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數日,越王勾踐果然派了範蠡為使者,前來議和。
這日夫差將伍封招入宮中朝議,宮中侍衛、寺人、宮女見了他都十分尊敬,眾吳臣看著他
的眼光之中,或妒忌、或尊敬、或巴結、或羨慕,各有不同之處。
過了一會兒夫差出來,眾人禮畢,夫差道:“果然如王弟所料,越王勾踐派了範蠡為使者,
欲與吳國講和,並要接越王後和眾臣回國。越國之相是百官之長,他將相國派來為使,想來是
鄭重之極。”命人將範蠡請上殿來。
範蠡上來向夫差施禮,道:“大王,外臣奉寡君旨意,特來議和,望大王以兩國之民為重,
允許議和。寡小君近日攜眾臣到貴國遊玩,外臣正好接她回國。”
夫差還未說話,王子姑曹在一旁哼了一聲,道:“越人兩番入寇,殺了鄙邑王子二人,重臣
王孫雄和名將胥門巢戰死,焚姑蘇之台,破吳都之牆,如此大仇,怎好說和便和?”
顏不疑道:“姑曹,吳越交戰多年,國民疲憊,重振需日,正好議和,怎可因小失大,誤國
誤民?”
王子姑曹道:“這就奇怪了,眼下吳人視越如仇,士氣正盛,無不想滅越報仇,不疑答允議
和,恐怕吳人都會不滿吧。”
顏不疑歎了口氣,道:“越人圍城,雖得王叔相助,攻入越都,以致越軍退回,但其士卒並
無大損。眼下吳軍新敗,王子、名將喪亡,怎說得上士氣大振?這幾年吳人連連饑荒,麵如菜
色,正好議和修整。”
伍封見二人一開始便針鋒相對,爭論不休,心道:“顏不疑聲勢大振,是以敢當眾與王子姑
曹打擂,但大王在前,又當著越臣之麵,成何樣子?”又想:“伯嚭與姑曹沆瀣一氣,今日為何
不出言相助姑曹?”忽見範蠡麵帶微笑,心知此人神機妙算,既來議和,想來有十足的把握,
心道:“多半是越人又以重賄收買了伯嚭,伯嚭才會如此老實。”
果然聽伯嚭道:“二位王子無須爭論,其實戰有可戰之處,和有可和之處,原該慎重考慮,
但也不必急燥。”
夫差問道:“太宰有何妙策?”
伯嚭道:“若戰,吳軍雖多,但士氣低落,糧草仍然不足,未必能勝越人,何況吳臨齊、魯、
楚諸國,大多於吳有仇,戰事拖得久了,它國恐怕會因此而貪吳之利,舉兵相攻,以一敵眾,
誠為不智。”
眾人都不住點頭,伍封心道:“這人果然能言善辯。”他入吳以來,處處施以強霸手段以克
製伯嚭,伯嚭先因有伯乙之失,後弱於龍伯之威,處處受製,以致謹慎細微,如今外事已了,
心神清寧,是以顯出其本事來。
伯嚭又道:“吳越唇齒相依,本為比鄰,數十年來雖戰事不斷,畢竟是互有死傷,吳固然難
以滅越,越也未必能滅吳,不如以和為貴,互立誠信,未始不能複兩國之好。何況天下之民,
無一喜歡戰爭亂事,兩國能休兵止戈,何嚐不是國民之幸?因此微臣以為,大王應允許越人的
和議。”
王子姑曹見伯嚭居然與他唱反調,大出意料之外,道:“太宰竟會讚成議和,這真是意想不
到。”
伯嚭向他大使眼色,道:“臣事吳數十年,向來主張吳越以和相處,王子有何疑哉?”
眾臣議論紛紛,或和或戰,各有見解。
夫差道:“王弟,你的意見如何?”
伍封道:“大王,微臣以為,吳越之間固然要以和為上,但吳越世仇難以驟解,吳雖然未必
有滅越之念,但越必有亡吳之心,太宰所言雖有道理,畢竟將越人看得太過和善了。”
任公子驚道:“龍伯莫非不讚成吳越之和議?”
