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封在臨淄停了數日,見鮑琴和鮑笛的巫氏秘術大有成就,進境之速令人詫異,想是因此

術在女色上的妙用,這二人才會格外用功,以致不知不覺間勁力增加了數倍。伍封將平啟那套

董門禦派劍術全部招式教給他們,逼著他們練劍,說是下次回來要考較本事,練得不好要罰,

練得好了有賞。

這日動身南下,從曆下行濟水,饒道於魯、宋,到了鄭國改行陸路,等到了楚國時,已是

冬天了。

妙公主見楚人的服飾與齊人峨服高冠大不相同,多是短衣革帶,南冠豹舄,笑道:“夫君說

起來也算是楚人,若穿上楚服,隻怕甚為有趣。”

伍封歎道:“我祖上雖是楚人,我卻生長在吳,娘親又是吳人,眼下又是齊國的女婿,這國

度之辨不免有些混淆。”

這一路上伍封心情並不大好,不象平日裏滿嘴胡說八道,逗眾女開心,此番說起話來,仍

然是有些懶洋洋地沒甚精神。他傳言天下,懸賞千金捉拿市南宜僚,至今無甚消息,不免有些

焦燥。

眾女知道他仍想著遲遲,心情不好,也不知該如何開解,楚月兒小聲向葉柔道:“夫君越是

忙碌凶險,越有精神,此刻要是那顏不疑跑來與夫君打架便好了。”

葉柔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呢。”

妙公主歎了口氣,道:“月兒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有點想那‘田雞’了。”

眾女嘰嘰呱呱地小聲說話,伍封卻沒怎麽聽進耳中,隻是獨自地有些發愣。

正行走間,鮑興忽地停下了車,小鹿從前麵跑了來,道:“師父,有人。”他說得簡單,不

過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那是在說前麵有人求見之意。

伍封抬眼向前望去,遠遠便見一車在前等著,車上一人年紀雖過了七十,卻粗壯猛惡之極,

背上負著一把短柄的大斧,斧刀寬大,遠遠看去就象背後生著一條鐵翅一般,伍封心中暗讚:

“好一條大漢!”問道:“是誰?”

小鹿道:“夫概。”

伍封吃了一驚,忽地想起來,這夫概是吳王闔閭之弟,是員少見的猛將,後來趁闔閭在楚,

偷偷回國自稱吳王,兵敗而逃,後來投奔楚國,被楚昭王封於這堂溪。在此開爐鑄劍,所鑄“堂

劍”都是卿大夫最愛佩帶的珍品。

伍封見夫概離自己還有數十步遠,忙下了車,讓小鹿帶隊守著,自已隻帶了鮑興迎上前去,

到近前還未說話,夫概便道:“故人之子路經此地,老夫怎也要見一見的,唐突之處,請勿見怪。”

一邊說,一邊跳下了馬車,他身邊的禦者也躍下了車,向周圍看了看,見道旁有一塊大石,遂

牽馬韁繩過去,一手提起大石,順手將馬韁壓在石下,走了回來向伍封等人施禮。

眾人“咦”了一聲,眼見那大石重達五六百斤,這禦者隨手便提起來,臂上的神力相當驚

人。

伍封見這禦者三十歲許,中等身材,虎頭圓睛,生得粗壯結實,手臂下垂時幾至於膝,形

容十分別致。

夫概道:“這是老夫的小徒小戰,楚國人,力氣還勝過比老夫年輕之時。”他是慶夫人的堂

叔,比伍封長了兩輩,伍封不敢失禮,施以後輩之禮,道:“舅爺爺可好?”

夫概大喜,旋又歎道:“我是個背國之人,已被逐出了吳王親族,難得封兒還記得。老夫厚

顏而來,隻是來傳個消息而已。老夫有個好友前日從越國回來,聽說越人要在春後攻吳,擬一

舉滅吳。特來相告,還望封兒能告訴吳王夫差,早作準備。”

伍封奇道:“舅爺爺怎會知道晚輩要前往吳國?”

