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書一麵答話,一麵從抽屜裏拿出火折子來將燈點上,紅紅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映得梅書的臉上忽明忽暗,待到她將燈罩罩上了才好些。

“不用了,你在就行了,吃過飯了嗎?將晚膳端上來,陪我用些吧。”

梅書點頭應下,轉身下樓去,不一會兒就提著兩個保溫的食盒上來,一一的將裏麵的飯菜端出來擺上,侍候我用膳。

接了梅書遞過來的小參野鴿湯,我慢慢飲著,抬眼望去,照舊裏是一小碗白米飯,配兩三個清淡的小菜,心裏暗暗點頭,在飲食習慣上,李府還確實是有一套的,通常狀況下都是早上和中午吃得稍為豐盛些,到了晚間,一般隻用些清淡的飯菜,量也不會很多,照顧到營養方麵,就燉些諸如野鴿或是菌類的湯,這樣既不顯油膩,又不至於夜間覺得肚子餓,更不會積食,真是再科學不過了,要我說古人在養身方麵真的是強過現代人太多了。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梅書也不會跟我太過客套,我讓她坐下來和我一起吃,她也就落落大方的坐下來,秀秀氣氣的小口用飯,待到我吃完,梅書也剛好放下碗筷,倒像是計算好了一樣。

侍候我漱口,又新泡了吃的茶過來,梅書麻溜的收好碗盤,仍舊放在食盒裏預備提下去,我急忙叫住她:

“先放在門角裏吧,一會兒自有人過來收拾,過來歇歇,與我說說話吧。”

梅書順從的將食盒擱在門外的小窗台上,又到房間的櫃子裏抱了一床薄被出來:

“小姐,累了這麽許久了,在榻上歪歪吧,我給你捏捏肩膀。”

我依言在榻上坐下,梅書拿過我慣常使用的軟枕墊在我後背裏,讓我舒舒服服的靠著。

“這段時間,可累著你了,如今我既已回來,鋪子裏的事自有我去想辦法,家裏的事兒你就多多交與玲兒同小敏她們,自己也要好好歇著才是,我見你眼窩都深了。”

梅書沒有反駁,隻慢慢的道:

“鋪子裏的事,我也不懂,弄得亂七八糟的,小姐不肯怪我,我已是感激涕零,家裏的事情畢竟我熟悉些,玲兒來得晚,小敏和小紅彩兒等還小,萬事想不得俱周全,我看著眼裏,總是要提醒一些才是。”

頓了頓,又道:

“先時宋媽媽在,一切自有她老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們都能跟著偷偷閑,如今宋媽媽走了,這裏的丫頭們,也隻有我跟著她老人家學過兩年,再不肯多操些心,就是夫人也不會原諒我的。”

宋媽媽?這個又是誰?怎麽從前竟沒有聽說過?

梅書一拍頭,失笑道:

“看我,連個話也說不清楚。宋媽媽是小姐以前的乳母,就如二小姐院裏的劉媽媽,小少爺院裏的何媽媽一樣,從小裏帶著小姐長大,對小姐很是疼愛。”

“哦,以前怎麽沒聽你提起?那宋媽媽現在在哪裏?”我疑惑的問道。

梅書靜默,半晌方答道:

“宋媽媽三年前就去了,生了一場大病,沒救下來。至於從前沒人提起,是因為宋媽媽在咱們在晴如小築甚至整個李府裏地位可不一般,小時候的小姐,跟宋媽媽甚至是親過夫人的,那一年宋媽媽去了,小姐大病了一場,醒來後就再提不得宋媽媽三個字,隻要一有人在小姐麵前提起,小姐就會犯病,前後看了許多大夫,都是因太過傷心而起的癔症,隻要不當著小姐提起,平時並無大礙,所以老爺下了令,全府上下都不得對小姐提起宋媽媽。”

我點點頭,這種症狀以前跟著教授的時候也聽教授提起過,說是有一些病人,因為失去親人受的打擊太重,大腦就自動的選擇了遺忘,平時根本想不起來有這麽一號人,可若是有人提起,或是看到了親人的照片等物事睹物思人時,病人就容易思維混亂或是癡迷,嚴重的甚至為引起間歇性的顛狂。

其實仔細的想一想,這從前的李晴如會有這樣的症狀也算不得什麽稀奇,幼時自閉,不太肯與外人接觸,十歲裏失了母親,後母不喜她,妹妹又百般刁難,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又時常不在身邊,唯有將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熟悉的乳母身上,一旦乳母病逝,所有的感情沒了依存,苦悶鬱極的心理又得不到紆解,當然就會引起許多稀奇古怪的病症出來。

