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早飯之時,眾人才被平啟在窗外叫醒,春雨猛地道:“哎喲,今日公子要與展如鬥水!”
四燕女忙不迭起身著衣,伍封拍著床笑道:“不忙不忙,公主她們還未回來,等她們回來再
起身好了,四位小乖乖還是多睡一睡罷。”
便聽圉公陽的聲音在窗外笑道:“大將軍,兩位公主和柔姑娘昨晚醜時便回來了,見大將軍
正忙,未讓小人們稟告。”
伍封吃了一驚,道:“原來她們回來了!”心道:“昨晚荒唐胡鬧了一宵,她們雖未見著,多
少總聽到了些。”歎道:“說不得,一陣間公主非要笑我不可了。”
四燕女也大驚,冬雪憂慮道:“今日公子要與展如比試,昨晚卻大損體力,未曾怎麽睡過,
公主她們定會責怪。”
伍封笑道:“雪兒放心好了,我一夜不睡也無妨的,不信一陣間問問月兒便會知道。”緩緩
起身,四女為他著衣,先將雪鹿皮水靠為他穿上,然後再將衣服罩在外麵。
圉公陽捧著伍封的鐵甲進來,道:“大將軍,柔姑娘說今日要懾服吳軍,最好都穿上盔甲。”
伍封點頭道:“柔兒當真心細。”
四女為他穿好鐵甲,戴上鐵盔。秋風力大,向來由她為伍封掌劍,此刻將重劍掛在腰間革
帶之上。
夏陽又拿了一件赤色的大氅為他披上,道:“這是柔姑娘特意為公子所製的,說罩在鐵甲上
應該更加神氣。”
四女見他黑盔墨甲,襯得大氅如紅燦燦的一團火般,威勢驚人,都不住地叫好。
伍封忽想起與夫差商議好,派平啟接應自己的一千勇士之事,便將平啟叫到外邊,細細吩
咐了一陣,平啟不住地點頭,匆匆進宮去了。
出到堂上用飯時,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都已等著,她們也是渾身盔甲,笑吟吟看著伍封
和春夏秋冬四女,眼光之中自然是大有玄機。
伍封果然料事如神,便聽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辛苦得緊,是否要妙兒為你揉揉腰骨?”
伍封瞪了她一眼,笑道:“你當為夫這麽沒用麽?即便要揉,也得讓月兒動手。”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我早說你這人偏心得緊,終日袒護著月兒。為何揉一揉也非得要
月兒動手?”
伍封笑道:“不是為夫偏心,這中間是大有道理的。月兒的性情溫柔若水,且是熱水,不僅
劍法技擊如水般柔順流暢,就算是柔捏之時也是輕重拿控得好。”
葉柔失聲笑道:“這人的說法就古怪了,水便是水了,偏還是熱水,換了夏天,月兒隻怕是
涼水了吧?”
伍封訝然道:“柔兒頗有見識,月兒比我識得天地生化之道,正是冬暖夏涼。”
葉柔笑問道:“月兒是水,你又是什麽?”
伍封道:“我不過是水上漂著的大木頭而已。”
楚月兒見夫君一早起來便對自己大讚不止,甚是開心,笑嘻嘻受用得緊。
妙公主嫣然笑道:“水也有浸地覆舟之時!不過我另有妙手,未必就不如月兒這‘水’。”
伍封道:“公主自然另有不同,便如是火一般,熱情而急,有公主在身邊,自然是懶洋洋的
舒服。不過捏拿之時,若公主動上了手,一時性急起來,隻怕會不小心失手,到時候為夫渾身
青黑怎好見人?”
他一時語失,便被妙公主覷了個空子,點頭笑道:“原來夫君慣於精著身子見人。”
伍封大笑,楚月兒好奇問道:“公主既是火,柔姊姊又是什麽?”
伍封“嘿”了一聲,道:“柔兒就更與眾不同了,在我心中便如風一般,有急有緩,有冷有熱,
其中的學問本事難以測度。有柔兒在一起,我隻須閉著眼睛,憑風向便可知道天地四方。”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來這‘風’跟盲公竹差不多!”