伍封搖頭道:“非也,微臣也讚成議和,不過此事要吳越兩國之君當著兩國臣民立誓才行,
否則,今日議和,明日大軍臨境,何以禦之?”
伯嚭皺眉道:“何必如此麻煩呢?越國派了範相國來,兩國立盟為好,倒不一定非要越王親
臨。”
伍封歎道:“當年吳國大可滅越,越王入吳為質,大王一念之德放之回國,又大加賞賜,加
授越王八百裏之地。越王信誓旦旦,說是終身以國為臣屬,後來仍然趁吳國空虛攻入,可見其
之無信。微臣並非信不過範相國,而是信不過越王。若越王能當著吳越臣民立誓,微臣才能放
心。”
夫差點頭道:“王弟言之有理。不過此事要多加商議,寡人也不好就下決定,待寡人思之數
日,再行決斷。”
伍封道:“大王,微臣還有一事要稟告。”
夫差笑道:“王弟是寡人至親,有事盡管稟告,寡人無有不允。”
伍封道:“範相國是微臣的好友,微臣想將他請到府上暫住,若不向大王稟告,恐怕有人會
說閑話,以為微臣公私不分。”
夫差大笑道:“王弟若是公私不分,早就大讚議和了,先前又何必說許多話來開罪越人?寡
人知道你是個重情之人,便將範相國請到府上,善加保護,免得有些吳人不視大體,加害使者。”
伍封帶著範蠡出宮,範蠡歎道:“龍伯果然公私分明,在下還以為龍伯會看在下的薄麵呢!”
伍封苦笑道:“非是在下對相國不敬,隻因國事當前,私誼隻好先放在一邊,不過範相國是
當世高人,想來不會因此而怪罪在下。”
範蠡笑道:“在下早知道龍伯必會讚成和議,不過多半會謹慎從事,以免吳人受騙上當。”
伍封笑道:“是以相國一來便在伯嚭處大施手段,令他寧願與姑曹公然持異,力主議和。”
範蠡笑道:“在下這些手段,自然是瞞不過龍伯了。在下見過了寡小君,寡小君對龍伯讚不
絕口,說龍伯雖然是得勝之師,卻仍守臣禮,善待越人,還特意派了人保護,隻可惜龍伯非我
越臣,否則必能助越人縱橫天下。”
伍封心忖:“越王後肯定對我恨之入骨是無疑的,雖然如此,她卻對我大加讚賞,顯是公私
分明。這女人能給勾踐當數十年的妻子,自然是大不簡單。”歎道:“為人臣者當以明君事之,
在下雖然對越王頗有成見,但其雄才大略、堅忍勇決,的確是少見的雄主,隻是在下這性格有
些怪處,恐怕與他難以相處。何況在下對國事十分厭倦,隻想吳越之事一了,便回齊國去自得
其樂。”
二人一邊說著話,先到範蠡所居官舍收拾,然後一起趕到了龍伯之府上。
妙公主眾女知道範蠡是伍封生平十分尊敬之人,都迎了出來,葉柔與範蠡是舊交,見了故
人自然十分高興。
正熱鬧時,伍封忽見小鹿由後堂走了出來,吃了一驚,道:“咦,小鹿怎會在這裏?”
小鹿道:“師父,相國,剛來。”他的意思是說他剛剛才到。
葉柔道:“小鹿兒回萊夷之後,聽說趙爺和蒙爺起身,知道公子信鴿的用意,好生後悔先回
齊國去,一路趕來,才到府中一會兒。”
伍封見小鹿神情寂寥,猜他是見到鮑興等人大建功勞,而自己未能效力,是以不悅。
範蠡見了小鹿,麵色微變,小鹿向他施禮,範蠡忙扶住他,歎道:“原來小鹿真的到了龍伯
府上,這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小鹿兩眼淚汪汪的,他是範蠡一手養大的,感情自然是格外的深厚。
葉柔怕伍封怪小鹿自己跑來吳國,道:“小鹿兒趕來是想為龍伯出力,龍伯勿要怪他。”
伍封笑道:“他這是一番孝心,我怎忍心責怪?”
