用,若回齊國去,齊國田氏權傾一時,王弟未
必能有多大作為,不如就此留在吳國,豈不是好?”
伍封道:“其實微臣天性懶惰,不喜政事,此番遠赴楚國、吳國,不瞞大王說,表麵是是到
吳國為質,實則是微臣為了追尋仇人,才會大老遠從楚國繞道而來,如今仇人授首,微臣也該
回去了。”
夫差沉吟不語,吳國與齊國交換質子,眼下吳質子王子季夢早已經回國,伍封既是齊質,
吳國也沒理由硬要將他留下,但眼下戰事方歇,吳越和議未成,伍封若走,不免有損軍心,又
怕越王勾踐不顧其王後和一眾臣子的生死,大舉進攻,眼下吳將之中除了顏不疑、王子姑曹銳
氣稍盛,餘者均為驚弓之鳥,正須伍封這種膽大妄為而又智勇雙全的勇將來鼓舞士氣。
任公子在一旁笑道:“大王,龍伯家小在齊,回家之心自然是有的,大王若不將他家小接來
吳國,便隻好放他回去了。不過,龍伯也不用走得這麽急,至少得等吳越之君歃血為盟,立下
和議後才能走。”
夫差點頭道:“正是如此,王弟以為如何?”
伍封道:“也好,微臣這便回家準備,等和議一成便回齊國。既然大王準了微臣之辭,從明
日始微臣便不好再上殿朝議了。”
任公子笑道:“在下不日也要離開吳國,龍伯若不嫌棄,正好與在下一同北上,也可解在下
的旅途寂寞。”
任公子與夫差比肩而坐,伍封早就奇怪之極,問道:“任司寇為何也要走?”
夫差笑道:“寡人正想告訴眾卿,任先生是代王之侄,前日代王派了使者,說是年老體弱,
不喜政事,欲退位歸隱,這代王之位已傳給了任先生。任先生回國祭祖之後,便是代國之王了。”
眾人無不吃驚,伍封心道:“支離益要退位,卻讓任公子繼為代王,莫非支離益想娶了趙大
小姐之後真的隱居?”
伯嚭在一旁笑道:“這真是天大喜事了,任先生在吳為官日子不短,與吳人多少也有些情份,
想來對吳國是極有好感的,日後吳國和代國正好多加親近,互為倚仗。”
任公子笑道:“代國地處偏遠的北地,疆域不及吳境三成,民戶隻吳人之一成,怎比得吳地
之繁華錦秀、人傑地靈?何況中原各國之盟約際會,代、中山、秦等國少被邀請,不通中國,
吳國如果不嫌代國地小民貧,正是代人之福。”
伯嚭道:“代國與吳地各有其所長之處,吳地之膏糧魚食甲於天下,而代地之良馬革貨又是
世之佳品,兩國若能互以置換,豈非極好?”
夫差點頭道:“太宰此言大有道理。”
任公子道:“在下即位之後,便著手此事,吳國雖然連連天災,所收甚短,天災過後,終會
有豐年,到時候便開兩國之貿貨,以為國人便利。”
伯嚭眼珠轉了轉,道:“聽說任先生有妾十餘,但嫡妻位缺,吾王有女愛玉,美貌動人,若
能嫁給任先生,日後為代國之王後,恐怕……”,夫差大笑道:“太宰此議甚妙,寡人正有此意。”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這是天大美事,在下理應答允,正是家叔已為在下說了一頭婚事,
是晉國趙氏之長女,在下回國即位之後,當立趙大小姐為後。大王之愛女怎好為在下的妾侍?”
