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這麽說的?”

鹿鳴館裏,內藤已經目瞪口呆,再三確定。

依舊,難以置信。

“他竟然敢和統轄局對著幹?”內藤驚歎:“那個家夥,連自己最大的保護傘都要丟到一邊了麽?實在可笑……”

一旦事情進一步鬧大,和統轄局之間的關係破裂,導致失去天文會的認可,沒有了律令保護的丹波也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肉而已。

那個東夏人終於瘋了!

很好。

再好不過了。

內藤大笑,很快,抬頭再度吩咐到:“事到如今,丹波和瀛洲統轄局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後續就不需要靈理會這樣的存在了。”

他說:“派出惡鬼眾,將他們全部清理掉,手尾幹淨一點,不要留下任何線索。”

在沉吟片刻之後,他再度吩咐道:“派幾個人去保護威廉,不要讓他死了。讓他在加兩把火……跟他說,等事成之後,我保舉他們流浪者同盟在丹波議院裏的位置!讓他擔任議長也不是不可能。”

“是!”

下屬領命離去。

而內藤,再三端詳著眼前的報告,已經忍不住笑出聲。已經不需要再動什麽手腳了,隻要等待栽下的種子萌芽便好。

有什麽比坐著看敵人作法自斃還要更愉快的事情呢?

……

兩個小時之後,老者威廉愕然的抬頭,凝視著眼前的使者。

“你們說的是真的?”

“當然。”使者嚴肅的轉達著來自上峰的話語:“資金也好,國際聲援也罷,隻要你能打開局麵,什麽都沒有問題。”

“請放心吧,交給我!”

再度確認了賬戶餘額之後,威廉微笑著保證:“為同胞流盡最後一滴血,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使者已經無聲離去。

而威廉,振奮激昂的走向了前麵。

激動人心的演說即將再度開始。

舊城區的老屋沉浸在狂熱的氣氛裏,而遠方寂靜的夜色中,隻有鐵鴉的鳴叫隱隱回**。

……

湧動的暗流不止局限於丹波內部。

隨著連日以來躁動的擴散,多少都吸引了外人的察覺和目光。

早在那之前,艾薩克副校長就有過致電,不過他對槐詩的信心似乎比他自己還要充足一些,除了提醒過本校校區的人力資源充沛必要的時候可以隨意調動之外,根本沒有關心更多。

而就在深夜的時候,槐詩接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來電。

天狗山。

“聽說你最近被弄得灰頭土臉,很狼狽啊。”

大天狗揶揄的笑聲從那邊傳來:“就連身在邊獄之山的我輩都聽聞一二哦。”

“傳揚的很廣嗎?”槐詩略微愕然:“那這可稍微有點丟人了啊。”

“癬疥之疾而已,君子可欺之以方……像槐詩小哥你這樣的人,恐怕也隻能用這樣的方法了。不必羞愧,說是丟人,倒不如說,這反而證明了你的德行呢。”

大天狗說罷,怪笑了起來:“總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

“不必擔憂,小事而已。”槐詩搖頭:“因為這種事情勞動別人才叫可笑,況且,我還不想給大天狗欠人情的機會呢。”

“既然如此,那麽我輩就不多嘴了,不過畢竟是現境,你可不要亂來啊。”

大天狗捏著下巴,想到這個後輩下手之狠辣,便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鹿鳴館那幫人恐怕也在盼著這樣的狀況出現吧?

有什麽比英雄大開殺戒,殘傷平民還要更加令陰謀家們愉快的事情呢?

不過,聽語氣來看,槐詩也沒有大失方寸,不止於此。

他倒是略微有點放心了。

“聽說,明天瀛洲的各方會議你要去麽?”

“當然啊。不是有人很想看我狼狽的樣子麽?總不好讓人失望而歸。”

“吼吼,看來有好戲可看了啊。”

大天狗了然頷首,並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最後提醒:“要小心後院起火哦。”

“不會發生的事情有什麽可小心的?”

槐詩平靜回答:“我家的後院,可沒有什麽易燃廢品的位置。”

掛斷電話之後,他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

午夜的鍾聲響起。

算算時間,也是時候清理一下垃圾了。

……

……

“不會再來了?什麽意思?”

舊城區,喧囂的舊屋中,威廉的追隨者們再次收到了壞消息。接電話的人憤怒質問:“難道你是要背叛大家麽?喂,說話啊!”

“老婆要生了,我也沒辦法呀,下次,下次一定……”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女人高亢的喝罵聲,很快,掛斷了。

“太過分了,明明這也是為了大家,竟然要臨陣脫逃?”負責組織的人惱怒抱怨,一時間激起了一片義憤。

“不要過分苛責,他說不定也是受到了脅迫。”

威廉輕歎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大家聯合起來也是為了爭取自己贏得的權益。越是到這個時候,我們所有人就越是要團結才對,怎麽能苛責那些同樣遭受**的同胞呢?

大家要記住,唯有我們真正的掌握了話語權,才能讓同胞們自由的站在陽光之下!”

“威廉先生說得對!”

“明天就讓丹波集團好看!”

“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好日子到頭了!”

