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原來是他(下)

“天恒……”

突然間淩天恒聽到幾下微弱地聲音。

這個時候他已停了下來,不再彈琴,他決定不再試圖以琴音將燕若夢喚醒。他已經想通了,如果她不願意醒來,不管他怎麽彈都沒用。即使是萬一碰巧,他真的以琴音喚醒了她。可是她又不願意接受現在的狀況,豈非會責怪自己?那麽就讓她自己作決定吧。

“天恒……”沒有聽錯,真的有人在喊他。這聲音……

淩天恒有點機械般地抬起頭,瞧過去。卻見到燕若夢的嘴唇微微動著。

這些日子來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大致翻身,就是指尖也沒動一下。有的隻有輕微的眼球轉動。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她哪個外露的器官在運動了。

現在她的嘴唇在動著,是說話嗎?

夢話?

“天恒……”

忽地,淩天恒一個激靈,馬上就撲了過去,也不管那掀倒的架子,撞得快掉的古琴。他一下就來到了燕若夢的身旁,想看個清楚。

“天恒……”輕輕地如吐氣般的兩個字,卻仿佛是兩枝電棒向淩天恒身上擊了下去。

“是不是你叫我?”淩天恒試探著問了聲,她何時喊過自己的名字?什麽時候不都是喂來喂去的。他擔心是自己的幻覺,小心繞過她那纏著管子的手臂,輕輕碰了下她的手指。

“是不是你在叫我?”

隻覺得碰觸間似乎微微縮了縮,這是這十幾天來從沒有過的反應。

她有意識啦?!

淩天恒大著膽子握著那有了點知覺的手,隻覺得那手掌上的溫度微微有了提升。

“天恒。”又是一聲囈語般的輕喃。

“小夢。”淩天恒輕輕喚著,“你是在叫我嗎?我就在這。”

“別睡了好嗎?我答應你,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你不用擔心,見到這個世界與你想象中不同,一切都有我。”

“你若是聽到,你睜開眼睛看看。”

緊閉的眼皮忽地動了動。

“小夢,你……”

燕若夢微微掀開了一絲眼簾,久居黑暗,隻覺得有些刺眼。雖然隻是半開的眼睛,眼神還有些迷糊,可是淩天恒卻相信她是醒了。激動之下也不管什麽了,將她拉起來,緊緊地摟著。之前曾想過的,讓她就這樣無憂無慮活在在虛幻中什麽的,統統都拋到腦後。是的,他承認他自私,他隻是想看到活蹦亂跳的她,就算她口不對心,雙眼總是不經意透出的憂愁。他相信,他可以將她的不開心抹平,他想她快樂!

燕若夢仍是不清楚身在何方,本能地對光線排斥,本能地要抵抗外來的壓力。可是她卻感覺到一種很熟悉的溫暖,一種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過的溫暖,一種她一直在追尋的溫暖。

是他嗎?

會是他嗎?

雙手不自覺地摟向那渴望的源泉……

簡簡單單,沒有多餘陳設,隻有一張以整塊玉石掏空的“浴盆”。浴盆挺大的,剛好躺得下一個人,而裏麵正好還真有個人躺著。

那是名女子,穿著火紅的古裝衣裙,長發散落,倒沒有頭飾。她的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緊閉著雙眼,臉色安祥,就好像熟睡了般。

江一山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邊,仿佛生怕打擾到她。他定定地望著她,眼裏麵再也沒有往日的慈祥與威嚴,隻有無限的深情。此時的他哪像個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倒像是個墜入戀河的少年,無時無刻的對著他的愛人發送他的情意。

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邊,先是吻了一下,然後開始他綿綿的情話。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醒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會醒的,因為……”有個等她的人,最後幾個字他卻沒有說出來,隻是柔柔地望著她那張嫻靜的秀臉。

“你很快就可以見到她。”

籠罩了衛宅十幾天的烏雲終於散開,每個人都鬆了口氣,掛在心頭的秤陀總算落下。然而歡喜了沒半天,又一道陰影落了下來。

身受重傷的衛浩南終於還是挨不過這個冬天,與世長辭。先前受到變異之後的燕若夢兩擊,雖然得到洛絳雪、了空先後的救治,可還是無法治愈,再者龍飄雲的離去,也讓他傷心不矣。

回首過去,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麽來,自幼起早摸黑修煉從不間斷,走南闖北降魔伏妖,從來就不敢放鬆自己,時時都在鞭策自己。即使是唯一放縱自己的那一次,到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跑道上,中規中矩繼續走自己的路。可結果呢,妻子早早就離他而去,接著是女兒,還有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兒子。他不得不問自己,究竟哪裏錯了?所以上天才會降罪給他,讓他白頭人送黑頭人,讓他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龍飄雲走後,他更是一厥不振,覺得了無生趣。唯一讓他記掛的便是愛人在這個世間的傳承,他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放棄生命,她想他活下去。可是他真的熬不下去了,他這個樣子隻是拖累別人,他不可以連累別人,特別是那個還是他的至親。每次看到了空給他療傷的時候,他都隻想叫他住手。何必呢,他都行將就木,沒必要將法力浪費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他又不忍心,分開了二十多年,他就像是個歸家的遊子,他又怎麽忍心不讓他為這個家做些事呢,更何況還有件心事未了。

終於撐了十幾天,聽到燕若夢醒轉的消息,他放心了,總算可以給龍飄雲一個交待了。

衛浩南死時,手中拿著串珍珠項鏈!這是當年龍飄雲騙文秀巧說是他所送的,文秀巧一直很愛惜,時常戴著,每每看著她戴著那項鏈,他都會呆上好一會兒,直到他的女兒出世後,他突然給她買了一塊玉佩,讓她將珍珠項鏈收起來。那會兒她的眼裏透出的是驚喜,是激動。她死的時候,遺物都隨她而去,唯有這珍珠項鏈留給了他。他現在才知道,其實在她的心裏一直都明白。她戴著珍珠項鏈,他誇好看,其實她也知道那是在看另一個人。隻是她卻從來也不說,甚至乎連一個埋怨的眼神都沒有。

葬禮很簡單,也很特別。他們並沒有向有關部門報告,更沒有邀請外人介入來,一切都是自己處理,包括屍首。

衛宅的後麵是座山,前朱雀,後玄武,以山為背即靠也。很多建築皆是這樣建造的。

山頂上的一處平地堆著不少就近撿來的柴枝,柴枝之上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是一塊畫著奇異線條的黃布,是符。而躺在這上麵的便是衛浩南,他安祥的闔上雙眼,雙手交疊在胸前,指間則是那條珍珠項鏈。這是他妻子留給他的遺物,同時也是他愛人所送。他終於知道當初龍飄雲送文秀巧珍珠項鏈的意思了。其實她也想與他在一起,隻不過她不可能,也不能,所以就送了文秀巧珍珠項鏈。因為那曾是她貼身佩戴的物件,但她卻讓其戴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隻是希望能吸引到另一個人的注視。她畢竟也是一個女人,仍是希望可以有個男人愛著、寵著。可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說出來。而他同樣也不懂,到最後她隻好再送出紅繩。他恍然。

可如今,紅繩消失於天地間,唯有這尚未磨損掉的珍珠項鏈仍在。這珍珠項鏈寄予的是兩個女人對他的情,她們都離開了他,但是她們對他的情卻並沒有消失,永遠留下。

想他活了一輩子,失去了妻子,慶幸的是還是擁有了兩份至真至純的感情。嗬嗬,兩份,他是不是太過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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