夫差大為失望,歎了口氣,若將女兒嫁給他為妾,畢竟是有損臉麵,說出去不大好聽。
伯嚭心道:“晉國趙氏勢力之大,不下於吳國,何況他們地域相近,正好以姻親互固。”當
下便出班向任公子道賀。
代國地域頗小,雖然不及吳國疆域的三成,可任公子身為代王,畢竟是一國之主,何況還
有晉國趙氏為強援,眾吳臣心中無不羨慕。有人便想:“這可糟了,這人到我吳國頗有時日,我
因屬意王子姑曹,將任公子視為王子不疑一黨,以前多有得罪,雖然他在代國為王,相距甚遠,
可畢竟是有一國之權,樹此強仇可不大好,須得好好巴結,以解昔日仇隙才是。”更有人想:“眼
下吳國愈來愈弱,說不好終會應了當日伍子胥之言,亡於越人之手,若與任公子交好,日後也
好攜家眷到代地避難,弄不好仍能有個一官半職。”
一眾吳臣想法各異,卻紛紛上前道賀,無不著意親近,任公子走下台來,與眾人一一見禮
說話。
伍封麵色甚是難看,心道:“原來趙大小姐的未來夫君是你,那天你告訴我代王要娶趙大小
姐時,卻裝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樣子,這不是存心騙我麽?”
任公子見他神色不虞,猜知伍封心意,走過來小聲道:“非是在下存心要瞞龍伯,其實在下
也才知道,家叔其實是為在下向趙家下聘,在下先前還道是家叔要自娶趙大小姐!”
伍封見他不似作偽,點了點頭,心道:“你不知我與趙大小姐相熟,也犯不上故意瞞我,想
來也是才知道。”又想:“這任公子十分了得,又是代王,飛羽嫁他總比嫁給支離益那老頭兒好。
說不好支離益也常練‘蛻龍術’,想來也十分怕人。這任公子手段毒辣,寡情少恩,並非良配,
但他對趙大小姐愛慕已久,說不定對她會十分愛惜。”這麽想著,心中稍稍釋然,向任公子祝賀
了幾句。
朝議結束之後,伍封回到府中,眾女見他麵色不大好,細細問起,伍封將任公子之事告訴
了他們,眾女都大為吃驚。
葉柔點頭道:“柔兒未見過趙大小姐,不過她嫁給任公子也未必不好。像她這樣的身份,要
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去嫁也不大容易,趙鞅早晚要將她許人,任公子正值盛年,兵法劍術都
是上上之選,何況他是一國之主,身份尊貴,那任公子不是曾說天下女子隻有月兒和趙大小姐
令他動心麽?”
楚月兒嗔怪不依道:“柔姊姊!”
葉柔笑道:“既然任公子對趙大小姐十分動心,想來對她會甚為嗬護,公子大可放心。”
伍封對她向來敬服,點頭道:“想來如此。”忽笑道:“咦,趙飛羽又不是我的什麽人,你們
這麽安慰我幹什麽?”
妙公主笑道:“誰讓你的‘關關雎鳩’那麽有名,家裏誰不知道這位趙大小姐是夫君的心上
人?”
伍封斜眼瞧著她,道:“多半是你這丫頭多嘴之故,非得大加懲罰不可。”張開雙臂向她抱
了過去。
伍封既然辭了官,一連數日便呆在府中,鮑興等人自去打點行裝。既然夫差常在宮中,他
便不好去宮裏見西施。本來他還想去對付伯嚭,又想起那日的惡夢,終是有些不大釋然,心想
妻妾都隨自己來了吳國,萬一出了什麽岔子,會禍及眾女。何況伯嚭二子傷於自己之手,若說
報仇也算報過了,索性暫時放了這廝,日後有機會再去對付他算了。
葉柔怕伯嚭算計,派了圉公陽暗中監視,他每日回報,都說伯嚭這些天除了府中、宮中,
便是到任公子的司寇府上盤恒,並無異動。不僅是他,眾多吳臣也紛紛拜訪任公子,向他示好,
弄得司寇府每日高朋滿座,笙樂遠揚。
伍封除了去看過越王後和範蠡、陳音等人之外,倒不曾到過他處,有小鹿和庖丁刀守護在
館驛,也不怕再有刺客行刺越王後。他雖然不出府門,西施卻常常派了旋波來賞賜些東西給伍
封,好幾次還將妙公主、楚月兒等人召進宮說話,不過她早間召她們入宮,晚飯後便派人送他
們回來,伍封自是放心。隻是那顏不疑新掌了宮中侍衛,少不得被西施遣來當幾次護花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