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往事

是如何風華絕代,美人總有一天會成為枯骨,那是在

君不見還活著,卻整個人瘦得脫了相,露在外麵的兩條手臂上竟能清楚看見臂骨,除了手臂之外,從胸口往下全被一張毯子裹著,毯子已經極髒,被早已經幹了的汙血浸滿。可是觸目驚心的卻不是他的瘦和毯子上的血,而是被毯子裹起來的那一部分,出奇的短。

他的雙腿竟然被截去了。

“我竟能活著見到你……”君不見微笑起來,眸光依然動人,看在我眼裏卻覺得心如刀割。

君不見似乎想反駁,卻忽然目光渙散,幾秒鍾便睡著了。

“他現在情緒不穩,再多說幾句恐怕會猝死,必須休息一下。”夏解釋道。

我點點頭問他:“他這樣子,還有救麽?”

“救不救他,等他醒了自己決定吧。”他望著我:“我知道你不想讓他死,可是我猜,他早已經不想活了。”

我哽咽起來,把手帕=濕了,去給君不見擦臉。他的兩腮深深塌下去,仿佛顴骨都要破皮支出來,洗淨了手帕想給他擦擦手,才發現他雙少手十根指骨盡碎,有些地方已經潰爛,根本無從擦起。

他邊說邊拍了拍我地背:“別哭。你哭他會更難受地。”

我怎麽睡得著。搬了把椅子到榻前坐著。守著君不見。眼睛卻不敢望向他。在這之前。雖然眼看著君不見地眼睛看不見了。可是知道那隻是暫時地。他人畢竟還好好地。我對那作惡多端地魏相並不怎麽痛恨。此刻才終於體會到夏;:剛才說地那句話中地含義。他說魏相作惡二百多年。該結束了。那個老東西。果然是早就該死了。

君不見睡得並不安穩。眉毛緊緊鎖著。時而身體**著。好像夢裏還在飽嚐痛苦。

窗外天光漸漸亮了。君不見終於醒了過來。睡了一覺。他似乎已經平靜許多。精神也好了些。靜靜望著我。眼中帶著淡淡地笑意。

“不想。”他答得十分幹脆。

我想勸他,卻被他溫柔的目光製止了。

“你一個人來的麽?”他問。

我忙答道:“小洛也來了,他今晚就能過來。”

君不見嘴角一翹,似笑非笑地沉默了一會,柔聲道:“我不想見他了,有些話,說給你聽也是一樣的。”

“小菜,有些話,請你替我轉告他……”他說了這些話後,體力有些不支,微微喘著,皺起眉來。

夏;: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又喘了片刻,終於好了些,抬眼向夏;:笑道:“多謝。”

轉頭望著我,苦笑道:“你不要哭嘛,我地手指斷了,沒法給你擦眼淚。”

“前些日子我弄清楚了一件事,總算沒有白白在眠月樓裏呆一場,這件事很要緊……”他吸了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告訴我這番很要緊的話。

他說一會就要休息片刻,講了好久才把話講完。他在眠月樓十幾年,除了妖族的王公貴族和富商巨賈,還認識了不少異人。那次他偷偷塞給我紙團告訴我妖龍陣的事,就是一位朋友告訴他的。他本來有機會逃離那裏,但是正像小洛說地,他早已經不願活著,眠月樓中所謂的苦,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有位老先生常常去眠月樓喝酒,君不見雖然靈力幾乎全失,卻畢竟是靈族的皇族,他看得出那老先生隱藏著的強大妖力,那絕不是普通的富商。

那老先生向來隻叫女人陪酒,對眠月樓裏地男人沒有興趣,君不見卻有法子讓他感興趣。漸漸地那老先生每次來隻找君不見,說來也怪,那時君不見雖然還沒有被關起來,卻也是連三公主要見他一麵都困難重重,那老先生卻可以說見就見,常常喝到酪酊大醉。那老先生喝起酒來厭煩被人打擾,所以每次陪著他的隻有君不見一個人。

有那麽幾次,老先生酒醉後沒有沉沉睡去,拉著君不見滔滔不絕地講起故事來。

他即使醉得厲害,講起故事來依然十分隱晦,君不見開始並沒聽懂他在講什麽。漸漸把他講的七零八碎地那些故事拚湊起來,理清了,才猛地明白過來,他在講的原來就是當年靈族和妖族一場大戰地事情。

那場大戰毀掉了靈族的根基,土地被妖族吞並,他當時年幼,始終不知道那場戰爭怎麽會突然而起,又那麽快結束,整個靈族就仿佛一個癱了地人一般,被妖兵迅速打垮,幾乎滅族。西門將軍便是那場戰爭的統帥,卻一時存了些善念,保住了他和小洛這些孩子的性命,帶回了西門府。

原來在那場戰場爆發前的半年裏,靈族宮中來了一個人,那人的到來成了整件事情的起因。靈族國力雖不如妖族和人族強大,但生命力卻是最強,而且國中有能人異士發明出需多威力極強的武器,雖與妖族國界相接之處偶爾有些小的戰亂,往往以妖族潰敗收場。

那年夏天那人見到了靈族的王,兩人在密室中長談數日之後,那人飄然離去,王卻做了個令人吃驚的決定。妖族一直是靈族的心腹大患,靈族數百年來始終靠著不斷提高本國的武力來與妖族相持,那天那人走後,王卻決定派族中勇士去妖皇城中毀掉一口被封住的井。族人不知何故,王說那口井是妖族地聚氣之地,一旦毀去,地下泉水上湧,妖族的氣數便盡了。