範蠡道:“龍伯,在下與小鹿久未見著,有些話想與他說說。”
伍封心忖他們二人形如父子,自然有話要說,隨讓小鹿與範蠡到廂房說話,他們的家常自
己可不宜去聽。
過了許久,範蠡和小鹿由廂房出來,小鹿向葉柔說了幾句話。
葉柔笑著對伍封道:“小鹿兒聽說越王後在吳,想即刻跑去保護,順便將小刀換回來。”
伍封愕然道:“小鹿兒一路辛苦,總該休息數日吧?”
小鹿搖了搖頭,伍封道:“不過小刀服侍越王後好幾天了,突然換人,隻怕王後見一疑。這
樣吧,小刀仍守於內,小鹿兒便帶些人守住外室。有小鹿兒在,越王後當是萬無一失。”
小鹿領命,點了些人手匆匆去了。
範蠡歎道:“在下甚喜歡小鹿,隻不過有些原故,不好讓他留在越國。日後還請龍伯多多看
視,小鹿如闖了禍,煩龍伯看在我麵上饒過他。”
伍封笑道:“小鹿兒雖然不愛說話,卻為人謹慎謙恭,怎會闖禍?何況他是在下的弟子,就
算闖了禍,在下也不忍心責罰,相國盡可放心,在下便當他是相國之子看待。”
範蠡笑道:“這卻是不敢當,小鹿雖是在下養大,在下怎好意思自認其父?”
伍封命人擺上酒宴,帶著眾女與範蠡痛飲。
葉柔道:“小鹿兒適才曾說,白大哥讓他到楚國帶一些粱種回去,是以饒道楚國而來。不過
在途中遇到了那莊戰,還比試了刀劍。”
伍封道:“莊戰?噢,是堂溪見過的那人。他力氣雖大,未必敵得過小鹿兒。”
葉柔搖頭道:“龍伯可說錯了,那莊戰不僅力氣大,憑一隻手便敵產過小鹿兒的雙手,還以
劍術打敗了小鹿兒的大夢刀。小鹿兒說除了你、月兒和顏不疑外,他再未見過如此高手。”
伍封大吃一驚,道:“那莊戰如此厲害?他有如此本事,怎甘心當一個禦者?這真是意想不
到了。小鹿兒為何會與莊戰比試?”
葉柔道:“這就不知道了,小鹿兒偶遇到莊戰,莊戰便非要比試不可。”
妙公主笑道:“這事以後慢慢再說,沒的冷落了範相國。”帶著眾女向範蠡敬酒。
範蠡見眾女對自己十分殷勤,笑道:“想不到在下到了龍伯府上,居然大受歡迎,是何道理?”
伍封笑道:“這中間自然是有道理的。柔兒與相國是故交好友,又欠了相國恩德,自然要殷
勤相報。月兒隨在下四處征戰立功,全靠相國所賜那一口‘映月’寶劍。公主又不同了,隻因
這丫頭從小在齊國長大,爽直慣了,不喜歡吳人吞吞吐吐的有些小家子氣,十分戀家,她知道
相國一來,吳越的和議便成,在下也可以帶她回家了,自然是高興得緊。”
妙公主驚道:“咦,夫君怎知道我的想法?”
伍封笑道:“你我相識這麽多年,你的心思我怎會不知道?”
範蠡歎道:“龍伯一家人倒是有趣得緊,在下這二十年來憂於國事,連家室之樂也忘記了,
想來甚是無趣。”
伍封道:“人一輩子才數十年,萬萬耽誤不得。是以在下一早打定了主意,過幾天等吳越和
議一成,在下就向大王請辭,告老還鄉!”