夫概道:“昨日貴國的子劍到老夫府中來購劍,說過封兒要到吳國去,老夫特地在此相候。”

伍封笑道:“舅爺爺之‘堂劍’名揚天下,想不到子劍也來求劍。”

夫概道:“其實是子劍之女恒素要購劍十口,欲給田燕兒作嫁妝。”

伍封奇道:“恒素要購劍,怎會讓子劍派人來呢?”

夫概道:“老夫每年產劍百口,購者甚眾,是以唯故交好友才能購得到,老夫與子劍有些交

情,卻不認識田氏父子。”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既然舅爺爺在此,晚輩便帶妻妾到府上拜見。”

夫概擺手道:“老夫來楚之後隱居不出,羞於見人,若非故國有難,老夫今天也不會出來。

老夫說完就走,封兒不必在意。”說話頓了頓,又道:“夫差為人多疑,今日之事封兒萬不可向

他提起。”

伍封點了點頭,夫概又道:“老夫與封兒初次見麵,無以為禮,帶了良劍五口相贈,請封兒

收下。”

伍封忙道:“舅爺爺的寶劍都是天下間十分珍貴之物,晚輩怎好厚顏收下?何況本應該由晚

輩執禮到舅爺爺府上拜訪才是。”

夫概歎了口氣,道:“既然你識得叫老夫一聲‘舅爺爺’,這幾口鐵劍便都是封兒自家之物,

怎說得上厚顏?”命從人拿過劍來,鮑興上前接過。

伍封隨手拿起一口,拔出半尺,立時寒意沁出,映麵欲碧,讚道:“好劍!”

夫概又解下背上大斧,道:“此斧是老夫在吳國時親手所鑄,費精鐵三十六斤,多年來隨老

夫立下不少戰功。如今老夫年紀高大,雖有良兵卻無能用之處,既然封兒是個愛武之人,老夫

便一並相贈。”

伍封道:“這是舅爺爺的隨身兵器,晚輩越發地不好意思要了。”

夫概苦笑道:“此斧的鐵質比老夫這些堂劍還要好些,最妙的是這斧柄中空,由兩截長鐵管

相套,平時拿在手中是四尺短斧,抽出來便是長柄大斧,頗能破陣殺敵。此斧殺人多矣,若隨

老夫埋沒於堂溪,不免委屈了它,封兒若能用之於殺伐,救吳之噩難,老夫感激不盡。”

伍封接過了大斧,心道:“舅爺爺雖然舉兵相叛,與外公闔閭爭位,但仍有愛護家國之心。

他這麽厚禮相贈,其實是怕我入吳之後,急於報私仇而置吳國大局而不顧。”當下點頭道:“舅

爺爺公私分明,晚輩佩服得很。舅爺爺放心,晚輩當以國事為重,不會因私仇而誤家國。”

夫概點了點頭,緩緩道:“這就好,這就好。老夫年紀也大了,今日一見之後,未必再能見

到,這便分手了吧,哈哈!”

他們說話之時,小戰在一旁聽著,此刻又提起那塊大石,抽出韁繩,扶著夫概上了馬車,

馭車揚長而去。

伍封見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行事毫不拖泥帶水,甚是佩服,呆呆地看了良久。小鹿也

是力大之人,忍不住也上前試著提了提那塊大石,雖然都能提起來,卻不如小戰那麽舉重若輕,

暗暗咂舌,尋思這人的力氣與鮑興相比,大概差不了太多。

伍封與鮑興、小鹿上車繼續前行,葉柔問道:“公子,夫概說了些什麽?”

伍封道:“他怕我與夫差為難,誤了國事。”

夫概這麽一打岔,伍封的心思立刻轉到了吳國,心道:“原來越人正準備伐吳,夫差是否知

道呢?”