一時間,在威廉的鼓舞之下,原本略微有些低迷的士氣再度恢複了熱烈,充滿了希望。

隻有老人在扭過頭的時候,在光芒找不到的陰影中,臉色浮現出一絲陰沉。

壓抑著怒火。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中途退出的參與者了。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紛紛不見蹤影,還有的已經熟悉的人,也用各種借口開始敷衍。

有利可圖的時候,一個個熱情的要命。可一旦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卻又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歸根結底,還是這群賤貨的日子過的太好了。

不同於往日他在其他地方他所感受的激憤模樣,戾氣全無,早已經被這看似平和的生活消磨了棱角。

完全是一群不可造就之輩……

好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還有更多參與者留了下來。不論是相信他那一套自己都不信的自由和希望也好,有利可圖想要搞一把大的也罷……這群就連其他混種都看不上的渣滓,到底還算是可堪一用。

人都是從眾的,總是愚昧,一旦將火點燃,就會像是滾雪球一樣越來越龐大。

水渾之後,哪條魚還能置身事外呢?

至於成功與否……

那還重要麽?

倒不如說,指望這群自甘墮落、沉迷禁藥,為了那麽一丁點錢就鋌而走險,或者幹脆腦子蠢到看不清局勢的家夥去成功才叫開玩笑。

都不過是一群炮灰而已,死了活了都無所謂。

可恰恰是他們的存在和形成的動亂,便足以動搖丹波存在的正當性,削弱槐詩身上所存在的那一層光環,將所謂的丹波之王打回原形!

一個亂起來的丹波,真的還需要存在麽?

到時候,就是流浪者自由同盟的天下了……

在反複清點過名單之後,他原本隱隱不安的心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那樣不安的預感始終纏繞在他的心中,明明一帆風順,隻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坎坷,可是卻漸漸好像有哪裏不同。

局勢似乎開始變了。

明明這一套他在各個邊境已經玩的無比熟練,可這一次卻總有心悸。看似風平浪靜,但卻仿佛有無形的鐵壁豎立起來,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在一點點的合攏。

帶來仿佛幻覺一樣的窒息。

就好像,為了回應他們一直以來上躥下跳的表演,那一雙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瞳終於低頭,向他看了一眼。

令威廉的心髒為之緊縮。

在送走了那些參與者之後,威廉回到了密室之中,再度召見了自己的親信。

“人都找好了麽?”

“放心吧,威廉先生,我們搞這一套是專業的!”抽煙的男人拍著胸脯保證:“明天我們會響應你們的,等信號發過來,各處的人手就會發動起來。讓這個城市熱鬧起來。”

“很好,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記住事成之後你們的酬勞。”威廉滿意的頷首,然後讓下屬們將庫房中的數十個沉重的箱子推出來。

“明天的時候,你叫你的人帶上這個……”

箱子打開之後,黃橙橙的子彈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磨去了編號的槍械,乃至炸彈,散發出誘人的機油味道。

“這可真是大買賣啊……”

抽煙的男人眉開眼笑的撫摸著那些沉寂的鋼鐵,已經開始迫不及待。

……

翌日,當太陽的光芒升起的時候,整個城市卻仿佛籠罩在陰霾之中。

在喇叭和音響的高亢鳴動之下,走上街頭的人群匯聚在一起,在威廉的呼喝之下形成了蜿蜒的長龍。

激憤的咆哮和貪婪的吼叫聲重疊在一起。

在人群之中,威廉被托舉而起,沐浴著陽光,握緊麥克風,向著身前和身後的人群呐喊:“今天,我們聯合在一起,是為了爭取屬於我們自己的權力!奪回我們的自由!同胞們,睜開眼睛吧!看一看這飽受荼毒的一切!看一看孩子們和老母親的眼淚!”

“反對強迫勞動!”

那些人群中的鼓動者們狂熱的呐喊著:“自由!我們要自由!!!”

“打倒丹波!打倒懷紙集團!”

遊行的隊列之中,瘋狂的氣氛已經開始激**,不斷有破裂的聲音響起,還有蒙麵的人向著兩側的街道,那些緊閉的大門投出手中的酒瓶。

點點火光開始燃燒。

濃煙升起。

平和的城市迎來了躁動和轟鳴。已經有蒙麵的人興奮的砸破了櫥窗,衝入店鋪裏,開始爭搶起裏麵的東西。

還有更多的人再忍不住**,加入了其中。

威廉大笑著,笑容被火光所照亮,再不掩飾笑容之中的貪婪和猙獰。

“很好!就這樣!朋友們,讓那群暴虐的上位者見識一下我們的骨氣!”他呼喊著,引領著遊行的隊伍,向著遠方高聳的大廈走去。

湧動的人群如潮水那樣的向前,勢如破竹,毫無阻礙。

向前。

然後,戛然而止。

就好像席卷的洪水撞在了堤壩和高牆之上,再無從擴散。

那些躁動的人群紛紛止步,令威廉愕然抬頭,可阻攔在前方的並不是千軍萬馬和武裝到牙齒的部隊和軍團。

在寬闊的馬路上,空空****。

隻有一把椅子,擺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那個男人依靠在椅子上,撐著下巴,端倪著眼前的叛逆者們。麵對著擴散的暴行,他的神情毫無波動,一如既往的平靜。

宛如俯視著塵埃那樣。

明明隻有一個人,隻是冷淡的凝視。

便令這暴亂的洪流不敢向前,仿佛凍結了一切。

那一瞬間,威廉失聲:

“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