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衝擊之下,槐詩呆滯了許久,撕完了手頭不知道哪兒撿來的緊急避難通知單之後,終於有所醒悟。

不論是不是真的,這鐵定又是一樁大麻煩!

說好了輕鬆愉快的快樂旅行呢?

怎麽走到哪兒哪兒就炸了?

他開始撓頭,撓了一下之後感覺自己這一段時間撓頭的頻率有點多,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否則會禿。

隻能薅過旁邊的狗頭來撓,撓了半天還理不清什麽思緒。

反而被破狗還咬了好幾口。

他也顧不上揍狗了。

情況嚴峻。

一個大宗師就足以攪動地獄,偏偏赫利俄斯之上來了兩個。

加蘭德千裏迢迢來這裏,肯定不是為了給普布留斯鼓掌掌,舉高高,肚子裏不知道還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而普布留斯卻不惜將整個赫利俄斯都淪為地獄,隻為了再造神明……

這種事情真的可能麽?

“倘若真的可能的話,你看到的就是人間天國,而不是這一副慘烈的模樣了。”

彤姬嘲弄的笑了起來:“所謂的神靈其實也很可憐的,從神髓之柱中流出的異類,奉行天命的工具人……看起來再怎麽煊赫,也不過是護持世界所必須的組成,和白細胞、紅細胞沒什麽區別。”

她淡淡的說道:“如今,現境的柱石已經被三大封鎖所占據,往日延續下來的神明們也隻能苟延殘喘。

想要在這樣的世界重造神明,就跟水中撈月沒什麽兩樣。

時代早已經變了。”

“也就是說,他沒有成功的可能?”槐詩不解。

“誰知道呢,偏偏是在赫利俄斯的這種神明時代最後的遺留之地上,要說的話……大概五五開吧。”

彤姬無所謂的說道,“反正,不論成功和失敗都是災難。”

“如果失敗了,整個赫利俄斯都要陪葬,因為後果自身難以承受;可如果成功了的話,赫利俄斯還是要陪葬,因為後果天文會無法接受。”

說到這裏,她便忍不住抬頭望向現境的方向,嘖嘖感慨:“搞不好月球上已經有長槍短炮對準這裏了,一旦發現任何異常就會把這裏徹底蒸發。”

嗯,到時候起碼大家還有十五分鍾抽根煙休息一下,體驗一下走馬燈時間。

回味一下曾經幸福快樂的時光。

這樣就算做鬼也輕鬆愉快。

才怪!

友誼的小狗一聲尖叫,因為槐詩竟然一不小心把狗毛拔了兩根下來。

而槐詩頓時也大怒。

怎麽好好的又跑到友軍的大炮前麵了!

合著不光是反派想要讓自己死,友軍都想要背刺!

究竟誰才是二五仔啊!

“放心吧,用不著你去頂。”

彤姬安慰道:“就算石釜學會的人都死絕了,加蘭德也不可能會讓普布留斯成功的。”

“一旦失去了天文會的信任,那麽石釜學會恐怕就會動搖根基。倘若論及這裏的事情,最不希望普布留斯成功的反而是他才對。”

聽到這裏,槐詩隻感覺到一陣荒謬。

原本恨不得把灰都揚了的老王八,如今竟然和他要麵臨同樣的問題。隻不過稱不上友軍而已,槐詩也再信不過他。

仔細想來,如今的情況實在是令人頭禿,時局重如泰山,偏偏自己這邊加起來也不過是一人一狗,外加半個骷髏。

本小利薄,根本無從下手。

“算了,想那麽多幹什麽!”

等骷髏終於從廚房裏忙完之後,槐詩心安理得的端起麵前的碗來,“吃飯吃飯!”

嗯,真香!

遠方,傳來了隱約的轟鳴,整個赫利俄斯開始了隱隱震**。

似是鬥爭。

……

……

赫利俄斯核心,龐大的秘儀之中,無窮盡的光芒升騰湧動著,宛如永世不竭的奇跡之泉。

而就在光芒之下的矩陣外,披著長袍的男人緩緩走來。

在他手中,沉重的手杖頓落,發出低沉的聲音,令光芒中沉寂的龐大輪廓微動,似是垂眸,向他看去。

毫無來由的聲音從空氣中響起。

“何事?”

“底層的大群已經損失了二分之一。”

曾經赫利俄斯的首席煉金術師·赫笛告訴他:“加蘭德的速度比預想的還要快,‘活動層’的迷宮困不住他。”

畢竟是大宗師,再怎麽老邁,再怎麽衰退,依舊還是大宗師。

自從他登上赫利俄斯開始,秘儀的運轉就開始出現問題。

“他不會成功。”

那個聲音說,“‘我’會配合你。”

“那些你製造出來的瘋子根本難以管束,都在各行其事。”赫笛皺眉:“這樣下去,狀況根本難以控製。”

“無……需控製……”

光芒中那個輪廓震顫起來。

像是即將分裂那樣,又強行彌合。

聲音也變得越發飄忽,迅速的支離破碎,難以拚湊,隻有最後的呢喃能夠勉強聽聞。

“一切……都是……命運的……一環……”

這便是登神之儀最後的步驟。

在漫長的沉默裏,普布留斯再沒有說話,赫笛沉默許久之後,轉身離開。

在赫利俄斯核心的大門之外,空曠的空間中,有無數身影端坐在黑暗裏,沐浴著深淵的沉澱,吞吐著來自地獄的毒息。

“我早說了,裏麵那個自閉的廢物根本不會給你出主意。”

坐在椅子上喝酒的潦倒男人科科笑了起來:“‘我‘隻會告訴你,一切都是命運的一環。嘿嘿嘿,嘿嘿嘿嘿……竟然將秘儀的成敗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運數之上,你有沒有氣的想揍他?”