鮑興道:“那小戰力氣甚大。”

楚月兒沉吟道:“我覺得小戰有些麵善,總覺得在何處見過,可又想不起來。”

這日申時,到了葉城附近,葉公沈諸梁迎出城外十裏。楚國在邊境設有若幹大縣,各設縣

公,類似齊國的都大夫,不過這縣地並非邑地,屬軍製之域,縣公權大位尊,封地不在該縣,

但采邑必厚,勝過齊國都大夫多矣。葉公采邑在沈,故以沈為氏。

伍封暗道:“這人消息倒是靈通,我途經此處,還未通報他便知道。”與妙公主、楚月兒、

葉柔三女下了車,與葉公子高見禮。

葉公年約六十餘歲,白須過腹,神采奕奕,飄然有神仙之概,大步走上前來,朗聲笑道:

“大將軍名震列國,不料今日方能見著。”

伍封趨上行禮道:“晚輩來得莽撞,反要葉公迎出城來,晚輩甚是不恭。”葉柔曾是葉公的

媳婦,與葉公有父女之誼,伍封也不大好稱呼,隻好以晚輩自居了。

葉公笑道:“大將軍雖是晚輩,但妙公主玉趾親臨,老夫怎也要出來見禮的。”

伍封苦笑道:“這麽說,晚輩是叨老婆的光了。”

妙公主格格嬌笑。

葉公大笑,上前按外臣之禮見了妙公主,然後葉柔與妙公主、楚月兒又依子輩之禮見過葉

公,雖然俗禮甚繁,但誰都不敢有失禮之處。

葉公見葉柔容色豔潤,歎道:“柔兒日後嫁了大將軍,總算是終身有靠了。”

伍封道:“晚輩行事奢華,向來從人極多,這些從人怎好都帶入城中?不如留在城外駐營,

以免嚇壞了人。”

葉公吃了一驚,道:“這怎麽好呢?老夫在城中有一座廢營,不如紮於營中吧。”

伍封笑道:“這怎好打攪?到時候百姓見數百人入城,不知出了何事,恐受驚擾,晚輩隻停

在葉城一日,還是在城外駐營最好。”

葉公仔細盯了他半晌,點頭道:“既然大將軍執意如此,老夫也不好強求。”

伍封命小鹿和招來引著大多數人在城外紮營,自己隻帶了妙公主、楚月兒、葉柔、鮑興等

人,又從親兵營和女兒營中各挑了十名好手,乘車隨葉公入城。

一行車乘緩緩向城中駛去。到了城中葉公府上,眾人梳洗完畢,才到堂上晚宴。

葉公飲了幾爵酒,歎道:“當年先父與吳軍大戰,曾在戰陣之上與令尊伍子胥交過手。先父

為楚國名將,但平生最服者唯令尊與孫武二人。”

伍封暗暗心驚,不知葉公此言何意,心道:“說起來父親也可算他的殺父仇人,此人若記父

仇,便有些不妙。”

葉公從席上叫起一人,道:“大將軍,此人姓吳,名句卑,是我沈家的勇士。”

伍封看那吳句卑時,見他也有六十餘歲,生得瘦長精明,施禮道:“吳先生。”

吳句卑還禮坐下,歎道:“當年吳人攻楚時,先主人官居左司馬,小人隨在左司馬身邊與吳

軍激戰,數十年前之事,記憶猶新。”

葉柔見葉公在席上提及舊事,也不解其意,向葉公看去。

葉公微笑道:“昔日吳軍攻楚,五戰而入郢都,每一戰都是兵家所重。大將軍是名將之後,

又是故人之子,正該一聽。”

伍封對其事所知並不甚詳,也頗有興趣,點了點頭。

吳句卑道:“二十七年前,吳王闔閭得唐、蔡二軍之助,起吳兵六萬從水路渡淮攻楚,兵至

蔡國,孫武以舟行水逆而遲之故,將舟盡留於淮水之曲,登岸趨漢陽,與楚軍隔漢水而望。”