範蠡口中的酒險些噴了出來,大笑道:“龍伯小小年紀,怎就說告老還鄉?如此說來,在下
豈非老妖怪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範相國自然不是老妖怪,不過夫君倒象個小妖怪!好好一個人,別人偏
要叫他‘龍伯’,我看那龍與蛇差不了多少,都可喚作‘長蟲’。”
眾人忍俊不禁,無不大笑。
範蠡笑了良久,又歎道:“此番龍伯出奇不意,攻入越都,真是令我們舉國震驚,龍伯用兵
之老練獨到,雖然是軍中數十年的宿將也有所不如。不過龍伯入城,隻是放了兩把火,倒沒有
怎麽傷人,各臣府中均無驚擾,文大夫府上那位樂靈公然與龍伯頂撞,反被龍伯放了,這番盛
情,文大夫也十分感激。”
伍封道:“在下自從愛妾亡故之後,常以為是殺孳太重所至,越人與我並無仇怨,我也不必
多下殺手。那位樂靈與在下有一麵之緣,又是文大夫的人,當年在下新婚之前,文大夫也曾去
府相賀。別的不說,單是相國的麵子也該給。隻是此番連越王之宮也燒了,越人多半恨極了在
下。”
範蠡道:“畢竟是越人攻吳在先,龍伯焚宮在越人心中,並不算什麽。王宮、靈台被燒、倉
廩武庫為之一空,大王是做大事的人,也不會太過惱怒,唯有龍伯脅持王後之事,令大王&&震怒
之極,此事若傳了出去,大王的臉麵何存?計然在吳經營已久,卻被龍伯一把火燒了落鳳閣。
是以大王必會向龍伯大加報複,務要小心。如今大王越來越陰摯駭人,連在下和文大夫也常常
猜不出他的心思,若是大王向龍伯施以毒手,恐怕連在下也難以援救,龍伯不可不防。”
伍封心中一凜,點頭道:“多謝指點。”
晚飯之後,伍封將陳音請來,與範蠡一起飲酒,三人談天說地,將國家大事放在一邊,說
些各地的見聞與列國以及各家的事情。
陳音歎道:“在下雖然自負才能,但真正賞識在下的隻有龍伯、範相國和趙大小姐三人。”
伍封歎了口氣,道:“趙大小姐嫁給代王的事,在下真是意想不到。”
範蠡道:“如今代國從樓煩手中得地五百多裏,域地已超過魯國,勢力不小。中山鮮虞立國
數十年,悍勇好鬥,與代國友善,趙氏一族不免大受威迫,隻好與代國聯手了。趙飛羽的美豔
之名天下皆知,將她嫁給代王,正是以婚姻之好來於智氏和中山抗衡,不過此事必是趙無恤的
主意,與趙鞅無關。”
陳音奇道:“相國為何這樣說?”
範蠡道:“趙鞅與其祖不同,趙氏諸祖中名人甚多,趙衰仁厚,如冬日之日,趙盾嚴厲,如
夏日之日,趙武多智,文才風流,趙鞅卻是勇猛之士。趙氏自趙鞅為政之後,形勢為之一變,
趙鞅合智、魏、韓四家之力,滅範氏和中行氏,擁晉陽、邯鄲等強城大邑,其實力、財富已淩
駕於晉君之上,無諸侯之名而有諸侯之實。”
伍封道:“趙氏非晉國公室出身,是完完全全的異姓,趙夙、趙衰之時以異姓初立,靠親近
和忠勤而得公室之重用和賞賜;趙盾之時趙氏雖忠於公室,但趙氏的宗族勢力漸大,趙盾善於
為政,已經能參於廢立、執掌國政;趙武更為不同,是個孺雅之人,借晉之國力和公室的威信
號令諸侯,行弭兵大會,減諸侯之貢,責諸侯退所占它國之地,禮事謹而文賦倡,成晉國霸業
之頂峰和數百年間最文雅的一段霸業。其後晉國公室衰弱,到趙鞅之時,趙氏便淩晉君之上了。”
範蠡道:“趙氏與秦君是同一個祖先,自周幽王時便到了晉國,晉獻公滅霍、耿、魏三個小
國,趙夙是晉獻公的禦者,畢萬是車右,晉獻公回國,便將耿賜給了趙夙,魏賜給了畢萬,畢
萬因此改為魏氏,二人始為大夫,成了趙、魏二家之始。不過,趙魏二家擠身貴卿,卻是因趙
衰和魏絳隨晉文公逃亡十九年而成。韓氏之祖是曲沃桓叔,因而是晉君同宗。2”
陳音道:“單從趙鞅與諸家滅範氏、中行氏,便可知趙鞅的厲害。”
範蠡道:“其實眼下趙氏最可怕的不是趙鞅,而是趙無恤其人。趙無恤之母雖是身份低微的
翟婢女,但他的才能足以比得上當年的趙盾,勝過趙鞅多矣。最奇怪的是趙氏一族中最有才幹
的兩個人,趙盾之母是翟君的公主,趙無恤之母也是翟人,翟乃狄人,這二人身上都有狄人血
統,十分奇怪。”
伍封嘿然,道:“趙飛羽若為代王生子,那血統就更怪了。”
陳音見伍封臉色有異,知道他與趙飛羽之間有些名堂,打岔道:“齊國的田氏勢力也大,隻
怕比得上晉國的趙氏吧?”