眾人哄然大笑。
伍封怕她們責怪四燕女在與展如比試之前與自己胡鬧,是以大逞如簧之舌,胡說八道了一
通,將三女哄得笑眯眯地極其開心,自然就不會興問罪之師了。
飯後,數十人人高高興興出府,妙公主、楚月兒和葉柔坐在銅車幃中,伍封一乘兵車在前,
站在輿中如同天神一般,威武過人。一路上吳民見到都招手呼叫,對伍封一行車馬恭敬無比。
鮑興昨日早已探明比試之地,驅著兵車在前,從吳都西南的盤門而出,過了靈岩山,不一
會便到了太湖水灣之上。
太湖方百餘裏,煙波浩淼,在寒風下碧浪翻騰。雖然湖邊風寒,但仍有數萬人圍立在湖旁。
中間木柵所圍之處原是吳國水軍的一座小寨,現已騰出來,中間高台上旌旗獵獵展動,早
立了一座厚厚的暖帳,那是夫差之帳,寺人宮女小心侍立著,等候夫差到來。
寨中有二三十處營房,原是吳軍所用,今日暫借各位大夫貴人避寒之用。
伍封入寨之時,寨外圍觀的吳民見他威風凜凜,轟然雷動,伍封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下
了兵車。妙公主等女也下了車,隨著伍封前行,便見王子姑曹、顏不疑、任公子、伯嚭與展如
等人迎了上來,眾人見伍封身後這一種妻妾都穿著盔甲,仍掩不住其動人的美貌,尤見楚月兒
和妙公主的傾國傾城之美,更是勃然心動。
王子姑曹魂為之奪,愣了良久方道:“大將軍當真是豔福無邊,如此天下美女不知從何處覓
來?”
庖丁刀與圉公陽守在眾女的兩側,聽他出言無禮,庖丁刀叱道:“你是何人?竟敢出言辱及
公主?”
伍封擺了擺手,哼了一聲,姑曹忽想起伍封有兩位夫人是齊國和楚國公主,適才的言語私
下裏說尚可,但當著滿朝吳臣這麽說出來,的確是大有失禮之處,忙道:“在下是個粗人,大將
軍和公主請勿見怪。”
伯嚭眼中露出嫉恨之色,上前道:“大將軍年少金多,出手豪闊,一下注便是五千金,莫非
今日真有必勝把握?”
伍封笑道:“在下是個冒失莽撞之人,太宰既然開設賭壇,在下若不湊一點熱鬧,豈非不給
太宰麵子?金帛事小,無非是大家高興高興而已。”
伯嚭冷笑道:“大小官員看好大將軍的並不多,似乎隻有數人下注買大將贏。幸好吳民大多
買在大將軍身上,雖然一金二金不等,仍然有不少,否則伯某和王子姑曹這賭壇也設不下去了。”
他見伍封滿不在乎,這麽說自是為了打擊伍封的信心。
展如也穿著衣甲,他見伍封信心十足,心中頗有些不安起來,心想此人既然有“龍伯”之稱,
說不好真的有極佳的水性,今日得小心在意才行。
伍封見展如頗有些緊張,笑道:“展司馬下了多少注呢?”
展如歎道:“在下怎及得大將軍富甲天下,隻是傾囊而出,下了八百金注在自己身上。”
伍封笑道:“無妨,展司馬盡管放手一搏,贏了當然是好,萬一輸了,這八百金便由在下奉
還。”他見展如雖為高官,卻真的連千金也拿不出來,不消說,這人至少不是個貪吝之徒,立時
對他大生好感。
顏不疑在一旁讚道:“龍伯氣魄過人,在下和任司寇也各押了千金在龍伯身上,想來一陣間
能大有所獲。”
說了一陣話,伍封等人入了暫劃給自己的營房。此房緊靠著湖水,裏麵有五個銅爐燒得辟
駁正響,極有暖意。伍封在房中坐了下來,閉目休息。眾女知他一夜未曾好睡,暗暗偷笑,不
過眾人知道他水中的本事,無不放心,各坐在一邊,喁喁細談。鮑興等三人站在營房門外守住
不提。
過了好一陣,便聽營中歡呼:“大王來了!”
