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這裏戛然而止,我本意還想找更多的話語來增加這件事的可信度,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證據來證明這件事,事到如今,之於我,思聿能不能相信能不能接受,似乎也根本與我說了多少關係不大了。

靜靜的坐在石凳上,手裏的茶早已冷,可是握著茶杯的手卻沁出了陣陣汗意,對於我所說的這些,思聿會怎麽看?會怎麽想?

良久,思聿收回思緒,皺眉問道:

“你方才說,你不能確定你現在經曆到的一切是否隻是一個稍顯長稍顯真實的夢境,那你怎麽能確定你所說的你從前的那段生活不是一個更長更真實的夢境而已呢?”

我淒然一笑,“是啊,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誰又能分辨清楚?”

“若不是清蓮坊的那本帳本,若不是徐琪,也就是端敬皇後的那一封信,我還真的就以為從前的生活隻是一場夢了。可是,既然我找到了她,找到了與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她,證明那一段生活是真實的,是確確實實存在過的,要不然怎麽解釋我們所共同知道的一切?難道說年歲隔了幾十年的我與她,竟做了一個相同的夢?還在夢裏學了相同的知識,經曆了相同的人事?”

交握的右手倏的一緊,“所以說,你當初去隴西是為了找尋回到你說的那個世界的辦法,是嗎?”

輕點點頭,我沒有否認,轉而又解釋道:

“你知道的,那時候我以為你…..”

“不,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在怎樣的情況裏,你都不可以離開這裏,我不準。”

話未說完即被打斷,感受到思聿看似霸道實則緊張的宣布,我內心一陣柔軟,放下左手的茶杯,輕輕的撫上思聿的臉龐,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思聿,你不用緊張,哪怕你準了,我也回不去,端敬皇後說她並沒有回去的辦法,否則她早就帶著太祖皇帝回去了,就像你所知道的,端敬皇後最介意的就是太祖有其他的女人。哈,在我們的家鄉可是一夫一妻製的,上到一國元首,下到販夫走卒,一個男人隻可有一個妻子,否則就是犯法,那可是很嚴重的。”

“一夫一妻?到是一個很新鮮的說法。這麽說,你當初知道我有側妃後選擇了不相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才撫平的眉頭又高高隆起,思聿緊盯著我問道。

“是的,確實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我們所受的相同的教育裏,一個男人是隻能有一個妻子的,愛情是自私的,是排他的,正如你們男人不能接受女人有其他的愛人一樣,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我苦笑一聲,“隻是,我終究沒有端敬皇後的魄力,她能夠為了尊嚴放棄愛情,我卻是為了愛情放棄尊嚴。”

“放棄尊嚴?有這麽嚴重嗎?”

“或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你與太祖皇帝的情況還是有些不同的,你的側妃是在我認識你之前,而且你對她們並沒有感情。可是,太祖卻不一樣,他是在端敬皇後之後還會有其他的女人,兩者性質是不同的,女人比較容易接受男人的過去,卻難以接受他們現在或是將來可能的變心。”

談話到這裏再次停頓下來,我不知道思聿心裏在想什麽,隻是感覺自己居然在跟一個古人說什麽一夫一妻製,不知道該可笑還是可悲。

思聿麵色複雜的看著我,就好像我的想法在他看來是多麽的不可思議一般。

“所以說,如果你處在跟端敬皇後當初相同的處境裏,你會也做一樣的選擇?這也是上次得知我有登頂之念的時候你反應那麽激烈的原因,對嗎?”

這一次,我沒有閃躲,坐直了身子正視思聿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是的,這一點我不會隱瞞你,我愛你,這一點我從不吝於讓你知道,可是,不管我有多愛你,一旦你還有其他的女人,我決不會繼續留在你身邊,死都不會。”

“死都不會?如此嚴重?可是,就算是我登頂,我也不一定就會有其他的女人,我可以答應你,除了你李晴如,我宇文思聿此生再不會有其他的女人。”

淡然的笑笑,我搖了搖頭,“當初,太祖一定也這樣跟端敬皇後這樣說過吧?”

“我相信你現在說的都是真的,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承諾,隻是,我同樣知道什麽叫勢不可違,知道什麽叫身不由己,且不說要坐上那個位子會有多少流血多少犧牲,即使你能成功,一旦坐上那個位子,你就不再隻是宇文思聿,不再隻是我的夫君,你承擔的是江山社稷,承擔的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到時候將會有許多你本不願卻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就像太祖,盡管不願,可是,不也先後有了明妃如妃等等諸人嗎?難道說那都是太祖自己願意的?”