範蠡道:“田氏比趙氏更要厲害。田氏本是陳國公子,陳宣公殺太子禦寇,宣公的堂兄陳完
懼禍奔齊,齊恒公想用他為卿,陳完力辭,任為工正,以封地為氏,改稱田完,成為田氏之祖,
距今有一百九十多年。田氏在齊國不比趙氏在晉,他們畢竟是外人,非齊國的世族,田完不願
意為卿而隻為工正,正是怕了樹大招風,以他的勢力,自不敢與齊國的國、高等世族相比,這
是他的聰明處。傳到田無宇時,田氏在齊已經五世了。當時齊國欒、高兩家弄權,田無宇與鮑
國將兩家攻殺,田鮑分二家之邑財。田無宇聰明之極,將所分之財獻給了齊景公,齊景公大悅,
將高唐大邑封給了田無宇,田氏大富。田無宇又請景公之命,將高氏逐走的群公子招回,自出
家財以賜,公室子孫無祿者皆以私祿養之,訪國中貧約孤寡者供粟以生。借貸之時還以大量借
出,小量收入,貧而無償者索性焚券不計,田無宇死後,其子田乞行事如父。其時齊景公刑重
斂厚,國人苦之,自然是視田氏為再生父母。田乞死,田恒仍依其祖父之政。田氏有田無宇、
田乞、田恒三代施德於齊民,齊民歸附如流水,望之如父母,在齊國已是穩如泰山了。”
正說話時,鮑興匆匆而來,道:“龍伯,越王後遇刺!”
眾人大吃一驚,鮑興道:“有人潛入越王後的館舍中行刺,幸好被鹿少爺發現,王後隻是受
了驚嚇。”
伍封道:“那刺客是誰?快帶了來。”尋思以小鹿的身手,吳國除了顏不疑、任公子、伯嚭、
王子姑曹等人外,再無敵手,因此刺客遇到小鹿,想來討不到好去,多半被小鹿所擒了。
鮑興搖頭道:“刺客有二人,臉上蒙著黑布,被鹿少爺殺了一人,另一人並未擒到,不過被
鹿少爺趕走了,恰好小人和小陽兒奉小夫人之命,為鹿少爺送酒肴去,正好碰上刺客,險些撞
在刺客劍下。小陽此刻追了上去,鹿少爺和小刀怕王後有失,不敢離開。”
伍封驚道:“連小鹿兒也擒不住,這人的身手不弱,小陽未必是其對手,這吳都之中何來如
此高手?這人向何方走了?此刻吳都緊閉,刺客出不了城,快備車來,我去拿他。”
鮑興道:“鹿少爺也這麽說,是以叫小人來報訊,那人向東南方向而逃,小人與小陽追了一
陣,到府前才分手,不過他無車無馬奔走,未必能逃很遠,最怕的是刺客如果另有接應,那就
不妙了。”
伍封問道:“被殺的那人是誰?可曾認出來?”