伍封帶著眾女出房,便見數十車駕浩浩蕩蕩入了營寨,夫差下了車,等香車上的西施由寺
人扶下來,挽著西施的手上了高台,眾人歡呼施禮,寨內寨外黑壓壓跪倒一片。
夫差命眾人起身,派寺人將伍封等眾臣叫上台去。伍封將劍解下來,交在秋風手上,自己
與眾人上了高台。
隻見旋波和移光二婢站在西施之後,正笑吟吟看著他。二女之旁更有一人,生得粗壯無比,
腰大十圍有餘,年紀才二十多歲,滿臉青滲滲的短胡須如針一般張立。伍封心道:“這家夥孔武
有力,多半就是石番。”
夫差笑吟吟道:“今日寡人與臣民為樂,王弟與展司馬的賭賽隻是個借口而已。不過既是公
然賭賽,總要有個法則才行,姑曹與太宰請寡人做這個公證,想來有合適的比試之法。”
伯嚭道:“大王,微臣與王子商議過,以為水中比試,無非是泳潛之技和水中格擊兩種。因
而擬了三法,作三局相試,勝二局者自然算勝。”
夫差問道:“有哪三局呢?”
伯嚭又道:“二位既然都是名將,第一局當然比的是水中格擊,都時候各執兵器在水中格鬥。”
夫差皺眉道:“這又如何判定其勝負呢?總不至於要刺死了人吧?二位都是寡人愛將,如此
萬萬不可。”
伯嚭道:“刺死當然不可,刀劍無眼,是否有傷便不好說了,唯有看誰先被對手迫上了岸,
誰就算輸了。”
顏不疑搖頭道:“若是有人敗了偏不上岸,豈非無人能勝?如此比試怎看得出誰勝誰負?”
胥門巢道:“二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輸便輸了,總不至於如此混賴吧?”
夫差向伍封和展如看去,問道:“二位以為如何?”二人都點頭讚同。
伯嚭道:“第二局是比潛水之技,按理此技應較潛水之深淺或水中之時長短兩項,但如今天
寒水凍,大王雖然神勇蓋世,也不為此小事下水作評判,是以潛水之深淺便無法裁定了,隻好
比時間之長短了。第二局便請展司馬和大將軍潛入水中,誰先冒出頭來換氣者便算輸了。”
伍封與展如見甚是公允,都點頭答應。
伯嚭道:“第三局比的是泳技,主要看水中速度如何了。”他指著湖中道:“前麵一裏多處的
島上有兩麵竹牌,一麵上繪著龍,一麵上繪著蛇,刻有二位的名諱。二位到了島上,取回自己
那一麵,誰先回來便算勝了。”
伍封對速度無甚把握,不過前兩項是必勝無疑,若勝了前兩局,已是必勝之局,第三局是
否能勝便無所謂了。
二人點頭答應。
展如立時信心大振,知道伯嚭的這番安排對他大為有利。水中格鬥最難不過,吳國便隻有
他能在水中使出矛法來,世人無能比擬,伍封陸上的本事再好,如了水中便如虎落平陽,怎勝
得過他從小在水中練成的“斷水之訣”?第二局潛水他更有把握,或者伍封潛技極佳,但未必會
如他一般冬泳耐凍,隻要他在水中多呆一陣,伍封多半會受不住寒氣竄出水來。
夫差見伍封笑嘻嘻地毫不在意,便命身後那粗壯的人道:“石番,你將法則宣示下去,二位
自去準備,聽見台上鼓響過後便開始比試。”
石番站在高台之上,將三局比試之法大聲宣示,此人嗓門奇大,聲音在風中滾滾開去,連
寨外的吳民也聽得清清楚楚。
妙公主等女正不知道會如何比試,聽見石番的宣布後都放了心,相視微笑,知道夫君必勝
無疑。
伍封回了房,脫下了大氅和盔甲,隻穿著雪鹿皮水靠,手握著“天照”重劍站在湖邊,靜等