葉柔皺眉道:“吳人慣習舟楫,利於水戰,舍舟從陸,其實頗為凶險。”

吳句卑點頭道:“正是如此,當時楚國領兵的是令尹囊瓦,此人最為貪財,又不懂用兵。左

司馬當時定下了良策,讓囊瓦沿漢列營,不要出戰,隻將船隻盡拘於南岸,又使輕舟往來江上,

使吳人不能掠舟以渡。同時左司馬率軍抄到淮曲,將吳人的舟船燒毀,再將漢東隘道用木石磊

斷,這便斷了吳人歸路。然後兩軍合擊,必可大破吳軍。”

葉公雖然知道這事,仍點頭佩服道:“先父此謀果然了得,囊瓦若用此謀,吳國君臣恐怕都

要亡於漢水之北了。”

伍封心道:“孫叔叔用兵鬼神莫測,未思勝處先思敗,我猜孫叔叔一來看囊瓦貪橫無謀,嫉

賢妒能,必不會依計而行,二來淮水之曲乃是蔡地,必有伏應之兵。沈尹戍之計雖好,未必能

成。”

吳句卑道:“本來此計甚好,但囊瓦卻在左司馬走後,貿然進攻,以致大敗,被吳軍渡過了

漢水和江水。當時小人隨左司馬前往淮水,途中得知囊瓦大敗的消息,折回原路,將吳兵殺退,

救了楚將,其時囊瓦已敗逃到鄭國去了。”

伍封歎道:“這個囊瓦當真是誤國甚矣。”

吳句卑道:“頭天晚上,左司馬對小人說,明日決戰,勝則為楚國之福,敗則要小人親手將

其頭斬下,送回國中。次日大戰,楚軍果然大敗,左司馬重傷而亡,小人隻好將左司馬的屍體

埋葬,頭帶回國中。”

葉公點頭道:“楚人之中能與孫武和伍子胥一決者,唯有先父一人而已。先父去後,國勢不

振,終被吳人攻入了郢都。後來吳人退兵,楚國遷都至鄀,稱新郢,可見吳害之甚。”

伍封心道:“這也說得是,沈尹戍的確是楚國當時數一數二的名將。”

葉公笑道:“老夫今日重提舊事,並非有意與大將軍為仇,隻是說吳國與老夫有不共戴天之

仇,凡吳國之友,必老夫之敵。”

伍封心中凜然,心道:“原來你是怕我相助吳國,故意先這麽說。”當下微有些不悅,搖了

搖頭,並不說話。葉公一向德高望重,又是葉柔的長輩,他也不好公開持異。

葉柔在席上看看形勢有些不對,惶然看了葉公一眼,又看了看伍封。

伍封見葉柔有些不安,向她笑了笑,道:“兩軍交戰,死傷必然,何況這是伍沈兩家先人之

事,葉公不是將在下視為殺父仇人吧?”本來按他的脾氣,自不會說出這樣示弱的話來,但他

見葉柔夾在中間不好自處,便這麽出言緩解。

葉公哈哈笑道:“老夫倒不置於昏饋至此,怎會將這筆帳算在大將軍身上?”

吳句卑緩緩站起身來,道:“大將軍縱橫宋衛,威加九夷,當真是名震列國。小人自小隨左

司馬習劍,頗有些心得,想在席上與大將軍討教一二,不知大將軍是否嫌小人是個卑賤家臣呢?”

伍封愕然,心道:“葉公是楚國第一高手,其家傳的劍法定然十分了得,這吳句卑既是沈尹

戍親自教出來,想必高明之極。”見葉公微微點頭,知道這是他預先所指使。

妙公主等人在一旁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若不是礙著葉柔的麵子,早就出言譏諷了,這時妙

公主笑道:“這位吳先生想來是個高手,夫君,不如讓我與他試一試吧。”

伍封心道:“此戰是勝是負都無所謂,反正我是途經楚國,犯不上與葉公翻臉。這吳句卑膽

子再大,也不敢傷了公主。”便點頭道:“你便去試試吳先生的高招好了。”

葉公和吳句卑見伍封居然派妙公主出戰,頗有些愕然,又想:“莫非這人知道劍術不敵,明

知我們不敢傷了齊國公主,才特意派了她出來迎戰?”