鮑興道:“那人是個女子,也不知道是誰。”
伍封愕然道:“是個女子?莫非是落鳳閣的莠葽或萑葦?”
鮑興搖頭道:“不是莠葽。”
範蠡和陳音站起身來,道:“我們去保護王後,捉拿刺客就煩龍伯了。”
眾人分頭行事,楚月兒匆匆趕了來,道:“夫君,我們去捉拿刺客。”
伍封笑道:“區區一個刺客,怎勞得月公主大駕?交給為夫就行,月兒大可以留在府中休息。”
楚月兒笑嘻嘻道:“公主和柔姊姊說我是夫君的超級侍衛,隻要夫君出府,月兒便得跟著當
車右。上次落鳳閣未讓我去,今次拿刺客理應去得吧?”
伍封皺眉道:“我看這多半是公主的主意,怕我在外麵胡滾,讓月兒做監視。月兒向來心思
純淨,什麽話一問便知。”
楚月兒笑道:“其實是月兒喜歡跟著夫君,時時冒一點險,找人廝殺比試,甚有樂子。”
二人到了府院,鮑興已備好銅車,將車駛出了府,向南追去,道:“適才那刺客便向這方向
走的。”
伍封奇道:“我們這府第已快在城南,刺客還往南走,莫非能越牆出這內城?幸好我整備了
城郭守戍,此刻城郭已閉,刺客也逃不出城。”
楚月兒道:“夫君,在龍伯之府南邊還有一座府第!”
鮑興點頭道:“那王孫雄為龍伯新建的府第便在城南,不過龍伯沒有去住,聽說此府眼下正
由伯乙住著療傷。”
伍封笑道:“好不好我們拜訪一下伯乙?”
楚月兒道:“夫君這一去多半會嚇住他。”
鮑興道:“如今各國閭裏管製極嚴,夜間怎也不敢放人進去躲藏,那刺客往城南而走,說不
定到了伯乙府上。”
這時馬車到了伯乙府第附近,圉公陽從黑暗中冒了出來,小聲道:“龍伯,小夫人,那刺客
到了此處便不見了,多半已入了伯乙府中。”
鮑興將車停在巷中,伍封道:“刺客是偷偷進去,還是直走了進去?”
圉公陽道:“這就難說了,隻因他入府之時,正好那伯嚭從府中出來,小人怕被伯嚭發現,
躲在了一旁,伯嚭走後,刺客便不見了蹤影。小人早想進去看看,卻不敢離開,既然龍伯和小
夫人來了,小人這便進府瞧瞧。”
楚月兒知道他擅長穿牆,越脊的本事卻不如庖丁刀,遂帶著圉公陽到牆邊,握著圉公陽的
腰帶,揮手將他送上牆頭,圉公陽身輕矯健,得楚月兒一臂之力,立時竄了上去,解下腰帶係
在牆邊樹枝上,滑入牆內。
楚月兒走回來,上車道:“這事巧得緊,莫非刺客與伯氏父子有關?”
伍封皺眉道:“伯嚭得了越人之賄,在朝上要議和,怎麽又會與刺客勾勾搭搭,要加害越王
後?那刺客可能入府,也有可能隨伯嚭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圉公陽由牆內爬出來,沿腰帶滑下,到車前道:“龍伯,小夫人,府中未見
異常,隻有那伯乙和他府中的人。”
楚月兒奇道:“你怎知道沒有外人?”
圉公陽笑道:“那日伯乙從龍伯之府灰溜溜地搬走,那些家人小人都見過,今日所見仍是那
班人。”
伍封讚道:“想不到小陽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圉公陽道:“不過那石番也在府中,或可算是個外人吧。”
伍封道:“石番是大王的車右,又管宮中的侍衛,晚間不在宮中當值,如今落鳳閣也沒有了,
他跑到伯乙府上幹什麽?”