展如出來。過了一陣,展如也穿著水靠到了湖邊,手執長矛,雖然冷風陣陣,臉上卻若無奇事,
伍封暗暗佩服:“這人未習過吐納之術,居然頗能耐寒。”
忽聽台上鼓聲急響,鼓聲一止,二人便走入水中,片刻間到了離岸三丈多遠的水深處,沒
而不見。
眾人遠遠便見水麵上白浪滾動,隻道這二人有好一陣惡鬥,不料他們才下水中,忽地一物
從水中激射而出,斜飛出了七八丈高,倏地落下,插入岸上沙石之中,細看便是展如的那一支
長矛。
王子姑曹和伯嚭暗叫不妙,不知展如的兵器怎會脫手,腦中念頭方過,還未及細想,近岸
處的人便聽嘩然水響,又有一條細長的人影從水中飛出來,“劈啪”一聲重重地摔下地來,半晌
爬不起來,正是那條“水蛇”展如。
王子姑曹等人相顧愕然,怎也料不到展如才下水去,片刻間便落敗,見他這麽摔出來,自
然不是自己竄出來的,何況他也沒這份本事,隻能是被伍封扔出水麵來。
隻見伍封從水中冒出半個身來,將劍扛在肩上,微微笑著。
原來,展如與伍封同時下水,到水深處時,展如正想沉到湖底,站在湖底閉氣使出矛法,
誰知還未落下,伍封便一劍削了過來,奇快無比。展如腳踏著空處,無從借力,隻能以矛相隔,
矛上自然力弱。不料伍封飄身水中依然神力無限,劍矛相交,勁力攢發,將展如手中的矛震得
脫手飛出水麵,連人也被震得向旁疾飄。伍封上前在他腰間助力一托一推,展如手腳急揮,被
扔出了水,摔在岸上,前後也就是一招功夫而已。
夫差在台上又驚又喜,道:“此局是王弟勝了。”
石番立時大聲宣示,第一局伍封勝,展如落敗。寨外不少吳民歡呼道:“龍伯勝!龍伯勝!”
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傾盡家產湊出數金,下注在伍封身上,眼下伍封勝了第一局,自然是高興萬
分。
展如此刻爬起身來,兀自有些摸頭不知腦。
猛聽台上鼓聲急響,原來西施見伍封一直待在水中不出來,怕他逞強受寒,命人敲起第二
通鼓來。
展如接過隨行小卒遞來的酒壇,狂飲了大半壇,得鼓聲止時,見伍封又已經沒入了水中,
急忙躍入水中,睜眼看時,見伍封笑吟吟看著他,心道:“道一局已敗,此局無論如何也也獲勝
才行。”凝神屏息,見伍封斜身躺在水底,寶劍插在地上,不知從哪裏扯了一條水草,將手纏在
劍柄上,身子漸漸橫著飄起,隨水底潛流起伏,閉目養神,臉上甚是寫意。展如見他一幅要長
留水中的模樣,心道:“這人是個怪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如酒勁已過,便覺寒意刺骨,這一口氣憋得太久,以致心中狂跳,連
兩額之旁的脈動也清晰地感受得到。再看伍封時,見他仍閉著眼精,若無其事,恍然睡著了一
般,臉上還帶著笑意,仿佛正發著甜夢。
展如心中驚駭莫名,不知這人何以不懼寒冷,又能閉氣如此之久。他預先憋了這口氣,此
刻再一絲一絲沁出去,又能堅持好一陣。待這口氣吐盡,再閉息守著,一直等到眼前金星四濺
之時,連神誌也有些模糊起來,再也閉不住氣,急竄出水麵,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忽然心中閃
過一個念頭:“這人絕非是人,隻怕真是龍伯!”
