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變身

最討厭別人吊我的胃口,索性不問她,隻是跟著她忍不住亂猜,她要帶我見什麽人?夏

對於這“破陣”二字,我至今仍然隻停留在認得這兩個字的階段,其中的細節心裏完全沒譜。烏雲嘴上說她沒有好好逛過妖皇城,走街竄巷比我還要熟悉這裏的道路,我簡直要心她腦子裏裝了gps。

終於到巷子深處一座院子門前停下來,我早已經轉暈了,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處。她也不敲門,直接推門就帶著我進去了。乍進這院子,我隻覺得有些眼熟,院裏四間房,門窗都緊閉著,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牆角一棵大樹看過去,獸獸不知為什麽在我肩頭一陣亂叫,聒噪得很。

我一把抓下它扔到地上,停住腳步看著那棵樹,那是一棵在妖族境內十分罕見的樹,枝葉分布分外眼熟,樹葉裏隱隱露出一間小樹屋,我怔住:這棵樹怎麽這樣像靈獸山師父結界裏的那一棵,隻不過成比例縮小了而已。

烏雲在旁邊拉我:“別看了,跟我來,一棵樹有什麽稀奇。”

她拉著我直奔左手邊一間屋子,仍然不敲門,推了門就進。屋子裏一片漆黑,從外麵看完全看不出窗上糊的紙竟一絲光也不透,有點像君不見那時那間小黑屋。

一進屋就覺得屋裏有什麽東西出輕微的“嘶嘶”聲,好像有電流似地。烏雲不點燈,我不知道屋裏地情形,也不敢貿然掏出日光石來,獸獸在我肩頭蹲著,吱吱吱地叫著,不時在我腦中對我說:“到底來見誰,這屋裏除了你們兩個,根本就沒有人!”

而我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了黑暗,一眼看見正對麵站著一個人,那身形熟悉極了,我險些驚呼出聲,正想過去看個仔細,被烏雲一把拉住了。

“別過去,他現在受不得驚動。”

我停下來,牙齒不由自主地打著架:“他他……”

烏雲拉著我在一旁地桌邊坐下來。衝我一笑:“怎樣。現在你謝不謝我?”

獸獸問我:“你看到什麽了?我怎麽什麽都沒有看見?”

我問烏雲:“獸獸說它看不見。是怎麽回事?”

疑惑地看著牆邊那站在黑暗裏地人影。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隻是他站在那一動也不動。似乎沒有知覺。

烏雲一笑:“獸獸再靈。比不得你我。它看不見靈體。

我差點咬了舌頭:“靈體?”

獸獸急三火四地問我:“到底看到什麽了?”

我看它一眼:“禽。”

獸獸的小身體在我肩上一震,一下子摔到了桌子上,骨碌爬起來跳下桌子在屋裏飛快跳了一圈,尖聲叫道:“他在哪裏?為什麽我看不見?”

是靈體的話,那就是說,他並沒有被師父救回來,他真的死了。我嘲笑了獸獸一句:“說明你地修行還不到家。”

扭頭問烏雲:“他現在是怎麽了?為什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學的東西都還給師伯了麽,沒看見他周圍有一層結界?別人走近了或是大聲說話都沒有關係,你看我根本不管獸獸——唯獨你不行,你的師兄對你的聲音太敏感,你驚動了他,對他地傷害會很大。”

我壓低聲音問:“他現在是睡著了麽?什麽時候能醒過來?為什麽這麽久了師父還不送他去轉世投胎啊?”

烏雲淡淡一笑:“你的師兄……用不著去投胎。本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修成實體了,偏偏這種時候一定要見你一麵,師伯簡直把他寵上了天,竟然真地帶他來了。”

我詫異地四下看看:“我師父也在這裏?”

烏雲笑道:“師伯不在,他現在正忙著,你要見他,還得等幾天。”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禽獸的身影,獸獸跳得累了回到桌上來蹲著,焦躁地擺動著它的大尾巴。

半個時辰過去,禽獸的身影終於微微一動,我緊張地站了起來。這會已經完全適應了小黑屋裏的昏暗,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閉著眼,眼珠卻在轉動,我的心砰砰直跳,看著他慢慢睜開眼來。

他一眼就望向了我,嘴角邊浮現出一個溫暖地笑容來,伸手在麵前的結界上輕輕一點,那結界變消失了。

他看著我笑:“丫頭,好久不見。”

我走過去向他伸出手,他卻隻是看著,果然如我所料,我地手從他身體間穿了過去,他沒有實體,隻有一個影像,聲音卻跟從前一模一樣,親切得我隻覺得有一股熱流從心底直躥上來,幾乎忍不住眼淚。

獸獸看不見他,卻聽得見聲音,激動地在我肩上直蹦,已經隻會吱吱亂叫了。

禽笑道:“獸獸,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不知怎的,我覺得他這話是拐著彎說我,可是他飄飄蕩蕩隻是個魂魄,我卻沒心思聽他開玩笑,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說:“你怎麽這個樣子……”

他抬手,一陣暖暖地風從我臉頰上拂過,好像他的手一般,他笑著說:“半年之後你若再見我,我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我地手再一次從他身體裏穿過,一片虛無,心裏難過極了,問他:“烏雲師姐說你能修出實體來,到時候你是不是就能活過來了?”