楚月兒道:“小鹿兒身手不弱,那刺客竟能逃了去,這石番便大有嫌疑了。”
圉公陽道:“聽說石番的拿手兵器是銅殳,不過那刺客手中的武器卻是一口劍。”
楚月兒道:“刺客既然在臉上蒙上黑布,自是怕被人認出來,多半是個熟人。既然怕敗露痕
跡,便不能用獨門的兵器了。”
鮑興笑道:“譬如讓小陽去暗殺一個人,又不能讓人知道,小陽便不能拿你那支鐵布,說不
定也是隨隨便便拿一口劍。”
伍封眼珠轉了轉,笑道:“那被殺的女刺客若是萑葦,這個石番就大有古怪了。今日我們不
管刺客是不是他,也到伯乙府*他揪出來問問。”
鮑興笑道:“這就最好了,那伯乙兩三個月下來,多半傷勢好了,小人正好去嚇一嚇他,讓
他再病哼哼地躺回床上去!”
楚月兒笑道:“你不是又想去扮‘魚仙’吧?”
伍封命圉公陽去將小鹿喚來,認一認刺客是否是石番。
鮑興將車趕到了伯乙府前,門前的家人認識他們,嚇得臉色青白,鮑興道:“去告訴伯乙,
就說龍伯前來拜訪。”
一個家人飛跑進去通報,伯乙拄著杖帶了十數人出來。
伯乙臉上被伍封打過一拳,眼下傷已大好,但這張臉卻鼻陷嘴裂的有些不成樣子,不過他
滿臉的驚恐之色從殘破的臉上還是看得出來,道:“龍伯到在下府上來,不知有何事指教?”
伍封問道:“城中有刺客要行刺越王後,逃到了你府上。在下是追凶而來,與你無甚幹係。”
伯乙臉上更驚,道:“刺客怎會到在下府上來,龍伯說笑了。”
鮑興道:“你這人行事胡塗,連自己的府第在哪裏也分不清楚,家中跑來幾個刺客也是等閑
之事,不足為奇。”
本來伍封與伯乙說話,鮑興是不能插嘴的,但此刻他們是存心來找岔,伍封便由得鮑興胡
說八道。
伯乙心驚膽戰之下,不敢說話,向向身邊的從人使了個眼色,立時有人往後溜走,圉公陽
和庖丁刀閃身上前擋住。
伍封笑道:“伯兄,你莫非想派人通報刺客?要不便是派人稟告令尊?”
伯乙其實也搞不清楚是否真有刺客到了他府上,隻是以為伍封存心來尋事,想派人到太宰
府*其父親伯嚭搬了來,但他的用意被伍封一語道破,也不知道該如何分說。
伍封道:“聽說石番正在貴府作客,在下前來追凶,石番眼下肯定已經知道了,居然不出來
拜見,當真是大膽之極!伯兄,煩將石番叫出來可好?”他一邊惡狠狠地責罵石番,一邊卻對
伯乙變得十分客氣,倒令伯乙有些不知所措。
伯乙心道:“這人惡狠狠到府上來,我匆匆帶人出門,石番也看在眼裏。石番隻是個小小的
車右,雖然兼管宮中侍衛,其實連郎中也算不上。就算他是郎中令,見了這人也該立時上前拜
見才是。這人是大王親口封的龍伯,地位與王子相若,石番竟敢妄自尊大,這不是存心招惹這
個禍胎麽?”心中暗暗為石番擔心,叫上一個家人,命他去將石番請來。
過了一會兒,石番背上插著一隻四尺長短的青銅殳,急匆匆從府中出來,向伍封和楚月兒
施禮道:“龍伯,月公主,小人石番拜見。”
伍封哼了一聲,道:“石將軍好大的架子!”他本來一直稱呼石番為“石兄”,此刻卻稱他為
“石將軍”,石番聽在耳中,便覺得殺氣騰騰的,身上沁出了冷汗。
1弓矢斯張,幹戈戚揚:出自《詩經·大雅·公劉》。
2韓氏:據《國語》,韓氏之祖是曲沃桓叔,《史記》中說韓氏是周之同姓,其後事晉,得封於
韓原,自韓厥始以韓為氏。說法雖異,但韓是姬姓,與晉君同宗卻是一樣的。小說中依《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