眾人自他二人下水之後,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水麵,心中七上八下,各自猜著誰會先露出
頭來,足足過了三柱香的時間,水麵上仍無反映,夫差和西施在台上便有些擔心起來。
忽見展如出水中竄了出來,眾人無不歎服,佩服這人的水性驚人,大寒天還能潛入水中三
柱香的時間,委實了得。
伯嚭等人迎了上去,見展如嘴唇凍得烏青,問他話時卻不住地牙齒打架,說不出一個字來,
忙將他扶入營房,在銅爐邊烤火,披上厚厚的裘服。
過了好一陣,石番也走了進來,問道:“司馬,大王命小人來問,大將軍眼下在哪裏呢?”
展如哆嗦了好一陣才道:“龍伯還在水中,在下從水底上來時,好像見他睡著了。”
眾人駭然,展如向來不打誑語,想不到天下間竟有人能在水底睡覺,這真是匪夷所思、駭
人聽聞了。
石番愕然半晌,跑到台前大聲稟告:“大王,龍伯正在水中睡覺!”他嗓門奇大,弄得寨外
的人也有半數聽見,當下嘰嘰喳喳地嗡然議論。
夫差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走到台邊問道:“什麽?”
石番道:“大王,展司馬說他上來之時,見龍伯正睡覺,眼下還未起來,多半是睡著了。”
夫差忙道:“別是凍僵了吧?快著人叫他出來!”
石番立時奔到營中,從展如帶來的水軍小卒中點了十數人,命他們下水去看看。
這些小卒雖有些不願意,但也想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能在水中睡覺,紛紛解衣下水,潛到水
底看時,見伍封正飄在水中,滿臉笑意,正值睡著。
小卒們相顧駭然,上前推他,便舉入手甚暖,絕無凍僵之理。有幾個小卒水性較遜,忙從
水中出來,哆嗦道:“龍伯真是睡著了,絕非凍僵。”
伯嚭等人麵麵相覷,心中均想:“這真是天下奇聞了!”
石番又跑到台下稟報:“大王,龍伯真是睡著了!”
夫差哈哈大笑,道:“看來這局又是王弟勝了。連勝二局,第三局無須再比,今日之賭展司
馬可輸了。”
石番當即宣布伍封獲勝,寨外吳民歡呼起來,王子姑曹和伯嚭對望了一眼,又見王子地、
胥門巢等人麵如死灰,自然是心痛所輸的金貝了。
那些小卒紛紛出水烤火,又過了好一陣,才見伍封拖著劍從水中走了出來,兀自打著嗬欠,
一幅懶洋洋的樣子。
伍封入了營房,楚月兒笑嘻嘻帶人為他穿上衣甲鐵盔,接過了劍,笑道:“夫君一夜未睡,
此刻才知辛苦吧?”
伍封笑著道:“我是故意嚇一嚇他們!不過適才真的小睡了片刻。”
眾女早知道他今日必勝,也不覺意外,不過他今日大大的露臉,眾女自然十分開心。等伍
封走出房時,寨外吳民歡聲雷動,口中大呼:“龍伯!龍伯!”
王子姑曹等人心中均想:“天下間絕沒有人能在水中睡覺,這人恐怕不是妖孳,便真是龍伯
了!”
夫差忙讓石番將伍封等眾臣請上高台,向伍封打量了半晌,見他臉色紅潤,西施好奇道:“大
將軍怎能在水中睡覺呢?”
伍封笑道:“微臣本來隻是想養一養神,不過昨晚一夜未曾好睡,不料真的睡著,累得大王
和夫人擔心,委實有罪。”
夫差張口結舌道:“難道王弟真不怕水?”
伍封道:“微臣向來不怕水,在萊夷之時常常與妻妾到海底拾貝玩樂,以水為家。不過若是
沸湯,微臣還是怕的。”
西施大奇道:“原來月公主她們也有如此本領?”