有些老臣勸王不可盡信,王卻

任何人的話。重賞之下果然募到些勇士,那口藏在封住地井也真的被他們給毀了,那些勇士隻回來了兩個,一個沒多久就瘋了,另一個拿到賞銀後不久就失蹤了。據說那口井被毀之後妖皇震怒,揚言靈族毀去寶井,早晚要拿整個靈族來祭井。

過了數月,國內天災不斷,終於有一天,所有武器突然全部失靈,從那天起靈族就失去了所有地戰力。

消息不出一月就傳到了妖族,幾個探子被靈族官兵抓到殺了,卻擋不住妖族的大軍。

王這才明白上了那所謂高人的大當,卻已經太晚了。

我心想,原來靈族的王是為了貪便宜聽了讒言,才滅了國,可是為什麽毀了一口妖族的寶貝井,竟然就滅了自己地國呢?如果這樣就滅國,妖族對靈族早就虎視眈眈,那口井就在妖皇宮內,自己毀了不就行了嗎?

君不見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麽,衝我一笑:“別急啊,我還沒講完。”

那口井自然並不是什麽妖族的聚氣之地,那個向王進言的人撒了個彌天大謊。那口井本是口枯井,井下連一滴水也沒有,卻長年燃著雄雄烈火,那火以極強的靈力加持著,連妖皇都無法熄滅。那團火下麵有一件東西,那東西關乎靈族的國運,一旦毀去,要滅國的不是妖族,而是靈族。那件東西在七百多年前被妖族人竊走,沒有找到毀去地法子,便藏在宮中。有位靈族的高人前去盜寶,寶貝雖然盜了出來,自己卻陷入死地,落進那口井中,隻得用餘力燃出一團靈火守住井口。那團火雖然厲害,卻早晚有一天會熄,當時的妖皇便封了那口井,等待火熄。

這件事情靈族人並不知道,王雖然知道族中那件寶物早已失竊數百年,但一直以來靈族始終沒有遭到過大難,便以為那寶物關乎國運一說全是妄言,早把那件事丟到了腦後。

那團靈火對妖族人來說厲害無比,對靈族人而言卻隻是普通的火而已,那幾個潛進妖皇宮的勇士隨手可熄。因為年代過於久遠,那口井地位置又偏僻,當時並沒有什麽人把守,那幾個勇士很快就熄了靈火,順利進到井中。井中除了一具枯骨和一隻匣子之外什麽也沒有,那幾個人便把枯骨砸碎,準備打開那隻匣子看看是什麽寶貝,再想法子毀了那口井。

還沒等打開匣子,忽然有人從井口探頭,幾個人嚇了一跳,想用火弩射他,卻有一個人認出井上那位正是當時進宮與靈王密談數日的高人。

之後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總之靈族地異寶毀了,那幾個勇士隻活下來兩個,一個瘋得人事不知,另一個在滅國之前逃走了,那人貪慕富貴,竟投靠了妖族。這些內情便是那個逃走的人告訴妖皇地。

那位醉酒的老先生,是妖皇地皇叔,當日剛好在跟妖皇下棋。那位老皇叔是個富貴王爺,向來不管正事,而且心善得緊,當時就知道不妙。之後靈族滅國,這些事情藏在他心底多年,也折磨了他多年。

“不管怎麽說,靈族還是被妖族給滅掉的啊。”我說。

君不見笑了笑:“確實,不過就算妖皇不發兵,靈族的氣數也已經盡了,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滅族。”

君不見看了看他,輕笑道:“氣數盡了,就是盡了,做再多的事,也不過像要保我這條命一樣,全是無用之功,徒然害了更多族人而已。與其不自量力想要複仇,不如好好過日子去吧。”

我想起那些變成怪物爆體而亡的靈族人,不由得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

我也忍不住問:“那人是不是妖皇派去的?”

“那人並不是妖皇派去的,那位老皇叔也並不知道那人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了,也不知他和我靈族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出此毒計……”君不見說著閉上了眼,有些體力不支,靜靜養神。

我詫異地看他一眼,他卻閉口不再說了,君不見閉著眼,也沒有追問的意思。

我隻好自己開口問他:“什麽貪念?你知道那人麽?”

他嘴唇動了動,要說不說的樣子,很為難似的,我揮揮手:“算了算了。”

君不見雖然說那人不是妖皇派去的,可他所知道的都是從那老皇叔亂七八糟的醉話裏拚湊出來的,或許是他理解錯了,又或許是那老皇叔也知道得不詳細。看夏;:那樣子,八成他早就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知道那人的根底。他父皇是個瘋狂的大惡人,他總是不願向別人承認罷了。

我有些嗔怪地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些事?為什麽不說?小洛知道了,也許就不會做那些事,也許涼兒……”

喉間哽住,我說不下去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

他垂下眼:“那算我錯了吧。”

他那副好像很委屈似的樣子讓我有些不忍心了,他說的倒是沒錯,小洛根本不會信他,就算信了,以小洛的性子,依然什麽都不會改變。難道他能以妖族太子的身份去對小洛說:就算我們不派兵打你們,你們自己也早晚會滅掉,你就認了吧。

君不見想讓我勸小洛,或許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小洛還聽得進勸,現在的他,早已經和當年不同了。他身上那股戾氣和偏執,常常讓我不知所措,我甚至有些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