吳句卑搖頭道:“小人是個卑踐之人,怎敢於公主交手?萬一傷了公主玉體,小人雖族誅也

不能贖罪。”

妙公主走上前,笑道:“妙兒的劍術是夫君所教,吳先生瞧不起妙兒的本事,定是瞧不起我

夫君了。既是如此,又何必挑戰呢?”

妙公主一向嘻嘻哈哈地喜歡與伍封抬杠,不料她此刻心中有氣,說出話來卻是言辭鋒利,

吳句卑挑戰在先,不能推脫,隻好走了出來,從腰間拔出了劍,躬身道:“公主請指教。”

妙公主右手執著“精衛”鐵劍,左手拿著“魚腸”鐵刀,笑道:“吳先生,妙兒手中一刀一

劍,比你多了件兵器,你可要小心了。”身形飄處,一劍向吳句卑刺了過去。她這一劍本是刺向

吳句卑的左腰,劍到中途,忽地上揚直刺其左肩。

吳句卑見她劍勢甚快,哼了一聲,向右側身,銅劍呼地向妙公主劈落。不料他劍才落下,

妙公主已飄身上前,左手的短刀向他右脅紮了過來,這一刀甚是猛惡,與她右手輕盈飄逸的劍

法大相徑庭。

葉公和吳句卑暗吃了一驚。他們二人都是劍術好手,雙手兵器本就少見,隻道妙公主因勁

力不足,長劍主攻之時,以短刀為輔,不料她竟然能在劍法之中,另夾雜著一種猛惡的刀法出

來,刀是刀,劍是劍,互不相類,便如有兩個人各執刀劍齊攻一樣,甚是古怪難測。

吳句卑“嘿”了一聲,退開一步,劍勢不停,變得向妙公主的刀上砸了下去,同時又讓開

了其長劍。

伍封見他這一步後退,攻勢未衰,連消帶打甚為高明,讚道:“好!”

妙公主微微一笑,長劍從下往下,如長刀般猛地劈落下來,短刀卻輕揚,使出了董門絕妙

的禦派劍術,擊在吳句卑劍上力弱處,將吳句卑的長劍輕輕撥開。

吳句卑長劍被撥開,正驚駭間,妙公主的長劍以劈了下來,雖然她的劍輕巧細長,所用的

劍法卻是伍封大開大闔的“刑天劍法”,凶狠無比。

吳句卑臉色一變,又退開了一步。

當下兩人交手了三十餘招時,吳句卑愈加不敵。

伍封見妙公主的劍法和刀法招式變化甚是巧妙,而且劍可化刀,刀亦可以化劍,這套刀劍

合擊之術比當日演給他看時又大有進步,心知此女因前次被他責怪後,當真是勤下了不少苦功,

以致進境極快,讚道:“公主,好!”

他話音未落,隻聽“嗤”的一聲,吳句卑的絛帶被“精衛”割斷,衣襟垂落下來,甚是狼

狽。

妙公主退開了身,格格笑道:“吳先生劍術高明,適才是一時大意了。”

吳句卑歎了口氣,苦笑道:“公主勝過小人多矣。”與妙公主都收劍回席。

葉公臉上驚疑不定。雖然吳句卑的劍術比他遜了不少,但在楚國也算得上是千中挑一的高

手,誰知竟會敗在妙公主手上。妙公主都這麽厲害,伍封的本事那是可想而知,一時間既想找

伍封比出高下來,但又怕不敵,惹人恥笑,心中猶豫不決,向葉柔看了過去,葉柔搖了搖頭。

葉公知道伍封的劍術多半在自己之上,嗬嗬笑道:“這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了,連公主也被