伍封笑道:“妙公主她們的水中本事與微臣差不太多,不過水性最好的當是月公主了,每每
入了水中便不願意回岸上來,微臣那個徒弟小鹿兒更能在海中騎著大魚亂跑,這種本事連微臣
也不會。”他知道今日足以懾服吳越之人了,索性將眾人的本事都誇了一遍,橫豎也不是亂說。
若他適才未曾露過這種驚人的本事,誰都會當他是吹牛,但此刻說出來,眾人不由得不信。
夫差大笑道:“王弟真是龍伯呢!天佑吳國,哈哈,天佑吳國!”
寨內寨外所有人都歡呼不止,都道:“天佑吳國,天佑吳國!”呼聲驚天動地,隻怕是吳人
這幾年來最為歡欣鼓舞的一次了。
夫差笑道:“石番,將王弟的夫人姬妾盡數請來,寡人要大大褒獎。”
石番將眾女請上高台,夫差道:“王弟,寡人便將……”,才說了幾個字,便聽寨外吳民驚
呼,眾人向下看去,隻見百姓指著水中紛紛叫嚷,見水中時,隻見幾條白浪如線伸了過來,在
岸邊不遠處盤旋,水麵上露出大大的黑鰭,不知水中是何家夥。
石番驚道:“鯊魚!”
伍封奇道:“聽說鯊魚大多在海中才有,太湖都是淡水,何來鯊魚?”
夫差歎道:“這鯊魚本來沒有,不過自從越人入寇之後,不知如何便出來了。”
伍封道:“是否越人故意放入湖中,以妨害水軍操練?”
顏不疑道:“在下也這麽猜想。任司寇善釣,最懂其中道理,這些鯊魚本是海中之物,眼下
在淡水中也能存,說不定是越人故意在淡水中練養來對付我們水軍。”
展如道:“龍伯,湖中鯊魚原本極多,吳人水軍練習之時,常有人被噬咬而亡,我們費了兩
年時間,才將湖中鯊魚射殺,僅剩八頭留了下來。”
伍封奇道:“留下八頭幹什麽?”
夫差道:“這是王子不疑的主意,說越人能用鯊魚阻我們水軍,說不定我們著可用之對付越
人,便設法將他們趕到湖旁的另一小湖之中,以砂石封住,免被它們走入大湖,然後設法配種,
萬一越人水軍來時便放出來,以收奇效。不過這些鯊魚甚是難搞,我們足足用了半年時間才將
它們堵住。眼下再入太湖,可就十分為難了。”
伍封歎道:“越國有範蠡和文種二人,此二人計謀深遠,鬼神莫測,竟能想出這種辦法來,
當真是少見的聰明!”
王子姑曹道:“父王,這些鯊魚後患無窮,與其再多用人力逐入側湖,不如一並射殺了。”
夫差點頭道:“隻好如此了,王兒去營中調些弓手來。”
王子姑曹道:“父王放心,這些鯊魚便交給兒臣好了。”吩咐人將他的鐵弓拿來。
伍封心道:“聽說這家夥的鐵弓十分了得,今日倒要見識見識。”
伯嚭眼珠急轉,笑道:“大王,倒也不必麻煩,眼下有龍伯在此,水中百無禁忌,鯊魚怎會
放在龍伯眼中?不如讓我們見見龍伯的本事,看看龍伯如何將鯊魚殺了。”
伍封心中暗罵,這人為了害他,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想著讓他去殺鯊魚,簡直是豈
有此理!
王子姑曹笑道:“太宰言之有理,有龍伯在此,兒臣的鐵弓又算得了什麽。”
眾人都向伍封看去,伍封心道:“適才話說得滿了,此刻如不設法殺了鯊魚,今日這場賭賽
便是白做了。”低頭向湖中看了好一陣,忽地有了主意,點頭道:“也好,煩展司馬找頭羊殺了,
將血肉扔在靠岸處,將鯊魚都引在一起,要殺便都殺了,免得留下一兩頭多費心神。”
夫差道:“王弟,這些鯊魚凶惡得緊,可要小心。”
伍封點頭道:“大王放心。”向楚月兒看了一眼,楚月兒笑嘻嘻道:“月兒也與夫君一起去吧。”
眾吳臣前日見過此女的本事,不以為異,夫差和西施卻大為驚奇,西施道:“月公主,這種
事情怎好由你去呢?”