“所以我才討厭瘋子。”

赫笛歎息:“你們為何就不能理智一些?”

“吹笛人的信徒勸人理智,就好像牧場主的羔羊勸人吃素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說服力啊。”

喝酒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裏麵便再度湧現出清澈甘甜的美酒,令他開懷暢飲:“為何不縱情歡樂呢,我的朋友。”

他說,“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赫笛收回視線,再沒有說什麽,甩手離去。

帶著身後畸變的隨從與怪物們,消失在黑暗裏。

喝酒的男人依舊守在門口,暢飲著美酒。

半瓶灌入腹中。

半瓶傾斜,倒至地下。

宛如饗宴此處的亡靈。

那一瞬間,距離此處百裏之外,隔著赫利俄斯所形成的反複迷宮,行進的陣列驟然一滯。

石釜學會的煉金術師抬頭,看向頭頂。

便看到了無數赤紅的毒火憑空浮現,從天而降,瞬間燒穿了霧氣,迅速擴散,吞噬著一切艱難掙紮的受害者。

很快,地上除了那一具黑漆漆的鐵棺之外,隻剩下了灰燼。

可緊接著,灰燼又迅速的從地上升起,凝聚,化為一具具**的身體,這一次,他們踐踏在了火焰之上。

頭角崢嶸。

沙拉曼達的炎血流淌在了他們的體內,令他們不懼一切高溫和火焰。

但緊接著,兩側牆壁便仿佛活了起來一樣,向著他們,轟然合攏!

未曾有骨肉成泥的慘烈景象,因為鋼鐵的牆壁被為首的人造人所撕碎,那皮膚泛起鋼鐵之色的魁梧煉金術師向前,抬起手中調色盤一樣的詭異遺物,向著眼前的一切灑出。

瞬間,無數流溢的色彩憑空浮現,宛如活物那樣迅速流淌。

桔黃、墨綠、湖藍、群青、橄欖綠、赭石、桃紅……

那些或是鮮豔或是古樸的色彩迅速擴散,瞬間將這詭異的一切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而在遠方,整個赫利俄斯的最底層。

正在恰飯的槐詩動作一頓。

卻發現眼前的世界整個變得不一樣了。

要說什麽的話……畫風就好像有些不同,像是裝了濾鏡一樣,調整了色差。

更詭異的是,就連原本看起來隻是美味的食物,此刻也在筷子下麵放出了光來。

“哇,看起來好好吃。”

不知為何變成Q版大頭的骷髏的眼洞裏浮現出了小星星。

貨真價實的小星星。

驚了!

整個世界忽然變成了二次元!

再然後,一切異狀都消失不見。

可大宗師之間的鬥爭還在繼續,就在木星之上,遙遠的深空之中,那一頭千瘡百孔的利維坦之子驟然發出了一聲高亢的鳴叫。

筆直的向著赫利俄斯衝來!

無數厚重的隔熱甲殼從它的身軀之上浮現,抵抗著月冕之炎的恐怖高溫,像是炮彈一般穿透了赫利俄斯外層防禦。

同畸變的戰車撞擊在了一處。

可並未曾迸發天崩地裂的巨響,瞬間,諾大的巨鯨就融化成了一灘湧動的血水,無孔不入的鑽入了赫利俄斯之中。

強行擠入了赫利俄斯的矩陣。

來自加蘭德的秘儀在這一瞬間,嵌入了龐大的赫利俄斯之中。

在這一瞬間,兩位大宗師之間注定曠日持久的爭鬥,終於吹響了號角。

而還端著飯碗的槐詩,卻聽見了彤姬的感慨。

“傻仔啊,算一算,你今年也十八了對吧?”

似是無意那樣,她從遠方收回視線,隨口問道。

“嗯?”

槐詩抬起眉頭看過來,下意識的有些警覺。

他的‘被安排雷達’有反應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年姐姐我真是不容易啊,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希望你將來有出息。

到如今,幾百平米的大房子有了,工作也有了著落,事業有成,粉絲裏人氣也越來越高……看著你一天比一天出息,日子一天一比一天甜美,姐姐我心裏那個高興呀,怎麽說也說不完。”

說著,她抬起小翅膀,假模假樣的擦著眼角:“可就隻有一件事兒,我實在放心不下。每次想起來,姐姐我都心如刀絞,隻恨自己這個做姐姐的沒出息,幫不了你……”

啥玩意兒,你準備給我安排相親了嗎!

在槐詩戒備萬分的驚恐視線中,她抬起頭,忽然露出微笑:

“——你想不想搞輛好車呀?”

死寂。

槐詩目瞪口呆。

飯,從嘴裏掉了下來。