大將軍調教得這麽厲害,大將軍府上定然是高手如雲。”

妙公主笑道:“府中比我厲害的人多得很,不過是否高手,我卻辨不出來。”

眾人飲宴畢後,葉公命人將伍封等人帶去休息,自己將葉柔叫了去,暢談別情。

葉公府上專門騰出了一個小院子,供伍封等人安居,伍封命鮑興帶著二十從人守住小院門

戶,自己與眾女入房。

伍封坐在房中時,楚月兒小聲道:“夫君,這個葉公不懷好意,對我們起了殺機。”

妙公主驚道:“不會吧?他敢對我們下手?”

伍封小聲道:“月兒天生敏銳,能體察異情,所感多半不假。”

四燕女聽伍封這麽說,心生警惕,各按著刀守在門房邊。

妙公主道:“我們對葉公並無惡意,說起來因柔姊姊之故,也算得上沾親帶故,他為何想害

我們?”

楚月兒道:“這人若真是不記恨吳人,今日便不會提起舊事,他嘴上說得好聽,我看他真將

夫君看成了仇人之子。”

伍封道:“這人忠於國事,楚吳兩國是世仇,我表麵上是質於吳國,但葉公通於政事,多半

猜得出我是想借此助吳。眼下越國如朝陽、吳國如暮日,我若是楚臣,也會聯越抗吳。葉公若

能殺了我,其實對楚國大為有利。”

妙公主哼了一聲,道:“他難道就不怕了我們齊國?”

伍封歎道:“齊國自桓公、景公之後,軍勢大不如前,怎比得上覆地方三千多裏的楚國?不

過楚人膽子再大,若真是直接進攻我們,還是要考慮兩國交兵的後果。是以葉公要害我們,便

隻能暗下毒手。”

楚月兒道:“怪不得夫君非要將小鹿兒、招爺三百人留在城外紮營,原來早就有所提防。”

妙公主奇道:“若是葉公真要害我們,隻要關了城門,城外的數百人馬也攻不進來,有何好

處?”

伍封道:“這三百人就算進了城,也無甚好處,葉公若關城一戰,恐怕數百人無人能逃,到

時候他說我們是死於賊盜之手,誰也說不出什麽來。但我將數百人留在城外就不同了,大軍交

戰,總有些人能逃出去,到時說了出來,葉公暗襲過路的齊使之名傳了開去,恐怕他的愛國就

變成了誤國了,到時候誰還敢相信楚人?”

正說著話,葉柔走進了房,伍封見她麵色十分難看,小聲問道:“柔兒,是否葉公有害我們

之意?”

葉柔歎了口氣,道:“他自然不會公開說出來,不過他問了我許多關於隨從高手的事,他是

柔兒長輩,我雖然知道另有打算,卻也不能瞞他,眼下我們的虛實已盡被他所知道。他還問我

們去吳的目的,柔兒便什麽也沒有說,隻說是奉齊君之命質於吳國,這也不是假話。”

伍封點頭道:“這人老謀深算,就算瞞他恐怕也瞞不過,他再問起,不如直言相告好了。”

葉柔麵色沉重,道:“先前柔兒見那吳句卑匆匆出府,臉色古怪,恐怕有些異處。柔兒以前

在府中住過,知道這吳句卑執掌沈府禁衛,等閑不出府門。”

伍封沉吟了半晌,臉色微變,道:“葉公若要格殺我們,必在今晚,小鹿兒他們不知詳情,

萬一葉公送些有毒的酒肴去犒軍,再派大軍圍殺,那真是兵不血刃了。”

眾人都感駭然,伍封將鮑興叫了進來,道:“小興兒,你到城外營中去一趟,讓小鹿兒他們

小心提防,尤其要小心酒肴有毒。入黑之後,移營南門。”

鮑興見眾人神色凝重,急忙去了。過了一陣,他又走了回來,道:“公子,這事有些不妥當,

如今府中上下戒備森嚴,那吳句卑守在門口,小人剛到門口,便被他擋了回來。”

妙公主哼了一聲,道:“這人好大膽,竟敢公然阻你出府!”