楚月兒笑道:“臣妾看了半天,有些手癢。”
伍封和楚月兒從台上走下來,楚月兒問道:“夫君,是否我們都到水底去?”
伍封忙搖頭道:“鯊魚是水中殺手,在水中周轉自如,奇快無比,我們水性再好,終是比不
上鯊魚,要殺它們大為費力。既然今日我們是故意賣弄本事,索性讓吳人瞧一個飽,我們那套‘拉
拉扯扯術’練得極熟了,好像未曾用過吧?”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的法子甚好,這些鯊魚在水麵上遊來遊去,正好從空中下手。”
先前他們上台,因夫差在台上,便沒有帶劍,此刻秋風和春雨將他們的“天照”和“映月”兩
口寶劍拿了來,二人接過了劍,站在水邊細看。
這時兩個小卒將兩爿血淋淋的羊肉扔到水中,不一會便見雪波翻動,數條鯊魚破水而來。
鯊魚最喜血腥,向羊肉圍了上去。
伍封和楚月兒立時飛身而起,從水麵上掠過去,兩口劍下刺,各貫入一頭鯊魚的腦中,三
丈多外身形略滯時,二人各踢一腳輕擊,身形微分之時,伸出雙手相握,將兩側分飛之力化為
前飛,又向前掠了過去,他們一個是右手執劍,一個是左手執劍,正好將中間一手空出來,恰
到好處,雙劍下刺之時,又各殺了一頭鯊魚。
寨內寨外的吳人見二人一黑一白,在水麵上飛縱自如,飄然若仙,看了個目瞪口呆,連喝
彩也忘記了。
這時剩下的四頭鯊魚圍在死鯊之旁,張開白森森的大嘴撕咬,一時間血肉橫飛,情形可怖。
伍封和楚月兒再握手時,空中交織掠回,劍光到處,又有三頭鯊魚死於劍下,剩下的一頭
鯊魚見勢不妙,沉入了水中不再出來。
二人飛落岸邊,便聽眾人彩聲四起,聲若雷鳴。
妙公主和葉柔等人雖然常見二人練習此術,卻未見過他們真用來臨陣對敵,此刻看在眼中,
無不驚歎。
王子姑曹等人看得心驚膽戰,均想:“這二人如同仙神,如此飛行擊劍之術,天下誰能抗之?
恐怕在萬軍之中殺人也如探囊取物。”惴惴之下,忽覺得無論如何,伍封是絕對惹不得的。
夫差和西施看得十分興奮,早忍不在到了台邊,向水中觀望。
伍封和楚月兒在水邊看了良久,見水上飄著七具鯊屍,剩下的那一頭鯊魚始終未曾出現。
伍封歎道:“看來我隻好下水去殺它了。”
楚月兒道:“既然鯊魚遊速快,夫君隻怕難以下手,月兒水性稍好,還是我下水去好了。”
伍封搖頭道:“先前不敢下水,是因有八頭鯊魚,防不勝防,眼下隻剩一頭鯊魚在水中,便
無甚可怕,萬一被它逃了,偌大太湖從哪裏去找它?”