“不能,”他笑著說:“我不是意外

是陽壽盡了,就算把師叔的生死符弄來一百個,我了。你哭什麽,從前我至多不過能活二十幾年,今後無生無死,不是更好。”

無生無死?那是神還是鬼?我心裏胡亂想著,聽見他歎道:“傻瓜,你若不是資質太差,我何必為你這麽擔心。”

他這一句“傻瓜”叫出來,我猛然想起些事情,抬眼問他:“我幾次病得昏昏沉沉的,是你一直在我夢裏罵我吧?”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是我,不服麽?”

我想起院外地樹來:“你什麽時候到這裏來地,院子裏為什麽會有一棵樹,長得跟我們那棵樹一模一樣?”

他眉梢輕揚,有些詫異:“樹?”

看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我還以為那是師父搞出來,烏雲卻在後麵插了一句:“那是你的禽獸師兄心中日思夜想,變幻出來的東西罷了,好在他沒有在那棵樹下變出一個你來,否則一進門就嚇死你。

禽有些窘,站在那裏笑嘻嘻。

我問他:“你現在見過我了,什麽時候回去?”他該回哪裏去?我想不出來。

他說:“我陪著你。”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他,獸獸卻突然尖叫:“他要陪你進妖龍陣?!”

獸獸說給我聽的話,禽獸竟然聽到了,笑著說:“沒錯,”

“不行!我不要你陪!”簡直亂開玩笑,那麽危險的地方,我們這樣的正常人進去都可能在裏麵死上幾百次,他那麽脆弱地一個靈體,進去會魂飛魄散的。

他仍然暖暖地笑著,說著堅持的話:“由不得你,這本來就是我命裏的劫。隻不過時間實在早了一點,師父說地果然沒錯,我心中雜念太多,比起你的資質太差來,更加要命……”

我想起夢裏妖龍陣中那陽光明媚地天空,溪水和柳樹,鄙視地看著他說:“你隻能呆在小黑屋子裏,妖龍陣裏陽光明媚,你進去了會受不了的。”

他搖搖頭:“小菜你記著,那裏麵的一切都是假相,親眼所見未必是真。你若被陣中的假相迷惑,那麽……”他抿了一下嘴,沒有說下去。

我聽不太懂,是說妖龍陣裏的陽光草地都是我幻覺麽?可是夢裏的情景曆曆在目,那些小花,那軟軟地草地和歡快的溪水流水聲,沒有一樣像是假地呀!

獸獸忽然勇敢宣布:“我也要去!”

我斜它一眼:“沒聽說過鬆鼠也能破陣的。”

它一挺小胸脯:“我不是普通地鼠!”

禽含笑望著我們,伸手在獸獸頭頂拂過,笑道:“師叔真是小氣得緊,幫人一次竟隻幫了一半……”

他整個人隻是個影像,掌心裏散出來的柔光卻很是奪目,那柔光在獸獸頭頂緩緩波動著。獸獸忽然不動了,我曾見過它在滿月地夜晚這樣對著月亮呆,還笑話它居然拜月亮,心它早晚要跟狼人一樣在某個月圓之夜變身成鬆鼠人。

烏雲在我們身後語氣邪惡地說了句:“禽獸,你悠著些。”

禽還有心思分神看她一眼,笑道:“獸獸這小東西,耗不了多少精力。”

獸獸頭頂的波光漸縮成一團,像個核桃大小的光球懸浮在獸獸頭頂,那光球微微一轉,忽然猛往下落,直沒入獸獸的小腦袋裏,把我嚇了一跳,獸獸也是全身一抖,尾巴都蓬了起來。卻忽然睜開眼看著禽獸,興奮至極地叫道:“我看見你了!”

它確實是用這一句尖叫,我是用耳朵聽見的。

禽笑道:“還沒有完,不能化身為人形,不算成功的妖精,你跟我一場,我總該多幫你一些的。”

他掌心裏又湧出一層層光暈,五顏六色極為美麗,獸獸忽然睜眼叫道:“等等,我還沒有選……”

它話還沒說完,那團五顏六色的光芒突然大盛,把它的小身體整個籠罩起來,我又聽到了那細細的嘶嘶聲,眼前白光一閃,獸獸不見了,蹲在我麵前的,變成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我瞪著眼前的男孩,覺得在哪見過他那張臉似的,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

獸獸站起身,氣爭敗壞地說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我還沒有選男女呢……”

他小臉上寫著委屈兩個大字,小模樣倒是還挺俊的,我說他:“變成個男的你還不滿意?”

“是男的?”他眉開眼笑,在自己身上**,仍是一副鬆鼠模樣。

切,重男輕女……

怎麽看怎麽覺得他眼熟,一抬眼瞄到禽獸臉上促狹的笑,忍不住問他:“這是照著誰家孩子的模樣變的獸獸?為什麽我看他這麽眼熟?”

“你忘了許家老宅麽?”他笑著問我,

我立即開了竅,原來是許家老宅。那時我初遇師父被他派去捉鬼,許家老宅裏住著大大小小許多鬼,其中有一隻小孩鬼,此刻的獸獸就跟那小鬼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看來看去,似乎比那男孩年紀小些。

禽像是看出我心裏想什麽,笑道:“年紀小可愛些嘛。”

我望著禽獸,意識到他跟活著時有了極大的不同。那時的他雖然每天被師父誇獎資質上佳,勤奮用功,卻絕沒有這樣大的本事,他現在簡直不像個人——不過他現在也的確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