鮑興道:“他說明日是楚王大赦之日,恐怕有人知道明日大赦,今日為惡以逃罪,故要在大

赦之前日封城禁戶。”

楚月兒搖頭道:“騙人的,楚國之習俗在大赦前日的確要封府,不過隻封三錢之府,不會禁

人走動。”

鮑興道:“小人也聽說過,是以問那吳句卑,誰知他應變甚快,說葉城在楚國之北鄙,近於

晉宋鄭魯,恐怕有人越境而來搶掠,就算抓到,明日大赦也會放了。往年常有盜賊越境而來,

是以晚飯之後,葉城各府門禁。”

伍封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們最為被動的便是不好公然發難,給葉公以口實。”

冬雪插口道:“公子,先前入城之時,小鹿兒給了婢子一隻小鳥籠,裏麵有兩三隻小信鴿,

可以告急。”

秋風奇道:“咦,我們怎未見著?”

冬雪道:“我將它藏在袖中,你怎看得到。這信鴿十分要緊,急切起來能救大家的性命,可

比婢子的性命珍貴。”

妙公主擔心道:“原來雪兒袖中藏著鳥兒,但未聽到聲音,是否憋氣死了?”

葉柔道:“禽獸之中,若論性情溫良,安靜老實,便隻有鴿和兔了。雪兒將鳥藏入袖中,信

鴿見不到光,便會老老實實呆中袖中不動,也不會出聲鳴叫。”

伍封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擔心雪兒整日香噴噴的,萬一那信鴿不老實,撒了鳥屎在袖

中,豈非變成了臭雪兒?”

妙公主笑叱道:“這人居然在此時還能說笑!”與眾女望了一眼,心知伍封因為心有它事,

便忘了遲遲之喪,竟又開始說笑起來。

大凡這人一說笑,必是心情好轉。

冬雪格格笑著,果然從袖中拿出一隻小鳥籠子,裏麵有三隻信鴿安安分分地站著,不住地

轉頭看著眾人。

眾人不禁歡呼,伍封大喜,讚道:“小鹿兒心細得緊。嘿,雪兒也不錯,當真能討人歡喜。”

筆墨房中本來就有,葉柔找來了一塊黃帛,伍封見帛甚大,撕成兩塊,在一塊上匆匆寫下

了幾十個字,拿過一隻信鴿來,將帛書卷好塞入鴿腿上的銅套中去,交給了鮑興。

鮑興捧著信鴿,在院*信鴿放了。那信鴿在頭頂打了個旋,向北飛去。

伍封看著剩下的另一塊黃帛,又想起夫概的話,尋思了良久,再寫了一書,塞入銅管,道:

“信鴿之時我不大懂,這帛書要送往萊夷,有沒有法子?”

葉柔笑道:“柔兒在鴿上均作過標記。”她從籠中覓了隻信鴿來,道:“這隻鴿兒放出去便可

飛到萊夷。”

伍封一邊將帛書塞入鴿腿上的銅管,一邊道:“這信鴿之法,我們都不大懂,日後還要柔兒

教一教雪兒她們,還有小興兒、小紅也該學學。”他在院中放了信鴿後回來,笑道:“剩下那隻

信鴿怎好藏在雪兒袖中,還是讓小興兒藏好罷。”

鮑興接過了鳥籠塞入袖中,嘿嘿笑道:“公子說得是,小紅常說小人是臭男人,些許鳥屎她

多半也不會在意。”

這時小紅帶了一人進來,她先白了鮑興一眼,然後道:“公子,葉公府上有個人定要見小夫

人。”

1嘯歌傷懷,念彼碩人:出自《詩經·小雅·白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