楚月兒對他甚有信心,點頭道:“也好,我便在這裏瞧著好了,萬一鯊魚冒出頭來,月兒便
解決了它。”
伍封見秋風和春雨臉上均有些擔心之色,笑道:“那古陶子、古冶子能下水殺鼉,我總不致
於連他們也比不上吧?隻是這衣甲穿了脫、脫了穿,甚是麻煩。”
春秋二女上前為他卸下衣甲鐵盔,露出白色水靠來。
這時那石番過來,道:“西施夫人說隻剩一頭鯊魚,下次射殺算了,龍伯也無須再下水去。”
伍封笑道:“非是在下不遵夫人之旨,隻是時間長了,鯊魚遊開之後,難以尋覓,你對大王
和夫人說,我入水一陣便回來,鯊魚若真是逃開,我就懶得去追了。”提著劍又下到水中。
伍封知道鯊魚遊速奇快,等察覺時多半已被咬住,是以一潛入水底,手中的寶劍便使用開
來,他的“刑天劍法”內含“六禦劍”,“六禦劍”是天下一等一的防禦劍法,比董門的禦派劍
術還要嚴謹,因而他使開劍法,將周身上下護住。
他一麵走動使劍,一麵四下察看,忽覺身後潛流蕩處,一物撞在劍身之上,力量奇大,弄
得立足不穩,衝出了三四步,急回頭時,隻見眼前一個龐大的黑影飛速閃過,細看時又不知所
蹤。心忖:“我這劍法防禦甚密,鯊魚想要咬我,自會撞到我劍上,適才多半受了點傷。”
正這麽想著,右側浪激之處,又被鯊魚撞在劍上,這一次伍封便有了防備,順手用劍向右
猛劈,著手綿軟,已劈中一物,立時見水中血光滾滾,心知鯊魚已被斬傷。
那鯊魚果然迅捷,雖然兩番受傷,但等伍封扭頭看時,又已經遊開不見。
伍封與鯊魚兩次接觸,漸知其中玄奧。鯊魚在水中奇快無比,再加上水中視物比不得岸上,
目光不能及遠。但無論鯊速多快,臨近時必有潛浪激湧,大可以來得及防備,當下停下了劍,
雙手握劍,索性閉上眼睛,凝神體察。
過了好一會也未見反應,心道:“莫非鯊魚見我凶猛,已經逃走?或者先前那一劍傷得太重
而不敢上前?”
正思忖時,忽覺身後暗流迭蕩,隨即轉身,雙手握劍向暗流處猛劈,他這一劍用力十足,
便見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如一座山般撞了來,隱隱見那兩排白森森的長牙,令人心驚。
鯊魚早已有傷,遊動有些不甚靈便,它大力撞來,伍封恰好重劍相迎,兩力相交,鯊魚當
下被這一劍迎頭劈了下去三尺有餘,一顆頭分成了兩爿,血光滾滾蕩蕩裹了伍封一身,不能視
物。
血光漸散,伍封見眼前一條巨大的鯊魚肚皮上翻,已被他一劍劈死,當下一手揪住鯊魚劈
開的創口,緩緩向岸邊走去,他在水中走動,雪鹿皮水靠上的血跡便被湖水洗淨,從水中冒出
頭來。
岸上眾人見伍封入水良久,時見水中浪滾,暗暗駭怕,連楚月兒也有些擔心,此刻見他從
水中拖著一條巨鯊走了出來,寨內寨外的人都齊聲歡呼,連夫差也忍不住歡呼了起來。
伍封走上岸來,將鯊魚的巨屍扔在一邊,楚月兒道:“怪不得夫君去了許久,這條鯊魚比其
餘幾條要大得多!”
伍封笑道:“說不好它便是鯊魚老爹。”
春雨和秋風為伍封穿上盔甲,又將那赤色大氅為他披上,將二人手中的劍接過去,伍封與
楚月兒上了高台。
展如早帶了一眾水卒下去,將鯊屍一一拖上了岸,眾人看去,隻見鯊屍有大有小,想來是
年歲長幼有別。伍封在水中殺的那條鯊魚最大,長約四丈,多半是眾鯊之首。
夫差大喜,見一眾吳臣看著伍封的臉色都極為敬服,連王子姑曹和伯嚭眼中也大有畏服之
色,大笑道:“王弟當真是神人,石番,傳寡人旨意下去,日後吳人見了王弟,均尊稱‘龍伯’,
有直稱其名者,治以不敬之罪!”
伍封與葉柔相視一笑,知道今日有意地大逞威風已收其效,從此以後,伍封在吳人心目之
中如同神靈,到吳國的第三日,地位已是穩如泰山,即使是伯嚭恐怕也不敢輕易加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