唉,這從前的李晴如還真個是可憐,雖有親人,卻似沒有一般,整天陪著她的不過是身邊的幾個丫頭大娘之類,後母及妹妹待她不親,待她親的哥哥又不能時常陪她,換作是我,非得憂鬱症不可。

“梅書,苦了你了。斷斷續續的,我也聽許多人說起你從前照顧原來的那個我的事情,真是多虧你了。”一時覺得心裏感動莫名,我轉過身,執起梅書的手,真誠的感謝她。

梅書的眼晴紅紅的,燈光下一閃一閃應該是淚光吧。

“小姐說得外道了,照顧小姐原本就是我是責任,大少爺將小姐的生活起居交給我,我就不能讓少爺失望。”

提她提起景琛,我的心裏又是一痛,這個傻丫頭,她還不知道她與景琛的將來還會遇到什麽困難呢。

雖然上次已問過梅書她的決定,可我仍舊不太死心,試探著問道:

“對了,哥哥有去鋪子裏看過嗎?他好像是早我幾天回到京城的。”

梅書點點頭,道:

“去過一次,隻略看了看,問我生意怎麽不如從前好了,我不想讓少爺太過操心,就哄他說最近倒春寒,許多人都又將冬衣穿上了,少有人置辦這等輕薄的衣物,是以生意略顯清淡,少爺太忙了,也無暇注意鋪子裏的事情。”

一麵說著,一麵偷眼看我,那模樣似乎做錯了什麽事,生怕我責備她似的。

我知她的心事,安慰道:

“你做得對,哥哥平時已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根本沒有閑暇管這些,況且,你就算說了,也不過是讓他幹著急罷了,哥哥雖然本事大,可是為人太過磊落,於做生意這等事上,向來是不擅長的。”

梅書點頭,深以為然。

“對了,梅書,這次哥哥回來有沒有跟你說什麽?你也不小了,哥哥沒就你倆的事情給你一個交待嗎?”

梅書紅著臉搖搖頭,呐呐道:

“小姐說哪裏的話,我何曾要少爺給我什麽交待了。”

我歎了口氣,這個癡丫頭,倒是叫我說什麽好呢。

“梅書,如果,我是說如果,哥哥要娶親,且對方來頭不小,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怎麽辦?”

梅書臉色黯然,低聲道:

“我能怎麽樣,我不過一個丫頭罷了,還能怎麽樣,隻盡量的不讓少爺添些煩心的事兒就是了。”

“如果他將來的夫人容不下你呢?我是說,或許她根本不會允許你進門呢,你要怎麽辦?”我追問道。

梅書一呆,似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道:

“我原本就是跟著少爺的啊,少爺娶了夫人,新進來的夫人也不會將府裏的奴婢都趕出去,畢竟她也是需要人侍候的啊。再說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本屬正常,就算將來的夫人再厲害,難道還能強過少爺去,女人若是容不下丈夫的妾室,是會落個不好的名聲的。”

我一急,心裏的話脫口而出,

“你怎知一定是娶進來?若是哥哥他找了位公主呢,那是要住進公主府做駙馬的,你能確定,你可以跟著哥哥住進公主府嗎?”

似是被我口裏的可能驚到,梅書嚇得臉色蒼白,愣著說不出話來。

我看著梅書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又為自己的冒失後悔,連忙抱住梅書,道:

“好梅書,你別這樣子,我不過是胡說,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梅書仍是呆呆的不說話,我心疼的心都跟著揪起來了,抱著梅書的肩膀安慰她,

“梅書,你別這樣子,哥哥怎麽會娶一位公主?公主是什麽人,那可是金枝玉葉呀,就算他看上了公主,公主也不會看上他,堂堂公主,怎麽可能下嫁咱們這種商人家,我是胡說的,隻不過是想激得你多為自己想想,多為自己的幸福爭取。”

心裏卻暗暗的歎氣,現在已不是景琛看不看得上公主的事情了,如果宇文所說,天昊朝的長公主,是真真正正的看上我們家景琛了,雖說皇上不一定會允許公主下嫁景琛,可是,萬一皇上同意了,那景琛可就是皇家女婿了,公主會允許自己的老公找小三嗎?皇上會容忍區區一個小侍衛官對不起自己的親妹妹嗎?那可是皇家的臉麵啊。

就算退一萬步說,公主同意了景琛納妾,梅書進了公主府,可是,以公主的地位,能允許一介婢女分奪了丈夫的注意嗎?梅書在公主的手底下還有任何的幸福可言嗎?出生皇宮那個大染缸的公主,隻怕是她稀鬆平常的一個小手段,就能讓梅書萬劫不複,甚至根本不需要公主動手,有那麽多急於討好公主的人,隨便哪個人使點小心機,這傻愣愣的梅書,能招架幾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