思聿卻是固執的看著我,“可是,太祖與端敬皇後最後不也是在一起,做一對快活的神仙眷侶嗎?”

“快活的神仙眷侶?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我輕笑一聲,自思聿手中抽回手,“當韶華已逝,當青絲白雪,即便是守得雲開,又是否真的值得?”

“我不知道端敬皇後心裏有沒有疙瘩,可是,她生女時,他不在,她生病時,他也不在,她哭她笑她快樂她哀傷時,他都不在,在她人生最美最重要的那些年裏,不管幸福還是痛苦,不管是逆境還是順遂,在許多他應該在的重要時刻,太祖都不在她身邊,這樣的愛情,要如何去堅守?而當他們年老的時候,回憶起人生的**低穀,歡笑與惆悵都是兩個人各自的,難道就不會有遺憾?”

聽得這一番話,思聿自我的腿邊站起身來,眼神灼灼的望著我,道:

“也就是說,如果你是端敬皇後,處在相同的境況裏,你連最後的機會都不會給,是絕意的彼此相離了,是嗎?”

我調轉了眼神,望向天邊那一抹流雲,沒有說話,沉默已代表了我此時的態度。

“回答我!”思聿卻不肯就此按下,右手緊緊的箍著我的手腕,硌得我生疼。

輕輕的將自己的手腕抽出,“十幾歲的時候,我的夢想是一鞋一包一天涯,所以每當有假期,我就會收拾一個簡單的行囊,或入山,或近水,求的是一個心靈釋放;認識你之後,我的夢想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思聿,我無意跟你爭執,在這個世上,你是我最親最近的人,我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希望自己能讓你覺得幸福,可是”

“可是?可是什麽?你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是不是可能理解為,你覺得你遲早會離開我?啊?你說啊!”

許是我的話有許多他並不理解,甚至並沒有聽過,此刻的思聿少有的激烈,甚至打斷我的話,就像困在籠中的獅子,不停的在亭子裏走來走去,幾近憤怒的邊緣。

“你說你愛我,你說你在乎我,可是,你卻在打算離開我,難道這就是你的在乎?如此,我真要懷疑你說的是否是真的了。”

腦子裏一片空白,思聿的話如同一個驚雷從半空砸下,有些憤怒,更多卻是悲哀有情緒蔓延。

“我們一定要吵架嗎?一定要這樣彼此傷害嗎?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是我早有離開你的打算,當初又怎會與你走到一起?”

“我坦白的跟你講,今天跟你講的這一番話,我其實在心裏也是猶豫了許久,甚至直到此刻,我都不能肯定自己告訴你這些是否是對的,隻是,我仍想努力,仍想爭取,希望你在了解我的立場之後能夠理解我的一些決定。”

“你也不用懷疑我的感情,如果你執意上位,如果你上位後執意讓我留在身邊,我也可以答應,隻是,想來你也了解了我不能與人共夫的立場,即便是我了你勉強自己待在你身邊,可是,這樣的勉強可是你想要的?日子太長了,心內的委屈和勉強會一點一點的磨滅你我的感情,就好像當初我的娘親對世祖說的,既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於江湖,至少還能給彼此留個念想,不至於結成一對怨偶。原本我就麵臨許多的問題,前有太後皇上可以預見的刁難,後有可能不得不接受的新人進府,如此腹背受敵,你忍心嗎?”

“腹背受敵?這個詞太嚴重了!那你說,你要怎樣才會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是要我放棄登頂的念頭嗎?自從認識了你,前程爵位一切可拋,你怎能對我如此沒有信心?”

三步之外,思聿垂手而立,臉上的哀傷不容忽視。

眼眶微濕,我上前幾步,伸手環住思聿的腰,將頭輕輕的靠在他堅實的胸膛,深深的呼吸再呼吸,才道:

“就好像我無法因為眼前對你的迷戀而忽視未來的發展,我也無法讓你因為對我的在乎而放棄你心底的堅持,之所以不顧一切哪怕是傷了你也要將自己的想法跟你坦白,是不想在你我之間有任何的誤會,並不是要逼你做什麽選擇,如果你真的要登頂才有護得身邊人的底氣,你自可循著自己心底的聲音而去,我能夠答應你的就是,在你身邊出現其他新人之前,我定會守著你,就如你有你想要保護的人一樣,我也有自己要守護的人,而你,就是第一個我想要守護的人,所以,思聿,你不必為了我放棄什麽,我要你幸福,真真正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