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夏夫人身子輕輕一顫,卻沒有動,仍舊低頭誦經。
彎腰候在夏夫人身邊的一個中年婦人悄悄退出來,輕聲對夏箜篌說:“夫人還是那個習慣,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她念完那段經再說。”她頓了頓說:“少爺回來了真好,夫人其實很想念少爺,經常去少爺房裏一坐就是大半天。”
夏箜篌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婦人走了,我輕聲跟夏箜篌說:“你剛回來,我不方便跟你一起進去,在外麵等你吧?”
夏箜篌還沒答話,裏麵的夏夫人卻已經念完了經,說了句:“既然來了,就一起進來吧。”她耳朵倒很靈,我說得這麽小聲也被她聽見了,她的聲音很溫柔,聽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夏箜篌終於放開我的手,進去挽住夏夫人的手,把她從蒲團上攙起來。
她讓我進,我隻能硬著頭皮進去,臨進門前把獸獸放下,獸獸很懂事地跳到旁邊的桂樹上,我轉身進了佛堂。
夏夫人已經轉過身來,看著我放下獸獸,微笑著說:“這孩子倒挺懂事的。”
佛堂裏光線昏暗,她剛轉過身時我沒看清她的樣子,聽見她誇我,抬眼衝她笑了笑,卻不由得呆住——夏箜篌的媽媽好美!
她比我想像中年輕得多,看上去好像才三十出頭的樣子,眼波溫柔,神態寧靜端莊。她的容貌好像仙子,沒有一絲煙火氣,我甚至覺得她起路來連灰塵都不會沾上她的鞋底。她身上好像籠著一絲淡淡的幽香,這股幽香極淡,可是佛堂裏混沌不明的香火味和外麵飄來的桂花香都無法把這香氣蓋住。
我有些明白夏箜篌為什麽說怕她了。他媽媽太美好了,好像聖母,咳咳,我也有點怕……
她不再說話,夏箜篌挽著她的手往外走,從我身邊經過時衝我使眼色,讓我跟在後麵。我隻好默不作聲地當尾巴。
路上碰到幾個下人,剛剛看到夏箜篌時還熱情得很,這會有夏夫人在,一個個都安靜下來,目送我們進了一間小花廳。夏箜篌伺候夏夫人坐下。轉過身來把我拉到夏夫人麵前,笑著作介紹:“這是西門姑娘,叫西門小菜。”
我有些不自在,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麵對夏夫人時。已經不像在佛堂門口那一瞬間那麽僵硬。
夏夫人輕輕笑著說:“小菜,這名字有趣。”她目光一轉,看了一眼門口。衝我笑道:“讓那小家夥進來吧。”
沒等我反應過來,獸獸已經嗖地躥進來,不由分說跳到我懷裏,看了看夏夫人,竟忽然不好意思起來,要往我衣服裏鑽。
我趕緊製止它這種丟人地行為,把衣襟整理好。
夏箜篌說:“這隻鬆鼠叫獸獸,它聽得懂話。”
他說著像要試驗給夏夫人看似的。笑著問獸獸:“獸獸,你要不要嚐嚐最新鮮的桂花糕?”
獸獸很給他麵子,立即點頭。
夏夫人輕笑出聲,把目光從獸獸身上收回去,又朝我看過來。柔聲問:“西門姑娘願意在這多住幾天麽?”
我雖然想早點去雲台山,可人家母子三年沒見了。夏夫人又問得這麽溫柔,我連一秒鍾的猶豫都沒有就點頭了。點完了頭忽然發覺夏箜篌在一旁望著我笑,我頓時有種中了圈套的感覺。
夏夫人見我點頭,滿意地笑了,轉頭望著兒子,語出驚人:“蒼兒,你很喜歡西門姑娘,是麽?”
這個問題為什麽要當著我的麵問啊,你們娘倆私底下勾通不行麽……不過,蒼兒?蒼蠅的蒼還是滄海地滄?是夏箜篌的小名還是真名呢?
夏箜篌鄭重其事地答:“娘,孩兒非常喜歡西門姑娘。”
夏夫人點了點頭說:“你叫人去給西門姑娘安排住處沒有?”
夏箜篌說:“請娘安排吧。”
夏夫人笑著說:“我安排?那就挨著我的房間吧。”
夏箜篌有些不情願地叫了聲娘,竟帶著點撒嬌的味道,聽起來真是好神奇。
夏夫人打趣他道:“挨著我怎麽了?你怎麽那麽不情願?那……東邊那間怎麽樣?”
夏箜篌立即點頭:“東邊好,就依娘的意思吧。”
我嚴重懷疑“東邊那間”,可能離夏箜篌地房間很近!事實證明我的懷疑一點也沒錯,夏夫人安排這間屋子給我住,明顯是為了方便他兒子騷擾我,就像現在。
夏箜篌帶著我來看我的房間,指著斜對麵隻隔著一道竹籬笆的一間屋子說,那就是他的房間。他摟著我地腰把我拉到懷裏,微笑著說:“娘很喜歡你,她已經很多年沒跟人開過玩笑了……今天一定是個黃道吉日,你那一腳,我現在要索賠……”
這也太跳躍了,我完全沒有防備,他的唇已經壓了過來,我來不及抵抗就繳械投降,被他吻得暈暈乎乎,他的呼吸也有些亂了,離開我地唇,望著我低聲笑道:“你怎麽咬人?”
我咬他了?我的腦子還有些迷糊,呆呆地問他:“蒼兒是蒼蠅的蒼麽?”
“呃……是蒼天的蒼。”他糾正。
“那不就是蒼蠅的蒼……”
“你到底叫什麽?蒼兒還是夏箜篌?”
“隻有我娘會叫我蒼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回手淩空一掌,掌風擊出,把身後半敞的門給關上了。我一怔,就聽見外麵有輕快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近了,一個女人揚聲說:“西門小姐,床帳要不要換一頂?”
另一個女人問:“桌上的花瓶顏色合意嗎?”
夏箜篌替我答道:“沒什麽要換地,你們忙別的去吧。”
那兩個女人聽見他居然在房裏,在門外輕聲笑起來,轉身離開了。
夏箜篌到窗邊去往外看了看,回頭笑著說:“一會還會有人過來,咱們換個地方呆著,這屋裏的東西她們愛換什麽就讓她們換去。”
他拉著我轉到到另一邊的窗前推開了窗,從窗子直接跳了出去,窗外花叢旁邊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路盡頭就是那間佛堂。
我走在他身邊,看著周圍地樹和房子,竟覺得有些恍惚:“沒想到你的家在這麽安靜地小鎮裏,是這個樣子的。”
他笑著問:“你以為是什麽樣子的?”
我搖頭:“想不出來,總覺得很神秘,”我看他一眼,強調一遍:“你很神秘。”
他拉著我走到一棵鬆樹前,在樹幹上仔細看了一會,指著上麵的刻痕說:“這些都是我刻的,每年刻一道,你看這些刻痕,越來越高。”
樹幹上有十多道深淺不一的刀痕,我數了數,一共是十五道,最後一道刻得極深,好像當年刻下這記刀痕的那個男孩正懷著極大的憤怒。
我摸著那刀痕問他:“刻這個的時候,你在生氣嗎?”
他望著我手指下的刀痕,聲音有些澀澀地說:“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